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忘 情
神侯府
“世叔,大师兄体内的毒?”冷血问。
“那要看无情是否能忘怀过去。若不能,惟有死。”
冷血的心像被锤子击中心房,他握紧拳头,愤恨的说:“大师兄若死,那我一定要杀了花夜梦,一定。”
诸葛用力的拍拍冷血的肩,“你要相信你大师兄,他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无情像往常一样,坐在楼前,赏星,观月。
今晚的月有些昏暗,不是很清。
今晚的风有些寒意,不是很暖。
今晚的夜有些平静,不是很吵。
今天还是春天,月亮应该很清晰,风应该很柔和,夜应该很有生气。
可这是怎么了,他听不到想听的,看不到想看到的,他第一次感到寂寞是如此可怕。
一阵阵的寒意顺着指尖向心房蔓延。
有个人悄悄地靠近他,将一件衣披在他的肩头,他的肩微微一颤。
他抬起头,看着她,温柔的脸,温柔的眼。
是她,真的是她,可是怎么会是她,真的会是她吗,她不是已经离开自己了吗?
他是亲眼看到她死在自己面前,她的血,滴在他脸上,溅在他衣上,落在他心上。
他已经不敢在想,他仿佛听见家人临死前的惨叫,父亲悲愤地怒吼,母亲凄凉的呼唤。
他好像在发抖,整个人因惧怕在无止境的发抖。
“小崖,你怎么了…?”
小崖,对,是娘,这是他的小名,只有家人才会这么叫自己。
可是在六岁时,十三个蒙面人闯进他温暖的家,杀尽了他所有的家人,开心快乐的小崖也在那天死了,只剩下孤独的崖余,冷漠的无情。
“孩子,你记住,以后你就叫成崖余。”救他的伯伯告诉他。
那时他小还不明白,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长大些,他懂了,是——“劫后余生”。
“娘,真的是您,真的是您吗?”
“小崖,你怎么了,难道你把娘忘记了?”
“小崖没有忘记娘,爹和娘一直在小崖心里。”无情垂下眼。
甄绣衣将无情揉在怀里,就像从前,“你是不是怪爹娘抛下你?”
“不,小崖没有怪爹和娘,我只是恨自己不能为爹娘报仇。”
无情哭了,原来他也会有眼泪,原来他也还会有恨。
“我的傻孩子。”甄绣衣的眼角也滑出一行清泪,落在无情清秀苍白的脸上,“可是娘知道你累了,如果你想睡就睡吧,娘会像以前一样守着你。”
她轻轻地为他擦干眼角的泪痕。
可就在刹那间,她被清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娘…”
无情从梦中醒来,他还在小楼,坐着,一个人。
月依旧昏黄。
风依旧微寒。
夜依旧平静。
睁眼,紧紧抓住心口,紧紧抓住椅子,痛楚一次强过一次。
他的脸血色全无,因强烈的剧疼,指节突起,青筋尽现。
他使劲的想忍住疼痛,但是痛楚像在他体内生根发芽,就像一颗豆子要破土而出。
“公子,你该吃药了。”银儿捧着一碗药。
无情直了直身子,从银儿手中接过碗,他尽量控制着手的发抖。
他不要让银儿看到他的无助。
他不想让亲人看到他的痛楚。
他不能让敌人看到他的软弱。
只因他是无情。
什么是情,怎么样的情,才可以永恒。
什么是无情,怎么样的无情,才可以忘情。
银儿不敢看他,不敢哭泣,不敢想象,他不敢,什么都不敢了。
他害怕失去无情,失去尊敬的公子。
银儿接过碗,一滴泪还是掉了,落在碗中,‘滴答’一声,化开了无声。
手松,碗落。
银儿扑入无情的怀中,最终还是放声大哭,“公子,银儿不要你死,银儿舍不得你。”
无情的手僵在那,整个人僵在那,他的心又一次遭到撞击。
银儿抬起头,看着无情,泪已经湿润了他乌黑的眼眸。
无情点点头,说,“银儿,你要相信我,我不会死的,没有人能要我的命。”
他这么说,不是只让银儿放心,而是这也是事实,那多次他几乎都无活命的机会,却奇迹一般的活着回来。
而这次他是否还可以活下去呢?
银儿使劲的擦干眼泪,使劲的说:“银儿相信公子。”
无情笑了,他一笑,似冬去春来,蝶破茧而出,带着一丝暖意。
银儿也跟着笑起来,他一笑,嘴旁露出两个可爱的浅浅的酒窝。
看着银儿远去的背影,他一下子沉重起来,凝重起来。
这次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还能活下去。
他不知道还能再见她吗?
她,为什么会想起她?
绿色的倩影,乌黑的长发,还有那白色的雪梦萝。
一片红色袭来,淹没绿色,淹没一切美好。
他眼中再次出现姬摇花的影子,竟与筱栩的影子相叠。
仿佛姬摇花就是筱栩,筱栩就是姬摇花。
“无情,你还记得我吗,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哈哈哈…”
姬摇花的声音在耳旁想起。
他紧握住双拳,心口那阵阵的痛楚已向全身散发。
一声咳嗽,几点血花轻溅。
落在衣,落在手。
他回望。
伸出手,想拿雪梦萝。
手滑落,
瓶摔落,
轻轻的碎了,
风过, 吹散雪梦萝,花丝纷飞,它随风而去,
风过, 吹乱他发丝,青丝飞扬,他随风而逝。
窗外,一只鸟儿在清唱, 窗外,一片树叶在生长,窗外,一朵鲜花在怒放。
风轻轻的带着他白色的衣,风轻轻的拂过他苍白的脸,风轻轻的吻着他熟睡的眼。
你还会醒吗,你是不是决定离开了,你真的决定离开了吗?
“公子。”半路折回的银儿见到这幕,已是欲哭无泪,只能凄凉,悲伤的喊着无情。
“先生,公子他…”银儿跑到诸葛的书房,泪水开始止不住的往下落。
“余儿…”诸葛手中的笔停住了,动作也僵住了,“余儿,他怎么了?”
银儿跪倒在地,哭着喊出:“公子他死了!!!”
一点墨化在洁白的宣纸上,慢慢往四周渲染。
在有力的手也已握不住手中的笔,在坚强的人也无法接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诸葛小花也是人,有七情有六欲,有血亦有肉。
他的思绪回到从前,他与成亭田是多年的好友,两人同在王大人手下共事,后因一些宫闱之事,成家举家迁徙,改姓易名,两人从此断了音讯。
直到数年前的一天,成亭田突然来信,请求他的帮助。
他接到信后,与大石公几人连夜启程,快马加鞭,不料在他路上遇到强敌阻扰,去迟一步,成亭田家已是血流成河,全家三十五口被人残忍杀害,只留下了成亭田的独子成小崖。
因是故人之子,他对成小崖悉心教导,十几年待他如亲子一般,如今却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心怎么能不痛,怎么能不伤怀。
他就静静的躺在床上,他真的睡着了,他真的听不见银儿铜儿的哭声,看不见亲人为他流的眼泪,感觉不到他们的悲痛欲绝。
外面的一切是那么美好,可他就这么忍心的闭着双眼,不闻不问。
三日后,无情的棺木下葬了。
诸葛,铁手,追命立在他的坟前。
追命他还在灌酒,大口大口的灌。
突然,他说到,“花夜梦害死了大师兄,我非杀了她。”
“世叔,大师兄的仇,我一定要报。”冷血也说了一句相似的话。
“难道你们都忘了捕快的身份。”诸葛看着他二人,他也恨,可他还是知道不能因私忘公。
铁手一直很冷静的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
风吹开满地的纸灰,纷纷扬扬,像场雪,灰色的鹅毛大雪。
轰的一声,老天的一声怒吼。
追命冷血都不说话了,他继续灌酒,他不想清醒,拼命的喝。冷血也握紧手中的剑,血在指缝间不断流出,他要清醒,所以痛着清醒。
“诸葛大哥。”有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诸葛正我回过头,身后站着一个五十左右的妇女。
“你是…?”诸葛对她毫无印象,但她的称呼让他想起一个人,非常熟悉的一个女子。可是年龄不对,而且早在十几年前她已经遇害了。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成心羽。”她摸着自己的脸,“我这个样子你不认得我也是应该的。”
“你是心羽?”诸葛有些怀疑。
“我知道你一定怀疑我是不是成心羽,其实我也不敢相信我会是成心羽。”成心羽好伤心,做了十几年的活死人她已经很累了。
“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小崖。”成心羽走近坟前,抚摸着墓碑,颗颗眼泪顺着脸往下一直流,“小崖,姑姑来看你了。”
诸葛相信了她,五个人回到神侯府。成心羽慢慢的讲起了那晚发生的一切。
“那一日,刚好是小崖的生辰,全家人都聚在大厅为他庆生,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灾难会来的如此快,十三个蒙面的人闯了进来,亲人一个个倒下了,我只看到满地的血,满地的尸体。也许我命不该绝,我失足摔在一口枯井中,侥幸的逃过一劫,在井底我听见大嫂的哭声,听见大哥怒吼,我也听见小崖害怕的哭叫,可是我不敢哭,我怕,我真的好害怕。”
“我检查过尸体,共有三十五具尸体,竟然你没死,那还有一具尸体是谁?”
“是蓝妈的女儿蓝蓝。那天她也在。”
“诸葛大哥,谢谢你救了小崖,并将他抚养成人。”
“可我还是没能保住他。”诸葛自责的说。
“也许是小崖命该如此,怨不得他人。”
“先生…”一人急急忙忙跑进屋。
“怎么了?”诸葛很奇怪来人的反常。
“有人毁了无情公子的墓,他的遗体不见了。”
“什么…?”
诸葛与冷血二人匆匆赶到无情的坟前,一眼望去,无情的坟地已是一片狼藉。
而午后的一场大雨,将所有的线索中断。
“为什么她连大师兄的遗体都不放过,世叔,我一定要杀了她。”
“人竟然已经死了,留住尸体又有何用?”
“世叔,您这是怎么了,被人害死的是大师兄啊,是我们的亲人啊,您为什么能无动于衷。”冷血真的不愿接受诸葛的这句话。
一声惊雷,响在耳畔。诸葛的话却更像一声雷,似要将冷血劈死。
冷血已从头寒到尾,“世叔,你才是无情!”
冷血发狂般的跑了出去。
在崖畔,他痛苦的大叫,要将满腔的悲愤发泄出来。
会是谁带走了无情,会是谁那么无聊会带走一个死人。
他当然不会那么无聊,他当然也不会对一个死人感兴趣。
唯一的可能就是无情还没有死,只是他没死,诸葛怎么会把他埋了呢。
他撬开他的嘴,将一粒红色的药丸塞进他嘴中。
然后,他就坐在床前等着他醒过来。
一盏茶过后,无情已有清醒的迹象,他有些惊喜之色。
无情慢慢的张开双眼,醒时他发现床前坐着一个蒙面的红衣人。
“是你?”
“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我一定见过你。”
“哦,是吗,在哪?”
“梦里。”
“哈…真是笑话,我又没死,怎么可能在你梦里,还是你已经傻了,说胡话呢。”
“也许我是傻了,你为什么蒙着脸?”
“因为我太丑了。”
“那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看到他的点头后,无情问道;:“我是谁?”
“你是余情。”
“你是我的什么人?”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要报答我。”
“你要我如何报答你?”
“替我杀人。”
“杀谁?”
“诸葛神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