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月初七,那日,天空有苍白的阴影。
陈国军队围城三日不到,父王已选择投降,再没有哪个国家能像卫国,亡得这样平静。

在内监传来最新消息后,我穿上自己平生以来最奢侈的一件衣裳。传说这件衣裳以八十一只白鹭羽绒捻出的羽线织成,洁白无暇,唯一缺点就在于太像丧服,平时很难得有机会穿上身。

午时三刻,城楼上白色的降旗在风中猎猎招摇,天有小雨。卫国干旱多时,干旱是亡国的引子,亡国之时却有落雨送葬。

我登上城墙,并未遇到阻挡。这城墙修得这样高。修建城墙的国主认为,高耸的城墙给人以坚不可摧的印象,高大即是力量。但如此具象的力量,敌不过一句话,敌不过这一代的卫国国主说:“我们投降罢。”

放眼望去,卫国的版图看不到头,地平线上有滚滚乌云袭来,细雨被风吹得飘摇,丝线一样落在脸上。最后一眼看这脚下的国土,它本该是一片沃野,大卫国的子民在其上安居乐业。
身后踉跄脚步声至,父王嘶声道:“蓁儿,你在做什么?”

风吹得衣袍朔朔,我裹紧衣袍,郑重道:“师父教导叶蓁王族大义,常训诫王族是社稷的尊严,王族之尊便是社稷之尊,半点践踏不得。叶蓁虽从小长在山野,既流的是王族的血,便是社稷的尊严,父王你领着宗室降了陈国,叶蓁却万万不能。倘若叶蓁只是一介平民,今日屈服于陈国的铁蹄之下无话可说,可叶蓁是一国公主。”

我抬头望高高的天幕,一时之间涌起万千感慨,一言以蔽之:“社稷死,叶蓁死,这本该,是一个公主的信仰。”

城墙上叶蓁曳地的衣袖在风中摇摆,那纤弱的身影突然毫无预兆地踏入虚空,一路急速坠下,像一只白色的大鸟,落地时,白的衣裳,红的血。城楼下的卫国将士痛哭失声。

风里传来将士们的呜咽之声,和着噼啪的雨滴,我听到戍边的兵士们常唱的一首军歌,深沉的调子,悲凉的大雨里更显悲凉。

我躺在地上,睁不开眼睛,感觉生命正在流逝,有脚步声停在身旁,鼻间似有清冷梅花香,但已很难辨别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幻觉,我挣扎开口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