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牛头，是鬼差之一，别看它，我们绕道走。”
师傅一看就是不想惹麻烦，拉着我往旁边走。
但是那时候我才几岁？十岁的孩子，说不好听的，也就小学三年级而已，要是隔着电视机看见牛头马面都要吓的不轻，现在在现实中看见了，我真是腿发软，脚发抖，脑子一阵发晕。
师傅一拽我就发现，我腿软了，顿时眉头一皱。
”胆子实在太小了，看来要练练。“
他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把我抱起来。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前方牛头拉着的十个阴魂里，有一个女鬼竟然木讷地转过了头来。
这一刻，我看见的是满脸的血，发紫的嘴唇和漆黑的眼睛！
我当时就被吓傻了！
一声大叫：”唉呀妈呀！”
结果我这一叫就坏事了，牛头一下子就看见了百米以外的我和师傅，盯上了我们！

牛头鬼差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看着我，我心里直发毛，拉着师傅的手直哆嗦。
“净给我添麻烦！”
师傅捶了我下小脑袋，你还别说，他这一锤，我竟然一下子就振奋了起来，心里竟然有暖流涌过，刚刚的害怕有了些许缓和。
“活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牛头鬼差的声音很低沉，听的我耳朵发闷。
“在下蒋天心，是华南地区总判官的朋友，来找它一叙，还请鬼差行个方便，让个道。”
师傅笑了笑，微微一拱手。
我真佩服蒋大叔那气度，面对牛头鬼差，竟然还能笑！我都要吓的尿裤子了！
“蒋天心？”
牛头鬼差好像在思索，摇晃脑袋的动作和真的水牛一模一样。
“是否有印象？”
师傅笑着问道。
牛头鬼差抬起头，开口低声说道：“完全没有，今天你们既然来了阴间，就别走了！”
它这么一说，我知道，要坏事了！

判官并不是只有一个，就像阴间有十殿阎罗。
判官在阴间的地位不低，但是绝没有到控制人生死的地步。
判官其实也是鬼。
判官喜欢人间的小玩意儿，不用很贵，但是要很稀奇。
师傅找的是华南地区总判官，只有总判官才有资格查询各种各样的阴魂去向。而作为一个阴阳代理人，我们接触最多的其实就是判官。
师傅将我带入阴间，也是为了让我快点入门

华南地区的总判官是个青面鬼。
所谓的青面鬼有两个特征，第一个面色泛青，第二个皮肤褶皱如同枯木。
这个青面鬼叫做——焦木。
当然是成了判官后取的名字，它和师傅很熟悉，交情不浅。
我们是在一个鬼市边缘见的面，师傅单独进了房间谈事情，放我一个人在房间外，叮嘱我不要走开。
但是，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到鬼市，太多新奇古怪的玩意儿，太多出乎意料的东西，很快我就被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球，透明的，圆形的玻璃球。
这种西方人的玩意儿其实不应该出现在鬼市内，卖玻璃球的是一个穿着黑斗篷的老太婆，不是鬼怪，而是个人，她手上绑着很多的木牌，四四方方但是很小。
师傅告诉过我，绑着木牌的老太婆被称为巫婆子，是同行，但是很邪，以后看见要避开。然而，这一次在鬼市内我却看见这个巫婆子抬起头，望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随后对我招了招手。
我竟然鬼使神差一般地走了过去…

巫婆子这个称谓一开始是指来自北方的一些灵媒。
一般江湖上的灵媒都是骗人的，但是却都不敢称自己为巫婆子，因为只有被圈子里认可的灵媒才有资格在手上绑木牌，才有资格被称为巫婆子。
后来，到了近代社会，因为相信迷信的越来越少，自然招魂的灵媒就越来越少，于是就开始有巫婆子进入了南方的圈子，和我们阴阳代理人抢饭吃。
所以，我们南方的阴阳代理人看见这群老太婆都很不待见。
但是也有例外。
一些经历丰富，法力高强的巫婆子一样受人尊敬。
以手上的木牌为资历，成功招魂一个的就拥有一个木牌，我曾经听说北方有一个老巫婆子活了80岁，一生被上身过20多个魂，有20多个木牌。
要知道，做灵媒的都是赚死人钱，不像招魂人不上身，灵媒都是要上身的，身体损害非常大，有些刚入行的巫婆子第一次上身就被鬼魂弄死了！
此时，我走到这个冲我招手的巫婆子面前，脑子发晕，但是还是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木牌。
一共11个，她至少被上身11次了……

“告诉我你的名字……”
巫婆子在问我话，我迷迷糊糊听见，意识越来越沉。
“端木森。”
我木讷地回答。
“告诉我，你从哪里来？”
巫婆子又问。
“上海。”
我再次开口说道。
“把手放在这个玻璃球上。”
巫婆子的话就像命令一样传入我的脑中，我感觉自己一定要遵守这命令，不能违抗，于是抬起了手，放在了玻璃球上。
巫婆子看着玻璃球，先是发愣，接着是皱眉头，最后是震惊，惊的她大叫一声，从凳子上滚了下来！
“六道之门，未来而来，天外而来，你身上有巨大的谜团……”
巫婆子喃喃自语，竟然说个不停，我则懵懵懂懂，听不真切。
只能看见她一步步弓着腰向我走来，拉起我的手，一边低声说道：“和我走，跟着我，你是我的奴隶，你是我的奴仆……”
当时的我竟然真的就跟着她的脚步前进，一点点往前走去。
后来想想，如果不是当时走出房间的蒋天心拉住了我，或许如今的我早就成了那个邪恶的巫婆子的一个傀儡了吧……
当时我感觉自己手心一热，慢慢转过头，看见了一脸怒气的师傅……

我的徒弟，你也敢动？活腻歪了吗？
这是我听见师傅的话，虽然那时候我脑子很模糊，但是却知道，师傅动了真怒。
“区区一个招魂师……”
巫婆子一点都不给师傅面子，口出不逊。
“老子是蒋天心……”
师傅自报家门。
“通天会，蒋天心……”
巫婆子听到我师傅的名号后，竟然不自觉地吓了一跳，拉着我的手也松开了，她这一送，我顿时浑身打颤，脑子好似被冷风吹过一般，清醒了过来！
“滚！”
师傅厉喝道，那样子，绝对威武，比我见过所有的电影明星都要霸道帅气！
巫婆子连摊子都没收拾，连滚带爬地就逃出了鬼市，惹的四周鬼市内的阴魂鬼差纷纷侧目。
后来我问师傅，为啥那巫婆子这么怕他。
他告诉我：“老子是从通天会出来的，这就够了……”
于是我就很憧憬他口中的通天会，虽然很多年后，等我真正走进通天会总部大门的时候，看见的并非荣耀和骄傲，而是冰冷和黑暗……

雇主死了，这下子问题可就大了……
我和师傅一回到香港，遇见的就是老李的葬礼，原本我和师傅也就下去了一日多，没想到这么快老李就死了，而且葬礼也办的特别快。
我和师傅还出席了老李的葬礼，毕竟是首屈一指的富豪，葬礼方方面面来了很多人，不下千人的场面。
政界要员，明星，名媛，还有各种攀亲戚露个脸的朋友之类的……
我和师傅站在后排，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的葬礼场面，东看西看看个不停。
只是师傅却一个人眉头微微皱起，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死呢？我明明从焦木那里没看见近期有安排鬼差来锁老李的命啊。”
一般来说，不是鬼差索命的死亡，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害死的……

我开始的时候以为师傅会着手调查老李的死因，然而师傅却没有，葬礼第二天就准备收拾行李带着我离开香港。
他告诉我，调查死因是茅山道士和警察的工作，我们就只是阴阳代理人，雇主死了，合同就结束了，仅此而已。
结果，我们刚走进候机室，就被老李家的保镖拦了下来，一路将我们带回了老李的庄园。
依然是那个内厅，依然是那个漆黑的房间，依然是那张黑白的照片。
当保镖将内厅大门关上的一刻，房间内彻底变成黑暗一片……
我躲在师傅身后，此时，老太婆厉鬼的遗像竟然开口说话：“我丈夫的阴魂带来了吗？”
师傅点点头，打开葫芦盖放出了老李父亲的阴魂，
没想到老太婆厉鬼一见到老李父亲的阴魂立刻从遗像内冲了出来，扑了上去，我看见她狞笑着，满脸扭曲，伸出利爪撕扯老李父亲的阴魂。
然而老李父亲的阴魂却毫无感觉，木讷地站着。
“你个狗东西，喜欢那个贱人，喜欢那个小狐狸精！你活着的时候是我给你下的毒，现在你和那个狐狸精生的孩子我杀了，你死后的阴魂我也会撕烂了，我让你们永远永远都后悔给我带来的痛苦！”
老太婆厉鬼一边说着一边彻底将老李父亲的阴魂撕烂了……
这时候师傅一声不响，知道老李附近的阴魂被撕烂消散后，他才缓缓说道：“真是麻烦啊，焦木说过要原样带回去的，你给撕烂了我可怎么办啊？”
老太婆厉鬼此时漂浮在空中，看着我师傅，狞笑连连。
“你可以滚了，这里不需要你了！”
师傅却一边摇头一边说道：“算了，这个阴魂被撕烂了，那就捉一个厉鬼回去交差吧。”
这一刻，我从侧面看见师傅的脸，那是一双比寒冰还要冷酷的眼睛……

师傅不抽烟，但是他在每次和人或者厉鬼动手的时候都有一个习惯。他会叼着一根烟，不点燃就是叼着。
“我虽然是个圈子里地位最低的阴阳代理人，但是我有我的操守。我负责将魂魄找回来，也要负责将魂魄安全的带回去。现在你撕碎了我带来的魂魄，就得赔给我。所以，你，必须跟我回去……”
师傅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迈了小半步，身上的外套微微鼓动，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放着符纸的小包。
“你以为我真怕你？那夜只是故意装作害怕你的镇魂符而已，你要收我？你以为你是茅山道士不成？”
老太婆厉鬼放声大笑，本来就尖利的声音在内厅内回响。
只是它的笑声没持续多久就哑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师傅的身边同时飘起了十张金色的黄色符纸。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同电影特效场面一般的画面，十张镇魂符没有用线没有用手，就这么凭空漂浮在我的面前，围绕着师傅。
“小森，你要记住，如果你决定要收鬼，那就绝对要冷酷无情，无论对方是谁，或者对方有多可怜，鬼就是鬼！”
大叔说着伸手一指，黑暗的内厅中顿时光明大放！
而师傅当时对我说的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

原本我以为会是一场恶战，结果，师傅十张镇魂符齐飞之后，那老太婆厉鬼被镇魂符贴了个正着，从天上直落下来，摔在了地上。
浑身发出黑气不说，还声嘶力竭地狂喊。
门外保镖冲进来，结果看不见厉鬼，睁大了眼睛什么都瞧不见。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就简单了，无非就是狗血的原配，小三，富豪虐心剧情，只不过发展到了鬼魂这个层次而已。
等晚上鬼差收走了这老太婆厉鬼后，第二天一早，我和师傅就启程回了内地。
师傅在上海开了一个小小的门市部。
我还记得那一年第一次走进这个门市部的时候，我抬起头，看着一个歪歪斜斜的木牌子，上面刻着“蒋家代理人——招魂引魄”，所有的字挤在一起，字体说多丑有多丑，见识就像是狗啃出来一样！
走进小门市部后，那叫一个脏乱差。
脏衣服随处都是，沙发破了个大洞，饮料瓶，零食丢了一地。
简直就是人间炼狱啊！
我当时就问师傅：“大叔，好好的屋子干嘛不收拾啊！”
结果这臭大叔回答了我一句：“这不是等你来收拾吗？”
此次以后，整个屋子都是我来收拾，饭是我烧，衣服是我洗，和一个小保姆似的……
只是，我还记得，师傅将我带到门市部隔壁的小仓库里，一个小仓库，放了一张白色的单人床，一个木头的简陋床头柜，一盏白色的小台灯。
简单，干净，很朴素。
师傅说：“这是你的房间。”
那一刻，我泪如雨下，十年来，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家……

师傅的生意很冷清，有时候半个月都没人来登门。
而且师傅接生意很挑，没钱赚的不接，不复杂的不接，时间太长的不接。
于是，即便偶尔有生意上门，简单的招个魂，或者是托个梦之类的，师傅根本理都不理。
百无聊赖之下，有一天他找到了我。
当时我正在帮这臭大叔洗内裤！上面不干不净的，看了就让人想吐。
结果这臭大叔走过来后笑着说道：“我看你最近表现不错，决定教你点本事。”
我一听要学本事，那自然很开心，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不过你胆子太小，得帮你练练。”
我一听这话，顿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大叔，你想干什么？”
我警惕地望着他。
“晚上跟我走，等到了你就明白了。”
蒋大叔讳莫如深地回答……

我一直以为师傅说的练胆子是将我丢到乱坟岗或者是墓地里呆一个晚上，后来转念一想，上海哪里来的乱坟岗，墓地都有值班看护。
于是我就很不明白师傅所说的练胆子是什么意思。
结果到了晚上，师傅带着我一出门，绕道进了上海的一家殡仪馆后，我看见他熟门熟路地和门卫知会了一声，就进去了。
当时那门卫看见师傅来了以后低声说了一句：“蒋师傅，里面又有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看见师傅阴险一笑指了指我说道：“我徒弟会搞定的。”
我当时就想破口大骂！
我搞定个球啊！
这就是所谓的练胆子啊！

现代社会，殡仪馆比坟地要邪，这是不争的事实。
因为坟地里存着的是骨灰，但是殡仪馆会放尸体。
师傅带我来殡仪馆后，一进门就开溜了，随后反手将殡仪馆的门给反锁了！
“臭大叔，你干嘛？”
我回头大喊，看这家伙动作特快，三下五除二就把大门给锁的死死的。
“嘿嘿，告诉你啊，臭小子。二楼有个尸体今天停放过，不过现在火化了，可惜怨气太重，留下了阴魂不散。你在这里呆上一晚上就算通过练胆了，放心，它杀不死你，最多就是上你的身而已。好了，我明天一早来接你哈。”
蒋天心一边说着一边就真走了。
我开始还以为这家伙是耍耍我，结果，我看见他一溜烟跑出了大门，甚至还拉着几个被鬼魂吓到的门卫小哥出去喝酒去了！
他们一走，我一转头，看着身后一片漆黑的偌大殡仪馆，想着大叔的话。
二楼有个阴魂，会上人的身……

我决定很没志气的在这个门口睡一晚上。
幸好外面还有月光照下来，头顶上还有一盏能照明的白炽灯，至少能让我看见点光，而且我能看见玻璃外面的路灯，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我正准备躲在角落里迷糊一夜，争取早点睡着的时候。
却看见头顶上一直亮着的白炽灯，忽然间灭了！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断电或者是灯泡破裂的声音。
整个一楼大厅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就在此时，我听见二楼传来推门的声音。
“吱嘎……”
这一下，我的心一下子就收紧了，果然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