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很安静，十年前种下的那棵香椿树，树干已经很粗壮了，枝条高过屋顶许多，窗棂上的油漆早已褪了色，有的地方已经剥落了，哪一个地方都层叠着无数的记忆。 
老屋随着母亲的去世，就走向了衰败。我最后在这屋里居住，是九七年的夏天，此后，一直是租给别人住的。我告诉租房的人家儿，这房子已经卖了，以后有事只找隔壁就行了。 
早春的天气，空气里还流淌着料峭的寒意。风吹得我的眼睛愈发涩了。回去的路上，我只是想：以后，许多记忆可能再也找不到家了。 
八年前，母亲被除数确诊得了尿毒症。天塌了！家里顿时愁云惨雾。我们对母亲隐瞒了真相，装着对她的病症不甚经心的样子，装着笑容宽慰母亲。暗地里，却忙着准备一切后事。只有在深夜打发母亲睡下，在一片黑暗的笼罩下，躲在被子里偷偷地流泪。 
什么是滴血的心伤啊，就是眼睁睁地看着病魔把你挚爱的人的生命卷走，而你，却无能为力。 
我知道，最伤心的人，还不是我们这三个女儿，最伤心的人，是我们的父亲，他承受的悲痛比我们更甚。

有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家。那是一个可用残阳如血来形容的黄昏，轻轻推开门，香椿树浓阴蔽日，我看见父亲和母亲并肩坐在树底下，衰弱的母亲身上披着父亲的外衣，父亲正轻轻地为母亲梳理鬓边几丝散乱的白发，那样一丝不苟，那样满怀爱恋，还悄声地说着什么，母亲微笑着，听着……我顿时泪流满面，上苍啊，为什么要让这个美满的家破碎呀！为什么让这样情深意笃的老人承受如此深重的苦难啊！ 
这令人心碎的一幕永远地刻在我心里，每次想起来就要掉眼泪，我不知道是缘于想念、痛惜，还是什么，可能更多是缘于一种感动，许多人都会认为，两位鬓染银霜的老人相扶相偎在一抹夕阳中，是一道风景。是啊，可这风景好凄美，凄美得令人泪下。

第二年的春天，也是这样一个料峭的春寒日，母亲带着好无尽的牵牵挂挂，走了。去世时，仅仅五十六岁。而我，当时刚刚生下女儿七天，在月子里，大家一致决定瞒着我。等我四十天后回到老屋，却只看见墙上母亲的遗象......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那种深彻入心的悲痛。 
父亲一下子老了许多。老屋里角角落落的孤寂，充填着父亲的生活。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惟有时间能平复一切伤痛。

后来，经父亲昔日的同学介绍，父亲认识了一位阿姨。父亲征求我们三个女儿的意见。我们都鼓励父亲再婚。不管曾经父母亲怎样情深，我们都不能让父亲的后半生，永远生活在对往事的追忆里。我们希望父亲幸福，母亲若地下有知，也会深慰的。 
父亲有了一个新家，住到市里去了。阿姨能情达理，对父亲照顾备至。我们都很尊敬好。有时我真想对父亲说，不管何时，你都是我们三个女儿心中的挚爱。 
又快到清明了。每年这个时节，父亲都要回来为母亲扫墓，阿姨也回老家为她过世的丈夫扫墓。今年再回家，父亲不能去老屋了。那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老屋，曾经承载着我多多少少年时的快乐和梦想，我们曾把它看作人间天堂，而它最后却背负着我们一家人无尽的衷伤，易主他家了。 
在梦里，老屋的香椿树，仍然为我撑开一片浓绿的树阴……

......---把感情在岁月中发酵升华成一潭净水.在时空里弥漫飘散着幽幽的清香~~~......

文：冷弦月，图片来源：网络，新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