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好的BAD END（二）
• 五天前 •
“那么，后来过得怎么样？”银色头发的年轻人倚在阳台的石柱上玩着手里的酒杯。
“军阶的话……”不过是明知故问，他又想说什么呢？夜刀神狗朗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
“不是问这个啦，我是说，你过得怎么样？”年轻人抬起头对他微笑，还是五年前那张讨厌的笑脸。
该说什么？过得很好。也就这样。没有你在怎么可能好？没有一种是真实的。又或者几种混合起来才是真实的。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麻烦，明明当初还是自己先开口提出分手的，虽然是因为国内突然出了事，但自己一声不响的丢下他连夜回国也是事实，并且那之后都没有再联系他。
感觉他的一切都不真实，也许是基于这种感觉，自己终于忍无可忍了也说不定。
夜刀神狗朗最后也只是把手中酒杯里的酒一口喝了下去，没有回答。
“抱歉，在这种重要的场合突然遇到大学时候的前男友，影响你的工作了吧。”伊佐那社做出一个充满歉意的表情，“果然，不管过多少年，我都只能给你添麻烦呢，难怪你当初就那样离开了。”
夜刀神狗朗提醒自己不要被他的演技欺骗，但依然有些动容，“我不过是出于惯例呆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我现在就要离开了。”他下意识的不想再与伊佐那社呆在一起，不知是出于愚蠢的负罪感还是对旧情复燃的担忧，但不论哪一种都让他想要嘲笑自己。
“我也是没有什么事可做。已经不想在这个无聊的会场里呆下去了，要不一起出去转转？”伊佐那社放下酒杯，笑着提议。
“……好吧。”他最后还是没能逃过那个自己明知有假却又贪恋不已的笑容。
只是叙旧而已，夜刀神狗朗提醒自己。不想再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也不想再为自己增添任何烦人的后悔。
“为什么一定要是这种地方。”巨大的摇滚音乐声吵得夜刀神狗朗头疼。
伊佐那社只是握着酒杯看着发光的舞池里不停扭动的人群，至始自终保持着他的微笑，也许是因为太吵而没有听见夜刀神狗朗的话，他没有回答。或者只是假装没有听见。
夜刀神狗朗看着他坐在摆满五颜六色的酒瓶的矮桌的对面，斑驳陆离的灯光在他脸上闪烁跳跃，和纹丝不动的微笑形成强烈对比。他感觉自己几乎就要找不到过去那个搬着高高一摞书又被自己的鞋带绊倒在走廊上结果还以为自己撞到了什么人爬起来连连道歉的冒失少年了。
或者说不定那也只是他创造出来的形象，从来不曾存在过。
又或者，只存在于自己的心里过。

“五年了呢。”伊佐那社为了让他听见而微微提高的声音在他听来却有些说不出的得意和嘲笑，虽然他知道他没有任何这样做的理由，当初明明是自己比较过分一些。
“恩。”他正开了一瓶酒往嘴里灌，闷闷应了一声。
“没想过我吗？”伊佐那社似乎是带着一些笑意说，声音有些轻。
夜刀神狗朗完全可以装作没听见，但他却硬/邦/邦的回了一句，“你没想过我吗？”
“没有哦。”伊佐那社笑眯眯的又喝了一口酒，面前的空酒瓶已经摆了三四个，“我才不会想你这种混/蛋。”
夜刀神狗朗知道他已经醉了，不然一定会得到“有想哦，每天都有~”这种之类的轻佻又刻意撒娇的回答。
别喝了吧。他本想说。但又觉得自己没有合适的立场这么说，只好也沉默着继续喝酒。
挤过疯狂的人群，不停拍掉想对完全摊在自己怀里的伊佐那社图谋不轨的男人和女人的手，夜刀神狗朗自己也有点不清醒，酒精的作用一阵一阵涌上来，随着翻滚的血液。
这就是两个人一声不响互相不管不顾的喝闷酒的下场。夜刀神狗朗把伊佐那社弄到副驾驶座上，自己也已经累得不行了，出于这种状况，他开了自动驾驶，陷进驾驶座里休息。
“第一次的社团作业还是我帮你做的……狗朗完全是个美术白/痴……哈哈……”伊佐那社神志不清的靠在他肩膀上嘀嘀咕咕，捂住眼睛笑起来。深夜的高速公路上飞驰的速度让窗外“嗖嗖”的风声隐约可闻，让夜刀神狗朗产生了伊佐那社其实离他很远的错觉。
不过现在看来，那也许不是错觉。
“你自己还不是完全不认识五线谱……音痴……”夜刀神狗朗闷闷的反驳他，也不自觉露出微小的笑意，“而且体育四年都是不及格……”
“不许嘲笑我……唔……不过看在你每天都有和我一起吃午饭的份上就……先原谅你……嘿嘿……”伊佐那社搂住夜刀神狗朗的手臂，低声笑着，“我可是很仁慈的……”
“仁慈到总是时不时出现在我的梦里纠缠我，恩？”夜刀神狗朗嘟囔着，“不让人好好睡觉……很过分啊……”
“狗朗那时候明明更过分吧……突然就离开了……哈哈哈……讨厌……”伊佐那社傻笑着，慢慢掉下眼泪，“我有时还会想起你，我……”他哽咽了一下，抖着手去抹眼睛。

“好了……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夜刀神狗朗被沉重的现实弄得稍微清醒了一些，勉强冷静下来问。
但是伊佐那社还沉浸在对大学生活毫无逻辑的追忆中，看来是醉的不轻，根本不搭理他。
“你今晚就先在我这里住一下，我明天送你回去。”估计伊佐那社也没有在听，夜刀神狗朗把他放上/床，胡乱扯了条被子给他盖上，自己也已经头疼的不行了，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去客房睡。果然还是喝太多了。他有些自责。
身后伊佐那社低低的抽泣声依然断断续续的传来，虽然没了那张烦人的笑脸，但这似乎更加令人恼火。夜刀神狗朗决定就这样不理他关上门直接离开。
“……呐……就算过了那么久，我现在还是对你……”蜷在被子里的人也许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不要说了。”
“我还是……”
“闭嘴。”夜刀神狗朗紧紧攥着门把手，但最终还是走回床边坐下，叹了口气，“快点睡觉。”
安静了好一会的伊佐那社突然坐起来吻他的时候夜刀神狗朗被吓了一跳。对方口腔里的酒精味顺着自己的舌头渡过来，让他觉得又醉的更沉了。伊佐那社的手臂不自觉的搂上他的后背，透过单薄的胸腔传过来的心跳好笑的加快了。
其实醉成这种样子身上不管哪里都只有浓浓的酒味，但夜刀神狗朗依然排除干扰找到了伊佐那社和过去一样比酒更令人沉醉的香气，这令他稍微感受到一些那回不去的过往几乎快被时间埋葬的踪迹，甜蜜又痛苦。
“……狗……朗……”伴随着粘腻喘息的声音好像还是五年前的样子，但已经没有什么是依然没有改变的了。就算是今晚，也一定是最后的……
再见早就于遥远的旧年被彼此轻易的说出口，这只是基于再次相遇的一时兴起。一定是。
“那就随你喜欢吧，呆到想离开为止。”然而第二天早晨夜刀神狗朗又不得不对窝在自己怀里醒来的伊佐那社妥协。
“谢谢，我不会打扰太久的。”伊佐那社露出礼貌却有些疏离的笑容，“有时间的话，过几天能陪我回学校看看吗？”他最后说。
“……好。”
“……谢谢你。”
夜刀神狗朗至今都回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在那时漏掉了伊佐那社眼中什么一闪而过的情绪，而没有察觉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们最后也没能再回大学看一眼，夜刀神狗朗晚上回来的时候伊佐那社已经离开了。
并且，永远也没有机会再一起回去了。
就像夜刀神狗朗永远无法得知伊佐那社在国家和他之间到底选择了哪一个。
审理结束的第二天，似乎是叫伏见的年轻人来告诉自己伊佐那社乘坐的航班坠毁了，连同那宝贵的储存条一起消失在茫茫大西洋中，无人生还。

“还真是不错的结局呢，多亏他没来得及在飞机上把储存条的密码锁解开，情报终于没有走漏出去。这样本国上面也不用仓皇备战了。”伏见漫不经心的填着备案记录，有些恶趣味的想看到夜刀神狗朗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哪怕一点点的震惊和失色。然而他终于没有成功。
“是啊，真不错。”夜刀神狗朗淡淡的回答。
“这对您来说也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夜刀神大佐。”伏见挑了挑眉抬头看着他，“不然谁都能想到他到底会选哪一个。”
“谁知道呢。”夜刀神狗朗只是盯着白色房间某个空无一物的角落发呆，好像能在那里找到什么一样。或许他确实找到了什么。某种他熟悉并且怀念的颜色，某种他熟悉并且悼/念的感情。
伏见耸了耸肩，“明天我和同事会来将您带往军/事/法/庭，先告辞了。”
“等等，最后拜托你一件事，能把伊佐那社的资料再给我看一下吗。”
银发青年的笑脸出现在透明的密封隔离层上，这两样东西没有什么区别，一直都是将夜刀神狗朗囚禁住的存在。
注视着那张笑容可掬的脸，夜刀神狗朗带着手铐的双手由紧握的状态最终渐渐在膝盖上放松下来，释放了什么一样平平的摊开。
伏见看着夜刀神狗朗眼里最后一点情绪随着他移开目光而消失，不耐烦的关掉了投影。
“狗朗难道从来没有撒过谎吗？”刚被自己责备了满嘴谎话的少年有些委屈的缩着头看向他，却依然往嘴巴里塞自己做的便当，撅着鼓鼓囊囊的嘴含糊不清的说着话，天台上的风有些大，自己几乎要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怎么可能，没有人会从来没说过谎。”那时候的自己是这样说的，但之后依然狠狠教训他，“但是可没有人像你这样一天也说不了一句实话。”
“狗朗讨厌啦！比如我刚刚说，‘这个便当超好吃！’就是十足的真话哦！再比如，‘喜欢你’也是真的啦！不会连这点都要怀疑吧！”少年夹走了自己便当盒里的最后一个鸡蛋卷，倒好像更加气愤了。
自己后来说了什么，想不太起来了，大概又是被他这样糊弄了过去。但自己确实曾是怀着“就算是他依然不停说谎也会相信他”的纵容心态对待他。到底是那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还是因为自己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再也无从得知，也已经没有得知的意义了。
“‘喜欢你’也是真的啦！”什么的，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指望这种难辨真假的东西，然后，现在依然还有相信他的自信吗？
自己，又真的有完完全全信任过他吗。当年的不辞而别究竟是对他的谎言的厌烦还是对无法正视对他总是持着怀疑心态的自己的逃避呢。

“不会连这点都要怀疑吧！”少年好像还在身边嘟着嘴赌气。
过去的自己不曾完全信任他，如今的自己努力去信任他，却终于第一次被这样狠狠欺骗了。
夜刀神狗朗沉默的跳下运载士兵的卡车，沉重的枪/械在他背上颠簸了一下。对德/国的战争终究还是在半年之后打响了，自己理所当然的上了战场，只不过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二等兵。
灰色的天空下曾有无数德国士兵死在他手里，被枪射杀，被匕/首刺杀，被直接掐死。不过是重复早年就习惯的工作，他并没有太清晰的印象。然而他们之中有些有和伊佐那社一样的银色头发，有些有和伊佐那社一样的琥珀色眼睛，有些还是和当年的伊佐那社一样的冒失少年。这些常常让他在交战过后的废墟间，在边境上寒冷的深夜中，甚至在头顶上就是枪林弹雨的战壕里，无处可逃的想起那张脸。
他想狠狠打碎的。
他想细细亲吻的。
他无法原谅的，无法原谅他的。
毁掉了他一生的，被他毁掉了一生的。
那张已不存在于这世间的脸。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