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真相在井底。
——希腊的德谟克里特
我承认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诸多不可解释的异事,但我总是以为,那些玩意儿——从占星术、天池水怪、丢失的时间到匿身门后的秽物——只会出没在遥远国度、装神弄鬼网站或者街摊上出售的三元一本劣质杂志里。所以当我踏进这条据称被诅咒的小巷时,我告诉自己,最后的谜底总是和人有关。我相信人们迟早能查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以证明这一连串意外绝非巧合,而是一个精心计划的连环杀人案。
就和小时候一样,我踱进小巷时,熟悉的青苔和淡淡的腐味扑面而来。周围闹市的喧嚣很快被水泥墙壁隔离开来,就像我家屋后的巷子里又死了一个人。这是本月第五个倒霉的家伙。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这是一条无名的长巷,也许早在清朝时就已然存在了,百年来破旧的瓦房被一座座推倒,废墟上盖起小楼,又被更高的新房替代。两侧墙壁被城市的烟尘和办证的涂鸦覆盖,然后被人匆匆刷白,接着重新被覆盖。有人擅自把自家的居室向外扩建,也有人拆掉了碍事的围墙打通了路。它现在的样貌是渐渐演变而来的,不同的材料——砖块、水泥、塑料、铁窗罩还有废弃的汽车零件和旧家具——组成了它狭窄,曲折且满是枝桠的身躯。是的,这样的小巷在这座城里成千上万,如同密布的蛛网。没有人刻意去建造它们,甚至没人能说清楚它们诞生于何时。这一条同样普普通通,只是它们其中之一。它本该永远普通下去,却由于这一系列骤然而至的事故而笼上了一层神秘与传奇,成为人们口中的不祥之地。
“死者高某”——报纸里如此称呼那个新近的可怜人——就住在附近,以嗜酒如命在本小区闻名。我经常能看见他挺着啤酒肚去巷口大排挡和人斗酒,偶尔还会想象他再胖一点点然后被巷子卡住的情景。他正死在我家的楼下。早些时候我就是在五楼的家里一边用吸管喝可乐,一边从阳台俯瞰他贴在地上的憨样。他穿着背心短裤和拖鞋,笨拙地趴在那里,身边是他最亲密的酒瓶子的碎片。面色严肃的刑警和白大褂医生围绕着他。他们对着现场拍照,用栏杆,小牌子和粉笔保护现场——就和我们在电视里看过的一样。还有远处好事的路人对这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如果没有这一切,再除去那滩黑红的血,谁都会当他不过是醉倒了而已。那时候我想,这个场景真是似曾相识啊。
据说警方调查了当晚“高某”喝酒的大排挡,他的朋友和店主都表示喝完酒后高的确是独自一人回家。他喝了不少,不过以他的酒量走回自家不成问题。他经那条小巷到家,花不了10分钟。但是谁也料不到在这不到10分钟的路上会出事。一个大紫砂泥花盆,从五楼某个阳台上落下,不偏不倚硬生生砸在他脑瓜子上,饶是这样一米八三的大汉也是当场毙命。警方很快查到那个掉下花瓶的阳台——说来凑巧,就在我家阳台的正对面。可是他们没想到这家竟然是间弃置已久的空房,住户早就搬往外地,屋里空荡荡的,灰尘积得老厚。阳台外壁有一个向外伸出的塑料架子,估计是主人以前种花之用。上面摆着的旧花盆里,植物早已枯死。警方仔细检查了那个裂开的架子,裂口参差不齐,确定是年久失修的缘故。架子上有一圈灰尘,和落下的紫砂花盆吻合,刮痕也的确是新的。他们便断定是架子断裂,终于吃力不住,使得这花盆滑落下来,不幸砸中刚巧路过的酒鬼,“酿成惨剧”。为谨慎起见,警方还仔细勘察过那个空房间,排除了近段时间有人进出这间房的可能。
当天还有办案的刑警例行公事来我家询问:
“昨天夜里你有听到什么响动吗?”
“没有,我睡的比较沉。”我这么回答,“要进来吗?我给你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