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拂开你微茫的双眼，此刻天地狼烟。远岫，天岚，涓水，在我走后浮现。于是你迷醉一生，不曾眷顾我昔时指间的檀香，昏灯下夜夜抄诵的经文，轻唱的歌谣奇异而绮丽。再遇你时，别多过问，我只道是来路不明，去路不清。

昨夜像极失心疯，曾有人劝我吃些热酒消凉愁，到底还是没碰。之前发的那段话，险些在后面带上你的名字，幸好我没这么做。这是上天留给我最后一根清醒的神经，这是福祉。要知道，你之于我，是一生深长的秘密。

我要唱一夜戒了多年的歌。它是墨黑匕首，染着血色划过心头，万千痕隙。三年后，你披着华袍别离梦境，站在风的入口，决烈且无畏。命啊，它逼我背道远走，它逼你忘却往生。旧时人新模样，旧灯下曳新影，我决定今夜让泪干涸。那年那日暮色里你放下牧笛，转身问我愿做你的传奇吗。你还记不记得，记不记得。

友人来访，谈深时庭院煮茶。晒干的银杏叶。去年秋野过后赏过的卯之花。亥月末，风吹得紧，池水如雨声。随其心意，看一回可羡人的有致闲事。她是一位独身女子，宅里草木聚多，书册成集，养过一只全身黝黑的猫。令人感觉孤单悲凉。她的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淡如春山。

彼此分离后，就当作春梦一回，深情也无法衍生。日暮酒醒时，人离去了。感情无论因果，都是好的，谁的人生，都不应如此匮乏。品一碗岩茶，稍作休息。下一程，我想与你早早相逢。

面前这坛女儿红，是送别你的，原谅我把所有深情都归置一新，把你的锱铢规谏摒弃于言。我应当是不断漂泊，远离你的水舟的。你走之后，我想要倾肠倒笼，再远远地说一声再见，了却今生惆寥。

和你相识，应是命运给我最大的馈赠。浓烈的深情，之后归于云淡。要我心如明镜。做客的时候，为你泡一碗油茶。你说，不再相伴。你说，我的名字似三月的栈桥。那为何，被时光磨损成七月的锈。

人言滔滔，我自笑傲，痴狂何妨趁年少。俗世难料，舒眉一笑，管他世情如浪潮。是非多少，信手相抱，明月崖下牵马饮酒。心在何处，琴萧相告，千山万水且走一遭。风雨潇潇，乐也陶陶，任我游戏任我笑，任我琴狂剑也傲。倾心一朝，生死可抛，知己对影赏到老。风华好，心事不需他知晓。

人来了会走，命运无法编排。岁月总会疏离很多东西，那些痴恋沉醉缘分乃至誓将永世紧握的双手。曾经的盎然或激荡，在时间的打磨中一样会变得老化暗沉。而我们终将对现实下跪。我试图抓住现在，他转眼长成昨天，只有这雨夜的深邃，左手沧凉，右手漆黑。

我配不上她辽阔的草场，她也不愿成为骑士的至高奖赏。我割裂身心也无法消弭她对自身独立完整遭到损害的忧虑。我献上刚强无辜的真心也未能博得她对安全未来必将产生的盼望。美妙惬意的花园始终没能显现，我们倒在了前驱的路上。她是我的精血，是我神圣的肋骨。唉，我却成了她深邃雨夜里的苍凉漆黑。

有朝一日，我也会身为人父，继承掌理家族事务，担负起照顾妇幼的责任。祭祀不绝，香火永继，修身齐家以安邦谢世。从今而后，肩挑背扛泥糊墙，敲锣卖糖自吆喝。别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清晨。别了，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凌晨。我自风流负诗债的骚雅归入深沉的孤守，爱上琼楼逐芳菲的诗情化作平实的潜忘。

春水渐宽的时令，想你也着一袭云罗水袖，赏那漫开山野的春樱了吧。届时可否拾花题笺，捎信与候鸟轻渡这鲜衣怒马年少的山峰与湖泊。解鞍于藤萝竹楼，坐饮一池清泽。这里亦还有冬樱冻唇，这阳城也很应景，允了你一袭归去的风雪。就且在故土饮了这一壶烫喉的烈酒，我自当还在这里拍案下注，等你归来坐庄。

此后我登山临水访古刹，听风声呼啸，撞月色满怀。也在兰芳之下一晌眠。再想到你孑然转身的样子，依旧倔强得教人心折。多年以后再与故人相对，恐怕你我之间早就千帆过尽。世间熙攘，人情寥落。只叹红消翠减，穷极一生还是做不完一场梦。

你趁夜色敲开我的门，拿青翠荷叶，包着我最爱吃的糕点。彼时蝉声消隐，绿窗白纸，月光都宿在你的肩。似乎只要心甘情愿地拉一拉手，就可随你天涯海角地流亡。能称得上是最好的事情，大概就是我们从未真切拥有过彼此。不去强越千沟万壑，就不会招致日后的如鲠在喉。就这样温柔辗转，爱你如谜，不话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