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旅馆，卞白贤倒觉得这个地方更像是江湖人士口中的黑店。里边的桌椅不多，木头桌沿
上有很多坑坑洼洼来迹不明的缺口，屋顶中间吊了一盏老式灯泡，幽幽的黄光让一路奔波的
自己昏昏欲睡。他靠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费力地抬起眼皮看金钟大和店主推杯换盏，熟络
得称兄道弟。
“最近行情怎么样？”金钟大端着酒杯问。
店主摇摇头叹口气，把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活儿越来越少啦，一个礼拜能接着一单就不
错。”
卞白贤不知道那人口中的“活儿”是什么，但脑子里下意识就蹦出刺客杀手等一系列人物。他
拿手拨拉开自己合在一起的眼皮，又扭过脑袋瞅了瞅身边的世勋，那人也是默默地喝着
酒，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真的没人打算睡觉吗……他忧伤地举起酒杯，晃了晃，看了看里边几乎没喝两口的酒。问君
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杯红星二锅头。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上去？”店主问。
“就明天吧，越快越好。”
“想好了？路可不好走。”
“想好了。”
徘徊在梦境边缘的卞白贤迷迷糊糊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发现一个字都听不懂。什么“想好
了”，想好什么了啊？什么“路不好走”，要走哪条路啊？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就算
知道好像也没什么用。他抬起一只胳膊搭在世勋肩上，睡眼惺忪地想问世勋知道他们说的什
么吗，结果嘴巴刚张开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的杯子就被拿走放在了桌上。
“陈哥，白哥好像太累了，我先把他送到屋子里。”
金钟大抬眼望望他们，点了下头，“你们先去吧，我在这儿说会儿话。”
卞白贤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他感觉自己被人扶着离开了座位，上了楼，躺在了床上。然后他
好像碰到了什么很软的东西，身体也渐渐暖和过来。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屋子里只有一盏烛灯，微弱的光线只够勾勒出整间屋子大致的轮廓。世勋站在床铺边给卞白
贤盖好被子，仔细调了调枕头的高度。做完这一切，他站直了身子，烛光把他高大的影子映
在墙壁上，随着烛焰的动作飘飘摇摇。
那高大的影子在墙上静止了一会儿，而后向旁边移动过去。一眨眼的功夫，烛芯上跳动的火
焰就化成一缕飘渺的青烟。墙上的影影绰绰消失了，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卞白贤自然也不会
听到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合上。
整座旅馆都很简陋，像是一座民居硬生生地被改造成了客栈。楼梯上没有灯也没有窗户，半
点的月光都进不来。世勋的脚步很快，却也藏不住慌乱。他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快步上到顶
层，在迈上其中一个台阶的时候因为匆忙没有计算好高度，一下子被绊倒，重重地摔在了硬
木楼梯上。
用时间去体会疼还是不疼简直是一种玩儿命的做法，世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爬起来，一跃
跳到楼板上藏住身体，扭过头紧紧盯住楼梯下面。
人一旦在视觉上处于劣势，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尤为敏感，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不放过身旁
任何异常的声响。
楼下的店主在收拾酒杯，院子里的马挣了挣缰绳，一切都很平常。世勋稍稍放下心来，回过
身，凝神定气，一个箭步飞身上了楼顶。
许久后，楼梯拐角处，飘出了一股幽幽的酒气。
“起来了起来了，别睡了！”
卞白贤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哼唧着不大乐意地翻了个身。
“地震啦着火啦大家快跑啊！”
“啊啊啊啊啊！”卞白贤大声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拼命揉了揉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金钟大
像是看弱智一样地在窗边看着自己。他非常不爽地一把把被子掀开，闭着眼睛大吼：“你他妈
逗我有劲啊！”
“不这么叫你能起来吗，马让人偷了都不知道！”金钟大也没好气。
马让人偷了？卞白贤一怔，睁开眼睛问：“什么时候？”
金钟大在床边坐下来：“今天一早我起来去院子里头看见只剩一匹马了，你和世勋骑的那匹没
了。夜里也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偷马的应该是一个人，还是个高手。”
哦，那匹臭马没了啊，没了就没了呗，眼不见心静。卞白贤打了个哈欠，准备下床：“那怎么
办啊？”
“能怎么办，今天开车走。”金钟大说完，突然又一把扯住卞白贤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这边拉
了拉。
“干什么？”卞白贤看见金钟大往自己耳边凑过来，有点心虚。
“我问你，”金钟大声音压得很低，“昨天世勋把你送进屋子，之后干嘛了？”
卞白贤仔细想了想，却发现根本记不起来：“我一进来就睡着了，不记得他干什么了。怎么
了？”
金钟大松开他的胳膊，若有所思。
“你知道夜里的屋顶上有什么吗？”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有什么？”卞白贤搞不明白他神神叨叨地在做什么，“……能有什么啊？”
“有月亮啊！”
卧槽，这不废话么，难不成还能有太阳啊？卞白贤懒得理他。
“那，你听说过有人靠吸食月的灵气来修身护法的吗？”
听说过啊，吸血鬼吧？卞白贤想了想，怕挨打所以没敢说出来，只是摇摇头。
金钟大继续自言自语：“月乃至寒至阴之物，其气如果被人收入体内，遇到阳气较重的人
血，再加以专门的修炼，则会引起脉象不稳、血象突变。如果长时间吸取月的灵气，全身血
液都会发生不可逆的转化。”
“变成什么？”
“重明血。”
卞白贤一愣，他好像从金家人的口中听说过这种血。重明血是种非常神秘的东西，拥有这种
血液的人几乎百毒不侵，不必畏惧各路怪力乱神之物。可是在卞白贤的记忆里，拥有重明血
的人少之又少，而且他们都活在上个世纪。
“所以……”他莫名其妙地听了一通，却不明白金钟大的中心思想是什么，“你的意思是？”
金钟大从床边站起来。
“走吧，该上路了。替我盯紧了那个叫世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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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