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如何说这种感觉?
头顶乌云密布,可是却做着很美的梦。梦里自己张开嘴巴对你说:我爱你。可是突然乌云炸开,以水滴的方式砸下来。那一瞬间,哑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看见你渐行渐远。自己却瘫倒在雨水中,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在中的处境。
他们的第二次相遇,是在一月前。
发色很好看,算是在中对允浩的第一眼的印象。其实只是普通的褐,乍看和黑色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她看到他的那天阳光极好,那些细密而明亮的粒子,轻易就将他的发色 浸成醒目的金。他站在他旁边,六七米的距离,相隔了半个车站。而之后上了巴士,这距离就应了车厢与人群的密度,缩短成不足半米。这次他没有发现自己。
他仔细的观察之后才发现他认识他的校服,是市内颇知名的重点高中。没有记错的话,比她的学校要往后……三个站吧。
有些不确定,她于是抬头看向钉在窗上的车站牌。红色楷体的[XX高中站],稳稳标在路线的末端。确实是那个高中呢,而顺着往右数过三格,便可以看到他要下的站,同样也用了他所就读的学校作为站名。
车站的名字总喜欢用当地的标志建筑物来命名——似乎是有这样的说法。按这样说的话,他所就读的学校,其实也并不比他要逊色吧。
——但……又有什么可比性呢。他抿了抿嘴,想。
嘹亮的报站声响起来。下车前他鼓起勇气抬头扫向他的脸,未等他的视线接应过来,便又飞快垂下眼睑,穿过人群朝门外挤去。
他的脸,也很好看。这是他对他第二眼的印象。
清晨的风有些大。他抬手理了理被吹乱的刘海。手背在动作间触到自己的唇。皮肤的干燥有些零星的屑末,粗糙的质感。
他舔了舔唇,偷偷朝他看去。5分钟前他出现在车站的他的身边,他的脊梁就僵出了笔直的线。他看向他。不想他也碰巧将头转至她的方向。视线对上时,他朝他点点头,笑着招呼
[早啊。]
他也连忙笑回去。带了些慌乱地,感觉到自己的嘴角被肌肉扯出上翘的弧度。其实并不是第二次的招呼。自从上个月他帮了她那个忙之后,他们间就变成了这样点
头之交的关系。点头之交的关系,而已。他低下头,视界里是他与他的脚,驼色的靴子和黑色的板鞋。而那中间还掺杂了些其他款式颜色的鞋子,像是棕色的皮鞋又或白色的高跟。两三个人的间隔,称不上远。但是——“这样的距离……是告诉不了他的吧。”他想。
[半个月前]
其实也不是什么怎么样子的忙。
他在某个晚上被家中一贯的争吵所惊醒,就这样辗转直到阳光漫进窗棂。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直接的反应就是公车上的小睡。那天允浩站在靠车门的位置,离挤进车尾的他有些距离,就更方便了他心无旁骛地打起瞌睡。
秋日早上的车厢挤满了人。杂音随车厢的颠簸,摩擦出细碎的响,她闭着眼,在这一片零零碎碎的声响里,一点点地模糊了意识。头顶的喇叭传出 他要下车的站名,他依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到车门关闭,司机重新发动引擎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拼命地拨开人群朝车门挤去。
却还是晚了一步。拍打车门的声音被人墙堵着,传不进司机耳中,只能眼睁睁看着窗外的景色一点点向后移动起来。他咬了咬唇,犹豫着是不是该大叫,但声音还未冒出来,就被自己该死的矜持堵得涨红了脸。
然后他听到身旁的陌生的声音。爽朗中挤着一点儿小沙哑的,犹如,犹如……犹如……自己想要寻找的那种一样。他觉得他形容得不好。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形容。
总之,就是感觉很有安全感的声音。
[麻烦,这个站还有人要下车啊——]
他持着这样的声音,仰头朝前方喊着。话尾的音在空气中停滞成一个上翘的弧度。
车门重新打开的时候,他没有朝他道谢。他甚至连朝他看过去的勇气也没有。就这样低着头匆匆下了车,如同被人追赶的小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心虚。
——其实也不是很大的忙。他在后来这样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想藉此抚平那句因未说出口,而在心中郁结成了块的“谢谢”。
眼下算是上班的高峰期。人聚集得多了,车站于是开始沸腾起来。等公车一进站,这沸腾便炸开成了喧嚣。上车时他抗不过周围人的争先恐后,远远看他被人群隔离到了后车门的台阶旁,只好靠自己的力气一点点地朝里面探。
“挤什么挤啊你。赶死啊你。”身旁有身着名牌套装的白领提着嗓子骂。他也不加理会,只是侧着身子,一心一意朝他站的方向努力挤去。
“……今天不说的话,就再也没机会了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