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儋州这些年

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很多年，我能确切的知道。早晨公交车站乘客上有谁，他们坐几路的公交车，和我同车的人他们在哪一站下车，甚至可以记起和我同车的人的面孔。他们大抵都有一个特点，眼睛半眯着，一坐公交车上就开始打盹，到站了又准时醒来。我曾经以为我不会和他们一样，可是随着时间流逝，我渐渐开始在车里打盹，开始时还没到站就会醒过来或是过了站后才醒，然后是前一站，最后也就和他们一样，会在到站时准时睁开眼睛。

儋州城， 这是一个时间脚步，生活节奏慢到无以复加之地，很多年来就是如此，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像黑白系电影里被放慢了的镜头，人们一举手一投足，都能捕捉到细微的动作，缓慢的就像是从天空飘落的飞绒或是雪花。快要踏到地板上带着尘埃的黑皮鞋，拖着行李箱的疲倦面容，人们脸上不相通的悲欢离合变换，从远处行驶而来的大巴，人上人下都带着几缕残影。即将要分别眼眶噙泪的小情侣，拖着疲倦身体双手插在口袋匆忙赶路或是提着白菜猪肉站着像木桩般等车的男人，头上戴着顶草帽推着移动摊位卖花或是卖水果的女人，坐在摩托上戴着墨镜或是把脸包得只露出双眼左顾右顾顾西风的载客人，游走在街道边及天桥底下的二道贩子，蹲在天桥上卖虎骨鹿耳小刀的和在凯立贴膜的拼着嗓门的藏族同胞及专业小贩。无论身处於什么角落，抬起头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感伤，有人喜悦，有人淡漠……

沿着先锋路西至东走到尽头再横穿一条马路转街过巷就到了美食街，这条白天看着并不起眼并不繁华，晚上却是人流量最多小地摊满街，卖豆腐的，卖衣服的，刷子的，拖鞋的，指甲油，盗版光碟。车子乱堆人来人往拥挤得不行。而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这里所有的小地摊会准时收摊。顾客多些的摊主咧着嘴叼着小烟眯着眼睛盘算着晚上的收入，白色的烟灰自唇间飘落，就像蝴蝶，翩翩起舞。和旁边的摊主调侃几句后骑车扬尘而去。这个时候，美食街又像是白昼交换般迎来了另一批人，街边的露天烧烤摊被占据，小酒馆里边放肆的喧哗豪迈的笑声一直延续的凌晨三四点，然后醉汉三三两两勾肩搭背提着酒瓶从酒馆出来，散去。小酒馆熄灯打烊，然后热闹了一夜的街道归于难得的平静。

走进熟悉的面馆和老板要了碗不放辣椒的红油小面，老板换了人，我长得不帅，老板不认识我，放多了红油所以吃的满头大汗，吃得无比辛苦。以前的年轻的老板大叔见我来会热情递来一个杯子从楼上拿来一瓶廉价的酒倒满，然后开始吹水。

这个地方和往年没什么区别，街道没什么改变。去年那家有个漂亮小姑娘的豆腐店关门后就再也没开过。估计新老板很懒，面馆的红色招牌没有更换，只是随着时间流逝风雨冲刷而变旧。但依然能看清那几个滑稽的浑圆字体。那几棵铁皮树一直伫立着，硕大的叶子迎风摆荡。是的，甚至可以说是无数年来没什么两样。只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离去了一些人。

城市每天蒸发谁
留下又有谁
条条大路我却挤塞於这里
只能与朋友偶然大吐苦水
笑两声突然掉眼泪
……
能够此刻拥抱谁明日目送谁
重重大厦见证几多散或聚
……
行过的名店街
留下露宿者饮醉

在儋州，这个人来人往人不聚的地方，就算阔别已久再次踏足这片土地，也没能给人真实的感觉。这里的早晨的花香的味道没有变，每天都面对同一种颜色，同一副面具，同一副表情却不同的人，很难有人从这座城市中表现出自己。但对于生长在这个地方的人，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地方，很好，除了夏天，没有缺憾。

那家豆腐店的门再也没开过，却有人蹲在门前，打量着过往人群的豆腐。红油面馆也会一直开着，每天早晨都可以看到摆摊已久的小贩，冒着烟的蒸笼以及刚出锅的米烂……
每天，都会有人等在公交车站前，也有人在车上，半眯着的桃花眼等着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