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弼、何晏的玄学与两汉神学目的论有显著区别。两汉神学目的论是被阴阳五行、谶纬迷信神秘化了的儒家思想。玄学则在继承和发展道家思想的基础上,援道入儒,调和儒道。两汉神学目的论表现为宗教式的教条,而玄学则表现为思辨性的论理。所以无论从中国古代理论思维的发展过程看,还是从中国古代哲学史的角度看,王、何玄学都有值得研究的价值。
王弼虽然祖述老子,但二者亦有所不同。老子关于有无问题的讨论主要从天地万物的起源着眼。关于天地万物的起源,古代朴素唯物主义曾以金、木、水、火、土五种基本元素或阴阳二气等来说明,而老子则以无形无象、不可名状的“道”或“无”作为生成万物的根源。这是老子“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的客观唯心主义理论。王弼的基本观点是“以无为本、以有为末”的本体论。“以无为本”与“有生于无”是有区别的。王弼认为“无”既然无形无象,它就不能独立自明,而必须通过“有”(具体事物)才能被人了解,所以“无”必须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而成为天地万物赖以存在的共同根据。王弼认为“有生于无”,并非如母生子那样“出即离矣”。“无”和“有”,既不能在时间上分先后,也不能在空间上分彼此。它们只是本末和体用的关系。所以王弼说:“有之所以为利,皆赖无以为用也”。这是说:万物所以各能表现出其性能和作用,都是靠了无这个本体。王弼说过:“万物万形,其归一也。何由致一,由于无也”。言万物虽有万形,最终只能回归它们的共同根本——“无”。
然而作为万物本体的“无”有什么具体的规定性呢?王弼认为这种本体是不能有具体的规定性的。因为世界万物各不相同,如果有了具体的本体规定,就无法成其为万物的本体了。所以他认为如果硬要为本体作出某种规定,就只能是否定性的规定。即以“听之不可得而闻,视之不可得而彰,体之不可得而知,味之不可得而尝”的“无”来称呼它。黑格尔说得好,“这个无规定的直接性的东西,实际上就是无”。魏晋玄学家所以经常把“无”称为世界万物的本体,也是唯心主义逻辑思维发展的必然结果。正因为王弼是通过寻求万物本体而找出了“无”这个抽象的规定,所以尽管他采用了老子的某些观点,但却不走老子那条“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宇宙生成论的老路,而是通过一系列“体用”、“本末”、“动静”、“一多”等范畴来论证他自己“贵无”的理论体系。从而把中国古代哲学由宇宙生成论的水平提高到世界本体论的新阶段。
由于王弼的哲学体系是唯心主义的,所以不免有不能自圆其说和谬误之处。他在讲到“体用”或“本末”的关系时,曾提出“守母以存其子”、“崇本以举其末”的观点,这本来是对的。可是他在其《老子指略》(辑佚)又作出“崇本以息末”的说法,按照这一说法,就割裂了事物的现象与本质的内在矛盾统一关系,如果说,脱离了任何具体的现象之外,还另有一个“本”存在,它只能是唯心主义的虚构而已。
王弼还通过歪曲动静关系来论证他的“以无为本”的观点。他说:“动息则静,静非对动者也”。这是说动的结果必然归于静,动只是静的变态,动是相对的,静才是绝对的。他又说:“凡有起于虚,动起于静,故万物虽并动作,卒复归于虚静,是物之极笃也”。他认为应当从动的现象中看到静的本体,因之他提出“反本”的主张,实际是让人们安于现状,不要起来反对封建统治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