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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重发】【主张良】【无cp楚汉历史向】知君仙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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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发过的...算短篇吧...作死地用word排版导致贴上来的时候字里行间一堆乱码OJZ......于是这几天开始用TXT重新排版顺便分了章节改了些情节和错别字【不排除还有...
写在前面的:
本来的设定是一篇陈平&张良的腐向,但由于在下功力原因改成了无cp。所以但凡看到什么暧昧情节请尽情无视掉吧~
以前有位看过的筒子说子房不像子房了,少羽不像少羽了。楚汉了嘛,原作人物多多少少都有好几年的成长历程了,所以大家都华丽地OOC了......文里子房的师父为原创人物,只是打酱油的存在,若有任何谢衣即视感那绝壁是错觉

我算半个项羽黑,虽然尽量不夹带私货了但不管是少羽粉还是项羽粉都请慎点




IP属地:湖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楼2014-07-22 20:55回复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宋]苏轼《玉楼春 次马中玉韵》

    汉孝惠帝六年
    中夜 长安 左丞相府
    陈平只在中衣外披了一件单衣,孑立院中,仰首望着繁星漫天。从着手解决韩信的事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已经很久没能这么静静地凝视这星汉天悬的浩渺景象了。
    一旁家仆掌了灯,犹豫着是否要上前。
    这位丞相大人的性子近来阴晴不定,着实让人摸不透。若是一不小心拂了他的意,最后还是自己倒霉。
    “喏,看见了没?”陈平突然道。
    “啊...啊?”恍惚了半天,才意识到陈平是在和自己说话,家仆慌乱着应道:“看...看见啥?”
    “那儿。”陈平一脸平静,右手指向天空的某处。
    “那个呀,”家仆似是松了口气,“丞相和咱们念起过,‘苍龙七宿’嘛。”
    听闻陈平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叹息。家仆注意到他的双眸与往时相比似是失了几分神采。
    怕是主人受不住这更深露重,他忙唤道:“丞相?”
    房宿...已经变暗了。
    呵,饶是你辟谷修道,清静无为这么些年,到头来,还不是让我这官场浮沉阴谋损德之人活到现在?
    子房啊子房,终是输你一着。


    IP属地:湖北2楼2014-07-22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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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28 01:2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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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鸿门
      “子房,我当真能有命出去?”已行至辕门,刘季竟没来由地心悸起来。
      “此番生死难料,良自问亦无十分把握能全身而退。但樊将军与良俱在,项伯先生也与沛公有约在先,无论如何,我等定拼上性命保沛公周全。”张良道。
      刘季觉得有些崩溃,哀嚎道:“子房,这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啊!你不是说以项羽那小子的性子老子绝对能安然无恙的吗?!”
      “先前沛公无论如何都不愿亲力亲为,奈何此事关乎我军存亡,若不能向项羽表明沛公之诚心,他失了关中之地,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为我全军计,良只得出此下策,望沛公谅解。”张良微微笑道。
      “你这——!”
      “哟,几位都到了?”
      刘季“死狐狸”还没骂出口,便被一声略显轻佻的呼声打断。
      只见不远处一名头束纶巾,着素净白色直裾的青年正朝这边迎来。樊哙一听来者的口气便有些不爽,冲那人怒道:“你小子什么人?敢跟我家沛公这么说话!”
      “失敬失敬。”青年满脸笑容向刘季一揖,道:“在下项将军帐下都尉陈平,见过沛公。”
      樊哙见那人直接将自己无视了,不由得气上心头,正想说什么,张良忙示意他不得无礼,毕竟三人此番是来请罪的。
      刘季正打量着眼前这个叫陈平的家伙,冷不防被一边微笑着的张良用手肘捅了一下,立即反应了过来。
      “喔,陈都尉免礼。你家项将军好像对我有那么些个小误会,刘季此番就是想向项将军解释清楚并谢罪来的。”刘季说着,拱手一礼。
      “哎~平不过是个小小都尉,沛公如此多礼倒真是折煞平了。”仍是不改那一脸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项将军想必已于主帐等候,沛公请。”
      刘季在前,樊哙护其身傍,张良紧随樊哙之后。与陈平擦肩之际,张良清楚地看见他双目含笑,意味深长地瞥向自己。
      “... ...”
      世传陈平美丈夫也,面若冠玉,为人处事圆滑,八面玲珑,阴谋奇策,不在话下。如今只一面,实已领教了三分。
      刘季入帐,一见项羽,立马跪倒在地行叩拜大礼。
      “沛县刘季向项将军请罪来了!”
      张良在其后跟着行礼,樊哙则被张良嘱咐留在了帐外。
      上座的项羽,军铠加身,目光如炬,不怒自威,虽然还年轻,俨然是一副久经沙场的成熟将领之风范。张良自加入项羽军队以来,曾不止一次感叹过,时如逝水,如今的项将军早已不是小圣贤庄那个稚气尚未褪尽的少羽了。
      而自己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张子房。
      “刘季,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罪,那且说与本将军听听,你觉得自己所犯何罪呀?”出人意料地,项羽并未如先前所料一般勃然大怒。
      生气时人的想法是最容易操控的。因为怒气占据了大部分情感,他不会谨慎地思考对方一言一行的用意,此时只需在适当的时机说适当的话,就能牵着他的鼻子走。可一旦他冷静下来,那事情就不好办了,露出一丝马脚都可能被察觉。
      张良心中泛起一丝波澜,但当视线移到项羽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范增身上时,他很快平静了下来。
      张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低声对刘季道:“沛公,以不变应万变,这出戏咱们得演下去。”
      此时帐外,樊哙无聊得直打哈欠,嘴里还不住地抱怨张良为何不让他跟着刘季一道。
      “樊将军。”一声轻呼,樊哙一下子警觉起来。定睛一看,陈平正带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站在自己面前。
      “哈?又是你小子?”先前被陈平的态度搞得很不痛快,这次樊哙本也打算无视他,却见陈平正在帷帐边不住地往里探。
      一方面觉得陈平这小白脸挺碍眼,另一方面陈平也是项羽这边的人,为自家主公安全着想,樊哙没好气地冲陈平道:“我说你小子探头探脑地干什么呢?合着你们这儿的都尉全闲着没事儿干是不是?”
      “嘘。”陈平眯着一双桃花眼,也不回头看樊哙,直盯着帐内,将食指抵在唇上,道:“别吵,我可是来看好戏的。”
      刘季对适才张良所说自是心领神会,他当即又叩了一头,表情严肃,语气恭敬道:“刘季一介亭长,全凭项将军巨鹿一战大败秦军主力,才得以顺利进入关中。如今刘季驻兵封库,正是为了待将军凯旋之际将关中之地完璧归赵哇!”
      “哦?”项羽目光灼灼逼向刘季,“可为何你那左司马曹无伤说你准备独占关中,自立为王啊?”
      曹无伤?张良心中窃喜,这可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是刘季对属下管束不严,军中才出了如此小人。将军英明神武,待属下仁慈宽厚,我等皆视将军如兄父。刘季在此以命立誓,绝不敢背叛将军!将军千万不要听信那小人谗言,伤了我俩兄弟情谊啊!”
      刘季临场发挥的效果还不错。别的不会,这装孙子还真真是他的拿手绝活。看这表情,绝对是声泪俱下,痛心疾首。
      张良在一旁看着,不得不佩服刘季这令优伶都自惭的演技。
      “哈哈!”帐外的陈平捂着嘴,努力憋住不让自己笑出来,转身拍了拍樊哙的肩膀往回走,“哎呀~平今日算是长见识了,哈哈哈!你家主公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开宴。项羽坐西面,范增坐上首,刘季坐东面,张良立侍。项羽道:“刘兄心诚意切,既然都是误会,念你我兄弟一场,同效命于怀王,这件事本将军也不再追究了。”
      “少羽!”一旁范增急了。
      “谢将军!将军宽宏大量,刘季感激不尽!”刚坐定的刘季又起身向项羽作揖叩首。
      张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也暂时定了下来。他知项羽重情重义,这是战场大忌,加上刘季这逼真(浮夸?)的演技,应是不再有追究的意思。再看范增,一脸愠色,额间的皱纹都快挤到一块了,必是对项羽这一决定十分不满。
      这军营之中最可怕的不是驰骋沙场,所向无敌的项羽,而是范增,张良深知这一点。让项羽打消除掉刘季的念头只是赢了一半,如何在范增的棋局中逃生才是关键。
      “项庄不才,愿以剑舞助此宴之兴。”
      范增不愿错失时机,终是唤出了项庄。
      一把青铜剑被项庄舞得滴水不漏,奈何张良亦是熟识剑道,怎会看不出项庄一招一式都意在取刘季性命。
      范增的玉佩掷在案上多时,项羽未曾理会。如此看来,目前杀死刘季只是范增一人授意。沛公只带了一百人马,若是大闹一番,只会打草惊蛇,惊动项羽全军,这样一来十个樊哙怕是也应付不及,现下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那便给他来个金蝉脱壳。


      IP属地:湖北3楼2014-07-22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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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张良悄悄给项伯递了个眼色,让他掩护着点,自己溜出帐子去找樊哙。
        不远处的陈平只听得帐内一阵激烈的金属交错之声,再一看,樊哙已经被张良拉了进去。
        “怕是范先生不愿善罢甘休啊~也罢,张子房,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
        可是陈平等了很久,直到帐内的喧闹声消失也不见有人出来,不见任何动静。
        “陈都尉何在?”帐内突然传来项羽洪亮的嗓音。
        “唉...”陈平进帐,揖道:“陈平在此。”
        “你去看看刘季,如厕完了没有。”
        “哎?”
        看到空着的坐席和帐子后方的那道通向茅房的小门帘,陈平猜测刘季大概是借如厕一说趁机逃走了。那么此去大概会一无所获,然后项羽定会勃然大怒,说不定一气之下迁怒自己… …
        ... ...
        有些不太情愿,但终得依命行事。
        才出帐没几步,就见张良捧了个漆盒自营门走来。陈平暗忖片刻,便大步迎上道:“子房先生,你这是...”
        张良停了脚步,抬起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良记得来时不曾通报姓名,陈都尉...认得在下?”
        陈平笑道:“当初先生博浪沙一击,惊天动地,谁人不知?平也是仰慕先生风采已久,此番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啊,先不说题外话了。”陈平敛了敛笑容,故作疑惑道:“将军遣在下来迎沛公,不知他人现在何处?”
        “沛公不胜酒力,已由樊将军陪着先行回去了。不劳陈都尉费心。”
        “哦?”
        终是被你们摆了一道啊。
        “详情良自会与项将军说明。抱歉,先行一步。”颇有些清冷的语气,张良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一眼陈平,便向主帐走去。
        没想到张子房对此事毫不讳言。陈平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快步跟了上去。
        “竖子...竖子!你们这些家伙,将来必定为刘季阶下之囚!”
        陈平刚行至帐前,就听到一阵玉石碎裂的声音和范增声嘶力竭的叫喊。张良正从他对面走过来,仍是一脸平静。
        陈平知张良谋略过人,但有一事他仍然不明。
        “为何做到这般地步?”
        张良双目轻阖,并不作声。
        “韩王不过命你助刘季进入关中,你们君臣二人也算在项将军麾下,你却为何要保刘季性命?”
        “助沛公入关,乃是遵王命。救沛公性命,乃是报昔日下邳知遇之恩。如今良暂时算是沛公帐下谋士,为人臣者,‘忠’字当头,不是吗?”
        陈平苦笑,“日后刘季若自立门户,你就不怕将军降责于你?”
        “或许吧...”张良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对着陈平拱手揖道:“若无他事,良告辞了。”
        陈平默默地注视着张良远去的身影。良久,发出一声轻叹。
        忠诚?张子房,你的智谋就值这个价?


        IP属地:湖北4楼2014-07-22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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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手机贴吧5楼2014-07-22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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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蠢如我,忘记打TBC了... ...


            IP属地:湖北6楼2014-07-22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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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养肥了看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4-07-22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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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刘季还未收到任何让他撤军的消息。
                汉元年二月
                项羽裂土封侯,自号西楚霸王,都彭城。刘季受封为汉王,封地汉中。
                即便如此,在其他诸侯陆续之国后,刘季仍被勒令留在咸阳。
                “哼!那臭小子说到底还是在背地里阴老子!”刘季窝火得在主帐里踱来踱去,时不时还要跺两下脚,搞得整个帐篷都抖得“嘎吱嘎吱”响。
                张良站在一旁,就这样看着刘季暴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是看不下去了。他无奈笑笑,劝道:“汉王,还请先——”
                “老子是不想去汉中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可总比困在这儿屁事都不能干的好!什么‘伴王驾’,我呸!”
                “汉王!”张良运足力道一喊,刘季一怔,总算是停了下来。
                “子房,这事儿你可得帮帮我啊!”
                “汉王稍安勿躁。”张良轻声道,“这营中保不准还存在曹无伤之流,若被他们听了去向项王邀功,那咱们可不会像在鸿门那般好运了。”
                刘季听罢,坐回见几案边,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是,说的是啊...”
                张良见他也冷静了下来,便也上前跪坐在刘季对面。
                “汉王,容在下问一个问题。”
                “嗯,你问。”
                “您当初为何要参加起义军呢?”
                刘季想也没想,拍案道:“那还用问?老子这不是被逼的吗?咱们在沛县本来混得好好的,吃饱了撑的去造反?弟兄们不过想日子过得安稳些,别三天两头就一次徭役。地没人种,没饭吃的、修长城、修宫室的死了多少人?可他娘的那姓嬴的只知道自个儿在家快活!”
                安居乐业,世无兵戈。
                “汉王所求,只此而已?”
                “呃...嘿嘿,说实话,嬴政那家伙的东西老子也不是没想过。”
                张良听罢,只是一笑。
                “那么汉王是决意要与项王为敌?”
                ... ...
                这一次,刘季没有马上回答。相反的,听到这个问题后他开始沉思。帐内就这么一点一点地静了下来,渐渐地,只能听到外头士卒的呼喝声。
                张良其实并不急着要刘季回答。他隐约有种感觉,这个问题的答案终会改变这汉营中每个人的命运,甚至也包括自己的。
                ... ...
                “先生,先生!”漫长的沉寂终于被打破。张良回头,只见杜衡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
                “发生何事?”
                “韩王、韩王急令,让先生马上回彭城。”
                张良微阖双目,半晌,他睁眼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刘季,转而对杜衡道:“明白了,你且去备马,在辕门等我。”
                “是。”
                刘季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但眼下自己的处境堪比身陷囹圄,军中除了萧何和郦食其,基本上都是些只管舞刀弄枪的大老粗。如今张良这个军师一走,等于又折了他一条臂膀。
                “子房,你——”
                未等他说完,张良上前一揖,道:“抱歉,既是韩王之命,良不得不遵。请汉王再耐心等几天,之国之事,良会想法子的。”
                有这句话,刘季瞬间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思来想去,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行了,你去吧。”
                张良又是一揖,算作道别。
                飞扬的尘土很快掩盖了二人策马而去的身影。夕阳渐染朱红,四野空寂如斯。
                其实即便没有韩王之令,张良也打定了主意要回去的。就在刘季暴走的那半个时辰里,他心里已经有了个想法,而此法或可助刘季脱困。但这计划中有一人至为重要,这也是他务必在今日赶回彭城的原因。


                IP属地:湖北9楼2014-07-23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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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28 01: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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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是夜,彭城。
                  过了戌时,城里人家都已歇下。因为还未至春夏时节,夜幕之上只几点残星伴着一轮弦月,微弱的光芒像是薄雾般,在漆黑的城内氤氲不去。晚风掠过地面,拂过树梢,丝丝入骨,让人心中生寒。
                  陈平斜着身子倚在门边,手里端一盏酒。他自小便爱仰视夜空。很久以来,许多东西他都不曾拥有,唯有这无边星汉能由他一人独享。
                  奈何如今不逢时令,也只好将就着用这略显悲凉的夜色下酒了。
                  “都尉好兴致。”
                  陈平正将杯盏递到嘴边的手顿了一下。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子房不也是兴致颇佳,偏趁这周遭死寂无人时才出来漫步赏月?”
                  “都尉可别取笑良了。”张良语气里含着笑,慢慢从暗处走到月光下,“月色惨淡,何来风采可赏?”
                  陈平阖眸浅笑,淡淡的月光映着他如玉的面容,让这笑容不免显得有些魅惑人心。他晃了晃手中杯盏,道:“难不成...子房是来找我喝酒的?”
                  “良如今不饮酒。”
                  “如今不饮,那便是以前饮了?”
                  谁知张良竟不再接话。陈平见他脸上似还挂着笑,但目中神色却黯淡了下来。
                  莫不是触了他的禁忌?陈平心下道。
                  片刻后,终是张良先开口道:“良此番拜访,乃是另有要事与都尉相商。”
                  “哦?”陈平听罢,颔首示意张良进屋谈。
                  甫一进门,张良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什么香料,也不是药香…
                  “都尉熏了艾草?”
                  陈平一脸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道:“我说,此处只你我二人,子房还这么见外?‘都尉’来‘都尉’去的,不嫌麻烦?以后若无外人,你直呼我名字便好。”
                  张良四下望去,只见地上竹简散乱,案上算筹、酒具混杂一气,浑不似个军旅之人的房间。
                  想来这人也是闲散惯了,且由他去。
                  “现下未值盛夏,蚊虫不多,你却为何要熏艾草?”张良体弱,吸久了这烟味,喉咙口便泛起一股苦涩感。
                  陈平打开香炉盖,用竹签拨弄了一下炉灰,道:“便是不驱虫豸,也可防些不洁小鬼啊~”
                  张良有些不可思议,挑眉道:“你这样的人,也信鬼神?”
                  陈平背对着张良站着,将刚从炉灰中抽出,还带着些火星子的竹签靠到嘴边吹了几下,笑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前些日子楚军在咸阳杀得眼红,我可要防着咸阳百姓的冤魂来索命呐。”
                  张良不语。半晌,他掏出一卷竹简道:“不说这个了。眼下汉王被困在咸阳,详细情形与计划都在上面,你先看看。”
                  陈平未接那竹简,反而用一种在张良听来极为欠揍的语气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帮你?”
                  张良顿觉有些无力。他揉了揉眉心道:“我既来了,难道你认为我会没有十足把握?陈平,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陈平却跟玩上了似的,继续抬杠,道:“我可没开玩笑。子房莫要忘了,我是楚军中人,没有什么理由非帮刘季不可。”
                  “呵。”张良冷笑一声,“你的性子我多少也知道几分,‘忠诚’二字在你眼中连粪土都及不上。再者,别以为我不知你现在是何种处境。陈平,你也是个聪明人,你真认为自己能在楚营呆得长久?”
                  “先别说我。张子房,你又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立场?如你这般左摇右摆飘忽不定,还总想着回护刘季,你觉得项王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你?”
                  “我的事,不劳阁下操心。”
                  陈平听罢,叹了口气,顺手把竹简一接。
                  “罢了罢了,不逗你了。多少能卖你和刘季一个人情,我也不是傻子。”
                  张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如玉温良的外表下掩藏着的,尽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刃。他自问对人心已是看得通透,但这人的心思仿佛一个八重宝函,自己以为解开了,事实上却连核心的边缘都未触及。
                  艾草的味道渐渐消散,想是香已经燃尽了。
                  “明日寅时我会差杜衡来问消息,告辞”张良拱手道。
                  “等等。”陈平将手中竹简往案头一掷,“难得来一趟,好歹坐会儿再走。”
                  ... ...
                  张良犹豫了片刻,倒也未回绝他。
                  陈平重拿了杯盏,将其中一只盛满酒递给张良。张良看了看小巧精致的漆器红木盏,淡淡道:“我说过的,如今不饮酒。”
                  “那少喝点,如何?”
                  “不行。”
                  陈平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
                  “唉。行行行,待日后刘季得了天下,我再去找你喝个痛快。”
                  “...!”张良有些诧异地看向陈平。好在数载风霜终是稍稍磨平了心境,他很快又恢复了一脸平静如水。
                  见对方不说话,陈平笑道:“如此,便当你应了。可不许反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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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平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复又斟满。
                    他看了看旁边除非自己出声,否则就一直不说话的张良。而那人只是仰首望着空中那半轮残月,脸上的表情让人说不出是愉悦还是悲伤。
                    “喂,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终是闷不住了,陈平开口道。
                    “是么?”张良转过头来,觉得有些好笑,“难不成,你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那年,我恰巧有事在桑海停留了几天。当地人都道,小圣贤庄三当家张子房,智谋过人,胸怀天下,其人恣意洒脱,温和谦逊... ...后来,我也当真在街上看见过你,你身边跟着两个毛头小子——大概是庄内弟子吧。哈,那时的你,谈笑风生,意气风发,跟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 ...”张良只是摇了摇头。微弱的月光倒映在他的眸子里,竟让人产生一种他眼中有泪光的错觉。
                    “什么胸怀天下,意气风发...不过是年少时的胡闹罢了。”他再睁眼时,眼神又如先前提及“饮酒”时那般黯淡了下来。
                    看张良的样子,再联系从前自己听到过的传闻,陈平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开始识相地转移话题。
                    “我说,你行至今日,到底是为了什么?”
                    “光复韩国。”好容易让自己从往事中挣脱出来,张良竟是想也不想,很快答道。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陈平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他知眼前之人与那些个凡夫俗子决然不同。这等定世安邦之才怎会甘于被囚禁在一个早该逝去的故国旧梦中?于是他又问:
                    “你就从没替自己想过?”
                    “想什么?”张良反问。他脸上刚开始的那种清冷之气似是褪去了不少。
                    陈平干脆右手手肘将身体一撑,半卧在地板上,抬起头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天上的月亮。
                    “世人皆传,陈平乃反复无常之小人,其实倒也有那么几分理。魏咎也好,项羽也好,除了自己,我自问不曾,也不想真正忠于任何人。”
                    张良刚想说什么,但陈平示意他噤声。
                    “这世上的东西啊,只有牢牢攥在手中才真真切切是自己的。浮生苦短,而对我来说,这一生有太多东西可望而不可即。少时起我便立誓,定要爬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功禄权柄、富贵荣华集于一身。这便是我所求之道。”这么说着的陈平,眼神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张良移开目光,道:“若你指的是这些...抱歉,恕我不能苟同。”
                    “走上这条路,我已经辜负了太多人。”张良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我所背负之罪孽,此身虽万死不能赎清。所以——”
                    枝头寒鸦沙哑着嗓子飞远了。
                    “行至今日,我又何尝有资格为自己而活?”
                    他勾起淡淡的笑意,说:
                    “陈平,我和你不同。”
                    “呵...哈哈哈哈!”怔了许久,陈平竟没来由地笑出声来。
                    接着他问:“良为神驭,房为天驷,张良子房者,天马之驭也。我可有说错?”
                    “... ...”
                    “依我看,那‘天驷’可不是你现在的这位韩王。”陈平意味深长地笑道,“子房,世事无常,你可得自己保重啊~”
                    世事无常,好徒儿,自己保重啊...
                    似曾相识的叮咛。仿佛遭雷劈般,张良愣在了原地,许久不能动弹。幼时记忆中那温润如玉、三月春风般的笑容竟一下子溢满了脑海。他只觉呼吸急促起来,心头一紧,像是被刀生生剜过一般地疼。
                    如此这般心绪大起大伏,只怕要出事。
                    张良知自己再不走大概就走不了了。
                    “闲话已毕...告辞。”
                    “欸?”陈平正准备说什么,那人却已经走了几十步远了。
                    “陈平。”行至半路,张良转身向陈平一揖道:“今日之情,必当奉还。”
                    陈平仍是半卧在廊下,浅笑着举了举手中酒盏,意思大概是“定要还的话我就笑纳了”。
                    那夜,张良做了一个梦。
                    他和杜衡躲在灌木丛中,看到小圣贤庄的大火一点一点蚀向天空,生生地把漆黑的夜幕染成血一般的红。
                    大梁一根根塌下来,烟烬、热浪肆无忌惮地向四周蔓延。各处大门紧锁,不见一人出逃。
                    “先生!您不能过去!”
                    张良紧咬着后槽牙,生怕自己喊出声来。身体不能自制地要向那火光冲去,奈何手臂被拽得死死的,双腿亦是一点力也使不上。
                    师兄们还在里面...还有荀师叔,还有漪澜苑后面...师父的坟...
                    竟又和当年一样。我终究,什么也做不了...
                    ——“子房,你当真想清楚了?”
                    “二师兄不必再劝...”
                    “师兄只问一句。你会否后悔?”
                    “... ...纵然身遭百劫,至死不悔。”
                    “唉...”颜路轻叹一声,摇头道:“...若子兰师叔还在,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师父...
                    张良醒来时发觉自己眼角带着泪。他有些恍惚地将手指轻轻拂过眼角,披了件单衣走出屋门。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彭城正享受着战火中难得的片刻安宁。
                    “师父...”张良回忆着梦中情景,师兄声声质问犹在耳畔。他掏出一块贴身带着的,已经被斩去一半的玉璜,放在手中细细摩挲着。
                    凡儒家弟子,入门后受冠礼之日,都会由授业之师赠予玉璜一块,象征君子如玉之德,也是为人师者对弟子莫大的期许。若是有弟子背叛师门或被逐出门墙,则此物被毁去,以示此人不复与儒门有一丝牵连。
                    这玉璜是当年离开时,张良用凌虚亲手斩断。
                    “弟子不孝...”
                    悖师叛德,大逆不道,牵连他人丧命...多年来您连魂魄也不曾入梦,想必对我这徒弟很是失望吧。
                    “杜衡,怎么不出声?”沉默了半晌,张良突然道。
                    “呃...”杜衡一惊,有些不好意思地从门后走出来,挠着后脑勺道:“我看先生好像有心事,就没敢打扰。”
                    张良微笑道:“你啊...我不是说过,咱们可算是朋友,不是主从或师徒关系,你不必事事顾虑我。”
                    “可当年先生不也说了,‘跟与不跟,且随你心意’。那我想以什么身份追随先生自然也由我决定喽。”
                    “罢了...”张良无奈。随即他眼光一扫,见杜衡手上拿着卷竹简。
                    “怎么,那人速度竟如此之快?”
                    “是,我刚准备动身呢,陈都尉就差人送来了。说是此事宜早不宜迟,须尽快决断。”
                    本以为陈平会故意拖上一拖。但眼下这般,却是与张良心意一拍即合。
                    “也好,汉王尽早脱身,也免得徒增变数。”张良接过竹简,正欲回屋,却被杜衡叫住。
                    “嗯?还有事?”
                    “那个...有位少侠说想见见先生,已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少侠...?


                    IP属地:湖北11楼2014-07-23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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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张良见到天明时,他正盯着一个镂花的小香炉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少年的头发早已长长,梳成了一束马尾垂在脑后。俊俏的面容上已看不到少时的那股憨劲与稚气,反增了几缕风霜扫过的痕迹。
                      活脱脱有当年天下第一剑客的影子。
                      见张良走进来,天明脸上立刻露出了明媚的笑。他单手在案上一撑,一个翻身灵巧地越过几案,站在张良面前,双手抱拳恭敬道:“荆天明见过张司徒。呃...那什么,多年未见,张司徒别来无恙?”
                      见他煞是费劲地行这些一板一眼的礼数,张良不禁轻笑出声,道:“无恙无恙。也难为你,这些年下来,礼数倒还记得周全。”
                      “我哪有?”天明做了个鬼脸,上一刻还严整肃恭的模样一下子被卸除无踪。他叉着腰摆手道:“还不是月儿千叮咛万嘱咐,说军伍之中纪律严明,不能太随意。三师公你知道的,本大侠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
                      “...月姑娘近来可好?”
                      一提高月,天明话匣子立马开了。
                      “嗯嗯!好得很呢!她现下和怪女人还有大叔他们留在镜湖医庄,我打算等这趟忙完后同她一起回燕国故地看看...”
                      二人就这么叙旧了半晌。
                      张良一边斟茶,一边问道:“荆少侠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这个呀...”天明笑道:“少羽和石...不对,小虞。他们一走这么些年,我还怪想念的。这次来就是想见见少羽,找他这小弟叙叙旧。不过,听说他现在好像当了个什么王,轻易还见不到。”
                      “原来如此。”张良会意,“可惜我并非项王直隶之军队,所能为者有限。”
                      “这样啊...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见天明面露失望之色,张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正好今日杜衡要将一封书信呈予项王,你就先从我这儿拿一枚符节,和杜衡一道,且去碰碰运气。”
                      少年听闻此言,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兴奋道:“太好了!多谢三师公!”
                      二人又聊了一阵方才道别。杜衡拿着张良的书信,同天明一道望彭城的行宫去。
                      不觉间,那孩子竟也长成一个英姿焕发的大侠了。
                      张良修长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手中的半截玉璜。
                      一切均在张良和陈平的预料之中。按计划,先由陈平出面谏言,让项羽支开了老谋深算的范增。再由张良上书,表明刘季已一心归顺项氏,且汉中之地偏远蛮荒,往来通路奇险无比,完全能缚住刘季的军队。如此一来,项羽终于放心地让刘季之国去了。
                      近一月后 清晨
                      “这个锦囊,请汉王抵达汉中后再打开。良只能送到这儿了,望汉王保重。”
                      “行,不说啥了。子房,那咱们后会有期。”
                      军马浩浩荡荡,很快便湮没在扬起的黄沙中。
                      张良目送汉军离开。他仔细揣摩着方才刘季的表情,不觉有点后怕。
                      那表情,分明带着“不甘”的意味。
                      “喂,傻站在这儿看什么呢?”
                      张良一回头,见是陈平,道:“没什么。”遂上前,与陈平擦肩而过,兀自往城内走。
                      不知怎的,总觉得今日有些心神不宁。
                      “我说,”陈平快步跟了上去,一脸期待地问:“方才你给汉王的那个锦囊里写了什么?”
                      张良斜了他一眼,道:“不可说。”
                      “你这家伙,此事好歹有我一半功劳,怎就不能与我说了?”
                      “呵,以都尉之心思缜密,怕是早就猜到了,良多说何益?”
                      “咦?”陈平故作惊讶,紧接着拉长了音调长叹一声,“真是失败,竟被你看出来了。”
                      张良眉头微蹙,刚想说什么,却见不远处一名韩王宫中的侍从连滚带爬地跑到了自己跟前。
                      “张司徒,不好了!韩王他...”
                      “... ...!”
                      韩王成倒在主厅地上,四肢僵硬,双眼圆睁,直愣愣盯着前方,唇上还残留着隐隐泛黑的血丝。他脸上带着令人匪夷所思的狰狞,右手前伸,手指半屈,指节泛白,似是要努力去抓住什么。不过终究是徒劳。
                      屋内无人,案上只有一只托盘,里面放着一卷丝帛。
                      “殿下!”张良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内。见此情形,饶是平时多少心性淡泊,多少沉稳内敛,此刻统统被击穿粉碎,只余一具颤颤发抖的躯壳。
                      陈平先一步上前,展开那卷帛书。上面似是沾了水,也或许是酒。字迹已经化开,模糊得不成样子,只得依稀辨认出开头和最后几字。
                      “项王旨......管束不严......呃...拥兵谋逆,按律当诛。”
                      张良强制着不让自己因发软的双脚而倒在地上。他一步一顿地走向韩王成的尸体。靛色的眸子开始失焦。他机械着蹲下身,捡起一只跌落在尸体旁的铜爵,颤着手里里外外翻看了一边,复又放到鼻下嗅了嗅。
                      “是鸩酒,已经没救了...”
                      这么多年来,他所不敢想、不愿想之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韩王成被项羽赐死了。张良只觉得这几年自己做的恶梦加起来都抵不过眼前这尸陈堂前的情景。
                      如此轻易,什么都没有了。他的道,家国,还有那所谓的“理想”。看着地上的尸体,张良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可笑。
                      他早该料到的,可偏偏还是让这一切发生了。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地扶植起一个软弱无能又自以为是的少主,是他天真地以为项羽不会把一个不起眼的韩王怎么样。是他造成了那么多牺牲,结果只换来一具冰冷的尸体,一个破碎不堪的旧梦。
                      只觉耳边鸣声四起,脑子已经无法再做冷静思考。
                      倘若韩国之人命当如此,为何上苍还要这般捉弄自己?为何要给他希望又转瞬收去?为何不在当年博浪沙便取了他的性命?为何...
                      “为何...”泛白的双唇颤抖着开阖,只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陈平看不清张良的表情,但凭他的感觉,此时的张良也只比地上的那具尸体多了口气而已。毕竟,活着的唯一希望就这么被扼杀,任谁都会觉得生无可恋了。
                      却不知过了多久,张良终于摇晃着站起身来。
                      “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他自嘲地笑道,“张子房千算万算,竟是看不出自己走的这一着死棋...”
                      “你我终究不过凡人,又怎能事事料尽?”陈平只是摇头道。


                      IP属地:湖北12楼2014-07-23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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