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五月上, 春意渐去.
苑里湖心的莲花却开的正好, 那些清清浅浅的纯白, 险些灼了人的眼. 沈昌珉自长廊走过, 看着这如画的景色, 微微扬起唇角, 露出舒心的笑.
缓缓走到天沁阁里, 园中木棉稀稀拉拉的开放, 随手折了一枝, 唤道, "有天, 出来一道走走吧. "
片刻之后, 只见朴有天从内阁走了出来,一身青衣, 自有一番神韵.
沈昌珉把玩着手中的木棉, 双眉微微蹙起, "有天, 别总闷在屋子里, 坏身子的. "
朴有天轻轻一笑, "那又如何? "
随即环视了满院, 目光渐渐的凉了下去, 低声喃喃, "就算我死了, 他也不会在意的吧."
还记得那时也是这木棉花下, 自己带着执然, 努力压抑着几欲碎裂的心思, 问他.
你想要什么?
天下尽归我手.
如果我帮你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你会许我一生的厮守么?
会的吧.
思及此, 又笑了, 笑自己当初的愚钝.
那样, 便是爱了么?
那样的爱, 还算爱么?
***
"珉儿, 想什么这么入神? "
"唔, 我在想... " 沈昌珉回过头, 轻轻的说道, "究竟是何样的人, 让有天如此挂心. "
"你担心的还真多呢! " 宠溺的捏了捏沈昌珉的鼻尖, 又笑道, "明日你便知道了. "
"怎末, 他要来? "
"嗯, 南凉的君王明日来访." 金在中收了笑脸, 望向那一池的白莲,低声喃喃, "明日... 亦有一力战..."
***
第二天傍晚, 沈昌珉来到畅音阁.
才踏进厅屋, 却见一人, 坐于金在中斜侧, 身影甚是眼熟.
待那男子回转过头, 竟让沈昌珉怔愣在那里.
南凉的君王, 怎会是那日的黑衣男子---郑允浩?!
似乎早料到沈昌珉会有如此反应, 郑允浩微微一笑, 皓齿明眸, 甚是清朗.
随即站起身来, 待沈昌珉入座.
沈昌珉缓缓走到金在中身旁坐下, 低声问道, "他, 是南凉的君主? "
"嗯. 怎末, 你们认识? "
"我怎会认识莲妃呢? 只是... " 郑允浩轻啜了口茶, 笑道, " 好像恍惚在哪见过. "
微微拧起眉心, 沈昌珉抬了眼, 正对上郑允浩有些戏噱的眸子, 清然开口.
"郑王说笑了, 既是第一次来西洲, 那又怎会见过呢. " 轻啜了口茶, 又道" 不过我确是见过一个小贼, 和郑王倒有几分相似. "
察觉到了沈昌珉的不悦, 金在中轻轻握住他的手, 随即莞尔一笑, "郑王想不想和有天叙叙旧? 他片刻就到."
郑允浩微微一僵, 随即笑了一笑, 算是同意.
一盏茶的工夫, 朴有天便来了.
金在中起身, 道, "我和珉儿先去赏花, 你们自便. " 说罢, 携着沈昌珉走出了畅音阁, 屏退其余的宫女. 临了回望了郑允浩一眼, 意味不明的.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 廊下掌起了灯火, 衬得长廊一片曲折的幽红.
半响无言.
郑允浩轻咳一声, 随即叹道, "金在中对你可好? "
"您不是已将我送予金王, 他对我好与不好, 也不劳烦您费心了. " 朴有天微微扬起唇角, 笑得璀然.
我爱的人啊, 竟生生将我当作一件礼物, 经手送出. 看不见我强撑的笑容, 亦看不见我眼角隐约的清泪.
抑或, 是视而不见.
望着有些吃惊的郑允浩, 心好似忽的裂了开来, 碎了一地.
于是又笑了, 端起一个极小巧精致的白玉酒壶, 斟了酒, 徐步上前.
"有天先干为敬." 还是微笑着, 喝完了杯中的酒.
此时, 他的目光他的心思, 怕是都系于昌珉身上了吧. 多年的相伴, 自己怎会不知?
雾气渐渐的蒙上了眸子, 眼前, 竟是恍惚的了.
奈何,
人仍是, 物皆非.
可是, 他仍然爱他.
所以即使被金在中告知白玉酒壶里装了能至人于死地的毒酒, 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
倘若方才让郑允浩知晓这毒酒, 依他的性子必会勃然大怒挑起战乱. 但两国相较, 南凉的胜算实在不容乐观.
唯有让自己担了这一切, 只为护他周全.
一阵阵晕眩袭来, 朴有天扶住座椅, 试图站的稳些.
"究竟, 我算什么呢? " 努力止住浑身的颤抖, 低声问道.
"有天, 你我之间, 是毋庸置疑的."
"何解? "
见郑允浩僵住, 无话, 朴有天又凄然的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