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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8-02-29 19:54回复
    “谷主,他快死了!”绿儿惊叫了一声,望着他后背那个对穿的洞。

      “嗯……”薛紫夜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搜一搜,身上有回天令吗?”

      “没有。”迅速地搜了一遍,绿儿气馁。

     
     
     
      看来这个人不是特意来求医的,而是卷入了那场争夺龙血珠的血战吧?这些江湖仇杀,居然都闹到大荒山的药师谷附近来了,真是扰人清静。

      “那我们走吧。”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捧着紫金手炉,“亏本的生意可做不得。”

      这个武林向来不太平,正邪对立,门派繁多,为了微小事就打个头破血流——这种江湖人,一年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个,如果一个个都救她怎么忙得过来?而且救了,也未必支付得起药师谷那么高的诊金。

      “可是……”出人意料的,绿儿居然没听她的吩咐,还在那儿犹豫。

      “可是怎么?”她有些不耐地驻足,转身催促,“药师谷只救持有回天令的人,这是规矩——莫非你忘了?”

      “绿儿不敢忘。”那个丫头眼光在地上瞟来瞟去,唇角含笑,“可是……可是这个人长得好俊啊!”

      ——跟了谷主那么些年,她不是不知道小姐脾气的。

      除了对钱斤斤计较,谷主也是个挑剔外貌的人——比如,每次同时出现多个病人,她总是毫不犹豫地先挑年轻英俊的治疗;比如,虽然每次看诊都要收极高的诊金,但是如果病人实在拿不出,又恰好长得还算赏心悦目,爱财的谷主也会放对方一马。

      ——例如那个霍展白。

      “很俊?”薛谷主果然站住了,挑了挑眉,“真的吗?”

      “嗯。”绿儿用剑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比那个讨债鬼霍展白好十倍!”

      “是吗?”薛紫夜终于回身走了过来,饶有兴趣,“那倒是难得。”

      她走到了那个失去知觉的人身侧,弯腰抬起他的下颌。对方脸上在流血,沾了一片白玉的碎片——她的脸色霍地变了,捏紧了那片碎片。这个人……好像哪里看上去有些不寻常。

      她抬手拿掉了那一片碎片,擦去对方满脸的血污,凝视着。

      面具露出的那张脸,竟然如此年轻。

      的确很清俊,然而却孤独。眼睛紧紧闭着,双颊苍白如冰雕雪塑,紧闭的眼睛却又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黑暗意味。让人乍一见便会一震,仿佛唤醒了心中某种深藏的恐惧。

      “啊……”不知为何,她脱口低低叫了一声,感觉到一种压迫力袭来。

      “怎么样,是还长得很不错吧?”绿儿却犹自饶舌,“救不救呢?”

      她的脸色却渐渐凝重,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对方闭合的眼睛上。

      ——这里,就是这里。

      那种压迫力,就是从这一双闭着的眼睛里透出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能让她都觉得惊心?

      “还没死。”感觉到了眼皮底下的眼睛在微微转动,她喃喃说了一句,若有所思——这个人的伤更重于霍展白,居然还是跟踪着爬到了这里!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命力?

      她隐隐觉得恐惧,下意识地放下了手指,退开一步。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那个垂死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琉璃色的眼睛发出了妖异的光,一瞬间照亮了她的眼眸。那个人似乎将所有残余的力量都凝聚到了一双眼睛里,看定了她,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吐出了两个字:“救……我……”

      她的神智在刹那间产生了动摇,仿佛有什么外来的力量急遽地侵入脑海。

      妖瞳摄魂?!只是一刹那,她心下恍然。

      来不及想,她霍地将拢在袖中的手伸出,横挡在两人之间。

      “啊。”雪地上的人发出了短促的低呼,身体忽然间委顿,再也无声。

      她站在风里,感觉全身都出了一层冷汗,寒意遍体。

      手心里扣着一面精巧的菱花镜——那是女子常用的梳妆品。

      方才妖瞳张开的瞬间,千钧一发之际,她迅疾地出手遮挡,用镜面将对方凝神发出的瞳术反击了回去。

      ——那,是克制这种妖异术法的唯一手段。

      然而在脱困后,她却有某种强烈的恍惚,仿佛在方才对方开眼的一瞬间看到了什么。这双眼睛……这双眼睛……那样熟悉,就像是十几年前的……

      “谷主,你没事吧?”一切兔起鹘落,发生在刹那之间,绿儿才刚反应过来。

      “好险……喀喀,”她将冰冷的手拢回了袖子,喃喃咳嗽,“差一点着了道。”

      绿儿终于回过神来,暴怒:“居然敢算计小姐?这个恩将仇报的家伙!”

      “算了。”薛紫夜阻止了她劈下的一剑,微微摇头,“带他走吧。”

      “啊?”绿儿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种人也要救?就算长得好,可还是一条一旦复苏就会反咬人一口的毒蛇吧?

      “走吧。”她咳嗽得越发剧烈了,感觉冰冷的空气要把肺腑冻结,“快回去。”

      “噢……”绿儿不敢拂逆她的意思,将那个失去知觉的人脚上头下地拖了起来,一路跟了上去。

      她走在雪原里,风掠过耳际。

      寒意层层逼来,似乎要将全身的血液冻结,宛如十二年前的那一夜。


    6楼2008-02-29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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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4 01:2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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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曾经有过的温暖,何时才能重现?

        “雪怀。”她望着虚空里飘落的雪花,咳嗽着,忽然喃喃低语。

        雪怀……是错觉吗?刚才,在那个人的眸子里,我居然……看到了你


      7楼2008-02-29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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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手,居然已经可以动了?

          “披了袍子再给我出来,”他扶着木桶发呆,直到一条布巾被扔到脸上,薛紫夜冷冷道,“这里可都是女的。”

          绿儿红了脸,侧过头哧哧地笑。

         
         
         
          “死丫头,笑什么?”薛紫夜啐了一口,转头戳着她的额头,“有空躲在这里看笑话,还不给我去秋之苑看着那边的病人!仔细我敲断你的腿!”

          绿儿噤若寒蝉,连忙收拾了药箱一溜烟躲了出去。

          在她骂完人转头回来,霍展白已飞速披好了长袍跳了出来,躺回了榻上。然而毕竟受过那样重的伤,动作幅度一大就扯动了伤口,不由痛得龇牙咧嘴。

          “让我看看。”薛紫夜面无表情地坐到榻边,扯开他的袍子。

          治疗很成功。伤口在药力催促下开始长出嫩红色的新肉,几个缝合的大口子里也不见血再流出。她举起手指一处处按压着,一寸寸地检查体内是否尚有淤血未曾散去——这一回他伤得非同小可,不同往日可以随意打发。

          “唉。”霍展白忍不住叹了口气。

          薛紫夜白了他一眼:“又怎么了?”

          “这样又看又摸,如果我是女人,你不负责我就去死。”霍展白恢复了平日一贯的不正经,涎着脸凑过来,“怎么样啊,反正我还欠你几十万诊金,不如以身抵债?你这样又凶又贪财的女人,除了我也没人敢要了。”

          薛紫夜脸色不变,冷冷道:“我不认为你值那么多钱。”

          “……”霍展白气结。

          “好了。”片刻复查完毕,她替他扯上被子,淡淡吩咐,“胸口的伤还需要再针灸一次,别的已无大碍。等我开几服补血养气的药,歇一两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一两个月?”他却变了脸色,一下子坐了起来,“那可来不及!”

          薛紫夜诧异地转头看他。

          “沫儿身体越来越差,近一个月全靠用人参吊着气,已经等不得了!”他喃喃道,忽地抬起头看着她,“龙血珠我已经找到——这一下,药方上的五味药材全齐了,你应该可以炼制出丹药了吧?”

          “啊?”她一惊,仿佛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哦,是、是的……是齐了。”

          ——居然真的给他找齐了!

          拜月教圣湖底下的七叶明芝,东海碧城山白云宫的青鸾花,洞庭君山绝壁的龙舌,慕士塔格的雪罂子,还有祁连山的万年龙血赤寒珠……随便哪一种,都是惊世骇俗的至宝,让全武林的人都为之疯狂争夺。

          而这个人,居然在八年内走遍天下,一样一样都拿到手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持着他这样不顾一切地去拼抢去争夺?

          “那么,能否麻烦薛姑娘尽快炼制出来?”他在榻上坐起,端端正正地向她行了一礼,脸上殊无玩笑意味,“我答应了秋水,要在一个月内拿着药返回临安去。”

          “这个……”她从袖中摸出了那颗龙血珠,却不知如何措辞,“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沫儿的那种病,我……”

          “求求你。”他却仿佛怕她说出什么不好的话,立刻抬起头望着她,轻声道,“求求你了……如果连你都救不了他,沫儿就死定了。都已经八年,就快成功了!”

          她握紧了那颗珠子,从胸中吐出了无声的叹息。

          仿佛服输了,她坐到了医案前,提笔开始书写药方。霍展白在一边赔笑:“等治好了沫儿的病,我一定慢慢还了欠你的诊金……你没去过中原,所以不知道鼎剑阁的霍七公子,除了人帅剑法好外,信用也是有口皆碑的啊。”

          她写着药方,眉头却微微蹙起,不知有无听到。

          “不过,虽然又凶又爱钱,但你的医术实在是很好……”他开始恭维她。

          她将笔搁下,想了想,又猛地撕掉,开始写第二张。

          “我知道你要价高,是为了养活一谷的人——她们都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或是孤儿吧?”他却继续说,唠唠叨叨,“我也知道你虽然对武林大豪们收十万的诊金,可平日却一直都在给周围村子里的百姓送药治病——别看你这样凶,其实你……”

          她的笔尖终于顿住,在灯下抬眼看了看那个絮絮叨叨的人,有些诧异。

          ——这些事,他怎生知道?

          “你好好养伤,”最终,她只是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我会设法。”

          霍展白长长舒了一口气,颓然落回了被褥中。

          毕竟是受了那样重的伤,此刻内心一松懈,便觉得再也支持不住。他躺在病榻上,感觉四肢百骸都痛得发抖,却撑着做出一个惫懒的笑:“哎,我还知道,你那样挑剔病人长相,一定是因为你的情郎也长得……啊!”

          一枚银针飞过来钉在了他的昏睡穴上,微微颤动。

          “就算是好话,”薛紫夜面沉如水,冷冷道,“也会言多必失。”

          霍展白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嘴角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眼皮终于不可抗拒地沉沉闭合。

          “唉……”望着昏睡过去的伤者,她第一次吐出了清晰的叹息,俯身为他盖上毯子,喃喃,“八年了,那样地拼命……可是,值得吗?”

          从八年前他们两人抱着孩子来到药师谷,她就看出来了:

          那个女人,其实是恨他的。


        10楼2008-02-29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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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那是一个飘着雪的地方,还有终年黑暗的屋子。他是从那里来的……不,不,他不是从那里来的——他只是用尽了全力想从那里逃出来!

            他忽然间大叫起来,用手捂住了眼睛:“不要……不要挖我的眼睛!放我出去!”

            那一瞬间,血从耳后如同小蛇一样细细地蜿蜒而下。他颓然无声地倒地。

           
           
           
            怎么了?薛紫夜变了脸色:观心术是柔和的启发和引诱,用来逐步地揭开被遗忘的记忆,不可能导致如今这样的结果!这血难道是……她探过手去,极轻地触摸了一下他的后脑。

            细软的长发下,隐约摸到一枚冷硬的金属。

            她不敢再碰,因为那一枚金针,深深地扎入了玉枕死穴,擅动即死。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头颅中缝摸上去,在灵台、百汇两穴又摸到了两枚一模一样的金针。

            她变了脸色:金针封脑!

            难道,他的那一段记忆,已经被某个人封印?那是什么样的记忆,关系着什么样的秘密?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屠戮了整个摩迦一族,杀死了雪怀?

            她握着银针,俯视着那张苦痛中沉睡的脸,眼里忽然间露出了雪亮的光。

            月下的雪湖。冰封在水下的那张脸还是这样的年轻,保持着十六岁时候的少年模样,然而匍匐在冰上的女子却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容颜。

            她伏在冰上,对着那个微笑的少年喃喃自语。

            雪怀……雪怀,你知道吗?今天,我遇到了一个我们都认识的人。

            你还记得那个被关在黑屋子里的孩子吗?这么多年来,只有我陪你说说话,很寂寞吧?看到了认识的人,你一定觉得也很开心吧?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毕竟,那是你曾经的同伴,我的弟弟。

            你们曾经那么要好,也对我那么好。

            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把明介治好。

            不惜一切,我也一定要追索出当年的真相,替摩迦全族的人复仇!


          14楼2008-02-29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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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手里的药丸扔出去,雪鹞一个飞扑叼住,衔回来给他,咕咕地得意。

              再扔出去。再叼回来。

              在这种游戏继续到二十五次的时候,霍展白终于觉得无趣。

             
             
             
              自从他被飞针扎中后,死人一样地昏睡了整整两天,然而醒来的时候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榻边的小几上只放了一盘冷了的饭菜,和以前众星捧月的待遇大不相同。知道那个女人一贯做事古怪,他也不问,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又吃,闲着的时候就和雪鹞做做游戏。

              这样又过去了三天。

              他的耐心终于渐渐耗尽,开始左顾右盼:墙上挂了收回的九面回天令,他这里还有一面留了八年的——今年的十个病人应该已看完了,可这里的人呢?都死哪里去了?他还急着返回临安去救沫儿呢!

              可居然连绿儿都不见了人影,问那几个来送饭菜的粗使丫头,又问不出个所以——那个死女人对手下小丫头们的管束之严格,八年来他已经见识过。

              他闷在这里已经整整三天。

              “人呢?人呢?”他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震得尘土簌簌下落,“薛紫夜,你再不出来,我要把这里拆了!”

              “哟,七公子好大的脾气。”狮吼功果然是有效的,正主儿立刻被震了出来。薛紫夜五天来第一次出现,推开房门施施然进来,手里托着一套银针:“想挨针了?”

              他一看到她就没了脾气。

              “嘿嘿……想你了嘛。”他低声下气地赔笑脸,知道自己目下还是一条砧板上的鱼,“这几天你都去哪里啦?不是说再给我做一次针灸吗?你要再不来——”

              “嗯?”薛紫夜拈着针,冷哼着斜看了他一眼。

              “你要再不来,这伤口都自己长好啦!”他继续赔笑。

              她看也不看,一反手,五支银针就甩在了他胸口上,登时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好得差不多了,再养几天,可以下床。”搭了搭脉,她面无表情地下了结论,敲着他的胸口,“你也快到而立之年了,动不动还被揍成这样——你真的有自己号称的那么厉害吗?可别吹牛来骗我这个足不出户的女人啊。”

              “你没看到我一剑平天下的雄姿英发嘛……我可是昔年被鼎剑阁主亲授墨魂剑的人啊!”他翻了翻白眼,举起了身侧纯黑的佩剑炫耀。

              “我看你挨打的功夫倒算是天下第一,”薛紫夜却没心思和他说笑,小心翼翼地探手过来绕到他背后,摸着他肩胛骨下的那一段脊椎,眉头微微蹙起,“这次这里又被伤到了。以后再不小心,瘫了别找我——这不是开玩笑。”

              她甚至比他自己更熟悉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他背后有数条长长的疤,干脆利落地划过整个背部,仿佛翅膀被“刷”的一声斩断留下的痕迹。那,还是她三年前的杰作——在他拿着七叶明芝从南疆穿过中原来到药师谷的时候,她从他背部挖出了足足一茶杯的毒砂。

              她的手指轻轻叩在第四节脊椎上,疼痛如闪电一样沿着他的背部蹿入了脑里。

              他脱口大叫,全身冷汗涔涔而下。

              “不要再逞能了。”薛紫夜叹了口气,第一次露出温和的表情,“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想救人,但也得为自己想想。我不可能一直帮到你。”

              霍展白剧烈地喘息,手里握着被褥,忽然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看她,发现几日不见她的脸有些苍白,也没有了往日一贯的生气勃勃叱咤凌厉,他有些不安,“出了什么事?你遇到麻烦了?”

              她从被褥下抽出手来,只是笑了笑,将头发拢到耳后:“没有啊,因为拿到了解药,你就不必再来这里挨我的骂了……那么高的诊金你又付不起,所以以后还是自己小心些。”

              他松了一口气,笑:“我怎么会不来呢?我以身抵债了嘛。”

              薛紫夜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殊无笑意——如果……如果让他知道,八年前那一张荟萃了天下奇珍异宝的药方,原来只是一个骗局,他又会怎样呢?

              沫儿的病是胎里带来的,秋水音怀孕的时候颠沛流离,又受了极大打击,这个早产的孩子生下来就先天不足,根本不可能撑过十岁。即便是她,穷尽了心力也只能暂时保住那孩子的性命,而无力回天。

              但是那时候她刚成为一名医者,不曾看惯生死,心肠还软,经不起他的苦苦哀求,也不愿意让他们就此绝望,只有硬着头皮开了一张几乎是不可能的药方——里面的任何一种药材,都是世间罕见,江湖中人人梦寐以求的珍宝。

              她只是给了一个机会让他去尽力,免得心怀内疚。

              ——因为那个孩子,一定会在他风尘仆仆搜集药物的途中死去。

              然而,她没有想到一年年地过去,这个人居然如此锲而不舍不顾一切地追寻着,将那个药方上的药材一样一样地配齐,拿到了她面前。而那个孩子在他的精心照顾下,居然也一直奄奄一息地活到了今天。这一切,在她这个神医看来,都不啻是一个奇迹。

              这个世间,居然有一个比自己还执迷不悟的人吗?

              她微微叹了口气。如今……又该怎生是好。

              到了现在再和他说出真相,她简直无法想象霍展白会有怎样的反应。


            15楼2008-02-29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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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就在这个狂喜的念头闪过的刹那,他听到了背后房间内传来了一声惨叫。

                他惊骇地回头,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那个粗鲁高大的摩迦鹄,居然将铁质的钥匙一分分插入了自己的咽喉!他面上的表情极其痛苦,然而手却仿佛被恶魔控制了,一分一分地推进,生生插入了喉间,将自己的血肉扭 
               
               
              断。

                他惊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门外的地上,揉着自己的眼睛。

                不会吧?这、这应该是幻觉吧?

                鹄怎么会忽然间做出这种行为……就像当初驿站里那两个差役一样,自己扼住自己的脖子,活活把自己扼死!

                难道……就是因为他下意识说了一句“去死”?

                “啊!杀人了!怪物……怪物杀人了!”远处的孩子们回过头看到了这可怕的一幕,一起尖叫起来,你推我挤踉踉跄跄地跑开了。那个汉人女孩被裹在人群中,转瞬在雪地上跑得没了踪影。

                小夜……小夜……我好容易才跑出来了,为什么你见了我就跑?

                他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追出去,忽然间后脑重重挨了一下,眼前骤然黑了下来。

                “死小子,居然还敢跑出来!”背后有人拎着大棒,一把将他提起。

                他被拖入了族里祠堂,有许多人围上来了,惊慌地大声议论:“上次杀了官差的事好容易被掩下来了,可这次竟然杀了村里人!这可怎么好?”

                “族里又出了怪物!老祖宗就说,百年前我们之所以被从贵霜国驱逐,就是因为族里出过这样一个怪物!那是妖瞳啊!”

                “大家别吵了。其实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啊……上次杀了押解的官差也是不得已。”有一个老人声音响起,唉声叹气,“但是如今他说杀人就杀人,可怎么办呢?”

                “族长,你不能再心软了,妖瞳出世,会祸害全族!”无数声音提议,群情汹涌,“看来光关起来还不行,得挖了他的眼睛,绝了祸害!”

                老人沉吟着,双手有些颤抖,点了几次火石还点不上。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摩迦一族因为血脉里有魔性而被驱逐的传说是假的,然而不料在此刻,在一个孩童的眼眸里,一切悲剧重现了。

                居于深山的摩迦一族,眼睛虽然呈现出中原和西域都不曾有的淡蓝和深黑,但平日却没有丝毫异常——根本不像传说中那样,曾经出过杀人于一个眼神之间、导致贵霜全国大乱的恶魔。

                “爷爷,不要挖明介的眼睛,不要!”忽然间有个少年的声音响亮起来,不顾一切地冲破了阻拦,“求求你,不要挖明介的眼睛!他不是个坏人!”

                “雪怀,大人说话没你的事,一边去!”毫不留情地推开宠爱的孙子,老人厉叱,又看到了随着一起冲上来的汉人少女,更是心烦,“小夜,你也给我下去——我们摩迦一族的事,外人没资格插手!”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外来的汉人女孩,明介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给我先关回去,三天后开全族大会!”

                在睁开眼睛的瞬间,黑暗重新笼罩了他,他拼命摇晃着手脚的锁链,嘶声大喊。

                “不要挖我的眼睛!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明介。”背后的墙上忽然传来轻轻的声音。

                他狂喜地扑到了墙上,从那个小小的缺口里看出去,望见了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夜姐姐!是你来看我了?”

                “那些混账大人说你的眼睛会杀人,可为什么我看了就没事?”那双眼睛含着泪,盈盈欲泣,“你是为了我被关进来的——我和雪怀说过了,如果、如果他们真挖了你的眼睛,我们就一人挖一只给你!”

                从洞口看出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泪水滑落。

                他看得出神。在六岁便被关入黑房子,之后的七年里他从未见过她。即便是几天前短暂的逃脱里,也未曾看清她如今的模样——小夜之于他,其实便只是缺口里每日露出的那一双明眸而已:明亮,温柔,关怀,温暖……黑白分明,宛如北方的白山和黑水。

                小夜姐姐……雪怀……那一瞬间,被关了七年却从未示弱过的他在黑暗中失声痛哭。

                你,从哪里来?

                黑暗中有个声音如在冥冥中问他。明介,你从哪里来?

                假的……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不过是坠入了另一个类似瞳术的幻境里!

                在那个声音响彻脑海的刹那,那双明眸越来越模糊,他在心里对自己大呼,极力抵抗那些连翩浮现的景象。是假的!绝对、绝对不要相信……那都是幻象!

                “明介,明介!”耳边有人叫着这样一个名字,死死按住了他抓向后脑的双手,“没事了……没事了。不要这样,都过去了……”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双明亮的眼睛,黑白分明。

                “小夜姐姐?”回忆忽然和眼前重合了,他抓住了面前人的手,忽然间觉得疲倦和困乏,喃喃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是我,真的是我,”她在黑暗里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回来了。”

                “……”他的神志还停在梦境里,只是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她,极力伸出手,仿佛要触摸她的脸颊,来确认这个存在的真实性。然而手伸到了半途便无力滑落,重新昏沉睡去。


              17楼2008-02-29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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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楼2008-02-29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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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4 01: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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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瞳急促地呼吸着,整个人忽然“砰”的一声向后倒去,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她也瘫倒在地。

                    不知多久,她先回复了神志,第一个反应便是扑到他的身侧,探了探他的脑后——那里,第二枚金针已经被这一轮激烈的情绪波动逼了出来,针的末尾脱离了灵台穴,有细细的血 
                   
                   
                  开始渗出。

                    “明介……”她第一次有了心惊的感觉,有些不知所措地将他的头抬起放在自己怀里,心中喃喃——明介,如今的你,已经连自己的回忆都不相信了吗?

                    那么多年来,你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啊!

                    霍展白明显地觉得自己受冷落了——自从那一夜拼酒后,那个恶女人就很少来冬之馆看他,连风绿、霜红两位管事的大丫头都很少来了,只有一些粗使丫头每日来送一些饭菜。

                    虽然他的伤已经开始好转,也不至于这样把他搁置一旁吧?

                    难道是因为那个小气的女人还在后悔那天晚上的投怀送抱?应该不会啊……那么凶的人,脸皮不会那么薄。那么,难道是因为他说漏了嘴提到了扬州花魁柳非非,打破了他在她心中一贯的光辉形象?

                    心里放不下执念是真,但他也并不是什么圣贤人物,可以十几年来不近女色。快三十的男人,孤身未娶,身边有一帮狐朋狗友,平日出入一些秦楼楚馆消磨时间也是正常的——他们八大名剑哪个不自命风流呢?何况柳花魁那么善解人意,偶尔过去说说话也是舒服的。

                    他无趣地左右看着,想入非非起来。

                    丫头进来布菜,他在一旁看着,无聊地问:“你们谷主呢?”

                    “谷主在秋之苑……”那个细眉细眼的丫头低声回答。

                    “哦,秋之苑还有病人吗?”他看似随意地套话。

                    “嗯,是啊。”那个丫头果然想也不想地脱口答应,立刻又变了颜色,“啊……糟糕,谷主说过这事不能告诉霍公子的!”

                    霍展白眼神陡然亮了一下,脸色却不变,微笑:“为什么呢?”

                    那个丫头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放下菜,立刻逃了出去。

                   


                  23楼2008-03-01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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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后,霍展白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冬之馆里,望着庭外的梅花发呆。为什么呢……加上自己,十面回天令已经全部收回,今年的病人应该都看完了,怎么现在又出来一个——以那个女人的性格,肯浪费精力额外再收治,想来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那个病人非常之有钱,要么……就是长得非常之有型。

                      如今这个,到底是哪一种呢?难道比自己还帅?

                      他摸着下巴,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忽然间蹙眉:可是,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

                      “喂,你说,那个女人最近抽什么风啊?”他对架子上的雪鹞说话,“你知不知道?替我去看看究竟吧!”

                      “咕。”雪鹞歪着头看了看主人,忽地扑扇翅膀飞了出去。

                      第二枚金针静静地躺在了金盘上,针末同样沾染着黑色的血迹。

                      榻上的人细微而急促地呼吸着,节奏凌乱。

                      薛紫夜坐在床前,静静地凝视着这个被痛苦折磨的人——那样苍白英俊的脸,却隐含着冷酷和杀戮,即使昏迷中眼角眉梢都带着逼人的杀气……他,真的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那个明介了,而是大光明宫修罗场里的杀手之王:瞳。

                      瞳……她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了他那双诡异的眼睛。

                      


                    24楼2008-03-01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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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医者,她知道相对于武学一道,还存在着念力和幻术——但是,她却从来不敢想象一个人可以将念力通过双眸来扩张到极致!那已经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围。

                        难道,如村里老人们所说,这真的是摩迦一族血脉里传承着的魔力?

                        最后一枚金针还留在顶心的百汇穴上。她隔着发丝触摸着,双手微微发抖——没有把握……她真的没有把握,在这枚入脑的金针拔出来后,还能让明介毫发无损地活下去!

                        行医十年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了“不敢动手”的情况!

                        联想起这八年来一直困扰她的事,想起那个叫沫儿的孩子终究无法治好,她的心就更加地难受——无能为力……尽管她一直被人称为“神医”,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医生,而不是神啊!

                        怎么办……怎么办……

                        深沉而激烈的无力感,几乎在瞬间将一直以来充满了自信的女医者击倒。

                        十二年前她已经失去了雪怀,今日怎么可以再失去明介?

                        


                      25楼2008-03-01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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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于冬之馆和秋之苑,在湖的另一边,风却是和煦的。
                          温泉从夏之园涌出,一路流经了这一个春之庭,然后注入了湖中和冷泉交融。此处的庭院里,处处都是旖旎春光,盛开着一簇簇的碧桃,荠菜青青,绿柳如线。 一个苍老的妇人拿着云帚,在阶下打扫,忽地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谷主,是您?”春之庭的侍女已经老了,看到她来有些惊讶。

                          谷主已经有很久没有回这里来了……她天赋出众,勤奋好学,又有着深厚的家学渊源,十四岁师从前代药师廖青染后,更是进步一日千里,短短四年即告出师,十八岁开始正式接掌了药师谷。其天赋之高,实为历代药师之首。

                         


                        26楼2008-03-01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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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她出师以来,就很少再回到这个作为藏书阁的春之庭了。

                            “宁姨,麻烦你开一下藏书阁的门。”薛紫夜站住,望着紧闭的高楼,“我要进去查一些书。”

                            “哦,好好。”老侍女连忙点头,扔了扫帚走过来,拿出了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喃 
                           
                           
                          喃絮叨,“谷主还要回来看书啊……那些书,你在十八岁时候不就能倒背如流了吗?”

                            薛紫夜不置可否。

                            门一打开,长久幽闭的阴冷气息从里面散逸出来。

                            长明灯还吊在阁顶上静静燃烧,阁中内室呈八角形,书柜沿着墙一直砌到了顶,按照病名、病因、病机、治则、方名、用药、医案、医论分为八类。每一类都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位置,从羊皮卷到贝叶书,从竹简到帛文,应有尽有。

                            薛紫夜负手站在这浩瀚如烟海的典籍里,仰头四顾一圈,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压了压发上那枚紫玉簪:“宁姨,我大概会有两三天不出来——麻烦你替我送一些饭菜进来。”

                            老侍女怔了一下:“好的,谷主。”

                            在掩门而出的时候,老侍女回头望了一眼室内——长明灯下,紫衣女子伫立于浩瀚典籍中,沉吟思考,面上有呕心沥血的忧戚。

                            “谷主。”她忍不住站住脚。

                            “嗯?”薛紫夜很不高兴思维被打断,蹙眉,“怎么?”

                            “请您爱惜自己,量力而行。”老侍女深深对着她弯下了腰,声音里带着叹息,“您不是神,很多事,做不到也是应该的——请不要像临夏祖师那样。”

                            临夏祖师……薛紫夜猛地一惊,停止了思考。

                            传说中,二十年前药师谷的唐临夏谷主、她师傅廖青染的授业恩师,就是吐血死在这个藏书阁里的,年仅三十一岁—— 一直到死,手里还握着一本《药性赋》,还在苦苦思索七星海棠之毒的解法。

                            “您应该学学青染谷主。”老侍女最后说了一句,掩上了门,“她如今很幸福。”

                            门关上了,薛紫夜却还是望着那个背影的方向,一时间有些茫然——这个老侍女侍奉过三代谷主,知道很多的往事和秘密,故有此一劝。可是,她又怎么知道一个医者在眼睁睁看着病人走向死亡时,那种无力和挫败感呢?

                            她颓然坐倒在阁中,望着自己苍白纤细的双手,出神。

                            黑暗里的那双眼睛,是在门刚阖上的瞬间睁开的。

                            片刻前还陷在昏迷挣扎里的瞳,睁眼的时候眸中竟然雪亮,默默凝视着薛紫夜离去时的方向,在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光:猜疑、警惕、杀意以及……茫然。

                            其实,在三天前身上伤口好转的时候,他已然可以恢复意识,然而却没有让周围的人察觉——他一直装睡,装着一次次发病,以求让对方解除防备。

                            他在暗中窥探着那个女医者的表情,想知道她救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也想确认自己如今处于什么样的境地,又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他是出身于大光明宫修罗场的顶尖杀手,可以在任何绝境下冷定地观察和谋划。

                            然而,在他嘶声在榻上滚来滚去时,她的眼神是关切而焦急的;

                            在他苦痛地抱头大叫时,她握住他肩膀的手是冰冷而颤抖的;

                            甚至,在最后他假装陷入沉睡,并时不时冒出一句梦呓来试探时,她俯身看着他,眼里的泪水无声地坠落在他脸上……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

                            难道,真的如她所说……他是她昔日认识的人?他是她的弟弟?

                            飘着雪的村庄,漆黑的房子,那个叫雪怀的少年和叫小夜的女孩……到底……自己是不是因为中了对方的道儿,才产生了这些幻觉?

                            他有些苦痛地抱住了头,感觉眉心隐隐作痛,一直痛到了脑髓深处。

                            他知道,那是教王钉在他顶心的金针。

                            被控制、被奴役的象征。

                            他在黑暗里躺了不知道多久,感觉帘幕外的光暗了又亮,脑中的痛感才渐渐消失。他伸出手,小心地触碰了一下顶心的百汇穴。剧痛立刻让他的思维一片空白。

                            自从有记忆开始,这些金针就钉死了他的命运,从此替教王纵横西域,取尽各国诸侯人头。

                            教王慈祥地坐在玉座上,对他说:“瞳,为了你好,我替你将痛苦的那一部分抹去了……你是一个被所有人遗弃的孩子,那些记忆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不如忘记。”

                            “人生,如果能跳过痛苦的那一段,其实应该是好事呢……”

                            三圣女五明子环侍之下,玉座上教王的眼睛深不见底,笑着将手按在跪在玉座下的爱将头顶上,缓缓摩挲着,仿佛抚摩着那头他最钟爱的雪域灰獒。他也知道,只要教王一个不高兴,随时也可以如击杀那些獒犬一样夺走他的性命。

                            该死的!该死的!他一拳将药枕击得粉碎,眼眸转成了琉璃色——这个女人,其实和教王是一模一样的!他们都妄图改变他的记忆,从而让他俯首帖耳地听命!

                            他在黑暗里全身发抖。

                            他痛恨这些摆布着他命运和记忆的人。这些人践踏着他的生命,掠夺了他的一切,还摆出一副救赎者的样子,来对他惺惺作态!

                            “嘎——”在他一拳击碎药枕时,一个黑影惊叫了一声,扑棱棱穿过窗帘飞走了。


                          27楼2008-03-01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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