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1年国庆长假第三天,早晨六点,山里的天刚微微亮,61岁的任广增比平时起的还要早一些。今天他要回家看放假回来的孙子孙女,他们已经3个多月没有见面了。出发前,任广增
将脚上那双胶鞋的鞋带紧了紧,从山里到家里,他有3个小时的山路要走。

山西省长治市壶关县桥上乡西坡沟村,这个在地图上可以找到但在现实中就连当地人都很难找到并且抵达的村落位于太行山深处,连接西坡沟与外界的是一条蜿蜒的“羊肠坂”。因为交通不便,2000年以后,随着移民政策的落实,西坡沟的村民纷纷迁往壶关县、平顺县的其他村庄,山上的住户越来越少,这个曾经有100多口人的小山村如今只剩下2口人--一名村支书和一名五保户。

任广增并不是西坡沟人,他真正的家位于桥上乡后沟村。太行山大峡谷风景区修建之初,当地为了保护生态环境,开始禁止放牧。2000年,位于后沟附近的八泉峡风景区修建时,村里靠放羊为生的村民几乎全部“改行”。

“羊群到哪儿,我到哪儿。”一辈子靠放羊谋生的任广增不愿意放下握了一辈子的羊铲,更舍不得他的100多只山羊。于是,在西坡沟村民纷纷移民离开大山深处的时候,任广增赶着羊群来到距后沟村30里地的西坡沟,成了桥上乡最后一个牧羊人。
任广增在深山与羊群作伴,一待就是十几年。前些年,老伴在世时,任广增还时不时地下山回家,2009年老伴去世后,儿子一家进了城,任广增就彻底住进了山里,很少回去,就连过年也是独自在山上过。

常年少与人交往只是与羊群为伴的任广增并没有如我们想象的那般沉默寡言,黝黑、消
瘦的他看上去非常干练、精神。早晨8点多,任广增背起那只破旧的蓝布包走向距家几百
米外的羊圈,那是一处破旧的院落,村民搬走后,这里成了任广增的羊圈。还没走到羊
圈,就听到羊儿“咩咩”的叫声。任广增快走几步,打开圈门,随着他“嘚嘚”的吆喝声,项上挂着铃铛的头羊第一个跑出圈门,一百多只山羊呼啦啦一下跑向谷底。

偌大的西坡沟,哪里草好、水好,任广增早就摸透了,为了让羊吃上最好的草,他常常赶着羊群往几十里以外跑。大多数时候,任广增在山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中午就啃点随身带的干粮。“去年卖了40多只山羊,赚了将近3万元。”目前,任广增存栏山羊140多只,每年冬天
,他都会根据当年产羊仔的量出售40只左右山羊。“儿子在外打工,儿媳妇没有工作,两个孙子还要上学,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靠着这群羊,多少能贴补点家用。”说这话
时,任广增憨憨地笑了。

四面环山围绕,炊烟袅袅升起,牧羊人赶着羊群在夕阳下回家---在我们的想象中,这是一幅美好的画面,山里人的生活似乎充满了诗情画意,但在现实生活中,这一切并不那么美好,甚至只能用艰难二字来形容,就连吃水都得去几里地以外挑水吃。

因为是移民村,西坡沟并未因“村村通”工程受益,这个十几年来只有3个人居住的村落因为很少与外界联系而变得愈发遥远。巍峨的大山隔断了村民与外界的联系,崎岖的山路让沟通变得无比艰难,要走出大山,只能靠双脚步行30多里山路。没有路,是造成西坡沟生存条件恶劣的最主要也是唯一的原因。

“乡里8点开会,村支书早上4点多就得打着手电下山。”任广增说,他们吃的米面油全部都是靠一根扁担挑上山的,即使是最熟悉大山的任广增,一天也很难打个来回。
10月1日,任广增给弟弟任志增打电话,让弟弟帮忙给他看一天羊,他要下山看看孙子。第二天,任志增用了一上午时间才从后沟村来到西坡沟。“路不好走,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这里。”任志增说,“我上次来的时候就走岔路了,多绕了4.5公里。”

兄弟俩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面了,任广增在门前自己开垦的菜地里摘了点豆角,洗了几颗土豆,用捡来的柴火点起了灶。这个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生火做饭的小石屋仿佛因为这丝炊烟而用了生机。

第二天一大早,任广增用两只口袋装好核桃和豆角,扛起扁担准备下山。核桃是他在山里捡的,能卖点钱,豆角是自己种的,给在城里的儿子一家吃。“他们现在不种地,在城里打工什么都得买,我种的豆角吃不完,给他们带点。”任广增说。

一路上,任广增走得很快,许是急着回去看孙子。路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处早已荒废的石屋,以及荒废多时的教室,门前积满雨水的石盆和断裂的石碾似乎还能看出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路上只能供一人行走,一些地方的野草已经把路完全覆盖了,任广增用手里的木棍将草扒开,背阴处有些滑,他佝偻着身体慢慢往上爬着。

两个小时的山路走完就是八泉峡景区的石阶了,景区目前正在维修,没有对外开放,曲折的石阶上,只有任广增一个身影。

与西坡沟阴暗、寒冷的石屋相比,任广增在后沟村修的小二楼显得愈发明亮、整洁。房子是8年前修的,花了十几万,儿子一家进城后,这里就常年上着锁,只是孙子放寒暑假的时候会回来住几天,也只有那个时候,任广增才能下山把孙子接上山和他住几天。

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了顿饭,任广增问了问孙子、孙女的学习情况,将几乎从来不骑的摩托车和三轮车擦了一遍。收拾完毕,去往旁边的大哥家,帮年长大哥干些农活。

收拾了几件棉衣,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在山上了,下次下山,很可能就是年后了。

“我年纪大了,明年就打算把羊卖掉下山---”61岁的任广增说。
随着桥上乡最后一个牧羊人的“退休”以及西坡沟最后两名村民的老去,这个大山深处的村落将真正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