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也不能动，也要看着你。
冰疮雪地遍布白茫皑皑的飘絮雪瓣，冰峰重叠层峦，四处吹袭着隔膜般的夹着凝结水汽的凛风，侵夺走人眼的视线可见度，把海港处隐蔽的诺亚方舟隐藏得天衣无缝。
诺亚方舟的出口处密密麻麻堆聚着等待上船的富族，就像草丛间成群搬运食物准备过冬的蚂蚁，它们搬得辛劳，我们仅用一脚尖便可将整支队伍碾个粉碎。
就是在如此急迫拥挤的时间地点，在工作人员专业通道的入口，卞白贤碰见了吴世勋。
既然都来的是工作人员的特殊通道，那么他也是诺亚方舟工程的负责方了？
白贤盯着走近而来的世勋，合理地推断了一下，幸而自己这么多年的历练让自己能够在任何紧急的情况下头脑清晰思维正确地判断，要不然可该糗了。
诺亚方舟在一开始投入建造时就有阶层性的服装来以防人员冗杂无法提高工作效率的问题出现，所以大家可以从服饰看出来每个人的身份职能。
白贤瞅着世勋身上合体的暗红色礼装，是区域负责人的专衣，没有掩饰自己嘴角的冷笑：“呵，还是混得比我要好嘛。”
世勋尴尬地抿嘴，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两人再次相遇的场景，太过平静和意料之外。
些许冷风灌进白贤的脖子，他拢拢围巾，嘲讽道：“真好奇这次你又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这次世勋僵硬了两秒，无奈地勾起嘴角：“处社会之中，总会身不由己。”
“哈，”白贤抛了个白眼向天花板，“你不用解释，在你把我爸逼死的时候我就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吴世勋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白贤，沉默着没有回答。
良久放下端着的肩膀，叹口气，在自己的公文包里翻找，最终抽出一张在最里层的照片。

照片被常年压在最深处，一角一棱都平直没有磨缝。
将它递给白贤，白贤狐疑地接过，等看清楚照片上的两个人，想张口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照片的背景他很熟悉，是他们家乡城市的游乐场，照片上的人站在旋转木马前，一个笑得失落，一个笑得安详。
那是世勋……和白贤的爸爸。
强忍住眼泪，抬头用眼神质疑世勋。
“翻过去看看。”世勋努努嘴。
白贤把照片翻过去，一句话被他最熟悉的字迹固定在背面：
如果你们两个是在我走后一起看到这张照片，我会很开心你们没有选择错过。好好在一起吧，小贤，我把你交给世勋了。—— 二零零七年五月二十日。
“这是怎么……”白贤急忙向世勋追问答案，兜里的手机响起了铃声，“组长，怎么了？……是吗……好，马上到。”
把照片揣进自己包内，白贤略微抱歉地和世勋道别：“不好意思，你也听到了，我现在有事要马上离开了。”
世勋拽住已经转身的白贤，看着他的眼睛：“等会儿登船的时候在这里汇合。”
白贤张开口想说什么，被世勋的直视打断，犹豫了一会儿，想到自己还有临时任务需要尽快赶到，坚定地点点头：“嗯。”
世勋听到答复，满意地松开手，露出一个笑。

“朴灿烈，现在怎么样了？还在闹吗？”白贤匆匆赶到，气还没喘匀就问灿烈事情的进展。
朴灿烈转身，眉头微锁：“嗯，那个大老板非说他是有票的，但是我们确实没在他身上搜到，不让他进他就拿他女儿当威胁，说这样就用他女儿的票换自己进。”
一听涉及亲人间的抉择，白贤就头疼了，这时候他倒嫌弃自己这张万事通的嘴巴了，下辈子再也不想做调解员了。
“带我去看看。”白贤扯着灿烈让他往事发地点走。
灿烈跟上步子，顺便提起：“刚刚听从通道过来的艺兴哥说，你碰见吴世勋了？”
没料到灿烈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白贤脑袋空白了一阵，随即坦然地承认：“是啊。”
灿烈没有再问，指着远处一个正在接纳乘客的此时被堵得动弹不得的入口，示意白贤：“喏，就是那个穿貂大衣的。”
白贤走上前，吼着“我是工作人员请让一让”把周围起哄的人拨开，来到所谓的大老板面前。
大老板抱着他怀里眼睛水灵身材娇小的女儿，和检票人员争得面红耳赤。
“这位先生，请您控制一下情绪，我是专门来调节您的事情的，能详细地告知我您面临的困难吗？您这样一闹不仅耽误了后面乘客的顺利登船，也是让你们离即将到来的灾难更近一步。”白贤来到争执双方的中间，微笑地对大老板说道。
大老板暂停了他的辩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埋下头不语。
怀里的小女孩天真地拉拉爸爸的袖子：“爸爸，爸爸，妈妈怎么还不来？你不是说她去拿票了吗，为什么有票还不来呢？”

“宝贝乖，妈妈的票离这里远，要等到我们进去了她才能来。”大老板抚摸小女孩的脸蛋，目光透过她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出神。
后面排队的人不耐烦地抗议，白贤赶紧先一步把父女二人拉到一旁，示意检票人员继续。
父女之间逻辑明显不正常的对话似乎让白贤想通了什么，插回包里的手触碰到世勋给他的照片，心中升起亲情羁绊的柔情。
父亲，是世界上最爱你又最不会表达爱的人。
白贤掏出包里的钱包，拿出他的船票递给大老板。
大老板看着白贤的动作吃惊地瞪大眼睛，愣住没有接过票。
白贤笑笑，把票塞给他，补充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我爸了。不管这票是不是换得值，希望您能好好爱你的女儿，带上她母亲的那一份。”
大老板理解了他的意思，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白贤拍拍他的背：“快进去吧先生，能活下来是你的福气。”
“可是……”大老板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
“放心吧，有人在等着我呢。”白贤爽朗地笑笑。
大老板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踉跄地抱着女儿回到检票口排队。
灿烈在白贤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担心地问：“诶诶，我说小白，你把你的票贡献出去了你怎么上船？”
白贤释然地朝灿烈笑：“怕什么，我这不是和世勋重逢了么，他现在是区域负责人，官大，他还有几张票让我随便上呢，你不用瞎操心。”
“是吗，真没想到末日让你俩遇上了，还顺便给你俩撮合回去了。”灿烈打趣道。
白贤甩开他的手臂：“去你的，赶紧登船去吧你，等会儿末日来了我咒你第一个上不去诺亚方舟啊。我和世勋说好了去通道汇合再一起上。”
“行了行了，还显摆上了，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灿烈八卦地挤眉弄眼，白贤真想不顾旁人的眼光把他揍一顿。
白贤走了几步听见灿烈又在叫自己，回头看他闪着满嘴的白牙：“小白，等会儿上来了记得来我房间拿你的零食包，昨天收拾的时候落我包里啦！”
白贤怔了一秒，回他一个大大的笑：“肯定的！我傻才把零食包留你那儿！一上去就要把我的宝贝抢回来！”

白贤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约好的通道，看见世勋正背着个包安静地站着等他，心里莫名泛起一股对不起他的愧疚感。
世勋余光感知到白贤的靠近，回头确认，果然是他：“来啦。”
“嗯。”怕冷的小脑袋缩着点点头。
“你快上去吧，我还要等一个人。”
听到世勋这一句话，白贤马上不高兴了。
他还真想就一个人上船了，但是他也要有票才行啊。
白贤假装作势要向通道走去，第六感察觉到世勋的不对劲，又回头问他：“你确定你没骗我？”
世勋心虚地撇开目光：“嗯。”
白贤这下确定他是在撒谎了，重新走到他跟前，仰头看他：“跟我说实话。”
世勋别扭地开口：“没什么实话。”
婆婆妈妈的有意思吗。
果然两个人性格爱好职业都没有共同点，当初分开还真是明智的决定。
白贤眼眸中透出怒火：“我最后问你一次。”
世勋瞥他一眼，转移开目光，不说话，又瞥他一眼，还瞪着自己呢。
“唉，”无可奈何地打算坦白，“票我送人了。”

说完又觉得这话实在不合时宜，看看白贤僵住的表情，果然他也发现这话的涵义了么。
二零零七年五月。
“喂。”白贤看了眼屏幕上的吴世勋三个字，有气无力地接起。
“知道今天多少号吗？”世勋在另一头欢腾地问。
白贤压下心中的厌恶感：“二十。”
“答对了，我定了游乐场的套餐票，让我助理送到家里了，下午五点在游乐园门口见。我有惊喜。”世勋神秘地说。
白贤内心深处是泛起了一层涟漪的，稍微好转了一点口气：“晚饭在里面解决吗？你别只忙着工作不吃午饭，等到下午有你饿的。”
“那是肯定啦，唔……有电话进来了，哥那我先挂了。”
“好……”话也没等白贤说完，对方急急地挂断。
白贤冷笑了一下，暗骂自己是有够贱的，就算自己之前是喜欢世勋，但是对方可是篡夺了他爸爸的总经理职位并因此把他爸爸气到医院里急救的人。
自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当面质问世勋，世勋倒不解了：“这样不都好吗？你爸爸一直不支持我俩在一起，现在我们再也不用受任何牵绊了。”
呵，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无情的男人的。
于是一气之下辞掉公司里的工作，把自己闷在家里。医院那边说，可以准备准备后事了。
白贤不敢去医院见他爸爸，之前因为自己和世勋的恋情受他反对，大闹小闹软施硬计都没用，他就直接把自己从家里搬到世勋家里，发誓他爸爸一天不接受他就一天不回去。

他，不想准备爸爸的后事。
一点也不想。
白贤吸吸堵住的鼻子，看看时间，刚好泡个澡，整装整装绕去医院再去游乐园。
心有顾忌地去医院打算偷偷探望他爸爸，结果被护士告知他爸爸的床位早两天就空了。
右眼当场开始猛跳，白贤追问是不是他爸爸已经……
护士笑笑：“那天有个帅小伙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白贤皱眉，继续问：“能不能让我知道那小伙是谁？”
“他名字和他人一样，很好听的，我只看一眼他的签字就记住了，叫吴世勋。”
吴世勋。
白贤走到游乐园的一路，等世勋来的两个小时都在重复这个名字。
世勋抢走爸爸的总经理位置，世勋快逼死了爸爸，世勋把爸爸从医院领走了，世勋把爸爸的最后生命给了结了。
这几句话在他脑袋里一直死循环，他甚至感觉不到天黑得迅速，甚至感觉不到多挨两个小时的饥饿。
当世勋抱歉地解释“明天的案子今天又要完成所以耽误了别生气啊宝贝”赶到时，白贤看着他的眼神都失去了温度。
“肯定饿坏了吧你有买什么先垫垫肚子的吗？我都快饿死了，中午还是太忙了没吃饭，我好可怜噢是不是。”世勋察觉白贤的反常以为他在埋怨自己的迟到，搂过他往游乐园入口走。
白贤拿手肘顶开世勋：“别去了。”
“怎么了？生我气啊？”世勋装可怜地向白贤做委屈表情博取同情。

“我没票。”白贤冷冷地回道。
世勋愣了一下，试探地问：“我助理没送到？”
白贤勾着半边嘴角歪头看他：“没送到我会在这里等两个小时？”
“那……”世勋迷惑地想不通。
白贤撑开嘴角冷笑：“票我送人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白贤从那时起就暗暗下决心一定要独自干出一番事业，只为报复世勋。
世勋用目光送走远去的白贤的背影，攥着手中的票拖着垮垮的身子走进游乐园。
一直等在旋转木马旁的小卖部外的白贤爸爸，注意到只有世勋一个人来了，还晚了两个小时。怎么都想得到发生了小意外。
白贤爸爸朝他慈祥地笑：“我家这小兔崽子脾气挺掘的吧？呵呵呵呵。”
世勋勉强翘起嘴角：“只是他看不到这个惊喜了，怪可惜的。”
“那这还要怨我命不长了，要不然我倒可以天天配合你充当惊喜。”老头子开玩笑道。
世勋难受地看着他：“伯父，真的感谢你最后能理解我们，甚至支持我们。这是我一直想不到的。”
老人家叹口气，不说话了，两个人默默看着身旁转完一轮又一轮的木马。
老人家突然开口：“那小子还不知道我是因为自知身体不行了才把位置交给你的吧？”
说到这个，世勋就觉得委屈：“可不是嘛，整天哀怨地看着我，要不是想在五月二十号给他个惊喜，也不用瞒他了。”
“呵呵，年轻人有的是时间解释，我是怕自己要不行了。来，我们拍张照留念吧。”
“嗯，好。”
可是伯父你错了。
你肯定不会知道当我接受你的鼓励满怀信心地回到家中准备再好好解释的时候，白贤哥已经不在了呢。
连同他所有的随身物品。
他不见了。
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票我送人了’，你还记得你说了这句话之后就留我一个人在游乐园吧？然后你就走了，五年来杳无音讯。”世勋还是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一晚。
白贤没理会这个话题，问他：“那你的票送给谁了？”
世勋撇撇嘴：“钟仁。”
看着白贤又疑惑地忍不住再问，世勋赶紧接着解释：“你离开的时候，我注意到钟仁和他两个哥哥钟云钟铉在吵，我以为发生什么事了，结果是来的路上，船票被人偷了一张，三个人都吵着让自己留下来，我看不过去就把票给他们了。”
白贤倒是懂得世勋和钟仁的兄弟情谊，只不过他印象中钟仁是很义气的不大可能会这样耿直地接过票吧。
“你怎么就送成功了？”
“我啊，”世勋看着好奇的白贤，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骗他们说我这票也是拣来多余的。”
白贤憋住笑：“看来你是早就有预谋想和我一起等死的嘛。”
“嗯？怎么说？”世勋不解。
“我的票也送人了。”白贤颇为骄傲地回答。
“那我们真的只能等死了。”
抓起白贤冰冷的小手，一起等死也没什么不好。
把票送出去的时候，不就已经飞蛾扑火义无反顾了么。

“好冷啊。”坐在雪地里，背靠山墙，白贤抱着自己的胳膊，不爽地抱怨，嘴里的热气一出嘴就被升华成白色的凝固雾气。
世勋向他挪近，过于厚重的外套让他搂不紧白贤，只能把白贤的重心尽可能地往自己身上靠。
“我给你讲故事吧。”
白贤发抖不停：“什么故事？”
“说说当年你爸爸的事。”
“他有什么好说的。”不满地撅嘴。
“真的不想听？”
“……”
“是关于照片背后的字的故事噢。就因为你爸爸，我们误会了这么多年，不，是你单方面恨了我这么多年。”
“怎么说话呢你！有这样说自己爸的吗？”
“我爸爸？”
“我爸不就是你爸了吗……”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世勋低头看看怀里人害羞的样子，开心得不得了。
“嗯！我爸真是一个大好人……”然后开始天上地下地说起当年的事。
世勋大概是白贤爸爸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了吧。
白贤认真地听着世勋的讲述，偶尔岔开话题互相贫一段，两个人傻笑一阵，再回到正题继续。

“哎哟我肚子都饿死啦，灿烈还说要等我上船找他要回零食包呢。”比如这时吃货开始后悔没登船。
世勋急忙勒紧他：“不准找他！我会吃醋的。”
白贤被世勋几次逗地大笑，一点也不矜持地把头往对方怀里拱。
爸爸，谢谢你把我交给世勋。
这边诺亚方舟已经完成登船，准备迎接下面即将迎来的洪水侵袭。
“白贤哥？哥？白贤？”世勋讲着讲着发现怀里的人几乎没了回应，他一直都知道白贤怕冷。这么冷的高原上，即使两个人穿得很厚，也是抵御不住刺骨的凛寒的。
两个人一起死没什么好怕的，世勋只怕白贤哥会先熬不住。
你怎么好意思留我一个人呢。
白贤清醒了一阵：“嗯？怎么了世勋……你讲到哪儿了……我有点犯困……”
“白贤哥，别睡，别睡，”紧了紧臂弯，“我要跟你说更有趣的，我们不说游乐场这事儿了，这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没什么好说的……”世勋忍着哭意吸引白贤打起精神。
怀里的人动动，无奈地停下了动作：“我的脚好像动不了了。”
“都是这破工程，把诺亚方舟修在这么高的高原上，也不问问我白贤哥很怕冷吗……”
白贤闭着眼睛虚弱地轻笑，快僵硬的手强撑着伸向包中。

世勋想制止他：“别乱动，容易消耗精力。”
“但是这东西……我一定要拿出来……”白贤固执地继续伸进去。
世勋无声地点头。
等他摸了几分钟，掏出个钱包出来。世勋安静地等他下一步的行动。
白贤始终闭着眼睛，他的眼球已经承受不住寒风的正面冲击。即使这样，他也还是清楚自己的钱包里夹着一张常年未动的纸票。
缓慢地用发抖不止的手把它抽出，白贤把脸转向世勋问他：“你看见了吗？”
世勋当然看得见，他从这张游乐场套餐票的一角被白贤拉出来就看到了。
接过票，世勋不知该哭该笑，嘴里迸发出的是一声声断断续续的开心的笑，眼睫毛上却是一层一层眼泪结成的霜。
他笑了足足两分钟，白贤也跟着笑。
“你绝对没想到……哥这么会收拾东西……五年噢，这张票还是一样得新吧……哈哈哈……”语气里满是自豪。
艰难地抬手想去触碰世勋此刻笑着的脸，想去勾勒出生命最后一刻的他的模样。
冻到没有知觉的手，乱放在世勋的腹部，他以为他已经摸到了世勋的脸。他花了好大的力气，其实只是抬起一点而已。
“世勋。”白贤留恋般地叫他。
世勋应着：“嗯。”
“你帮我写几个字在上面。”顿了顿，像在犹豫，“写个‘诺亚方舟船票情侣版’。”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腼腆笑笑。

“哥对于这种情节早就想了好几遍了吧。”
言语调戏了白贤一番，世勋听话地在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拿出笔，手蹭过包缝还被蹭破皮了，指关节的皮肤脱落下一层，鲜红的血色肉体显露出来，但是世勋竟然完全感觉不到丝毫痛意。
大概是冷得已经麻木没知觉了吧。
世勋尝试了几次握笔的手势，终于能勉强控制力度写字。巍巍颤颤地以一笔画半分钟的速度写好，还写得丑到不堪直视。
但是世勋还是颇有成就感，把笔甩到一边，举着票对白贤说道：“我写好了，哥。”
没人应声。
稀薄的空气里回荡着他一声浅浅的“我写好了，哥。”
空旷的雪地里，世勋甚至听到了远处的阵阵海水奔腾的汹涌澎湃，但是他听不到近在咫尺就在怀里的声音。
“哈哈哈。”世勋突兀地大笑起来。嗓子被低寒的温度也破坏得有些沙哑，笑声在空荡荡的空中盘旋几圈，仿佛一首离歌奏响。
天地迷茫，携带着白色颗粒的狂风骤然刮起来。
“哥，看，我们有船票了，我们可以登船了。”世勋贴在白贤耳边柔声说道。
“挺好的，哈哈。”如果是以前，他的白贤一定会这样从容地回应。
哥，快答应我吧。
我们一起上船。
不远处的呼啸声越来越近，世勋使劲挪动自己的上身，调整白贤的睡姿，尽量把头对上他的脸。
这张脸因为过分低的温度变得微青，但是世勋觉得它最好看了。
它有一双闭着也很漂亮很可爱的下垂眼，它有一个扁扁的小巧的鼻梁，它有一对大得和脸不对称的耳朵，它有一张粉嫩的薄薄的嘴唇。
尤其它有嘴角边的一颗小痣。

像五年前吻过无数遍的，小心翼翼地吻上这颗小痣。
你嘴角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
我们都好幸运。
能够在死亡之前，和自己爱着的人在一起。
能够在死亡之前，知道自己爱的人也爱自己。
能够在死亡之前，就只让自己的爱人看见自己不好看的样子。
能够在死亡之前，也不后悔此生与你相遇。
能够在死亡之前，和你亲吻，吻到世界尽头。
或许，下一个世界。
喷涌而来的海水像饥饿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将诺亚方舟吞进，世勋白贤待着的山体受到海水动能的冲击也开始剧烈地晃动，堆积着的厚雪一块块掉下来。
雪崩，大自然最美丽的崩溃之景。
此刻咆哮着俯冲下山，抱着吞噬的野心，把纯白色里的两点掩盖在另一片纯白色下。
海水及时地攀冲上来，刷过这一片雪白。
刷不掉他们紧紧吻着的唇。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