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街头,老旧的古巷,黎明时特有的微湿露气,有暗香浮动,一曲悠扬的笛声总在每天的这个时候,准时传遍街角的每一个角落,唤醒清晨的第一道光。
循着声音往前走去,总要转过许多的弯弯角角,就像是在山水重路中,在蜿蜒绵延的墙壁里,豁然开朗。
吹笛的是一个少年,破旧的衣服,混乱的头发,微垂的眼睑,手指和嘴和着竹笛吹出婉转的曲调。
我就是这么找到他的。
就是这样,在那样的黎明街角,他独自一人坐在石阶上,眼神迷惘而又认真,吹着那段短笛,似在述说着怎样的故事。
我走了过去,抬头望着他,他似乎是看见了我,吹笛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着他的曲调。
我坐在他的面前,歪着头,静静地听着,仿佛在感受着岁月流淌。
过了不知多久,他突然停了下来,放下短笛,看着我,眼里竟盈满笑意。我疑惑地看着他,这是要干嘛呢? 没想到他居然踏下石阶,与我面对面蹲着,向我伸出手,说:“来,过来。”
“喵?”我叫了一声,踌躇着将爪子搭在他的手心里。他用手指轻轻地在我爪心挠了挠,我舒服地眯上了眼睛。耳边却传来了他的笑声:“呵呵,真是只可爱的小猫。”头顶突然一重,原来是他将另一只手掌按在我的头上,使劲地揉动,我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抬眼的时候却见他已经站起,拿起阶上短笛,拖着破旧的拖鞋,慢慢往前走去。我望着他的背影,坚挺,落寞,却没有一丝迷茫,迎着刚升起来的太阳走去。
“喵。”我伸出爪子,却怎么也抓不到他。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有了灵识,变得会思考,懂得人类的语言,在平凡的猫群中,我也渐渐地感到了自己是个异类。我,有着别的猫没有的东西。我,其实是个怪物。
于是我脱离了猫群,过上了独自一猫的流浪生活,在这世间越是久,我便越强烈的感到我是个怪物,不是人类,却有人类的意识,明明是猫,却拥有猫不该有的智商。
直到遇到这个少年,他的背影,第一次让我有了想化身为人的欲望,不是沉浸在这个世界最深处就好,不是消失,而是想和他一起,活在光下,听着他的笛声,悠长婉转。
可是,尽管我是这样想,却抵不住自身为一只猫的无力,无处寻访,无处探索,只能漫无目的的游走,每天清晨,去感受着那悠扬的笛声,去感受缠绵的曲调,去看着,少年清澈温柔的双眸,岁月,大抵如此。
某一天,他停止了清晨的演奏,照例蹲下身来逗逗我,我正舒服地眯着眼睛享受着他的逗弄,却听到他清朗的笑声:“哈哈,你这只小猫,这几个月怎么每天都看见你在这里,那么喜欢听我吹笛么?”我“喵”了一声,表示肯定,他听完后扑哧一声:“啊啊,真高兴呢,没想到我的忠实听众居然在这里。”我抬眼看他,笑容亮的有些刺眼,却是最真实情感的表现。
时间就这样晃晃悠悠地过去了,少年的侧脸也越发清隽秀气。我的身体渐渐开始发生变化,可以化身为人的时间越来越长久。可是我却依然不敢以人类的身份到他面前。为什么?因为我是个怪物啊……万一突然在他面前现出原形怎么办?他会怕我吧。
十年时间,我终于可以自由掌握化身的时间。这便意味着,我可以到他面前去了么,不是以宠物的身份,而是和他一样的身份,静静地听着他吹奏的声音。
这天的清晨,我是以人的身份到他面前的,依旧是坐在往常的位置,不同的是,当他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后,疑惑地睁眼,看到的并非往常的黑猫,而是和他一样的人。
他呆了许久,似是没反应过来。我开口说了此生第一句人言:“呆什么?怎么不吹了?”
他一惊,似是明白了什么,闭眼微笑地说:“呵,没什么。”然后,笛声又再次传遍黎明的街角。
直到阳光初升,直到岁月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