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一的时候，她坐在他的后面。

他的发细腻柔软，棕黄色。让人看着感到很亲切。

于是上课无聊的时候就会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发上。

“你用的什么洗发水啊？”

这句话便成了两人第一次谈话的内容。

“飘柔。”

“啊？？就用这个。”她将身子往前倾了倾。

无奈，他背对着她回答，声音听起来很困难。

“恩。”他点着头回应。


于是她发现自己在逛超市的时候总会捧回来“飘柔”，并且每一次选的都不一样。

直到有一天朋友对她说，“你头发的味道和他的很相似哎。”

于是最终选定了橄榄色的瓶子。


一个学期过去，他至始至终没有和她进行过第二次谈话。

遗憾是有的，但是也就够了。

因为他不曾与任何其他的女生谈话。


初一的下学期，老师意外地将她和他安排成为同桌。

于是，她发现自己会在某些时候的同桌默契当中，悄悄地乐。

比如，上课不小心睡着了，惨到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满脑海的困倦与空白，身心神经紧绷。

这时候的他便会很轻很流利地在边上说着答案，她继而恍然大悟地跟着应付老师。

轮到她回报的时候，就是在老师快要逼近玩游戏的他时，及时地撞撞他的手肘。

[2]

初二的时候，她和他隔了两大组。

有时候上课依旧会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他，却发现他只是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老师有找过他的家长，那天是他妈妈来的。


她进了办公室后，找了数学老师问问题。

对面班主任与他妈妈的谈话，一字不漏地飘过来。

“……就是这样了，我说了几次他也不听，考试又总是交白卷。”无奈，还有听之任之的趋势。

“老师，都是我不在他身边照顾他，没把他教好……”微微有啜泣的声音。

“砰！”已经开着的门却被人狠狠地砸了一拳。

进门的是愤怒的他。

她惊讶不已。她以为他只有淡淡的表情。

“教？你凭什么教我？啊？”他冲着面前脆弱无力的妇人怒吼。


那天他妈妈最终是被班主任扶着带出办公室的。

她跟着他绕了大半个操场，最后在跳远的沙坑边停住。

“为什么跟着我。”他转过身的时候让她措手不及。

“我……”说什么呢？说担心他吗？好像太像电视剧的台词。

“把今天看到的忘记掉。”他留给她一个背影。



他闯进办公室痛斥他妈妈的事很快被传开了。

女生们也因为平日受够了他的冷待终于开始发起牢骚。

“什么呀，仗着自己长得像模像样的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吗？”

“就是，连自己的妈妈都不尊重……”

“切，真是让人唾弃！”

……

[3]

挖苦讽刺不绝于耳，她最终气不过猛地站了起来。

“支拉——”椅子被拖开的声音，让女生们的嘈杂戛然而止。

“明明没有亲眼见到事实却胡说八道的，太缺德了吧？”她的语气里，有她自己意想不到的愤怒。

怎么会，这么冲动。

“你不用多管闲事。”他也拖着椅子站起来，而后是淡淡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

于是纷沓而至带着酸味的话包裹住了她。

“哎哟哟，这是什么事呀~”

“就是，马屁拍到哪去了呀~”

“人家不喜欢你，你别自讨没趣了……”

“哈哈，好笑死了……”

“当自己是美女救英雄哪？”


……

她最终羞愤难当地跑出了教室。

曾经以为有过同桌的默契，就不一般了。

原来只是自作多情。


初三的时候，他开始不穿校服。每天变换着衣服穿，都是松松垮垮吊儿郎当的形象。

头发也变得很乱——看得出是带着刻意。

考试的时候干脆找个地方睡一觉。


年级主任忍无可忍地想把他赶出学校，可是终究敌不过一个妇人脆弱的恳求。

最后的结果是，学校会给予毕业证书，至于其他方面，也无能为力了。

家长会的时候他妈妈总是如期而至，认真地听老师分析将来中考的情况，再将来就业的情况。

她似乎没有见过他的爸爸。

[4]

偶然一次家长会她听到某个男生随口地问他，“你爸呢？”

他沉默片刻后，“我爸爸今天没有来。”

不只是那次的“今天”。

在那以后每一次，他的爸爸依旧没有出现。


他变得越发放肆。

好几次她都看见他搂着初一初二的学妹们嬉笑着走过。

样子很亲昵，像是情侣。

可是总是在一两周后就会换人。

似乎听到某个传闻在说，谁能和初三的风流校草交往一个月，那就是学校女人帮的老大了。

很可笑，很幼稚。

可是为什么她听着很想哭。


她鼓起勇气找到了他，求他给她一些时间聊聊。

他随手放开身边的女孩，让那女孩回去。然后他回过脸，他深邃的眸子对上她的清澈，“说吧。”


她问，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爸爸。

他答，在他小学的时候爸爸就死了。

于是她突然想起那时候他的回答，“我爸爸今天没有来。”

永远不会来的爸爸，又何谈“今天没有来”？

该是带着怎样的情绪，说出那样的话。

[5]

她安静了一会，又问他为什么对他妈妈那样。

他也安静了一会，然后开始慢慢地陈述，波澜不惊的样子。

“那时候那个女人和我爸吵架了，就带着我回娘家。”

“结果回来后就看到我爸死在家里，是被人捅死的——入室抢劫。”

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于是我就怪她，我恨她——如果不是她带着我走了，家里只有我爸一个人，我爸就不会死。”

“警察到现在都没查出来凶手，一群窝囊废。”

她明白了他心里的创伤，却发现原来无法治愈。



再然后，她在毕业考前固执地要给他补习。

她知道他很聪明，可是再聪明也没有办法不听课就去中考，至少必须要过及格线啊。

他没有拒绝，带着她回家。

可是门打不开，她于是知道他从来不带钥匙。

他掏出手机打了电话，“你在哪？门锁着我进不去。”

电话那头像是妇人的声音，“我还没下班呢，你又忘带钥匙了么？”

“你神经病啊。”他冲电话吼了一声。

在挂断前她听到那边是焦急失措的回答，“我，我马上回来。”




后来毕业前，她去了他家，凭借对上一次路线的回忆。

开门的是他妈妈，看到她后很是诧异。

但得知是同学后便很热情地接待了她。

她和他妈妈聊了很久，她能深深体会到他妈妈的无奈和心痛。

但是她却无能为力。

[7]


她找到了初中的化学老师——当时唯一一个让他肯在心情好的时候听课的老师。

“老师，您……有他的消息么。”

小心翼翼地。

“没有……”老师深深地叹气，“我毕业前曾经找过他，我跟他说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他答应我说会好好的……”

会好好地。

那为什么沦陷得那么深。


很难过，但是还是抑制住悲伤。

他无论怎么样，她还是得照样生活下去。

于是试着忘怀。

渐渐发现把自己投入到忙碌的学业中去，竟然也会有记不清他的轮廓的时候。



圣诞夜，她结束了晚自习回家。

路上是温馨的热闹。

三三两两的人，漫步在街头。

多半是情侣。


转过拐角，一个叼着烟的男人搂着一个身材火暴的女人经过。

那女人穿得太露，她看着觉得碍眼，于是皱着眉头转开了脸。

但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转头的一刹那抓住了她的视线。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转回脸，回望着那个女人身边的他。

真的吗。

真的是他吗。

[8]

“MICKY啊~她为什么这样看着你啊，真讨厌~”那个女人不安分地像个八爪鱼一样地粘着他，一边用甜得发腻地声音冲他撒娇。

“……你，你是有天吗。”她不确定，完全地不确定。

“是啊，很久不见。”他倒是很随意地打着招呼。

她发现自己此刻只有显得愚昧和笨拙。

面对他的淡定和他身边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她竟说不出只言片语。

“死女人快让开啊！”那个女人终于妒火中烧，伸手猛推了她一把。


她及时地双手撑地，没有让尾椎骨撞到地面。

不过，双手腕上，却因擦伤而黑红斑斑。


“你回家去。”有天伸手拂开身边的女人，然后一把扶起地上的她，“走吧，带你去敷药。”



他把她带到他家。

很小的公寓，连暖气都没有。

她微微有些发抖。


他在柜子里翻出了几瓶药水和一包棉花签，然后拿到她面前，“你自己来吧。”

她慢慢地仔细地给自己敷药；他靠着落地窗闷声不响。

她最终上好了药，然后起身，“有天……”

看到他回身望着自己，她却只是哽咽。

[9]

“要说什么？”他似乎永远不变的淡定。

“烟别抽了……”她支吾着。

“咬着玩玩的。”他不在意地勾了勾嘴角。

“我听说你前阵子住院……你吸毒了？”虽然觉得的不可相信，可是还是情不自禁地问出口。

他的脸色顷刻间变得很难看，“哦？我只是胃病发作，你就产生这样的想法？有意思，有意思。”他开始笑，笑容让她禁不住地战栗。

“不是的，我……”发现没有什么有力的反驳来证明自己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当真。

会这么问，也只是出于关心。


“还有什么？是不是想问我和刚才那个女人的进展？”他走近了一步，笑得邪气，“上床了呗！满意了吗？”

她控制不住涌出的泪水。

“呵，怎么了？”他竟然依旧在笑，很残酷的笑容，“一见到我就装脆弱——难道要和我交往吗？和那些女人一样？”

她脸色倏地变了，眼里是不可置信。

他以前纵使再放荡不羁，也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

何况，还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看到他开始利索地脱去了外套，然后开始解衬衫的第一个扣子，“如果你现在就要上床的话也行，我随时奉陪。”

她最终噙着眼泪冲出了门，有初中那时冲出教室的羞愤难当。

朴有天，为什么要，这样地毁灭自己。


空落寂静的客厅，有天解着纽扣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

其实，并不想刻意伤害你。


于是她和他又变成了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她依旧每天忙碌于学校生活。

她依旧得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10]

只不过在某一天放学后，她被人拦截在了路上。

是那天圣诞夜见到的女人。

那个女人的身后，还站了几十个打手。

“你今天，绝对不要想活着离开了。”那女人丢下一句狠话。

周围的打手把她逼进一条死胡同。

前后离大马路还有好几十米。

她篡紧了书包带子，嘴唇也快被咬破。

“要怪就怪你亲爱的有天吧——是他非要和我分手。”那个女人双手抱胸斜视着她。

她蓦地抬起头望着那个女人。

“还偏偏在见了你后第二天就分手——我难免不对你产生怀疑。”她冷笑一声。

“我找人查了，你们是初中同学。怪不得连吻都不让我吻……现在看来是旧情难忘啊。”她又是一声冷笑，越发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说他和她已经……

她却说他连吻都不让……

“所以……”女人的声音冰冷刺耳，让她禁不住地一颤。

“所以……？”她启齿，微弱的声音。

“所以我断定你们有过去——我不可以容忍我的男人背叛我，还是为了一个旧情人——我告诉他了，他要分手的话，我也不会让你活下去了。”

她最后这么说着，然后转身离开。

高跟鞋踩着水泥地的声音，像是打进她心里。

无限的恐惧。

[11]

有天在棍子第三次向她俯冲过来的时候出现了。

她被护在他的身后，安全感涌到周围。

他像是急奔过来的，胸膛还一起一伏。

她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发短信。

快捷键是高中死党的号码，她将她和他现在身处的具体地址发了过去。



打手们慢慢地靠近，她能感觉到有天明显急促的呼吸。

“听我的，一会儿马上跑。”

她还没确定自己听清楚他突然传过来的温柔的字眼，就看到他猛地飞身过去，踢倒两个男人。

打手们片刻之间包围了他。

于是她明白了这个“一会儿。”

就是现在。

有一个突破口。

如果猛冲的话，相信他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抓住自己。

只是，有天你完全估计错误了。

有难要同当。



她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声响，于是让人及时地抓住了她。

打手们立刻分出一片人包围住她。

毕竟，他们的目标只是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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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就是……舍不得你。”他颤抖的频率突然又开始减少，她看到他温柔而恬静的笑。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许来不及说什么了——他握着她的手，滑落。


“有天！！有天！！！”她拼命地呼喊他，她不停地摇晃着他，可是他只是闭着眼，波澜不惊的样子。

警察随后蜂拥而至。

于是她开始赞同他的观点。

一群窝囊废。



医生无力地表示，他在送达医院前早就停止了呼吸。



她依言将他的话转达给他妈妈，将存折带给她。

妇人伤心欲绝。


葬礼那天她没去，她只是突然很想回到初中，回到那个班级。

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正暖。

只是，今非昔比。

趴在桌上，泪与桌面的温度同样冰冷。



指尖突然地触摸到什么——字迹般的粗糙感。

于是猛地抬头，看到角落的课桌左上角用小刀划着几个字：

我的爱情，始于飘柔。

朴有天。

－以上－
全文完

感谢为飘柔做广告的某雨
嘻嘻^_^
很喜欢这文...

你就虐下去吧

-O-

搬了……话说真不觉得写的怎样啊

别说我谦虚，我不是个谦虚的人= =

我是说真的——话说我每次写完一文我就会觉得写得很差- -

内啥，还是感谢某朵给我表现的机会，我感激不尽哪T T

还有，这文的名儿我本来打算改改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