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贤沿着幽暗的螺旋形楼梯向上走着,他没有叫侍者带路,刚才,伯爵已经告诉了东贤他书房的位置,聪明的东贤知道,伯爵希望这个秘密只保持在极小的范围内。
城堡的主体建筑早已被改建成为了酒店,而穿过庭院的另一栋较小型的古老建筑则是伯爵家人生活起居的地方。初入这里,东贤就感到了一丝不自在,因为,与灯光柔和、陈设华丽的酒店相比,这里倒更像是东贤梦里的场景,楼梯和走廊光线黯淡,深色的装饰和深色的地毯更加重了那沉重的氛围,走在厚厚的地毯上,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目光所及,皆是伯爵家族祖先的面孔,那些出自不同画家之手,经历年代不同长短的油画中人,以各种各样的眼神凝视着来者,仿佛有高低不同的声音在问,“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东贤并不是个胆小鬼,但是,习惯了现代而明朗的纽约城的他,实在是对这种氛围感到不舒服。
隐隐约约,有阵阵琴声传来,东贤转过一个拐角,琴声更加清晰了。虽然东贤在音乐方面没有太深的造诣,但他也听得出,那是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月光》。演奏者娴熟的技艺将乐章的情感表现得极其丰富,有冥想的柔情,悲伤的吟诵,也有阴暗的预感。东贤的脚步不自觉地为之而停留。。。。。。
起先,是无边的幻想,细致而沉静,略带些忧郁,然后,琴声逐渐呈现出急躁不安的情绪,随后,第一主题平静地再现,直至慢慢地消失而结束。。。。。。
沉浸在琴声中的东贤不知不觉已经站了许久,似乎没有意识到琴声的消失。。。。。突然,一道光亮射过来,东贤面前的门被拉开了,半开的门边,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他背对着室内的灯光,面部不是很清晰,但东贤一眼便认出,这个少年,就是昨天下午在花园独自散步的鲁道夫-伯爵夫妇的痴呆儿子!难以相信,刚刚那完美的琴声竟然出自这个智力不健全的少年!上帝有时真的是很不公平呢!
那少年愣愣地望着东贤,东贤只好伸出右手,“你好!我是Frank Shin,你父亲的客人。很高兴认识你!”那少年却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是呆呆地望着他,嘴里在说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词汇。
“Frank!我等你好久了!”身后响起伯爵的声音。东贤应声回头,脸上复杂的神情被伯爵一览无余。
伯爵走过来,牵起儿子的手,“亲爱的,我们去睡觉了,和Frank道晚安!”也许他心里明白得很,自己的儿子是不可能象其他正常孩子那样向客人道别的,所以,他没再说什么,静静地领着鲁道夫走进了另一道门,似乎还向门内的人叮嘱了些什么。望着他的背影,东贤突然觉得伯爵的背有点微驼,好像很累很累。。。。。。
这就是父亲的心么?东贤想。。。。。。
“对不起,汉克,我刚刚听鲁道夫弹钢琴入了迷,所以。。。。。。”刚刚进入伯爵的书房,东贤就礼貌地道歉。
“没什么!想必你也知道了,这个孩子。。。。。。唉!虽然他很有音乐天赋,可这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Frank, 坐吧。”伯爵叹了口气,坐在了书桌后面。
落座的东贤环顾了一下伯爵的书房,书房是个套间,面积不大,和其他有钱人的书房没什么两样,除了。。。东贤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玻璃缸上。那玻璃缸同自己客房摆着的几乎一模一样,但又有着细微的差异,一是玻璃缸里装的不是玫瑰花瓣,而是黄色和蓝色的雏菊花瓣,也许这是伯爵喜欢的花吧?另外,虽然玻璃缸的形状与东贤室内的相同,但那上面的花纹却有着自己的特色。
“很别致对不对?在别的地方很难看到吧?”伯爵注意到了东贤的凝神。
“很别致,也很美,是伯爵夫人的创意?”东贤百分百相信这份优雅来自夫人而非伯爵。
“玛萨是个很有艺术天赋的女人,不仅钢琴弹得好,画画得也很棒。夏天,房间里插的是我们自己花园里产的鲜花,其他的花都送到山下的工厂里烘干,留到冬天的时候用,非常别致,花瓶和花缸都是定做的,客人们都喜欢,同时还节省了大量的开支。”伯爵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笑容。
“有夫人这样的专家管理酒店,难怪你在美国住的那么踏实。娶了这样的太太,你真是有福气!”
“Frank,你知道我请你来这里的目的么?”伯爵收起了那一丝微笑,望向东贤的表情严肃起来,甚至,眼中还滑过一丝阴霾。
“是为了这个酒店吧!”终于言归正传了,东贤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简洁的回答道。
“名不虚传的Frank!这次我请你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汉克,今天早些时候,我就对你说过,对你曾经的帮助我铭记于心,要我做什么,你只管开口就可以了。”
“好吧,我就不客套了。”伯爵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打文件放到东贤面前,“Frank,我知道你是酒店业的并购专家,但这次,我希望你能帮我打赢这场反并购的案子!”
。。。。。。
从伯爵的住所出来,走了几步,东贤禁不住停下来回头望了望身后那所夜色中阴郁的建筑,此刻,他的心情也有点说不出的阴郁。突然,一阵山风呼啸而来,东贤的大衣衣摆被狂风吹得扬了起来,刺骨的严寒让东贤打了个冷战,雪花扑面而来,紧得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东贤赶紧裹紧大衣,低下头,匆匆穿过庭院。
刚刚进入房间,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李奥,他已经顺利到达纽约。
“李奥,节哀顺变。如果方便,事毕后请尽快赶回,我们又有新案子了!”东贤的声音如往常一样低沉,话语也如往常一样凝练。他挂断了电话,将手里的文件扔到书桌上,脱下大衣。从他挂断电话那一刻起,他就感到了一种熟悉的兴奋感,那是他作为猎人端起猎枪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