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夏天已然远走，中学教师室里模糊的广播声主持人细细叮咛著今年第一波强劲的寒流来袭。
钟响，南优贤停下和教师室里老师们天南地北的闲聊，拿起教科书起身，走廊外远远一群女学生簇拥著手持人形玩偶的清秀面容伫立，柔顺的额发被微风带起，红褐色的新染发色衬得肌肤更白透，清澈的眉眼，时而操弄手中时而因为了对学生讲解再三叮咛详细，讲到细节处，明亮的大眼绽出光采，嘴角扬起的笑意像是几缕阳光洒落；突然一个女学生扯住人形的丝线那人拉不住，转眼就要踉跄南优铉急忙挺身往前。
「在做什麼，都钟响多久了，还不快点回教室去上课了。」
难得看见南优贤板起面孔，大家各个向他们俩点头招呼，尤其刚刚差点害代课老师跌倒的女学生更是腆著红咚咚的脸，急忙鞠躬落荒而逃。
「李成种老师下次还要来喔」
「咧~~南老师生气一点也不帅」
「你们这群死小孩…现在的小孩一点也不可爱！」
李成种看著南优贤乍愠的神色和隔空喊话也不禁失笑，调侃他说：「难怪学生都不怕你…」
「你这小孩懂什麼，我这叫恩威并重！」
李成种只是净笑著没回应，跟以往一样，总是扮演静静聆听著的角色。两人并步在教室走廊南优贤打开记忆的门滔滔不绝，说起以前的他们，久远的青涩记忆顿时鲜活淋漓，然后南优铉感谢起李成种这次允诺来学校代课，明明画坊工房两头跑他也很忙的，李成种摇摇头，南优贤又说下回肯定找齐你哥哥们来聚一聚你也不能缺席啊，轻轻搂拍著那副瘦削的肩膀。
没有半点岁月痕迹的秀丽眉眼朝他眨了下，南优贤下意识松了口，一讲到那个名字就后悔踌躇，和李成种挥别进了教室让笑容带过。
太习以为常将他们两摆在一起，曾经他们那麼要好形影不离让自己误了口，在所有朋友眼中宛若一对美好瓷娃娃般的，他们。南优贤猜不透李成种的心思，猜不懂为什麼他要和金明洙断绝联络，唯独对最最亲密的人一点短暂轻薄的联系都不给。月台上冰薄如月牙的平静脸容，一点也不像李成种。
南优贤走上讲台眼睁睁看那抹背影在窗外树影中埋没，很快的拾起笑颜转移焦点在台下的学生聚精会神讲课。

「你还是没和明洙联络吗？」
南优贤的问句在耳中不断回音。
吐出一口浓重的气息，明明冬天还没到啊，李成种立起大衣领子将自己紧紧包裹住，终究是不敌冷冽的风，任凭怎麼缩瑟身子也暖不了心。
在相似的校园里走著，隐隐的，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味，总在这个繁花谢尽的季节散发得特别强烈。后来的后来李成种才知道那花名唤月月桂，懂得之前，如同他没认识爱情，便先习惯那股暧昧浓密的气味一样。
那时候的李成种总会把头高高昂起，伸长脖颈，四处探看想找寻那股气味是从何而来。突然一股力量从背后紧紧环住他的肩，抱住他，是金明洙，轻声问说：“你找什麼？找这个吗？”
覆著手的是一罐热可可，金明洙不知道什麼时候偷偷买来的，温热的炙烫著李成种的手背手心，将他的手牢牢贴紧握往外衣口袋里取暖，不容推拒。
共用的口袋里，隔著温暖又暧昧的距离，指头碰著指头，因为路上颠颠簸簸偶尔相触的热度让李成种整个人暖和起来，双颊泛红。
并肩走过十字街头，安全岛上，李成种习惯性看向金明洙那边。那张稜角分明的细致轮廓和背后的天空泱成一片，暖洋洋的澄红，鼻间的余香浓烈起来连著视觉放大，连那人的细微动作都震荡悸动著。李成种望得微怔，咚咚咚，行人灯最后秒数的警示声在耳畔大响，金明洙蹙了一下眉头拉起他的手飞奔过车流人往的世界，十指紧扣。
他们跑过长长的街头，逃难似的跑，像要拚了命逃开黑板上那逼近大考倒数日子的两位数，逆著人潮跑到对街平房转角冰淇淋店橱窗前，直到停下脚步彼此都没有放开手。
大口的呼吸，喘息声笑意满溢，在狭小的巷弄里，李成种的头抵著金明洙的肩，一抬头，看见那双唇在嘴边就要失守。
那一刻他彷佛可以听见金明洙的心跳，和自己的相同。瞥见金明洙在橱窗灯光下睫毛长长的影子，原本同样频率的心跳声失速飞快，它差一点就不听指挥。李成种退后想争取多点空间，一抬腿，脚踝刺麻的感觉接踵而来，像在惩罚他刚刚的不听话一样。
“嘶…脚…”
“真扭到了？”金明洙不由分说就蹲下身脱了李成种鞋子，右脚踝红肿一片。马上蹲下拉起李成种的手背起来，轻松地彷佛是根羽毛一样，半口气都不喘。
李成种在他背上蠕来扭去，敲敲金明洙分明也很瘦削的背，怎麼力气这麼大？
“放我下来，我很重。”
“不重，叫你多吃一点就不肯，光吃糖能长肉吗？”
李成种忘了那时候回什麼，只记得脸上的热度和那个人的叮咛碎念，平时总是冷淡漠然的人呐遇上自己就有那麼多的牢骚可发，嘟高嘴，向来不喜欢人家闹的直率孩子，耳朵贴著他的肩背听从胸臆发出的声响，和著心跳声那些话更清楚了，牢牢烙在心坎上，脚踝一阵阵的刺疼恼人，却怎麼也料不到现在回想起这些竟是如此教人晕眩，酸酸甜甜的滋味。思念赖以维生的画面窗格，一幅幅在眼前跳动，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