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却垂翅,蹭蹬无纵鳞)
(逢着会试这日晨起,天色还未亮个通透,自个儿已然是起了身,自行拾掇着今日带上的物什儿,本就因着大考难免焦躁,一旁随侍的又不肯安生,一手执了流云百蝠的镇纸,复又拖了岁寒三友的笔洗过来,若只这一样也还罢了,偏生还是个嘴碎的,念叨着诸如少爷带了这些个物件儿,铁定高中之类的话儿,自个儿从他手里夺过那两样儿东西,只重重地撂在桌儿上,本不欲开口,又恐他又没个时闲儿,这才多絮叨了一句,若你家少爷是个管窥蠡测的,且是将天上文曲星的文房之宝偷来供上也没用,反之,若是个杂学旁收,颇具淇水遗风的,又何须这起子面儿上的玩意?此语既出,他才将将地收了口,又往内里走了两步,堪堪从架子上寻了两样儿最是普通不过的样式,这才旋身儿回来,递到自己眼前,嘴上询了句少爷,端得一副眼巴巴的样儿,倒也是让自己消了气,笑侃了句算你机灵,复又低头儿查核疏漏。)
(上了西府马车,一路向着贡院前行,未到门口儿,已是滞行不动,非是有人拦着,实为学子阻道儿,还未到贡院开锁的时辰,外头已是乌殃殃围了一片,且是众生各相,锦衣华服的有之,齑盐布帛的更是不少,科举算是给了天下学子一个相对公平的机会,不问族望,不理籍贯,单看这文章写得顺当不顺当,策论是否鞭辟入里,故而引着赤子苍头趋之若鹜。不得已下车,接了自个儿的一应考具,缓步前行,排到队末,借着候着的当儿,倚墙站定,脑子里想的尽是圣贤之书上头的语句,一则算是温习,二来打发时间。未几,从里头走出来个官老爷,看着顶戴状似是个坐纛旗儿的,嘴里吵吵嚷嚷说上了些许时候,自个儿这儿却听不清,不外乎就是让诸位秉正了考生的姿态,万莫藏掖些什么夹带,也不必费神儿去听。待他说了个一溜够,才挨个儿放了人进去,自个儿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行的缓慢,却也不急,横竖官爷心里有谱,定是不会叫你误了时辰便是。)
(待到了自己这儿,许是瞧着自个儿穿戴虽则清减却也不俗,所谓搜身也便只是囫囵一下儿便罢,躬身儿行了一礼,提步往前走了一段,听着身后一阵吵嚷,回了头看去,只听说是有个学子靴掖内里藏了不该有的东西,当下革了功名,交予几位军爷,也不知带到何处去,后头又有几个作耗的,亦是一并交付了出去,正瞧个热闹,忽地想起旁事莫理的训诫来,方才奔着明远楼而去,听闻京城贡院里头栽着一棵“文昌槐”,举子非得是恭敬拜过了,才可进士及第,于此等怪力乱神之事自个儿本是不信,奈何眼瞅着旁的人都去了,到底也忍不住想去见识见识,正所谓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说的大抵上便是自个儿此刻心境。待见着了那棵被外界传的神乎其神的文昌槐,只觉得葳蕤颓靡的,也无甚乐子,囫囵作了揖,继而双手合十,念叨了两句唯求高中,也便提步离开。)
(一路行至二道门儿,倒是见着了不少外四路的熟脸儿,互相寒暄两句便罢,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二道门上头的搜身明显严格了不少,饶是自个儿也免不了被上下摸了个仔细,往日里惯是怕痒,到了这儿也只得咬牙忍着,待都妥帖了,先是领了考卷,后才上来个引领,低头哈腰倒也殷勤,且把我引到了一处僻静的地界儿,才说道上一嘴,这么个秦人旧舍的好地儿,若换了旁人必是不给领进来的,搅得自个儿又是好一阵赔笑脸扮吆喝,堪堪从他手里接过了炭火蜡烛等物件儿,这才目送了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