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火没有纵起来,洪宣却请来了大批的工匠开始整修东院。房子、花草、石径、树木,渐渐的开始变化,工程很大,似乎要等到开年才能入住披袖便一直住在了南院,住在洪宣的房内。
而对面的那套房子里,便是佘雅儿的住所。
佘雅儿与洪宣十年夫妻,却有九年是分居在两套房子里。房子是面对面的。只要打开窗子,就可以看见对面的一举一动。
那一天,阳光很好,在洪宣出门之后,佘雅儿便吩咐自己这厢的丫鬟将一些微润的东西都暴到太阳底下散散潮气。并将窗子都打开来,透透气。
不经意的,便看到洪宣卧房那厢鲜少打开的窗,却是开着的。
那个唤作披袖的孩子似乎是刚刚起床,屏风后面的床虽然看不见,披袖的衣衫却是凌乱的。
那孩子揉着眼,一瘸一瘸的走到梳妆台边,开始梳发,他的头发有点长,直披到腰后,梳发的过程并不顺利,那孩子初开始还很有耐心的解着纠结的发,到后来,却忽然静止不动,对着铜镜发起呆来。
佘雅儿看着他,看他一动不动,就在佘雅儿快不耐烦时,那孩子开始翻抽屉,竟拿出了一把剪刀,接着,便见那孩子的一头长发,从颈后被齐齐的绞断了,如云的乌丝撒了一地。
之后,那孩子便站起身,走回了屏风后。
再出来时,已穿上了一件橘色的长袄,开始洗漱,然后,他便往厅内走去,不一会儿,便出现在回廊上,很好的阳光让他眯了一下眼,便返身进去了,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碗,他在门边的回廊上挑了一个晒得到太阳的地方坐下来,开始吃粥,动作很慢,透着一种漫不经心中带出来的精致,让佘雅儿有种错觉,仿佛那不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娈童,而是一个有着闲云野鹤般性子的王公子弟。
佘雅儿一直以为娈童是以媚惑为生,但那孩子似乎不是,那孩子很特异,特异到是洪宣紧巴着他不想放。也是这种特异让她该恨他却恨不起来。 那晚,洪宣回来似乎发了火,隐约听见对面洪宣吼着:“我赞你的头发美,你就将它剪掉,那我要是说你的手漂亮,你是否也将它砍掉。”
但只有洪宣一个人在发火,披袖很安静。
第二天的阳光依然很好,但洪宣卧房的窗子没有开,披袖也是在午后才出现在回廊上。
佘雅儿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等她发现时,她已经走到了披袖所在的那条回廊上。
佘雅儿看着在回廊上缩成一团的身子,屏着气弯下身时,发现,披袖不是在发呆,而是睡着了。
披袖的面色很憔悴,有些精神不济。苍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眼圈;唇,却是充血的玫紫色,虽然明知洪宣与披袖之间是那种关系,佘雅儿心中仍是微微被刺了一下。
橘色的袄子有被蹂躏过的痕迹,人也一样吧!
贴合着地板的脚竟是赤裸的,看起来就很冷的样子。
佘雅儿想着时,手已覆上了那只纤细青白的左脚。
那只脚瑟缩了一下,佘雅儿惊了一跳,松开手抬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瞳,但是没有神采。
佘雅儿尴尬的想立起身。
右手却被一只冰冰的手给抓住了,贴合的地方散出沁沁的寒。
佘雅儿不敢抽手,僵硬的半蹲着身子,定住了。
披袖从袖内探出来的手腕上有深深的淤痕,重紫的颜色,佘雅儿不敢想,洪宣究竟是怎样对他的?
披袖将脸贴上佘雅儿的手感觉那暖暖的温度。
之后,佘雅儿看到了披袖的笑,浅浅的,稚气的,清清的甜……
“你在做什么?”洪宣的声音突兀的响开。
佘雅儿惊慌的抬起头,惊呼着抽了手。
却发现洪宣的怒气完全是冲着披袖来的,那么汹涌的怒气,完全不像这十年来她所认识的洪宣。
下一刹,披袖被拎着后领扔进了大厅,“嘭”的一声跌在地上。
佘雅儿呆了,这样的洪宣不是她的夫君。
披袖没有呼疼,只是慢慢的爬起了身子,有泪涌出来,被他抹了,没有涌出来的被忍住了。
洪宣粗暴的捏住他的下颚:“你是我买来的,其他人,一个也不许碰!”
披袖沉默。
洪宣愤怒的皱着眉,瞪他:“回答我,说好!”
披袖沉默。
洪宣的手劲大得仿佛可以捏碎披袖的骨头。
披袖的唇紧紧的咬住了,没有声音,泪不停的往外涌。
“该死的,给我你的情绪!”洪宣狂吼,险些震穿披袖的耳膜。
佘雅儿头一偏,碎着步子跑了,她一直以为夫君会冷只是因为他本身就没有激情,但她错了,现在才知道,不是夫君没有激情,而是因为她在夫君心中根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泪,狂溢而出,让她哭,让她尽情的哭,哭她这十年来浪费了的青春,哭她日后还要继续浪费下去的生命。
哭完这一次,以后,都不哭了。
不怨天,不尤人,不,怎么也不!!!
静的跪在地板上,在心中冷笑,凭什么给他情绪?凭那三张一万两的银票?
先是要到了他的身体,因为身体是唾手可得的,然后是要他的乖顺,他的乖顺并不是顺着他的意给的,而是他懒得费力的去抵抗了,因为结局总是一样的!
情绪?给他自己心中的情绪,只会让他更愤怒罢了。
情绪?给他他想要的情绪?他披袖额上抹不去的绣影彰显的他的身份,虽然唱不了戏了,但融门里出来的花旦可没有那么贱的。
为了生活的让步是值得的,为了幸福的让步是值得的,为了荣华富贵的让步,不叫让步,叫堕落,那才是真正的犯了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