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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飞惊出场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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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上海1楼2014-10-20 15:49回复
    温柔一刀
    1.雷恨很恨。
      他一生都在恨人。
      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花时间,更何况他恨的人比他所认识的人更多,他对没见过的人也会恨之入骨,有时他把他自己也恨在内。
      他唯一不敢恨的人,只有雷损。
      现在他最恨的人,就是苏梦枕。苏梦枕居然闯入“六分半堂”重地破板门,杀了他们的人,扬长而去,雷恨一想到这点,就恨不得把苏梦枕连皮带骨地吞下肚里去。
      狄大堂主就曾经这样对他下过评语:“雷老四一旦恨一个人,就算武功胜不了对方,但凭他的恨意,也足可把对方惊走。”
      这“市集”里伏有九十二名高手,全是他堂下精兵,只要等狄飞惊一声令下,立即可以在一瞬间就把苏梦枕分成一千四百五十六块碎肉。
      但狄大堂主并没有下令。
    2.苏梦枕合起了眼睛,连吸三口气,才徐徐睁开双眼。问王小石道:“你知道这楼子上面有个什么人?”
      王小石盯着他,视线不移。王小石看见苏梦枕剧烈呛咳的时候,王小石已决定自己会做什么、要做什么了。
      他答:“狄飞惊。”
      苏梦枕问:“你知不知道狄飞惊是谁?”
      王小石答:“‘六分半堂’的大堂主。”
      苏梦枕用手无力地指指那一座木楼,“你知不知道这一上去,谁都不知道自己今生今世,是不是可以活着走下来?”
      王小石淡淡地道:“我跟你直扑破板门的时候,也知道不一定能从那三条街走得出来。”
      苏梦枕盯了他一眼。
      只盯一眼。
      然后他不看白愁飞,却问白愁飞:“你呢?”
      白愁飞反问:“狄飞惊的武功很厉害?”
      苏梦枕脸上出现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如果你要上去,自己便会知道;如果你不上去,又问来干什么?”
      白愁飞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上去。”
      于是他们一行四人,昂然走入三合楼。
    3.于是他们也几乎同时看见了一个人。
      狄飞惊。
      ——“六分半堂”的大堂主。
      ——他在“六分半堂”里在一人之下,而在万人之上。
      ——甚至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六分半堂”里最受尊敬的人是他,而不是雷损。
      可是王小石和白愁飞都没有想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会是一个这样的人。
    “顾盼白首无相知,
      天下唯有狄飞惊。”
      如果你没有朋友,请找狄飞惊,狄飞惊会是你最忠诚的朋友。
      如果你没人了解,请找狄飞惊,狄飞惊会是你的知音。
      如果你惹上麻烦,请找狄飞惊,因为他可以为你解决一切疑难。
      如果你想自寻短见,请找狄飞惊,他必定能让你重萌生机,纵连皇帝老子拿一千万两黄金求你去死,你也不肯为他割伤一只手指。
      这是城里流传最广的传说。
      可惜狄飞惊只有一个,要见他并不容易。
      天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随时都见得着他,既不是狄飞惊的儿女,因为狄飞惊没有儿女,也不是狄飞惊的夫人,因为狄飞惊没有夫人。狄飞惊一生只有朋友,没有家人。他只独身一人。
      能够随时都见得到他的,只有雷损。
      任谁能交到狄飞惊这样的朋友,都一定能有惊人的艺业,但也许狄飞惊真正的知交,也只有雷损一人而已。
      有人说,狄飞惊能容天下,雷损能用狄飞惊,所以他能得天下。
      可是也有人说,一山不能容二虎,雷损与狄飞惊现在不斗,等天下大定时也难免会两虎相斗,这绝对可以说是“六分半堂”的一大远忧,也是一大隐忧。
      苏梦枕当然听过这些流言。
      ——至于最后一项传说,正是他亲自“创造”出来的,故意让这些话流传江湖,然后他在等待“六分半堂”这两大巨头的反应。
      消灭敌人的最佳方法是:让他们自己消灭自己。
      让敌人自相残杀的方法,首先便是要引起他们互相猜忌。
      ——一旦互相猜疑,便不能合作无间,只要不合作无间,便有隙可趁。
      要引起敌人互相不信任,可以诱之以利,但对付像雷损和狄飞惊这等好手,威逼利诱全成了小孩子的玩意。
      所以苏梦枕就制造流言。
      流言永远有效。
      ——就算是定力再高的人,也难免会被流言所欺、谣言所惑,因为流言本身能造成一种压力,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所谓“流言止于智者”,但你就算买匹布也得要看是不是品质保证的老字号,智者也难免要听流言,只不过是对流言较有所选择而已。
      ——纵使是从不听流言的人,只能算是对流言作一种逃避,换句话说,流言对他一样有影响力,所以才教他不敢面对。
      ——能够面对流言、解决谣言的人,就是一个勇敢的人。
      苏梦枕把流言传了开去,然后在等“六分半堂”的反应。敌人那儿既然有炸药库,他无意要去把它搬回来,只需为对方点燃引信就可以了。
      他相信他的做法就像把一桶水泼到面粉袋里头,隔不了多久这袋面粉就要发霉、发酵。
      ——你如果要一对夫妇争吵,很简单,只要在外面到处流传着他们相处不睦就可以了。
      ——一个组织里的老大和老二开始互相斗争,往往是因为外面已经在传:老大要踢掉老二、老二要架空老大。
      苏梦枕有时候确也难免相信,只要雷损与狄飞惊仍相交莫逆,“六分半堂”的实力仍牢不可拔。
      所以他泼出了这桶“水”,然后耐心等待结果。
      ——结果他得到什么?
      没有结果。


    IP属地:上海2楼2014-10-20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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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6-01-01 04: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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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奇怪”?
        ——什么事“奇怪”?
        雷损并不太急,他知道狄飞惊一定会向他说出来。无论任何人像狄飞惊说话那么有分量、判断那么精确,他都有权卖个关子,高兴时才开口。
        狄飞惊终于发话了:“奇怪,苏梦枕为什么要这样急?”
        雷损很小心地问:“你是指他急于跟我们一分高下?”
        狄飞惊垂着眼、低着头、看着他那一双洁白的手道:“他原本不必那么急的,局势对他越来越有利。”
        雷损没有答腔,他在等狄飞惊说下去。
        他知道狄飞惊一定会说下去。
        ——就算狄飞惊不是向他的上司报告观察的结果,他也一定会说出来,因为一个人有特殊的看法、精彩的意见,总是希望有人能欣赏、有人能聆听。
        雷损无疑是一个最用心而又最高级的欣赏者、倾听人。
        狄飞惊果然说了下去。
        “一个人要这么急就解决一切,一定有他不能等之处,那便是他的苦衷,一个人的苦衷,很可能就是他的弱点。”
        他说到这里,停住。雷损立刻接下去:“找到他的弱点,就可以找出击败他的方法?”
        狄飞惊立刻道:“是。”
        雷损道:“可是,他的苦衷是什么?”
        狄飞惊的脸上出现了一阵子迷惑的神情,“我们不知道。我们只能猜……”
        雷损试探着道:“他的身体?”
        这就是他请狄飞惊跟苏梦枕照面的主要目的:只有狄飞惊才能看得出苏梦枕是不是真的有病,病得怎样,是什么病。
        ——苏梦枕是个不易击倒的人,他几乎没有破绽,他的敌手也找不出他的弱点。
        ——但每个人都有弱点,不过高手都能掩饰自己的弱点,且善于把弱点转化为强处而已。
        ——一个人武功再高,都难免一死;一个人身体再好,也怕生病。
        ——苏梦枕生的是什么病?如果别人不能击垮他,病魔能不能把他击溃?
        这是雷损最想知道的消息。
        “他是真病,”狄飞惊庄严地道,因为他知道自己所下的这个判断足以震动整个京城、半个武林,“他全身上下,无一不病。他至少有三四种病,到目前为止,可以算是绝症。还有五六种病,目前连名称也未曾有。他之所以到现在还不死,只有三个可能。”
        他深思熟虑地道:“一是他的功力太高,能克制住病症的迸发。可是,无论功力再怎么高,都不可能长期压制病况的恶化。”
        他的眼睛又往上睇去,雷损静静地等他说下去,他的脸上既无奋亢,也没怒愤,他的表情只是专心,甚至近乎没有表情。这是狄飞惊最“怕”的表情,因为在这“表情”里,谁也看不出对方内心里真正想的究竟是什么。“第二种可能是他体内七八种病症互相克制,一时发作不出来。”
        “第三种可能呢?”
        雷损问。
        “奇迹。”
        狄飞惊答。


      IP属地:上海5楼2014-10-20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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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白愁飞点点头,又问:“你刚才明明可以对狄飞惊下手,先除去对方一名高手,却为何不下手?”
          “你这句话问得不老实,”苏梦枕的目光冷冷地回扫,“你明明知道答案,何必问我!”
          “那么说,”白愁飞长吸一口气道,“你是因为发觉屋顶上有个高手潜伏着,所以才不下手了?”
          “或许我根本不想杀狄飞惊,也说不定。”苏梦枕道,“你好像已问了三个问题。”
        7.苏梦枕道:“我们有雷损的卷宗七十三帙,但经杨无邪的查证,其中可靠的最多不超过四帙,这四帙卷宗里,其中有很多资料还颇为可疑,可能是雷损故意布下的错 误线索。”苏梦枕眼光已有了嘉许之色,“杨无邪外号‘童叟无欺’,他的眼光和判断力未必能胜狄飞惊,但收集资料的耐性和安排布置的细心,又非狄飞惊能 及。”
        8.“为什么不对付狄飞惊?”
          “因为狄飞惊是个极难对付的人,我们不该在此时此刻做没有把握的事,”苏梦枕道,“在我们想杀‘六分半堂’的人的时候,‘六分半堂’也必然正想打我们 的主意。如果我们的高手被杀,士气受挫,谈判自然无力,说不定还得自动求延。我们要折雷损的信心,却不可反被他挫损了士气!”
          “而且,”苏梦枕继续道,“如果‘六分半堂’有一天整垮在我们手里,雷损极可能来个玉石俱焚,唯一能帮我们稳定局面的,反而是狄飞惊,只要他肯跟我们合作,一切都好办了。”
          “所以要留下他?”
          “他活着,对双方都有利。”苏梦枕道,“他死了,对双方都不好。”
          白愁飞听了,叹了一口气道:“狄飞惊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一个人能为自己人和敌人所尊重,而双方都觉得他举足轻重,不可或缺,自然十分难得。
          人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个大人物。
        9.关七仍然飞掠,单手剑气,只强不弱,三人空中交击,关七忽然头下脚上,攻势怪异,王小石和白愁飞一时不知如何应付是好,只好身形一挪,同时落地,发现已到了街口。
          关七在半空中三个筋斗、七次翻身,纵起急掠,蹿出而伏,本可趁此射入街角,身形却陡然一顿,落了下来。
          因为一个人就坐在街角。
          一个坐在很舒适的藤椅里的很舒服的白衣人。
          白衣人垂着头,谁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白衣人身前七尺,放置着一口棺材。
          一口涂了黑漆的,看得出来已经陈旧了的,比普通寿木略大一点的棺材!
          可是,关七此时的脸色是青得发寒。
          他的神情也有惧意。
          他怕的似乎不是藤椅上的垂首者。
          而是这口棺材!
          这到底是口怎样的棺材,为何能令断臂尚能不动容的关七为之色变?!
          王小石看着白愁飞。
          白愁飞望向苏梦枕。
          他们都知道那白衣垂头的人,就是“六分半堂”的狄飞惊,但却不知道这棺材有什么可怕之处。
          他们看见苏梦枕的神情,心中更加暗惊。
          ——就在刚才,苏梦枕受制于关七,脸上依然泰然自若,可是现在他看那口棺材的眼色,似乎也忧心忡忡。
          不但是他,王小石和白愁飞还发觉,连同在椅上坐着的狄飞惊,对身前那副棺木,也特别恭敬。
          这只是副棺椁。
          他们全无理由对没有生命的棺材,感到害怕与尊敬,除非是……
          ——难道是棺材里有令他们敬畏的东西?!
          ——可是能令这一干天不怕、地不怕的武林人物,居然也为之动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10.关七猛一跺足,往左横出两步半。
          在激战中,他步步进逼、寸步不退,就算是逃也是往前杀出重围,而今,为了这口棺材,他竟移走了两步半。
          ——不过只是打横移了三尺,仍然没有退却。
          然后他尖啸一声,“破体无形剑气”贯全身,避过棺椁,要直掠出街口。
          但街口依然有一个人。
          文质彬彬的狄飞惊。
          垂着头的狄飞惊。
          坐着的狄飞惊。
          苍白的狄飞惊。
          然而就在关七正要长身越过狄飞惊头顶的霎间,文质彬彬的、垂着头的、坐着的、苍白的狄飞惊,突然疾抬起头来!
          电闪在天外。
          关七的眼,正跟他打了一个照面。
          关七掠出的方向,猝然变了。
          他不再直取狄飞惊。
          他全身化作一道剑气,冲入街角的石墙。
          石墙粉碎,轰然而倒,剑气幻成剑光,眼看要冲出街角。
          突然之间,灰影一闪,本已昏暗的天色更是昏暗,雨,跟着雷声隐隐而至!


        IP属地:上海7楼2014-10-20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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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白愁飞立刻反问道:“如果雷损的目的就是要我们大伤脑筋、大费周章、疑神疑鬼、投鼠忌器呢?”
            莫北神微微一窒。杨无邪已从室内行出,手里拿着一册宗卷,道:“根据记录,过去八年来,‘六分半堂’在遇到重大事件的时候,雷损都抬出了棺材,没有人知道棺材有没有开启过,因为,在场的人,后来能活着的,只有一个狄飞惊。”
            苏梦枕沉思。
            白愁飞蹙眉。
          20. “凡是伤,都会痛,敌人的伤处,就是自己出击的重点。”白愁飞道,“不过,像狄飞惊那种伤,实在很可能反而成为袭击人的致命伤。”
            苏梦枕点点头道:“你注意到了?”
            白愁飞道:“我看见了。”
            苏梦枕道:“别人以为你很骄傲、很自负的时候,你却什么都留意到了。”
            白愁飞道:“所以我才自大得起。”
            苏梦枕一时说不下去。
            王小石即道:“你们是说狄飞惊曾抬过头?”
            苏梦枕道:“在闪电的刹那。”
            白愁飞道:“在拦截关七夺路而逃之际。”
            “狄飞惊的头骨没有折断,他自然也可能有武功,可能还是绝世的武功。”王小石问,“只是他为啥要做这样的隐瞒?”
            “他要人掉以轻心。”白愁飞道,“敌人集中注意力在雷损,他就可以在重大关头,助雷损一击而胜。”
            “不一定。”苏梦枕忽道,“也有可能助我们一击得成!”
            “哦?”白愁飞目注苏梦枕。
            “雷损也不一定知道狄飞惊的颈骨没有断,”苏梦枕道,“或者,狄飞惊的颈骨的确折断过,可是现在又复原了。”
            杨无邪道:“问题是在:雷损与狄飞惊合作无间、肝胆相照,并肩作战的原由,我们找出来了没有?”
            王小石笑着说:“他们肝胆相照。也许是因为他们一个生有肝病,一个患有胆病。”
            莫北神却正色道:“但只要找得出原由来,就可以对症下药了。”
            苏梦枕微喟道:“不过,天底下没有颠扑不破的道理,也没有拆不散的关系,永不变质的感情。”
            白愁飞一哂道:“所以,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永久的仇敌。”
            王小石忽然大声道:“不对!”
            白愁飞瞪住他道:“就算不对,也是事实。”
          21. 雷损含笑出迎。
            他既然提早发动攻击,也自有防备,别人会更早发动攻势。
            进入“六分半堂”总堂的“金风细雨楼”的人并不多,除了那两顶轿子,便是老人和少年,还有便是师无愧,就连抬轿人也退了出去。
            “六分半堂”的人进入这大堂的也不多。
            只有雷损和狄飞惊,另外便是一口棺材、一个人。
          22.老者白眉耸动,双目凶光暴现,又强忍压下,一时却没有说出话来,狄飞惊忽道:“咱们‘六分半堂’的‘后会有期’已经来了,你们的‘一言为定’呢?是躲着,不敢见人,还是死了?‘金风细雨楼’已没有了长老?”
            苏梦枕神色不变,只淡淡地道:“你何不看看那张字条。”
            “后会有期”已经在看那张纸条。
            那纸条只有几行字。
            他一眼就看完。
            然后他脸色发白、口唇震颤,全身也抖了起来,手里的纸条,也被内劲激成了飞灰。
            接着他尖啸了一声,转身便走。
            他走的时候比出现之时更快疾。
            他甚至没有跟雷损交代一声就走了。
            他掠出去的时候,四肢和脖子,似被拆了线的木偶,失了骨架的恐龙,几乎是‘残缺不全’般地掠了出去。
            “‘后会有期’!”苏梦枕对惊疑不定的雷损道,“‘一言为定’是着了他的“兵解神功’,但他在轿子布下的‘诡丽八尺门’的‘藕粉’,恰好可以把他强压下的‘舞鹤神指’潜劲,引发了开来。”
            “所以,”苏梦枕一反手,掣出了红袖刀,刀光腾起一阵凌厉而且艳丽的杀意,“今天仍是你和我的事。”话才说完,刀光已钉向雷损的咽喉。
            刀光绰约。
            像一抹夕晖。
            像一场细雨。
            其实只是刀。
            一把刀。
            红袖刀。
            绝世的刀法。
            绝情的刀锋。


          IP属地:上海11楼2014-10-20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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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损大喝一声,发了一招,似雷霆一震。
              他的“快慢九字诀”,每发一招,俱大喝一声,大喝之际,天地似为之寂灭。
              苏梦枕的刀则如电光。
              刀光自雷鸣里刺入、戳入、割入、卷入!雷损的出手快慢不定,时疾时缓,骤然间,他把“临兵斗者皆阵裂在前”一招九式全都发了出去。
              苏梦枕刀光纷飞,似银雨千道,如果说雷损所发出去的劲道一如一张天罗地网,万灭漩涡,那么他的刀就是一张专切罗网的利器,专破漩涡的神桨。
              在“后会有期”急退,苏梦枕拔刀攻向雷损的时候,狄飞惊蓦地抬头。
              他这一抬头,王小石与他四目相接,心头一震,狄飞惊双肩一晃,似要有所行动,可是雷损的“快慢九字诀”已发了出去。
              “快慢九字诀”不但拦住了苏梦枕,也同时截住了狄飞惊和白愁飞的动意。
              白愁飞原要攻向狄飞惊。
              王小石被狄飞惊盯了一眼,好像迎面着了一拳,狄飞惊如果在此际攻杀王小石,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在狄飞惊攻向王小石的时候,也同时是白愁飞攻杀狄飞惊的最佳时机。
              就这么一犹豫间,三人交手的去路已被雷损的内劲和苏梦枕的刀光所封锁、切断!
              王小石这才回过神来,见苏梦枕在狂飙厉劲下,尚可断切自如,进退有度,心头方才一喜,忽而就听见了咳嗽声。
            23.苏梦枕脸色一变,不顾调息回气,正待还击,狄飞惊和另一人已同时出手!
              “另一人”是朱月明。
              朱月明腾身截住了狄飞惊。
              狄飞惊双手一按棺盖,凌空掠起之际,身法极之迅疾,雷损遽然收回劲气,苏梦枕急起追袭。刀网顿撤,狄飞惊一动,白愁飞已然出指。
              白愁飞出指“破煞”,但他的指劲攻到之际,狄飞惊已经不见。
              他飞掠即起。
              朱月明却在这时候滚了出来。
              他的人圆滚滚的,他整个人也像是一粒球般滚了出来。
              他这种姿势,就像是有人一脚把他踢了起来似的。
              但他却能及时在半空中截住了狄飞惊,一拳飞击狄飞惊的鼻梁。
              他这一拳,极为突兀,看来只是“少林神拳”之类的基础功夫,但这一拳却像有人在他的臂肘一推,使他突然出袭似的。
              就是这一点突然,这一招已和天下千百高手名家所使的迥然不同了。
              可是狄飞惊更突然。
              他冲天而起,就像孤鹜飞向落霞。
              隆的一声,他穿破了屋顶。
              朱月明身形疾沉,就在这时候,他又做了一件极之突兀的事。
              他的双手突然扣向苏梦枕的咽喉!
              这一下出手之突然,就像那一对手根本不是他的。
              苏梦枕正在全力对付雷损。
              雷损闪过他一刀,已到了棺材前,忽然俯身,抽出一把刀来。
              这是一个不应抽刀的时候。
              那是一个不应有刀的所在。
              雷损却在这时候抽出了他的宝刀“不应”。
              “不应”一出,整个大堂的人,都觉得被一种奇彩所充满。然而这刀却无颜色,黯淡无光,但瞧在每一个人眼里,都有不同的颜色,有的发出亮烈的黑光,有的如青电,有的如赭血,有的竟是五彩光华,目为之眩。
              雷损一刀在手,整个人的战志都似被带动,发出疯狂的攻击,杀力只怕犹在关七之上。
              这已不是宝刀。
              而是魔刀。
              苏梦枕并没有退。
              他的红袖刀,漾起一凄美的颜色,像落花一般无依,甚至有些顺从。
              但可怕就在它的顺从。
              雷损的魔刀力量强得不可思议,但苏梦枕的红袖刀依然如被翻红浪、层峦点翠一般地缠住了对方。
              ——究竟“红袖”挽不挽得住“不应”?
              ——“不应”是否割舍得了“红袖”?
              谁也不知。
              因为朱月明的攻击已到。
              苏梦枕大翻车、斜倒坡、旋身巨泼风,居然在“不应”刺目的刀光里,还能躲开朱月明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朱月明骤然变招!
              这变招突然得不像是在变招,而似本来这一招突被人在肘上一托,方向理应不同一般!
              朱月明布槌一般地屈指,扣向苏梦枕双肩!
              同一刹那,雷损的魔刀展开了更猛烈的攻势,比疯狂更疯狂,比骤雨更骤雨,比惊雷更惊雷!
              苏梦枕一面抵挡不应刀的攻击,一面急退,他退的时候,右手刀仍是七攻一守,左手五指却似弹琴似的,挥、送、点、戳、按、捺、拍、推、拿、揉、捻、捏、挑,屈伸吞吐,招架抵挡着朱月明的攻势。
              就在他速退的时候,左腿略为有些不妥。
              这不妥也许只是一丝的,甚至连肉眼都瞧不见的,但朱月明已“盯”住了它!
              他的双手,已突然转扣在苏梦枕腿上。
              左手扣大腿,右手扣小腿!
              不过他还没有发力,有三道攻击同时集中在他身前、身后、双手!
              那是王小石的刀和剑,以及白愁飞的“惊神指”。
              朱月明在这瞬间就得决定一件事:
              放手,还是不放?
              要是放手,苏梦枕会不会放过他?
              要是不放手,他应不应付得了这一刀一剑一指?
              他要是先毁了苏梦枕一条腿才放手,白愁飞和王小石的攻击会不会先毁了他?
              就在这时候,又同时发生了两件事。
              比朱月明出手更突然的事。
              方应看突然拔剑。
              剑作龙吟,清脆悦耳。
              可是那把剑,却十分难看。严格来说,根本不配称为一把剑,剑身凹凸不平、剑锋奇钝无比、剑脊弯曲、剑尖歪斜,如果说有出色之处,便是这把剑隐隐透出红光。
              一种乍看已令人心动,细看足以让人心血贲动的红光。
              他拔剑、出剑,一剑震开白愁飞、王小石、朱月明三人。
              真的是震开。
              他自己也被震飞。
              他借三人真气互激之力,安然地“飞”回自己原来的座椅上。
              看他的神情,彷佛大局已定。
              ——大局本就变异无常,真会安定下来?
              朱月明已拿不住苏梦枕的腿,他扯动着白愁飞和王小石二人的刀、剑、指的攻势,斜落一旁,三人正不知要打下去好,还是不打下去好,忽听场中一声闷哼。
              狄飞惊已穿瓦而入,准确地落在雷损背后。
              雷损本正全力抢攻苏梦枕,此刻突然一颤,然后他就艰苦地垂下了刀,嘴角溢血,痛苦地道:“是你,没想到……会是你!”
              然后他就做了一件事。
              他蓦然一跃向棺材!
              狄飞惊一击得手,脸上正浮现一种诡异的神色,忽见雷损投向棺椁,脸色大变,叫道:“大家小心……”
              他呼喊的时候,已在急退。
              他退得如此之快,带着极深巨的恐惧,一下子已越过了朱月明、王小石和白愁飞。
              场中的人,无不被他所流露出来的惊恐而带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只有两个人不退。
              方应看不退。
              他冲天而起,贴在屋顶上,俯视棺材。
              苏梦枕也不退。
              他不退反进,一面大叫道:“你不必死,我可以让你……”
              就在这时候,爆炸已然发生。
              爆炸不是很剧烈。
              但是很可怕。


            IP属地:上海12楼2014-10-20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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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苏梦枕步入红楼跨海飞天堂的时候,这一干江湖豪杰,尽皆站了起来。能够得到这些四面八方来的各路领袖的尊崇,甚或是敬畏,就算只是一种伪饰,也足以自豪,饶是苏梦枕见多识博,也不免有一点自满的感动。
                杨无邪正在主持大局。
                苏梦枕走进来的时候,左边是白愁飞,右边是王小石。
                莫北神负责今晚“金风细雨楼”的戍防,他一见苏梦枕出现于长廊,已趋近说了一句:
                “踏雪无痕。”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一切平安。
                苏梦枕点了点头。其实他此际正感觉到心血翻涌,只要真气一泄,很可能就会吐血不止。他强忍着,强自振作。在两旁的王小石与白愁飞互觑一眼,眼里已有担忧之色。
                狄飞惊没有来。
                现下“六分半堂”正当大乱之际,他要坐镇“六分半堂”,以安人心。
                况且,要收服那一干只效忠雷损的精英,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万一搞个不好,还会赔掉性命。
                对这种事,苏梦枕懂得退身一旁,让别人来解决他们自己的家事。
              26.赵铁冷却来了。
                他当然就是薛西神。今天京城里发生的事,城里负责戍防的人员早有警惕,急召刀南神回宫镇守,故不能列席。
                薛西神却带了两个人来。
                一个是周角。
                一个是雷娇。
                他们是代表狄飞惊来此的。
                ——非常明显,“六分半堂”派这两名大将来,就像是弱国向强邦派节使求封赐的用意近似。
                这不仅是示弱。
                简直就是投降。
                不过苏梦枕也注意到:来的只是周角和雷娇。
                周角和雷娇只是“六分半堂”的第七和第十四把交椅的人马。
                除了已经丧命在郭东神之手的雷恨之外,排行第三和第四的雷动天和雷媚都没有来。
                这也就是说:狄飞惊显然还未能控制全局。
                雷娇一见苏梦枕出现,即朗声道:“我们代表‘六分半堂’和狄大堂主,恭贺‘金风细雨楼’和苏公子,一统黑白两道,昌大武林声威。”
              27.众人知道苏梦枕在开玩笑,都笑开了,忽见一人匆匆而入,正是杨无邪。
                杨无邪是个从来都不匆忙的人。
                如今他这般惶急,必然是发生了重大事故。
                “雷动天率领五堂子弟,杀入‘金风细雨楼’来!”
                众皆动容。
                “六分半堂”共有十三堂子弟,而今已有五堂徒众掠扑过来,显然局面并不受狄飞惊控制。
                ——雷动天是”六分半堂“,除了雷损和狄飞惊之外,最棘手的人物。
                ——雷动天是雷损的死士。
                ——雷动天果然不服膺狄飞惊的指令。
              28.他要狄飞惊假装向苏梦枕投靠,让苏梦枕亲眼见他兵败人亡,在胜利中掉以轻心,他便在“金风细雨楼”的庆功宴上,发动一切布在敌方的兵力,一举歼灭“金风细雨楼”!
                ——尤其格杀苏梦枕!
                这就是为什么雷纯一听是狄飞惊出卖老父,而在传言中雷损是死在那口棺材里,雷纯便立即明白:狄飞惊并没有背叛自己父亲,雷损也并没有死,“金风细雨楼”危甚矣!
                因为雷损的棺材,便是他的退路,也是他的活路!棺材下,即是隧道,这也就是雷损把跟苏梦枕决战的地点从不动瀑布而改总堂的主因,雷损不想炸死他自己和狄飞惊,炸力便不可以太猛烈!
                这秘密当然只有狄飞惊和雷纯知道。
                雷损却要求狄飞惊不要来。
                他不许狄飞惊参与此役。
                他也不通知“后会有期”。
                ——那是因为他怕万一失手,“六分半堂”的狄飞惊和“后会有期”尚在,“六分半堂”还可以暂时抵抗“金风细雨楼”的侵蚀。
                他一向懂得如何为自己准备后路,也晓得为他自己所宠爱的人留后着。
                他这样信重狄飞惊,狄飞惊当然不会叛他。
                可是狄飞惊却背上了叛逆之名。
                这在狄飞惊心中,决不好受,而且,要比战死来得不痛快、不荣誉太多太多了。
                ——雷损一向谨慎,他怕苏梦枕及时发觉,先下毒手,于是暗中使莫北神擒下师无愧,置于棺中,暗自潜身入龙八和方应看的礼物,然后适时发动了突袭!
              29.雷损舒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这几年来,与你这样的人为敌,是一种愉快的感觉。我想,不管你死还是我死,都会很不舍得对方。你说是不是?”
                苏梦枕点头道:“是的。没有你,将会是件很寂寞的事。那次你跳入棺材立刻就死了,我总是觉得很不真实,所以一面警惕着,但还是大意疏失,差些儿就被你撂倒了。”
                “你还是没有倒,”雷损道,“不过,你有新的好对手了。”
                “你是说狄飞惊?”
                “除了他,还有谁?”
                “他根本没背弃你?”
                “他怎会背叛我?”
                “果如我所料,”苏梦枕淡淡地道,“我本来就没准备让他活着。”
                “你……”
                “如果他没背叛你,就会对付我;如果他背弃了你,有一天也会背弃我的,因为他不像雷媚一样,具有报仇雪恨的理由。”苏梦枕道,“所以,我不会留着这个人的!”


              IP属地:上海14楼2014-10-20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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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抱抱配图17楼2014-10-20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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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6-01-01 03:5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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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心一箭
                  1.京城里,当然不止发党花府和梦党温宅在猜测楼子里的战情。
                    正在闻赏初梅香的雷纯也不例外。
                    在“六分半堂”的梅园里,雷纯清澈得像未降落大地以前的雪,望向那一角在这一场飘雪里黛色的塔。
                    那塔顶略高于附近的四座四色的楼,在霜雪中仍有独步天下、冷视浮沉的气派。
                    ——可是人呢?
                    那楼上的人是否仍沉疴不起?
                    ——那是个她差一点就嫁了给他却是杀了她父亲的仇人。
                    直至狄飞惊温柔的语调在她身侧响起。
                    ——那一定是狄飞惊。
                    ——不仅是因为狄飞惊才能这样了无惮忌地靠近她身边,更因为只有狄飞惊才会把那么冷傲的语调在对她说话时却成了千般柔情。
                    “小心着凉了。”
                    雷纯微微一笑。
                    狄飞惊为她披上了毡子。
                    “他怎么了?”
                    “他?”
                    “苏梦枕。”
                    “——哦。”狄飞惊很快地便又恢复了,“据莫北神探得的消息:白愁飞斫掉了苏梦枕那株心爱的‘伤树’,可是……”
                    雷纯又微微地笑了,像雪里初绽的红梅,她说:“可是苏梦枕并没有怪责,是不是?”
                    狄飞惊打从心里不由得他不佩服雷纯的猜测判断。
                    “他还在明日设宴,招待白愁飞,说他为‘金风细雨楼’立了大功……”狄飞惊的下颔向那一角飞檐翘了翘,补充道,“楼子里现在正山雨欲来……”
                    雷纯道:“那么说,树大夫可要小心了。”
                    狄飞惊怔了一怔,旋即又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是她已幽幽地说道:“……可不是吗?现在都已下雪了——”
                    她说的时候,负着手,肩膊很瘦,很纤,也很秀。
                    她望着那株老梅。
                    以前她老爹雷损最爱品赏的就是这株种了三代的梅树。
                    这梅树就种在雷纯闺房的窗前。
                    在那儿可以眺望雄视京华的“金风细雨楼”:尤其住着那久病未死、始终主宰京城武林的神奇人物,还有他们住的象牙塔和所主持的青楼。
                    狄飞惊从侧里望去:只见雷纯的容颜,经霜更艳,遇雪尤清……
                    雷纯似乎在等待。
                    她等什么?
                    报仇,杀敌,还是等敌人仇人互相残杀?她这样一个伶仃、艳美得令人七分动心三分痛心的女子,能做些什么?
                    她一直拈着梅花,眺望那一角雪里的塔。
                    塔里的人呢?
                    那曾叱吒风云、傲啸八方、主掌七万八千名子弟徒众而今病得奄奄一息,却给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义弟步步进迫的奇人,现在正在想什么,做什么?等死,还是等 待反击?或者他也正自窗帘里望出来,正好望见远方院里园中,有一个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的女子,正在等着他败、亡、倒下来……
                    在她身边的狄飞惊,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该告诉她:听说、据悉、风闻:王小石又要回到京师来了。
                  2.他上三合楼来,为的是见一个人。
                    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然而见这个人,却是一个机密。
                    “机密”的意思,是不许有别人知道的重大要事。
                    不过,他是个很出名的人。
                    他现在手上已掌有大权。
                    所以他去到哪里,都有人认得他。
                    而他要见的人,也很重要。
                    更极出名。
                    ——甚至近年的名头和权力,亦不在他之下,虽然这个人一向作风都极为低调。
                    而且不惜常常低头。
                    可是在武林中,谁也不敢因为他常低头而敢看不起他。
                    因为这是个垂头而不丧气的人。
                    这个人虽然没有了腰脊,但却有的是骨气、胆气。
                    上次白愁飞随苏梦枕上三合楼来,见的也是他。
                    他当然就是令当年“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有感,吟出那一句“白首顾盼无相知,天下知我狄飞惊”的现任署理总堂主:狄飞惊!
                    城里的人,都看见白愁飞进入三合楼,而且登上了楼。
                    他们都不知道,白愁飞上楼去干什么。
                    一般人都猜想:见了王小石之后的白愁飞,心情必定很好,不然的话,他怎么会有兴致,到三合楼去吃吃喝喝?
                    他们更不晓得,上了楼之后的白愁飞,直入第三房六合阁;而谁都不知道,六合阁里面正坐了一个腰脊都挺不起,但却是现今京师武林中三个第一号人物中的大人物:
                    狄飞惊。——狄飞惊一早已来了这里。
                    他来这儿,神不知,鬼不觉,他也只给该知道的人知,不该知道人决不知,而知道的人,就一定(打死也)不会说出去。
                    所以他跟白愁飞的会面是一个:
                    机密。
                    他和两名部下进入六合阁的时候,这俊秀得十分寂寞的男子,仍然没有抬头。
                    他低着头,在看他颈上的一条链子,链子下的一块暗红透紫的颇梨。
                    ——仿佛,那儿有一个瑰丽无比的世界,奇异天地,幽幻仙境,远比这斗争世界、名利人间更值得他全神贯注,驰情入意。
                    白愁飞一掀帘,就入阁,一入阁,就说:“狄总堂主,劳你久候了,我有点事,处理了才过来。”
                    狄飞惊仍在看他颈上的水玉。这种自周、秦开始已目为国宝、符命、珍物、贵器的水精,又名水玉、水晶、玻璃、颇梨、白珠或琉璃,在《法华经》《无量寿 经》《般若经》《阿弥陀经》《大智度论》中都称为佛门“七宝”之一,可以辟邪、治病、长寿、富贵,跟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琥珀、珊瑚、珍珠同样珍 贵,并称于世。狄飞惊好像注重他颈上的紫坠,多于理会白愁飞。
                    他只说了一句:“我不是总堂主。我只是署理总堂主。”他的语气是淡淡的,连肃立在他身边的瘦长而不住眨眼的个儿,也为他着急。
                    白愁飞笑了,“你迟早都是。”
                    狄飞惊仍在看他红紫晶,“但我现在不是。”
                    白愁飞道:“我说你是,你就是了。”
                    狄飞惊几乎已全神贯注于他颈上的水晶世界里,只淡然道:“你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但不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
                    白愁飞道:“就是因为我是‘金风细雨楼’的总楼主,所以,只要我承认你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你便是总堂主了。”
                    说完,他突然做了一件事:
                    弹指。
                    “嗤”的一声,一道指风急射而出。
                    这指劲的特色是快,来得全无征兆,而且快得令人不及反应,几乎是突然间它就来了,当人发现有这缕指风之际,才知道白愁飞遽然发动了攻袭,但知道白愁飞突然出袭之时指劲已打中了目标!
                    达到了目的。
                    “啵”的一声,水晶碎了。
                    碎片四溅,有些击中了狄飞惊的脸。


                  IP属地:上海20楼2014-10-20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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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语气可以让人不回答他的问意:毕竟没有问出来,就算不回答也不算什么不给面子。
                      狄飞惊做事,一向留有余地。
                      ——予人留有余地,就是给自己留了余地。
                      “他还告诉我:必要时召集‘江南霹雳堂’雷家高手来援的方法。”雷纯眨着一双幽梦似的眼,“除此以外,还有一句话。”
                      狄飞惊这次完全没有问。
                      ——他从来不问不该问的问题。
                      但雷纯却主动地说了:
                      “虽然他可以说是间接死在苏梦枕手里,但在他临终前却告诉我:既然我已死了,就是死了,你要为我建立的大业而活,而不是为我报仇而死,这样我虽死犹活。真正的复仇不是用自己的力量来杀死敌人,而是用敌人的力量来壮大自己。”
                      狄飞惊听罢,长叹道:
                      “总堂主果然是非凡人物,见识非常人能及。”
                      雷纯笑了。
                      纯纯地笑了,但可能因她眼色依然不改其悒之故,令人觉得她是带点悲凄的:
                      “所以,我们今晚轿子里的客人,才能活到现在。”她指着那顶艳丽的轿子切声地说,“所以,‘金风雨细楼’里的主人,才可以活到现在!而且——”
                      她的柔弱显得在此时无比坚决:
                      “我们还等到了时机,让苏公子重新成为金风细雨楼里的主子:楼子里的唯一主人!”
                      然后她忽然改变了话题,向狄飞惊充满歉意地问:
                      “这么多和这么重要的事我都没在事前告诉你,”她殷怯地问,“你不会感到生气吗?”
                      “你做得都是对的。”狄飞惊似不假思索地道,“你才是总堂主,尤其是那么重大的事,你才不必事先跟我说。”
                      雷纯向狄飞惊倩然一笑,非常感激的样子。
                      这时候,那顶艳丽的轿子、轿子里的人却陡地发出一阵令人悚然的呛咳,而且像一个病深疾重的弥留者,一口气把剩余的呼息深吸力吐出来,然后才说了一句话:
                      “你们的话不一定都对。”
                      狄飞惊微诧。
                      雷纯眨着疑问的眼色。
                      她的眼连悲切、凄迷、猜疑的时候都是郁色的。
                      “至少你们就说错了一件事。”诡异的轿子里诡异的人以诡异的声调说,“我是一个自招其败的人——至少,我重用了白愁飞,就是自招其败的如山铁证。”
                    6.她依然单纯如一次闪电,一道惊雷。
                      那么美,美得教人可以忍耐,可以等待,美得带点稚气,清纯得仿佛连这美的本身也残酷了起来。
                      她看着那顶艳丽的轿子,清清而亲亲地轻轻笑了起来,说:
                      “白愁飞背弃了你,这才是真正的自招其败。”
                      轿里的人咳嗽。
                      咳了好久,仿佛连心和肺都咳出来了,才喘着气道:
                      “白愁飞小看了没有雷损的六分半堂,这才是他的败笔。”
                      雷纯笑语晏晏地道:“他也不该提前引发王小石的反扑,这叫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轿中人咳道:“他沉不住气的原因是怕再待下去,王小石会因而坐大,他要趁此做掉了他的心腹大患。别忘了,白愁飞是在江湖上用了几十个化名,失败了十几次,才一层一层地、一阵一阵地打上来的,他已不能再失败,他已三十多岁了,再也失败不起。”
                      他顿了顿,语音苍凉:“一个人年岁长了就败不起了。我就是这样子。”
                      雷纯愉快地抿嘴笑道:“可是你败了依然能再起。”
                      轿里人涩声道:“那是因为你。”
                      雷纯酒窝深深:“因为你是苏梦枕。”
                      她婉转而坚定地道:“只有苏梦枕才是‘金风细雨楼’真正的主人。”
                      轿里的苏梦枕沉郁地道:“——那到底是你起?还是我起?”
                      雷纯道:“我只知道:我爹败了,你也必败——胜利者是白愁飞。他等你解决了我爹爹,然后他设计迫走王小石,背叛了你,剩下的就可以慢慢收拾我、并吞六 分半堂了。可是他没料到王小石会回来得那么快,而且象鼻塔会崛起得那么速。他等不及了,所以要立即铲除王小石派系的实力。”
                      “不。”苏梦枕有力地更正,“真正的胜利者是蔡京。以前,他笼络京里‘迷天七圣’的势力,一时叱吒,只惜关七神智迷惚,不足堪当大任。之后,他拉拢你 爹爹,但他也很快发现,雷总堂主既有‘江南霹雳堂’的背后支持,而且也不全让他牵着鼻子走。现在他知道白愁飞的野心不止于武林称霸,还想当政,他就利用这 个心理,纵控着白愁飞,霸占‘金风细雨楼’,对付‘六分半堂’,并吞京里其他派系实力。真正的获利者是蔡京。”
                      雷纯一笑:“可是白愁飞的野心着实是太大了。”
                      苏梦枕沉吟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雷纯纯纯地一笑:“我没有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是时候了,白愁飞已沉不住气了,要调度所有的兵力与王小石一战,我们正好可去收拾残局。”
                      苏梦枕沉默了一下。
                      奇怪的是,他一旦沉默下来,仿佛连火把猎猎和虫豸呢喃之声也沉寂了下来。
                      场中一时死寂无比。
                      ——天底下,说话与不说之间能有此声势者,仅苏氏一人耳。
                      “我不明白。”
                      “人不是老拣他明白的事去做——正如人不是老做对的事一样。”
                      “我是你的杀父仇人,是不是?”
                      “可以这样说。”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对付白愁飞、收复‘金风细雨楼’?”
                      雷纯一笑。
                      笑得真好。
                      “——那我为什么要救你、要收留你、还把树大夫的弟弟树大风请出来治你的病?还替你保住你的心腹强助?”
                      雷纯眨眨如梦似幻的大眼睛,露出皓齿幽幽笑说:“也许我本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本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
                      “许是英烈的决心,来自似水的柔情。你虽然失败了,但成功的失败就是成功的开始。”雷纯明黠地说,“这世间一向都是做对了没有人知道,做错了没有人忘记,这是人们的铁律。要制衡它,就尽拣大对大错、大成大败的做,人们反而弄不懂谁对谁错。”
                      她纯纯、美美地一笑又道:“小是小非,谣言漫天飞;大是大非,反易指鹿为马、黑白不分。前进后退易,左右为人难。”
                      狄飞惊干咳了一声。
                      雷纯轻睨着他:“你也有话要说?……姑且说吧。”
                      “对付金风细雨楼,是件极危险的事,你可有把握?”
                      雷纯嫣然一笑:
                      “我有杀手锏……白愁飞断断意料不到。”
                      狄飞惊道:“可是就连当年雷老总到头来也棋差一着。”
                      雷纯淡淡地道:“那时的‘金风细雨楼’是有苏梦枕的‘金风细雨楼’。”
                      狄飞惊:“不过苏公子已非昔日的苏公子了。”
                      雷纯:“不错。所以我才要助他行事,你也得帮他成事。——别忘了,苏梦枕毕竟是苏梦枕,苏公子永远是苏公子。”
                      狄同意:“有些人,的确是永远遇挫不折、遇悲不伤的,而且倒下去便一定会爬得起来,在哪里倒下,便在哪里爬起来,甚至蹲着的时候也比站着的人高大。”
                      雷纯笑:“何况,我还跟他找到了他的好拍档:当年四色楼子里的总管和莫北神都会重新归入他的部队里。至于‘江南霹雳堂’,已派了‘八雷子弟’中的雷如、雷有、雷雷、雷同等四雷来。而我们的第一号战士,他也已恢复了,今儿就要出战。”
                      狄飞惊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作不得声。
                      在轿里的苏梦枕似也微微一震。
                      雷纯反问:“你还有什么意见?”
                      “没有了。”
                      “我反而帮助杀父仇人去复仇,你也不反对?”
                      “你才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我跟随你,绝对服从。”
                      “这不伤害你效忠六分半堂的原则吗?”
                      “雷总死后,你已代表了六分半堂,何况,没有原则一向就是我的原则。”
                      雷纯笑了,眯眯着眼,眼肚儿浮了起来,很娇也很美。
                      “这样很好……”她嫣嫣笑着,“没有原则就是你的原则……”
                      然后她忽然拍了拍手,微扬声唤:“杨总管,杨堂主,你这还不出来见见故主……”
                      只见一个高长瘦子、额上有痣、举止斯文儒雅、得礼有礼的人,缓步向前,朝轿子深深一揖。
                      “苏公子……”
                      他的语音微颤。
                      火光中,他在年前仍俊秀英朗的脸,而今已一脸沧桑、布满皱纹,像他用一年的时光老了二十年。
                      只闻轿中人又震动了一下。
                      ——这种因惊骇而发生的颤动虽然极其轻微,但像狄飞惊这种人还是一定听得出来的。
                      只听轿子里的人长嘘了一声,好半晌才充满感情地咳了一声:
                      “无邪……”
                      杨无邪一听这语音,顿时热泪盈眶,前尘往事,如飞掠过,百感交集,尽在心头,种种繁华,一一历尽,不禁立跪下去,哽咽地唤了一声:
                      “——公子!!!”


                    IP属地:上海23楼2014-10-20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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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那一句平白无端的话,仿佛要比何小河当胸射他的那一箭,更具杀伤力!
                        原来是她!
                        在白愁飞还未来得及作答之前——雷纯已然说了下去(她是跟狄飞惊说的吧):
                        “我想,白副楼主对我们的出现,定必感到十分意外,相当震讶的了。”
                        “我是意外,”白愁飞冷笑道,“没想到你们会来自投罗网,忙着送死。”
                        狄飞惊望着鞋尖,悠悠地道:“我们既能来得让人毫无警觉,就能来去自如不受制。我想,白二楼主最震诧的,还是我们不迟不早,不偏不倚,却在这时候来到。”
                        雷纯幽幽接道:“我看,白老二更惊讶的是,我们居然是从他以为毁了的地下通道里炸上来的。他就怕这个。”
                        白愁飞瞳孔收缩,沉声道:“你们是什么意思?”
                        “真不好意思,”雷纯目光幽然,语音也悠然地说,“我们在你以为已全然控制局面,掌握大权,正宽心饮酒宝帐坐之际,收留了一个你亟欲置之于死地的人。”
                        白愁飞只觉脑门又给轰地炸了一记,只觉心跳急促,气躁乱窜,眼前金星直冒、雪映乌光:
                        “你……你说什么?!”
                        “我?”雷纯悠然复悠然地说,“我只是给你带来了一位朋友。”
                        她顿了顿、幽艳而忧郁地笑了,“一位老朋友。”
                        她说到这里,就有一个在出现之后,一直守在轿前,不住取换湿毛巾抹脸的俊秀(但却有个中年人凸显的小腹)汉子,掀开了那顶中间轿子的黛色深帘!
                      10. 雷纯这边厢语音方才一落,那边厢的狄飞惊已忽道:“我知道你为何帮白愁飞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一向都是这种‘俊杰’,而今在这狼子野心的人身边不肯去,必有苦衷。”
                        他指的是“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阴着脸,他的脸色比雪意还寒,正伸手解下他背后的布包。
                        他的动作很缓。
                        很慢。
                        就像他所背的是活着的、宠爱着的、不可大力碰触的易碎的事物。
                        他没有回答狄飞惊的话。
                        狄飞惊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一径把话说下去:
                        “白愁飞为夺指诀而发动行动,但梅帮主之死,却是你一手造成的。梅帮主一脉不听命于朝廷,所以相爷命你逐一暗杀帮中大将,但有一次不小心陷于泥沼之 中,梅帮主却救了你,但也因此无意中掀开了你布条中的兵器,发现你才是凶手,你就杀了他灭口。当时,也许是白愁飞曾助你一臂,你算是欠了他一个恩。”狄飞 惊说到这里,“天下第七”已有七次想向他出手,但都不成功,因为雷动天已悄没声息地移动了七次方位,每次都恰好堵在他要出手的死角上。“不过,你最好得要 留意,你至少还有个好处,不杀无还手之力的人,所以总算放过了小约儿,但是白愁飞这种人,你还了他一个情,他不见得会跟你讲一次义气。他连基本上的信义都 不会有。”
                        “天下第七”双眼发出了一种淬厉的寒芒来——他目中的寒火与苏梦枕虽相近但不尽相同:
                        苏梦枕双目中的寒光,宛似生命已燃烧到了尽头,最后发出来留恋的火花,还带着点凄厉。
                        “天下第七”则不一样。他目光的寒意像一把毒刀,活像要把人搠心刺杀,这才甘休,他的眼色里透露着怨毒之意。
                        他寒飕飕地问:“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他虽然目色怨狠,像对全世界的人都有着深深的恨,但较熟悉他的人——像曾跟他数度(非正面、正式交锋的王小石,却感觉到天下第七已算是非常尊敬狄飞惊,不仅是非常,而且还是极度地尊重这个垂着头的敌对派系领袖。
                        狄飞惊仍然没有抬头(或是根本抬不起头,抑或是没有能力抬起头来),只道:“你问吧——你问的,我一定答。”
                        “天下第七”森冷地道:“你这消息是怎么听来的?”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白愁飞也在狠狠地盯着狄飞惊——那样子,就像有十冤九仇,使他恨不得、巴不得把对方一口吞进肚子里去的样子。
                        王小石知道白愁飞也在心里问了这个问题。
                        狄飞惊掏出一方干干净净的白手绢,抹了抹嘴角,他的动作温文淡定、安静从容,令人好感,却丝毫不会令人不耐:
                        “可以说是白愁飞透露的——毕竟,这种事,只有你和他二人共知……”
                        “天下第七”立即向白愁飞横了一眼,眼里发出寒匕越空的猝厉冰芒。
                        白愁飞忿然欲语,狄飞惊却紧接着说:“但却不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天下第七”即问:“谁还知道这件事?”
                        狄飞惊道:“梁何。”
                        “天下第七”诧道:“梁何?”
                        白愁飞惨然道:“梁何!”
                        狄飞惊:“这也难怪他。白老二知道跟你拥有共同的秘密,是件危险的事,但你是相爷身边红人,他不能除掉你,但又知你在相爷麾下得令,难保不杀人灭口, 所以,他先把秘密告诉了身边心腹,以留退路——万一有一天你用个什么借口杀了他,他已叮嘱梁何去相爷那儿告你一状:你是为灭口而杀他的。”
                        “天下第七”默然。
                        狄飞惊:“你不能怪他这样防你——因为你也确是这种人。”
                        “天下第七”道:“是的——所以他为防患我而告诉了梁何?”
                        狄:“他身边虽然人多,但真正能信任的人确也不多。”
                        “天下第七”:“看来,他还是信错了人了。”
                        狄:“这更不能怪梁何。要是你,有这么一个动辄就杀人灭口、逆上背叛的主子,今日却告诉了你许许多多的秘密,难道你会没想过有一天会是什么个下场?”
                        “天下第七”:“要是不够坚强的,早都自杀了。”
                        “偏偏梁何是个甚为坚强的人。”
                        “所以他只好先行背弃了他的主人。”
                        “他也是迫不得已。”
                        “所以他投靠了你,而且把白愁飞的秘密都告诉了你。”“天下第七”深深地望着狄飞惊,“而你在此时此地公然道破,用意一是把这秘密变成不再是秘密……?”
                        狄飞惊神态自若:“你武功再高,实力再强,也杀不尽今晚这许许多多的人。梅帮主为人正义,不少江湖子弟深受其恩泽,今日大家都知道你们做了这种事,总有一天,必会有正义之士为梅帮主来报这个仇。”
                        “天下第七”冷峻地道:“这是你第一个目的。第二个用意:是要离间我和白老二……他既然已变相地道出了我的秘密,我就没理由帮他拒敌。”
                        白愁飞深吸了一口气道:“到这地步,养兵千日,欲用无人,我还要什么人为我拒敌!”
                        说罢,他大声惨笑了起来,语音凄厉,笑声怆烈,犹似千年夜唱坟前冤,令人毛骨悚然。


                      IP属地:上海25楼2014-10-20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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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所以,”白愁飞向“天下第七”问,“只要我不恋栈这儿的权位,你便会与我并肩作战?”
                          “天下第七”道:“我们向来装作互不相识,合作愉快,相爷既然吩咐下来的,我没理由不照着做。”
                          白愁飞狂笑了起来,笑看向狄飞惊道:“这样看来,你的挑拨离间,已然失败了。”
                          狄飞惊用手绢抹了抹鬓边:“看来是的。”
                          白愁飞衔恨地说,“不过,你的话,使我白某恨死了一个人。”
                          狄飞惊用眼角一巡全场:“你恨的人可多着呢!恨你的人也是。”
                          白愁飞饮恨地道:“不错。谁都恨我。我也恨遍天下人!但梁何是我心腹,他不该在此时此境出卖我,更不该在我当权得势对他仍推心置腹的时候把我重大秘密外告,我恨死他了——我总要手刃他始能甘休。”
                          听了他恨意如此深刻的话,人人不觉悚然。
                        12.这一下,谁都以为他只求突围逃逸,谁都没想到他的反扑!【白愁飞】
                          也许,唯一想到的是狄飞惊。
                          他突然抬头,目光如电——
                          但雷纯立即摇头。
                          狄飞惊眼光迟疑了一下,立即垂下了头,全身为真气所鼓动涨满的衣袂,立即又萎然垂了下来。
                        13.苏梦枕第一个打破难堪的沉默,问:“他死了吗?”
                          然后又讽嘲地笑笑:“他是死了的吧!”
                          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喟息:“他既然死了,很快便轮到我了。”
                          众人一时未明他话里的意思,苏梦枕已清了清喉咙,似要尽力把他的话说清楚,也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似的:
                          “我死了之后,‘金风细雨楼’龙头老大的位子,就传给王小石,他大可把‘金风细雨楼’与象鼻塔合并,一切他可全权裁定。”
                          雷纯一听,粉脸煞白,倒白得有些儿似白愁飞。
                          狄飞惊不惊不惶,不愠不火,嘴角有一丝隐约难显的微笑。
                          王小石震诧地道:“大哥,你说什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嘛……”
                          苏梦枕悠然反问:“小石,你以为雷纯会那么好惹,不报父仇,却来助我恢复大业吗?”
                          雷纯脸色一变,叱道:“公子,难道你忘了咱们的约定吗?”
                          苏梦枕淡定地道:“就是没忘。”转首向王小石道:“她是救了我。但她用了一种绝毒,叫做‘一支毒锈’,这是一种灭绝人性的毒,她叫树大风下在我身上。 我虽察觉,但人在她手中也无计可施。她知道我断了腿,功力亦因毒力和病以致消减泰半,她便受蔡京之命,助我复位,她暗自幕后操纵,我只要稍不听从,她日后 便可名正言顺纂夺我的权位。她这样做,比杀了我更毒……”
                          雷纯忽而道:“公子,你既不守信,我就只好请你听歌了……”
                          她竟唱道:“……一般离绪两消魂;马上黄昏,楼上黄昏……”
                          苏梦枕一听,连脸都绿了,人也抖哆不已,却见他猛然叱道:
                          “杀了!”
                          只听“噗”的一声,杨无邪的“般若之光”黄金杵,就击在苏梦枕天灵盖上,“啪”的一声,苏梦枕的额上竟溅出紫色的血,他眼中的绿芒竟迅速黯淡了下去。
                          王小石大惊,戟指杨无邪;雷纯失惊,尖声道:
                          “你?!”
                          她没想到苏梦枕求死之心竟如此之决,也没想到下手的会是杨无邪。
                          苏梦枕大口喘着气,但立即阻止了王小石为他报仇的行动:
                          “——这不关无邪的事。是我命令他的。我着了雷纯的剧毒,只要她一唱歌,我就比狗都不如。我已决心求死,也决心要把‘金风细雨楼’交给你,以发扬光大……”
                          王小石垂泪道:“大哥,你又何苦……?!毒总可以解的!”
                          “解不了的……”苏梦枕苦笑道,“制毒的‘死字号’温趣,早已给她杀人灭口了。我活着,只生不如死,还会累你们受制……我病,断腿,中毒,功力退 减……人生到此,不如一死。世人对末路的英雄,总是何其苛刻绝情。我决不求苟延残喘。我宁死,不受她和蔡京纵控……只要收拾了白愁飞,我也算死得不冤 了!”
                          雷纯忿忿地道:“杨无邪……他怎知……他怎会……?”
                          她一直监视着杨无邪和苏梦枕的联系,认定苏梦枕决没有机会向杨无邪说明一切……她原想在今晚一举定江山之后,不会让他们二人再有这种“交流”的机会。
                          她一切都要等这次助苏夺回大权之后,才慢慢图穷匕现……
                          ——却是没料……
                          杨无邪苦涩地向苏梦枕跪了下来,惨然道:“我今晚一见苏公子,就知道了。我们不是吟了一句诗吗?那是我们的暗号。楼主早就怕自己有这一天了,他早已设 好了暗号,我听到哪一句诗,就作出哪一种应变……这是我最不想作出的应变!……南无阿弥陀佛。”说到这里,他垂眉合十,为苏梦枕念起经文来。
                          “死并没有什么,只要死得其所!我已生无可恋,这是求死得死!我活过,大多数人只是生存!你大可不必为我伤悲。”苏梦枕向王小石道,“你已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你要承担下来,你不要让我失望……蔡京和雷纯,始终虎视眈眈,你要……”
                          他招手叫王小石俯耳过来,细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雷纯没有阻止。
                          她已阻止不了。
                          因为她看得出来:
                          在杨无邪以一种出奇平静的语调念经之际,苏梦枕,这一代绝世枭雄,已快死了。


                        IP属地:上海26楼2014-10-20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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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使她想起:当日雷损命丧前,曾跟她耳语的那一幕。
                            她偏过头去,信手抹去眼角边上的一滴泪,忍住激动,问狄飞惊:“你有什么感想?”
                            狄飞惊仍低着头,仿佛对自己的影子远比一切活着的人还感兴趣:
                            “人生下来不是求谅解与同情的。一般成功的人活着是去做该做的事,但有些人活着是要做最该做的事,并且只做该做而别人不敢也不能做到的事。”
                            然后他说:“苏梦枕就是这种人。他做不到、做不来的时候,他宁愿选择了死亡……”
                            雷纯略为有点浮躁与不安:“我不是问这个——今晚我们该不该与王小石对决?”
                            “只怕对决对我们不利,人心俱向王小石,”狄飞惊的回答也很直接,“人在危难时,就当扶一把;人得志了,就该让他走。知道进退,可保平安。王小石很幸运,但他的斗争还没有完呢……”
                            他说着,一失神间,白色的手绢让风给吹走了。
                            风很大。
                            雪飞飘。
                            手帕给吹得很高,夜里看去,在众雪花片片里特别地白,就像白愁飞在施展轻功,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想飞之心,也许真的永远都不死、不息、不朽吧。
                          14. 雷纯不免有些感叹:
                            “白愁飞死了,这却是他自找的。”
                            狄飞惊也有感慨:
                            “苏梦枕死了,却是死而无憾!”
                            雷纯淡淡地道:“他有杨无邪这样忠心的干部,才可以死而无怨……我也有幸能有你这样的战友在身边。”
                            狄飞惊垂着的头显然扬了扬眉:“雷总堂主一手栽培我,你也一向待我甚厚……”
                            雷纯拍着心口,吁了一口气说:“这一次,我多怕你会稳不住、守不住,那时,我只好迫得与你为敌,或者杀了你,那多不好啊……”
                            狄飞惊目光一闪:“——这一次?哪一次?!”
                            雷纯不经意地说:“这一次:就是日间白愁飞约你上三合楼,劝你背叛我加入他的阵容的这一次啊——幸好你马上回绝了,要不然,我们就是敌非友了……那真是件遗憾的事。”
                            狄飞惊蓦然一惊:
                            怎么今天白愁飞曾私下找过我的事,她也一清二楚,了如指掌,难道她一早已……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
                            且不禁抬起了头。
                            惊是一种突然的醒觉。
                            他忽然想起了白愁飞所着的那一箭……
                            ——那一箭,定必是伤了他的心,而且是伤得很伤很伤、很痛很痛,就算他还能够活下去,心里头也定然很空洞很空洞的吧?


                          IP属地:上海27楼2014-10-20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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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天一棍
                            1.雷纯给吴其荣办“大事”:
                              “大事”使惊涛书生觉得自己很重要。
                              可是这些大事其实并不重要:一如皇帝任命童贯、朱勔等去江南运办“花石纲”,他们觉得都是何等风光的“大事”,但在历史的评价里,那只不过是“丑事”而已。
                              ——其实,纵办不成这些“大事”,对“六分半堂”和雷纯也依然无损。
                              办成了,自然最好不过。
                              如果是举足轻重、定判成败的重大事,雷纯当然在委派上自有分寸。
                              而且她会先征询狄飞惊的意见。
                              狄飞惊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已弄清楚了雷纯的策略,如执行计策的方式;他又用了很少的时间,已适应了雷纯的方式与风格;他也只用了极有限的时间,已弄明白了吴其荣的个性和雷纯任用他的办法。
                              他理所当然也责无旁贷地去配合雷纯——一如他去配合雷损一样。
                            2.方应看见王小石掌心里仍盛着小小的碎裂了的晶片,十分珍爱,万分珍惜的样子,便调侃了一句:
                              “你好像在收拾人的残肢。”
                              “不,”王小石认真地道,“是我自己的残肢和手足。”
                              方应看脸上笑容渐敛。
                              然后他问了一句语重心长的问题:“你未离京之前,我感到其武功最莫测高深的三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你可知道是啥?”
                              王小石在等方应看说下去。
                              他知道方应看既然问了,就一定会说下去的。
                              方应看果然接了下去:
                              “那是你、六分半堂的狄飞惊和初入京的惊涛书生吴其荣。”
                              他的下文更是隐郁重重:
                              “你们三人:都跟水晶的力量有关。”
                              王小石似乎也有些诧然:“哦?”
                              “我一直怀疑你最具力量的石子是水晶,”方应看洒然一哂,“这点我没有猜错。”
                              “你没有。”王小石直认不讳,“听说吴惊涛的‘欲仙欲死掌’是在水晶石洞中练成的,水晶的灵力加强了他的掌功。”
                              “狄飞惊脖脊上一直戴着水玉,而他一直深藏不露,谁也不知道他的实力;”方应看惋叹道:“当日白愁飞上三合楼,要不是低估了狄飞惊,他就不会以‘惊神 指’射碎这‘低首神龙’颈上的颇梨晶石;他只要不惹火了这神秘莫测的人物,说不定,在‘金风细雨楼’苏梦枕和雷纯那一场倒戈、围袭,狄飞惊助他一臂,就不 一定会送命当堂了。”


                            IP属地:上海28楼2014-10-20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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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6-01-01 03:5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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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从前的雷滚,稳坐“六分半堂”的第六把交椅,坐守“破板门”,六次攻击退意图入侵的大敌,受到总堂主雷损的重用,声势一时无两。
                                当年的雷滚,一双虎虎生成的大眼、如看人时雷动一般的滚扫过去,说话的声音也似雷声滚滚,一掌一动,虎虎生气,加上他左手使九十三斤、右手舞九十九斤重的“风雨双滚星”,为奇门兵器之最,号称“风雨双煞”威震京华。
                                可是在“破板门”之一役里,他给“金凤细雨楼”楼主在受伤的情况下,以凄艳的刀光轻易击毁,不但毁了他的双滚星锤,还在举手投足间在他面前斩杀了他的兄弟,更击毁了他的信心。
                                这还不够。
                                信心大挫的雷滚,痛定思痛,受到极大的震吓,给苏梦枕收揽丁去,在重要关节上,背叛了“六分半堂”,以迷魂烟,暗算狄飞惊。(详见《温柔一刀》)
                                结果更惨一错再错,借得不可收拾,一败涂地,他给一向看来无缚鸡之力的狄飞惊,一记匕首贯穿胸膛而但出奇的是。
                                他没有死。
                                他还活着。
                              2.孙鱼而今之震愕,就是因为他曾在白愁飞手里任过事之故。
                                他一看便知,那狂人使的正是白愁飞的绝门也是独门的指法。
                                ——那是白愁飞的指法,这人却怎么会使!?
                                可是感到震愕的不只是他一个。
                                另一个人没有叫,不过心中却感到无比的震惊。
                                这震惊还带着惊悟,羞愧与喜怒。
                                尽管他心中十分震动,但他绝对不会叫出声来。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叫这人失态、失惊或失声的了。
                                甚至连那宝石般的眼色都没有过任何一丝惊悚的闪影。
                                他的神情依然孤寞。
                                咀角依然冷峻的下抿着。
                                “他的秀眉依然如刀,眉骨依然如斜倚着的远山似的高。
                                还带者雪峰般的做。
                                ——只不过,如果极为熟悉他的人,十分留心注意的话,也许就会发觉,当他看见那狂人在使出“三指弹夭”的一刹间,他苍白的脸孔突然充了血,然后又迅速尽退如潮,他的脸色又还他个苍白依旧。
                                他依然连头都不抬——就连他的脖子也早已扭断了似的。
                                他从不抬头。
                                他也不要抬头。
                                他真的不能抬头。
                                ——他就是京城里黑道上最大势力的“六分半堂”三代大堂主:“低首神龙,断颈争雄”:
                                狄飞惊。
                                狄飞惊依然匕袒不惊。
                                但他心中却是暗悚不已,意念直如电掣星飞。
                                ——屋檐上的人,为什么会使“三指弹天”!?
                                ——难道白愁飞未死?
                                ——可是月下的狂人,的确不是白愁飞!
                                一一而而是关七?
                                ——关七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而且重现江湖的关七,为何会愈来愈年轻?还越来越俊秀!?
                                他心中震动、惊疑,直至他把关七乍现的事跟吴惊涛扯在一起一并儿想,便恍悟了一半,却增加了一半的惧恼和喜怨。
                                他明白了:
                                ——难道……?
                                明白了的他却更孤疑:
                                ——原来……!
                                3.我命由我不由天
                                二更三点。
                                狄飞惊是由四名颈束着长发道人一般的汉子,用竹竿抬到街角来的。
                                他的人就端坐在藤椅上。
                                他坐得很舒服。
                                他予人的感觉也很舒服,他连穿着都让人有舒适的感觉——只借他一直没有抬头、而且好像也真的抬不起头来。
                                江湖中人都盛传他一早已折断了颈骨。
                                ——但折断颈骨的他,不等于也没有了傲骨和风骨。
                                他很少跟人动手,但江湖中人几乎没有谁不怕他,京师武林的歌谣有诵:“不怕金风细雨吹打,只怕密云不雨杨无邪皱眉:无畏六分半堂剥削,只惧低首微笑狄飞惊抬头。”杨无邪和狄飞惊均是这京城二大势力的智囊、军师,可见声名之隆、地位之高。
                                他极有傲骨,别看他一天到晚只佝偻着背影:他生平只服膺于雷损。
                                ——就算是老谋深算的雷损,得势当政时难免也造了不少杀戮。
                                本来要做大事就少不免要得罪人结仇,不结怨或仇的,多不能行大事。
                                可是狄飞惊依然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多结仇家,宁结千人好,莫结一人仇——这就是他的原则。
                                一旦真的结仇,别人也能体谅到他的身不由己和情非得不过、一旦和他结仇,他也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余脊”,因为他必会用霹雳手段,将对方彻底铲除。听说他是不抬头还好,一旦抬首、就要杀人。
                                所以大家也一清二楚:“六分半堂”里最受人尊重的人,当然就是狄飞惊;可是最惹不得、不好惹的人,只怕也是这狄飞惊。
                                ——虽然人们谁都没见过他的出毛甚至连他会不会武功也极少人知晓。
                                但今晚却有一个在场的人一定知道。
                                这人当然就是。
                                雷滚。
                                ——原名雷念滚的雷滚!
                                他当然记得狄飞惊。
                                他当然知道狄飞惊的武功:
                                想当日.他就是对狄飞惊的武功掉以轻心,以致刀一闪,他给狄飞惊大堂主一记匕首贯胸而过,差点儿就命丧苦水铺,世上再也没有雷念滚这个人了。
                                但他却没有死。
                                杀他的是狄飞惊,救他的也是狄飞惊。
                                狄飞惊当时嘱树大夫悉心救治了雷念滚,并且告诉了他几句话:
                                “男儿要成大功、立大业,背叛、暗算,不是个好方法。要干出不凡的事,就得要下非几的苦功,没有实力,再好的机会也得平白错过。杀你的是我,救你的也是我;要是你不能振作,退隐江湖吧,别半死不活的。要是能够再起风云,就不辜负我救治你之意。”
                                狄飞惊如是说。
                                这番话影响雷念滚极深:
                                ——尽管他好像真的远离了江湖仇杀、武林是非,变成一名倒粪的平庸人,可是,他始终不肯离开京城,他也始终没放弃他的武功。
                                他已给击倒。
                                但他没有死。
                                ——那都是因为狄飞惊。
                                而今狄飞惊来了:坐着他那舒适的藤椅,让人扛了过来。
                                他认得他。
                                他记得他。
                                他也忘不了他。
                                一一这样一个让人看去舒舒服服的,甚至连死在他手里也仿佛会死得特别舒舒服服的人!
                                不过,现在的狄飞惊,尽管仍坐得非常舒服,但心里却不可能会大舒服。
                                ——不仅是因为关七的神奇再现。
                                因为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出现:
                                杨无邪。
                                既生瑜,何生亮?
                                ——问题是,谁才是“瑜”?谁才是“亮”?
                                大家都知道,周瑜虽然惊才羡艳,权大势大,但到头来依然斗智斗输给诸葛亮。
                                大家也都晓得,狄飞惊是“六分半堂”的智囊,可是,“金风细雨楼”的军师,却正是“童叟无欺”杨无邪,这一点,不管苏梦枕和雷损是不是仍在世时都一样,都没有改变。
                                因为有狄飞惊在,杨无邪并吞“六分半堂”的计划,才无法全面奏效。
                                也因为有杨无邪这个人,狄飞惊发动反击“金风细雨楼”的大汁,才不能得逞。
                                两人天生是敌。
                                ——但仿佛是一人两面,天主相知:至少对对方盘算策略,洞若烛火。
                                是以“六分半堂”历尽挫忻,依然站立;“金风细雨楼”也尽历风霜,但依然不倒。
                                因为有杨无邪。
                                因为有狄飞惊。
                                ——因为有这种人物,是以仍撑起做视同僚、独霸一方的大局。
                                问题只在:到头来,谁胜谁负?谁才是诸葛?谁才是周郎?
                                现在问谁是最后的赢家,的确是谁也不知,只不过,狄飞惊既然及时赶来了,这种场面,自也不能没有杨无邪。
                                京城里一旦出了大事。一定少不了“六分半堂”的人,也更少不了“金风细雨楼”的人。
                                一一要是在十数年前,更少不了的是“迷天盟”的人。
                                可是,后来“七圣盟”没落了。颜鹤发、朱小腰先后毙命,邓苍生、任鬼神改而加入“六分半堂”,而今,在前朝功臣元老司马温公旧室屋顶之上乍现的却正是 身册诡秘莫测的五、六圣主,以及一度失踪疯狂、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盟主关七——岁月流转,时光飞逝,一番人事几番新下来,“迷天盟”原是京师里三大势力 之一,而今变为今晚出事、生事的势力,反为“六分半堂”和“金凤细雨楼”两派势力所监察、留意着。
                                “动乱”一生,“金风细雨楼”的杨无邪来了。
                                “六分半堂”的狄飞惊也来了。
                                狄飞惊是乘在滑竿上、坐在藤椅上出现了街角。
                                杨无邪则是骑在马上。
                                荤辔的就是孙鱼。
                                孙鱼正为关七的出于而震愕,喊出了“三指弹天”。
                                ——同时也喊出了杨无邪心中的震愕。
                                这震惊同时也在狄飞惊心里发生。
                                不过他们都一样,不表达于脸上,口中。
                                一一在这一点上,他们都是那样的接近,如果不是敌我的对立,而简直似是同一阵线、同一个人。
                                正如他们赶过来的方式,也选择了最“舒服”的代步:
                                一个乘滑竿。坐藤椅。
                                一个则骑在铺着厚绒软缎的马驮上。
                                他们都懂得让自己过得舒服,懂得养精蓄锐,这样才能把最精最强的智慧和体能,用在要面对和应付的大事、困难上。


                              IP属地:上海29楼2014-10-20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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