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源稚生慢悠悠地睁开眼,环顾四周。
贵宾车厢内仍然亮着几盏昏黄的灯,他可以听见车轮摩擦铁轨的“卡拉卡拉”声和乘客们轻缓的呼吸——其中偶尔会有一声刺耳的鼾声飘过。乌鸦和夜叉躺在不远处的床铺上。乌鸦的右手埋在枕下,露出淫贱的笑容,而夜叉正在抓自己的胸脯,嘴里发出嗒嗒的声响。
窗外有纷飞的樱花,花瓣因夜光而呈现淡紫色。它们从玻璃前匆匆流过,就像一场雨。
源稚生借着灯光看了看手表,东京时间2:43。他盯着列车顶棚,一点也不觉得困,他知道再过不到两个小时火车就抵达京都府了,他成为执行局局长后的第一次会议正在京都等待他,关西支部已经备好了会场的一切服务,只待少主驾临。
他只是有些厌倦。
这次会议的时间安排略显仓促。原本开始时间是定在昨天下午三点钟,但两天前家族监控下的一只“鬼”失去控制,在宫城县做了不少案子。源稚生坐直升机从东京飞到宫城县,亲手处决了它,因此开会时间被延迟了。
原本坐飞机直飞京都会快得多,但源稚生很想乘火车去。原因有两个:一是这次会议讨论的内容是修改京都保护费费率的条例,看似很重要,但蛇岐八家在京都的地盘委实不大,帮会较少,利益纠纷并不复杂;二是他感觉有点累,想利用在火车上睡觉的时间来调整状态——所以他选择了夜班车。
解决京都的保护费条例问题其实并不需要本家的少主亲自出马,不过橘政宗希望让年轻的养子在关西的大佬面前树立威望。更重要的是,最近许多案子——包括源稚生不久前处决的那只“鬼”,都与长期盘踞在南部的“猛鬼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源稚生出席京都会议可以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源稚生看着玻璃上流动的光影,远山柔缓的轮廓在夜幕中依稀可辨。车窗擦得很干净,清晰地映出他细长的眉眼。他忽然想起那只“鬼”——它在堕落之前是有名字的,叫做“宫本清”,长着一副清秀的模样,乍看之下是个孱弱的高中生。他用蜘蛛切砍下了它的头,漆黑的、粘稠的鲜血流了满地,恶鬼的头颅在地上翻滚,而它头上的鳞片在震荡中已然剥落,露出男孩苍白的脸。宫本清的眼睛睁得很大,直直地盯着碎裂的镜子,黑白分明的眼珠,似乎正瞧着源稚生的一举一动。
源稚生看着玻璃中自己的眼睛,它们不大精神,可瞳孔深处还是藏着一些光芒的。而宫本清的双眼呢?在死去的那一刻他变回了男孩,但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可源稚生没有必要去思考一个“鬼”可能看见的东西,他是执法人,是猎人,他对猎物的任何同情是虚伪的。
于是他也没再多想。
他披上风衣起身,打算到吸烟室去抽根烟。
凌晨的车厢里空气微凉,弥漫一股淡淡的梅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