比利瞟了一眼门,轻轻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拿起茶几上倒扣着的木杯,扶起茶壶,慢慢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水落在杯里潺潺的声音,仿佛是一篇悠长的古曲。
阿洛沉默了片刻,轻轻咬了咬下唇,飘忽的眼神慢慢镇定下来,默然在冥刚才的位置坐下,又时不时扭扭身子,望着比利,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在静默中显得有些乱耳。
但是,比利似乎没有开口聊的意思,反倒是一个兽优哉游哉地喝起了茶,阿洛等了半天,比利倒是一个字儿都没蹦出来,感觉身子有些燥热,心口就像是文火烧一般,尾巴不受控制地在背后摇来摇去。
“那个……比利校长……”
阿洛终于忍不住了,刚一开口,比利低头放下茶杯,爪子一挥,一道白光飞箭般从袖里飞出打在了墙上,悄无声息地形成一道屏障,笼罩住整个房间。
这是……隔音结界吗?阿洛心里暗暗想着,又不禁咽了口唾沫。
“阿洛啊,”比利轻轻唤着,又抬起了头望着阿洛,“瑞恩的情况现在还好,只是因为身体透支了,暂时还在休息,不过呢,你放心,以他的能力,睡一觉就没什么大事儿了。”
“啊……是吗,”阿洛听着,微微锁起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欣慰地舒了口气,低头望着桌面浅浅一笑,“那就好……”
“不过,咳咳……”比利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一个“不过”让阿洛刚放下的心咻地又悬了起来。
“这次瑞恩能力的失控,确实超出了学员的预料,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他暴走的经过呢?”
“呃,这个……”阿洛挠了挠头,又把脸别到了一边。
“我不是很清楚原因……不过,经过我还是知道的……”
阿洛抬起头看了眼比利,比利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当时,我们在跟辅导员比试,我和冥两个对付卡尔,但是卡尔实力很强,一直压着我们的攻势,还把我的剑打掉了……”
说着说着,阿洛的爪子不自觉地握紧了。
“那个时候我手上没有武器,被卡尔一直追击,就算是【剑心】也没有办法,然后,这个时候……”
“瑞恩他来了?”
“对!”阿洛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突然就过来了,然后,说让我别看了什么的,把我一下子抱住了……”阿洛说着说着,脸上微微有些发烫,“然后,我就听了他的趴着,闭上了眼睛……等我反应过来,我和他已经在银沙里面了。”
“这样啊……”比利轻轻点点头,抚了抚自己的胡子。
“那在银沙里面发生了什么呢?”
【银沙里面发生了什么呢?】
软软的一句话,却让阿洛身子微微一颤,紧紧揉搓着自己的爪指,有些慌了神地往旁边瞟:那新鲜的记忆,在脑海里不断地浮现,闪现、倒回、重复,闪现、倒回、重复……
“阿洛?”比利看阿洛有些难堪的样子,好奇地轻声问着。
“这个……”阿洛低着头挠了挠脑袋,修长的虎尾在身后甩个不停,“瑞恩……说了些奇怪的话……”
“哦?他说什么了?”
“那个……”阿洛攥着衣角,感觉喉咙隐隐发紧、嘴唇莫名干的难受,“他说,他会保护我,就像之前约定的那样,能遇见我太好了什么的……然后……”
记忆就像是停在了那个时候,那句话,就像是复读机一样在脑子里反复播放,阿洛的脸烫的都能烧起来。
“然后?”
“瑞恩他说……他其实喜欢我……”阿洛低低说着,轻轻咬着下唇,猛地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比利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这句话自己倒是听得真真切切。
“这样啊,”比利沉默了片刻,又端起茶杯,小小呡了一口,望着杯中平静的淡淡草绿,微微一笑。
“瑞恩在那个训练场最近的医疗室里,二楼,上了楼左手第二间就是……”
阿洛抬起头,呆呆地望着比利,比利放下茶杯,看着阿洛的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心里暗暗可惜他不开窍。
“和我这个老头子聊也枯燥的很,你去吧……”校长摆了摆手,散了结界,阿洛一听,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嘴角抽了抽,又扬起了欣慰的笑。
“谢谢校长!校长再见!”阿洛冲比利鞠了一躬,转身呼的冲出了房间,“嗒嗒嗒”的急促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越是重要的东西,就越是要豁上一切去守护’吗……呵,”比利摇摇头,又端起茶壶给自己斟上一杯,悠远的记忆深处,那个兽的身影挥之不去。
老狐狸,我又碰到一个跟你一样的傻小子呢。
……
“嘿嘿嘿!冷静点儿、冷静点儿~”
平静的湖面上,参天的生命树静默地伫立着,就像不倒的巨人——一切看上去很平静,但又并非如此。
人渣瞥着自己脖子上抵着的匕首,抬起了头,看着面前那个被自己触怒的金发青年,那家伙幽蓝的眼瞳里像有一团不灭的怒火,恨不得把自己烧成灰烬。
“别这么冲动啊~是吧瑞恩,再说我受伤了,对你也有影响的……”人渣眼角抽了抽,尴尬地笑了笑,但是,瑞恩似乎没有放过自己的样子,反倒是把匕首握得更紧了。
“为什么……”瑞恩低低说着,指尖微微颤抖,“你要替我跟阿洛表白……”
“为什么?”人渣忽的脸色一转,鼓起腮帮子,歪着脑袋,好奇地望着瑞恩眨眨眼睛。
“诶~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人渣嗲声嗲气地说着,卖萌地扭了扭屁股。
“正常……”瑞恩看了人渣一眼,又低下了头,慢慢抬起手中的匕首。
“你告诉我这是正常?!”
瑞恩猛然抬头,一声咆哮,震的湖面一阵涟漪,手中的匕首狠狠刺下,但是,却刺了个空。
“如果不面对自己内心的想法,谈什么真心?”人渣站在瑞恩的身后,隔着远远地说道。
“逃避自己、逃避灵魂……”
“你给我闭嘴!”瑞恩眉头一拧,回身猛地甩出匕首,贴着人渣的脸颊划过,割出一条细细的血线,自己却没稳住重心,一个趔趄倒在水面上,想站起来,但是全身都没力气,只能静静地趴着。
“嘴上说这一套,心里想着另一套,真的合适吗?”人渣接着说,丝毫不管脸上的划伤。
“你闭嘴啊……”
“如果是真的喜欢,为什么要在意那么多?旁人的意见、眼光,与你何干?”
“你太在意周围的眼光了,瑞恩,”人渣撩了撩耳边的发丝淡淡地说,“自私一点,对你没有坏处的。”
“为什么你要在意那么多?原本就没有必要。”
“这世界,种族、宗教、教育……都是没法阻止爱,只要有心的地方,就会有爱。”
“尊重自己,慎重自己的选择,这个道理人人皆知。”
“别说了……”
“如果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去尝试?”
对啊……如果喜欢,为什么不去尝试……
耳边,人渣的声音渐然模糊不清,世界,慢慢沉入了一片黑暗。
阿洛,你会接纳我吗?
会接纳我的吧?
……
“哈啊!”
猛地睁开了眼睛,床上的人一下子弹了起来,坐在一旁的查理吓了一跳,呆呆看着床上惊醒的人。
“瑞恩?你……醒啦?”
“阿洛,阿洛……阿洛……”
喃喃着,瑞恩随意抹了把脸,抓起一旁的外套,踩上鞋子就往外跑,身后,查理的呼声越来越远,周遭的一切,也渐渐模糊。
阿洛,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