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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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夏末,晴天时上午的阳光依旧灿烂到耀眼,抹在石砖地上久了,踩上去都是温暖的。光芒浓烈地铺满整片小小的店面,一直笼罩到坐在电脑桌旁边的女人的半边肩膀。她看起来清冷干练,即便衬着色彩浓烈的背景也丝毫不显得喧嚣。她虽然身着比较正式的衬衫,浅淡的表情在陈列满各类珠串古物的架子间却浑然一体;在一旁安静地洗茶、毛衣衣袖挽到小臂的男生如是。
女人的表情陡然生动起来,淡妆的脸瞬间仿佛添加了一抹异常浓艳的色彩。
“——又有一个蠢毙的小孩问我紫檀怎么养?!”她勃然大怒,伸手快准狠地抓过电脑旁的全尺寸耳机,把它的一个听筒生生扳过一百八十度扣在耳朵上,脊椎骨寸断的音效和表情之凶狠颇有手撕活人的声势。
“……轻点宸姐,会坏掉的。”男生形式化地说。
宸姐凶残地点了几下鼠标就开始对麦克风吼:“都说了只要细致耐心就!可!以!你看看你那串,颜色都灰成这样了有没有好好擦啊?!养不好就别买!你以为它和你女朋友一样养不起就能甩?!你是要负责的!”
于瑾手腕不抖地倒茶:“为他默默中枪的女朋友点根蜡烛。”
他的姿态一如既往地赏心悦目,倒至茶杯八分满时手习惯性地转出一道弧线把剩余的茶兜回茶具以防漏出——只是一个科学的小动作,却十分好看。
宸姐回过头来把胳膊架在椅背上,表情收放自如:“小瑾,你越来越风骚了。”
“要不然怎么给你拉客人?”他端详着茶汤的成色。“那真是谢谢了……不对明明客人都是冲着我的珠子来的!”
“好好。”于瑾应答,把茶杯放回桌面上,整个人却突然塌了下来。
“——小心——”宸姐大惊失色,在看到男生撑住桌子以后才把尔康的姿势收起来,“——我的茶具。”
“真是谢谢关心……”他微笑地撑住太阳穴,想要忽略潮水一般涌来的目眩。耳边渐渐浮起密密麻麻的碎响,脑内呼应般的产生了轻微的阵痛。
这已经不是有什么心结的程度了吧?
“明天就要开学了吧……你要是现在出什么问题,强制你劳动了半个月的我可是会过意不去的。”宸姐不知道又在模仿什么人的语气,声音朦胧地轰鸣着。
男生脸上的表情不用刻意就因为阵痛变成了苦笑:“你不要把关心说得像威胁啊。”
所有感官传达的信息都模糊得像梦,朦胧又真切。
店门口的风铃声不若往常的凛冽。
“高宸,我订的那块玉……”
于瑾逆着光看不清人也听不清声音,只不过突然有种希望事实不如自己所想的奇怪想法。
高宸在他旁边转着电脑椅冷酷地回答:“路黎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叫宸姐。”
于瑾感觉自己的不良症状一瞬间被吓没了。
“又见面了。”在高宸心情不佳地进里间取物时,路黎在小茶桌对面坐下来,似乎对于瑾笑了笑。
“嗯。”
“你在这里打工?”
“对。”
“高宸肯定不发你工资。”
“嗯……不。”
“难怪上次我看你好像忙得很累——”
“路黎。”于瑾掐掉审问一般的对话,从脑海里一片混乱中揪出唯一的一缕理智,“我有些话一定要告诉你。”声音却免不了发虚。
“嗯?”对方饶有兴趣地接话,意识到于瑾的声音很小,俯过身来。
于瑾也配合地压低声音,微微前倾,像是要躲在路黎投下的阴影里。他把手从太阳穴上拿下,碰了碰侧脸,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发热。
“我有可能……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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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之前烧到四十度你也是蛮拼的。”路黎拈着温度计。
于瑾躺在床上捂着额头上的湿毛巾:“唔,真没想到你会用这种词汇。”
“哪种?网络词汇吗?”路黎把温度计放到床头柜上,笑出声来,“为了和各种同学达成良好的交流,什么都得会一点啊。”
原来我看起来像是需要用网络词汇交流的类型啊。于瑾闭了嘴。
路黎倒了杯水放在他温度计旁边:“累了?睡一觉做个梦会好受点。”
于瑾没忍住:“做梦能治愈感冒吗?
“不能。”对方背上背包平淡地回答,“但很大几率能治愈精神。”
“谢谢了。”于瑾失去了槽力,这种毫无营养的闲聊有何意义啊,“你要走了?”“嗯。”路黎笑了笑,一双颜色极深的眼眸远看有种湿润感。
“谢谢你送我回家。没想到你还很擅长照顾人。”“过奖,这点细心我还是有的。”“那么承蒙照顾,走时帮我把门关上。”
路黎又笑出了声:“不用客气,明天见。”
“明天见。”于瑾才悲凉地真切意识到明天就开学了。
他盯着天花板数秒,然后整个人才松下来,舒服地窝在被子里。
原来路黎刚刚搬到了隔壁,难怪那个晚上看到他站在自家窗户下面。
而那些非常令人困惑迷惘的想法,只是因为自己焦灼的思想无法好好地活动——很大可能也是这个感冒导致的。看来是自己想太多。这种豁然开朗的尴尬感,真是令人容易有一种自己在参与一款非常经典的科学揭密栏目的错觉。
疏导到自己满意了,男生愉快地翻了个身,目光笔直对上床头柜上古色古香的盒子。小盒子在光滑剔透的玻璃杯旁边造成奇异的圆融感。
路黎你的玉?
……说好的很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