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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日] 东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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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1楼2014-07-01 01:30回复
    一回忆起消防员的话,平介又开始哭了起来。实际上,最近这几天,他每天晚上都在哭泣,今天只不过比往常哭得早了一些。他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手帕,擦了擦眼角。鼻涕也流出来了,他又擦了擦鼻子。手帕很快就湿透了。
    “直子,直子,直子……”
    “呜呜……”他哽咽着,喊着直子的名字。他在椅子上猫下腰来,抱住了自己的头。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了?”
    平介吃了一惊,向房门方向望去。
    他以为有人进来了,但是房门关得紧紧的,走廊里也没有人员走动的迹象。
    正当他以为自己幻听了的时候,声音再次传来。
    “喂,在这里……这里呢……”
    平介惊讶得差点跳了起来。
    叫他的人是藻奈美。刚才还像布娃娃一样睡着的女儿,现在已经躺在床上抬眼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了。她的眼睛已经不像昨天那样完全不带任何感情,黑黑的艟孔中绽放出想要强烈倾吐某种感情的光芒。
    “藻奈美……啊,藻奈美,你能说话了。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平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望着女儿的脸。早已泪流满面的他,更加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想应该早点把医生叫来,于是便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藻奈美用微弱的声音说。
    平介抓着门把手,回过头来,“怎么了?哪里疼吗?”
    藻奈美微徽摇了摇头。“你过来……一下,听我……跟你说……”虽然断断续续的,但藻奈美还是挣扎着发出了声音。
    “我当然要听了,但是我得先把医生喊过来。”
    藻奈美再次摇头。
    “不许喊别人。总之,你先过来……求你了。”
    平介感到迷惑不解,但还是按她的要求做了,心想,她不过是在对自己撒娇而已。
    “好好,我过来了。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想说什么都行,说吧。”他温柔地对藻奈美说。
    藻奈美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凝视着他的脸颊。那种眼神让平介忽然觉得好奇怪。他心中暗自寻思,女儿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啊!那不像是藻奈美的眼神,不,应该说不像是孩子的眼神!并且,这种眼神让他感到很熟悉,曾经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老公……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藻奈美问道。
    “啊,相信呀。只要是藻奈美说的话我都会相信的。”平介笑着对女儿说。
    说完,他忽然感到不对。老公?
    藻奈美盯着他的脸继续说:“我,不是藻奈美。”
    “啊?”平介脸上挂着笑,脸上的肌肉却凝固了。
    “我不是藻奈美,你没听懂吗?”
    这次,他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了。即便如此,平介还是极力想保持住笑容。
    “你瞎说什么哪!哈哈哈,这就开始拿爸爸取乐了,哈哈哈!”
    “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不是藻奈美。你应该能看出来来吧?是我,我是直子。”
    “直子?”
    “没错,是我。”藻奈美做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平介看着女儿的脸,之后在头脑中再次咀嚼了一遍她刚才的话。从字面上他是听懂了,可是当他想具体理解这些语言的内容时,大脑就混乱了。心理的抗拒反应开始起作用,结果,他再次努力挤出了笑容。
    “你还跟我演戏!”他说,“你说什么呢,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但是他的笑没有维持多久,几秒钟之后便自行收起来了。他看到藻奈美脸上流露出真真切切的悲伤。
    平介再次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他想去叫医生。他认定女儿的精神出了问题。如果她的精神没问题的话,那就是自己的精神有问题了。
    “你别去!”藻奈美喊道,“你别去喊人,请听我说。”
    平介回过头来。
    她对着回过头来的平介继续说:“我真的是直子。我知道你无法相信这一事实,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可这是事实!”
    藻奈美哭了起来。不,应该说是有着藻奈美容貌的少女哭了起来。
    平介心里想,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呢,不可能的——他的思想在剧烈地动摇着。不是因为他无法相信她的话,恰恰相反,她的语气确实是妻子的。想到这里,再次看她时,藻奈美周围的气息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学生的气息了,而是一个心平气和的成年女性的气息。并且,那是平介非常熟悉的女人的气息,这一点他心里非常清楚。
    “不过,可是……那个,这种荒唐的事怎么会……唔……”
    平介拼命地挠着头皮。
    现在他连看藻奈美一眼都感到害怕了。
    她继续哭着。她哽咽的声音传到了平介的耳朵里。他向病床方向瞥了一眼。
    她正用左手捂着双眼哭泣。随后她又将右手也轻轻地叠在了左手上,右手的中指在来回抚摸着左手无名指的根部。
    平介大吃一惊。
    那正是直子的习惯啊!以前夫妻二人吵架时,她经常这样哭。她用右手抚摸是戴在左手上的结婚戒指。
    “那你记得我第一次找你约会的情景吗?”平介试探着问。
    “怎么可能忘记呢?”她边哭边回答,“我们去看了关于潜水艇沉没的电影,对吧?”
    “那不是潜水艇,那是豪华邮轮。”平介说道。
    虽然之后他俩又看了几次《海神号》,但直子总是把海神号说成潜水艇。
    “看完电影,我们去了山下公园。”
    她说的没错。两个人坐在长椅上,一起看海上的船。
    “那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你住所的事吗?”
    “记得。那天特别冷。”
    “啊,确实挺冷的。”
    “你脱下西裤后,里面穿的是睡裤。”
    “啊,那是因为早上换衣服时着急。”
    “你骗人。明明就是拿睡裤当秋裤用的。”说到这里,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当时也是这样很较真地诡辩的。”
    平介来到床边,跪到地面上。拥有藻奈美外表的少女凝视着他。他边从正面回视着对方的目光,边用双手轻轻地包住了她的脸。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子。”她在他的手中说道,“你那天也是这样托着我的脸,对吧?”
    “是啊。”
    那时就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吻了她。但是,今天他没有,因为眼前的脸不是直子的。他没有吻她,而是问:“你真的是直子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点了点头。
    按照直子的话,她是被送进医院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的……在此之前,她的大脑处于一种朦朦胧胧的状态,对遇到车祸以及穿越生死线之事根本就没有任何意识。
    在意识清醒之后,她对大家为何一直称自己为藻奈美一事感到困惑不解。
    她很想大声喊: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藻奈美,我是直子啊!可是总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阻止她发出声音。本能告诉她,如果硬来的话,将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因此,她只有保持沉默。
    后来她终于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女儿的身体取代了。即便如此,她仍认为这不过是个噩梦,要么就是她的大脑出了问题。她希望尽早恢复正常。
    但是今天,当看到平介趴在自己身边哭泣时,她才终于相信,这并不是噩梦,而是铁铮铮的事实。
    “这么说来……”听完直子的讲述,平介问:“死去的是藻奈美?”
    直子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她的眼眶开始泛红。
    “是这样啊。”平介将头埋在胸前,“原来是这样,死的是藻奈美啊。”
    她——有着藻奈美外表的直子抓起被角,盖住了睑,被子下面传来了啜泣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获救的不是我而是藻奈美该多好。我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胡说些什么!不许那样说。你要知道,事故中有那么多人都失去了生命。只有你一个人得救也是件好事,只有你一个也……”
    说到这儿,平介哽咽了。看着眼前藻奈美活生生的躯体,却不得不想着实际上这个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这同亲眼目睹她的死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悲伤。
    两个人一时间都不说话了,双双哭泣起来。
    “我还是无法相信这件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呢?”哭了一会儿,平介端详着女儿的脸说道。或许确切地说应该是直子的脸。
    “我也不相信。”她用指甲尖拭着被泪水打湿的脸。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无济于事?”
    “啊,我的意思是这种情况没办法治疗吧?”
    “治疗?你是说这是一种病症吗?”
    “这个吗……”
    “如果这是什么特殊的病,能通过药物或者手术使藻奈美的意识恢复的话,我一定接受那样的治疗!”她语气异常坚定地说。
    “但是,如果那样做,直子的意识又怎么办呢?”平介问道,到时候直子的意识不会消失吧?”
    “即使那样我也不在乎。”她说,“如果藻奈美能够复生,我会乐意去任何地方。”
    她凝视着平介,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真挚的光芒。这让平介想起了藻奈美央求他说“我一定会提高学习成绩的,别把我送到补习班去”时的表情。他赏得她现在的眼神和那时藻奈美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直子!”平介看着女儿的脸,喊着妻子的名字,“别胡说八道了!”
    “我说的是正常的想法。本来应该死的就是我啊。”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呢!不管怎样,藻奈美都不会回来了……”平介说完,垂下了头。
    沉寂,令人窒息的沉寂持续了几秒钟。
    “那你说,”她开口说话了,“我们今后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呢?这种事说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医生拿这种情况也没有办法吧。”
    “是啊,弄不好还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的。”
    “是啊。”平介抱起胳膊喃喃答道。
    她一直静静地盯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儿,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今天是葬礼的日子吗?”
    “啊?啊,对。你连这都看出来了。”
    “当然了,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你是不会穿白衬衫的。”
    “啊,是吗。”平介摸着衬衫的衣角答道。他还以为自己已经脱下丧服,换上平时穿的衣服了。实际上,他不过是在白衬衫外面套了件对襟毛衣而已。
    “是我的吗?”她问道。
    “啊?”
    “是我的葬礼吗?”
    “啊,对,是直子的,”平介先是点头,之后又纠正道,“不过,你还活着,直子还活着。”
    “所以说,这应该是藻奈美的葬礼了。”说到这儿,她眼中再次溢出了泪水,“是我夺取了孩子的身体,将孩子的灵魂赶出了体内啊……”
    “不!是直子救了藻奈美的身体!”平介紧紧地攥住了妻子纤细的小手。


    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5楼2014-07-01 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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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9 08: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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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不是直子,是藻奈美。我想藻奈美一定会很高兴的。”
      桥本多惠子听了之后在长椅上挪了挪屁股,将身体正对着他,挺直了上身。她的表情也比之前严肃了许多。
      “杉田先生,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太遗憾了。失去妻子对您来说一定非常痛苦。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希望能成为藻奈美的贴心人,给她提供心理咨询。另外,杉田先生您也是,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尽管说出来。”
      她目光真诚地说。从她的话中,平介感受到了年轻教师特有的纯真与魅力。
      看来,她把平介脱口说出直子的名字理解成失去妻子的痛苦在作怪了。
      “好的。您请多多关照。”平介并拢了膝盖,低下头来。而此时,他的脑子里在冷冷地想:现在的藻奈美人格比你还大10岁呢!


      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7楼2014-07-01 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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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平介在图书馆相遇两天之后,桥本多惠子带着五个孩子来医院了,三个女孩,两个男孩。他们应该是和藻奈美关系很好的同班同学吧。
        “在电视里看到你的名字,别提有多吃惊了!开始我想是重名吧,但是藻奈美的名字很少见啊,年龄也和你一样,看来那肯定是你了。这样一想,我马上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有哇哇大哭起来。”一看就很好胜的少女川上邦子说道。她脸上的表情虽然在笑,不过眼睛已经开始发红了,这一点平介也看在跟里。可能是获知事故时的震惊又复燃了吧。
        听了她的话,藻奈美,也就是直子,眼角也开始湿润了。
        “是啊……是啊,让你受惊了吧。川上和藻奈美以前总是在一起的,对吧?圣诞节那天藻奈美还厚着脸皮去你家打扰,回来时你们还送给她那么大的蛋糕……”她一面抽着鼻涕,一面擦着眼角继续说道。
        “在车上时,藻奈美还说要给邦子和其他伙伴买信州的礼物带回去呢。结果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
        她说话的口气是一个失去了女儿的母亲的口气。听了她的话,平介先是觉得眼角一热,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孩子们和桥本多惠子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藻奈美。
        “啊……对,是啊,藻奈美。你临出发前就说要买礼物,对吧,藻奈美,这一点爸爸也记得呢,是吧,藻奈美?”
        经平介这么提醒,假借藻条美外表的直子先是一愣,之后马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捂了一下嘴。
        “啊,对,对。让你们担心了,真是对不起。”她面向同学,深深地低下了头。
        “身体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吗?”
        “嗯。托大家的福,没有觉得特别不舒服的地方了。”
        “头痛症状什么的也没有吗?我听说遇到交通事故之后经常会有那样的反应。”
        “嗯,从目前来看还没什么问题。不过现在还不敢断定。我也听说有很多人在交通事故后留有后遗症。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以后再也不敢坐滑雪游大巴了。”
        虽然她率人可能觉得说话时已经够小心了,可是从藻奈美口中说出的所有话都与其小学女生的身份不太相符。桥本多惠子听了之后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笑脸。
        “听说你从新学期起,就能来学校了,大家都高兴坏了。不过你可不要太勉强啊,觉得身体不舒服时可以不来。”
        “好,谢谢了。您这么说太让我感动了。”
        藻奈美再次低头致谢时,旁边的一个男生捧着花迈前一步:“这是我们送给你的。”
        “啊!”直子的脸马上绽放出了光彩。但是接下来的瞬间,她的眼神不是投向了鲜花,而是投向了抱着花的少年:哟,这不是今冈君吗?”
        少年点了点头,有点迷惑的样子。
        “哎呀!”藻奈美发出了惊叹声,“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到你还是二年级……”
        “好大的花束呀!”平介赶忙一边去接鲜花,一边插了句话进去,因为她又说走嘴了,“这花出院之后带回家里摆着吧。哈啥,这花真是太漂亮了,是吧,藻奈美?”
        “啊?啊,是啊。不过还得买个花瓶。”
        对话又持续了一阵,不过藻奈美古怪的语气依旧没有多大改观。
        看来她本人也在努力地用孩子的口吻说话,但越是这样,反倒显得越不自然。
        “很多人给我带来了慰问品和鼓励信,那个……我觉得真的有必要好好谢谢他们,甚至我还直在想,要不要给他们买什么东西……真的,感谢之情真的难以言传……”
        小学生会说“难以言传”这样的词吗,平介一边想,一边提心吊胆地听着。
        终于熬到桥本多惠子和孩子们起身了。他们走出病房有小一会儿后,平介也悄悄地跟了出去。他们正在等电梯。
        “藻奈美今天好怪啊。”是邦子的声音。
        “是呀,她今天说话就像我妈妈似的。”另一个女孩也表示同意。
        “那是因为好久没见面,有些紧张的缘故。”桥本多惠子说,“再加上之前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所以有些话说不好了。一定是这样的。”
        “哦,是这样啊。郡她真可怜呀。”
        听邦子这么一说,其他孩子也纷纷点头同意。
        看来他们总算以他们的方式想通了,平介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于是又回到了病房。他心里还是决定跟藻奈美,不,跟直子说,要按孩子的方式说话。
        平介回到病房前,抓住门把手正要开门,忽然听见屋内传来了藻奈美的啜泣声。他心中揪了一下,静悄悄地开了门。
        藻奈美将脸埋在枕头里,正抽抽搭搭地哭着。她那瘦小的肩膀在微微地抖动。平介走近她,将手放在了她的背上。
        “直子。”他呼喊着妻子的名字。
        “对不起!”她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我一见到那群孩子忽然觉得非常伤心。孩子们都不知道藻奈美已经不在人世了。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那些孩子和藻奈美都很可怜……”
        平介一言不发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任何该说的话来。


        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8楼2014-07-01 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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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介心里嘀咕起来。其实他倒有一个想法,只是在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
          直子说话了:“能听听我的想法吗?我想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合适的办法。”
          “哦,当然可以了。”平介将盘着的双腿打开,改为端坐。
          直子注视着丈夫的眼睛:“我想以藻奈美的身份活下去。”
          “啊……”平介半张开嘴,嘴型固定住了,没说出话来。
          “虽然放弃杉田直子的立场与生活方式我有些不甘,但这是最佳选择。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想继续以杉田直子的身份生活下去都将非常困难。不管怎么跟人解释,别人都不会像你那样相信我的。”
          “是啊……””
          “平介你怎么想的呢?”
          “我也认为你说的那样比较好。其实我本来是想向你那么提议的,只不过实在难以启齿……”
          “是因为怕那样的话,直子这个人就会从世上消失吗?”
          “嗯,是的。”
          “但是,”直子低下头,舔了舔嘴唇,之后,再次抬起头来,“对你来说,直子还会继续活着,对吧?”
          “那是当然了。对我来说,直子就是直子。”说完之后,平介心里想,或许不该说直子就是直子,而应该说,藻奈美就是直子。不过他不想破坏这一来之不易的气氛,所以并没有纠正刚才的话。
          直子浑深地吐了一口气,接下来又抬起双臂,像是非常舒服似的伸了个懒腰。
          “说出来之后轻松多了。只是,为了做出这个决定,我花了太多的时间。”
          “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希望能积极乐观地看待这件事。就当是获得了一次新生,只是换了一个身体而已。”
          “不过,那也不是毫不相干的人的身体啊。”
          “是啊。很多人都说藻奈美和我小时候很像呢。”
          “还有很多人夸我们的女儿是个小美人呢。”
          “没错。只是鼻子长得像你,有点向上翻。”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正因为那样,她才更加迷人呢!”
          “噢,是吗?”直子皱了皱眉头,不过她的眼睛明显是在笑着。平介也露出了笑容。他觉得这是事故之后第一次真正的笑。
          直子说了声“我去绐你沏茶”后站起身来,走向厨房。她从碗柜里盒出小茶壶,放好了茶叶。沏茶的一系列动作毫无疑问是直子特有的。
          她将装有茶水的两只茶杯盛在托盘上,又回到了日式房间里。
          “藻奈美已经六年级了,我必须努力学习才行啊。我可不想因为学习成绩下降给女儿丢脸。”
          “藻奈美学习够上进的了,可你还老是批评她。”
          “你说她一个女生,却擅长数学和理科,国语和社会怎么就学不好呢,这可能是随你吧。”
          “数学和理科你行吗?”平介不怀好意地笑着问道。
          “不行啊。但我必须想办法。”直子一脸苦相地将茶碗放到了平介面前,“你说,女儿将来的梦想是什么呢?”
          “梦想……”平介再次盘起腿,抱起了胳膊。
          “我想尽量帮她把梦想实现。有了明确的目标,也便于我确定努力的方向。”
          “没记错的话……”平介啜了他口茶,“没记错的话,她好像说过,想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
          “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
          “对。她说做一个像妈妈这一点的家庭主妇很好。”
          “这是什么梦想嘛!照你那么说。我哪里还用得着努力呀。”
          “不过——”平介端着茶杯看着直子,“等你真变成了藻奈美,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为什么?”问完之后,她先是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接着又将视线投回丈夫这边,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笑容,“别瞎说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平介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啜了一口茶。
          “啊,对了,我的戒指在哪里?”
          “戒指?”
          “结婚戒指啊。我在车上时应该还带着呢。”
          “啊,应该在祭坛的小抽屉里。”
          直子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塑料封。塑料封里是她从前一直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戒指是白金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圆环状。平介的无名指上,也戴着一只同样款式的戒指。
          直子将戒指从塑料封里取出来,试着往手指上戴。对她现在的无名指来说,戒指太大了。戴在中指上也同样很大。最后,她将戒指戴到了大拇指上,大小正合适。
          “总不能将戒指戴在大拇指上啊。”直子望着自己的手发出感叹。
          “最大的问题是,小学生戴戒指会让人觉得奇怪吧!”平介说道,“何况是这种质朴的戒指。”
          “可是,我希望这个戒指能够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你能有这种想法,我真的很高兴……”
          “有了。”直子拍手,站了起来,出房间上了楼。
          很快,她又返回了,右手拿着泰迪熊,左手拿着针线盒。
          “你要干什么?”平介问。
          “你看着好了。”
          直子取出裁缝小剪刀,剪断了泰迪熊头顶缝合处的线,扒开了接缝。这只泰迪熊本是直子给藻奈美做的。直子的针线活十分了得。
          她将结婚戒指埋到泰迪熊的后脑勺,小心翼翼地将接缝对好,用针线重新缝合起来了。她的动作依旧那么娴熟。
          “完工啦!”她说道。
          “你想拿这个小熊做什么?”
          “以前藻奈美就特别爱惜这只小熊,睡觉时总把它放在被窝里。我也要一直把它带在身边,这样一来,我还可以意识到自己是你的妻子。”
          听了她的话,平介想不出该如何回答。他忽然想到,意识到这点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只泰迪熊中藏着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直子说完,将小熊疑紧地抱在了胸前。


          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10楼2014-07-01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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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剩下平介一个人了,他想在校园里四处看看。自己连教师的办公室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就在这时,刚才那个胖男孩又回来了。他向上看着平介:请问……”
            “怎么了?”平介问道。
            “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啊?”平介低头看着眼前这个胖男孩,“有什么地方不对……为什么这么问?”
            “可是——”胖男孩回头看了看说道:“最听说杉田的爸爸打听了许多关于我的情况。”
            “啊?”平介张大了嘴。接下来他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指着胖男孩的胸口问道:“你是田岛君吗?”
            胖男孩点了点头。
            “啊……是嘛,原来你是田岛君啊。家里是卖鱼的?”
            “对啊。”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啊,其实我并不是只想了解你一个人的情况,而是想多了解一些直子……藻奈美班里同学的情况。”
            “那,已经可以了吗?”
            “嗯,可以了。不过请等一下,刚才的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啊?就是和藻奈美一起走的那个。”
            “您是说远藤吗?”
            “啊,原来他叫远藤啊。谢谢,谢谢了。好了,你要好好学习呀。”
            听了平介的话,田岛带着迷惑的表情迈开短腿小跑着走开了。望着他的背影,平介心里想,难怪远藤说他体育不行。
            平介再次拿出那张照片,将名字和人进行了对比。这么一看,当时他所找到的那个少年果然和这个胖男孩是同一个人,只不过胖瘦程度不太一样。看起来田岛在过去的10个月中体重足足增加了一倍。
            平介将照片翻到背面,从成排的名字中找到了“远藤直人”进个名字,仔细确认了名字的位置之后,他又将照片翻到正面。
            原来远藤在照片中站在班主任桥本多惠子的旁边。照片中的他脸还很稚气,身材也不高,和桥本多惠子就像是母于一般。和田岛相比起来,他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10个月中,他收获了身高和成熟度。
            平介抬头仰视着直子所进入的校舍。
            直子啊,那可是个你不熟悉的世界呀,你可要处处留心哪——平介在内心向妻子发出了声援。


            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12楼2014-07-01 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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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坐在平介旁边的藤崎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丈夫的行为就是杀人!”他的声音在会场内回荡着。
              整个房间成了一个瞬间静止的镜头。再接下来面面继续转动,山本由子抱佳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梶川妻子的肩,带她出了门。在座的遗属当中有人抬眼看着藤崎,也有人故意不看他。
              平介也不知道每个人都在想些什么。但明显的一点是,藤崎的话不会给任何人带来解脱。他说了本该避讳的话。如同贼风吹过般的微寒吞噬着会场的空气。坐在最前排的刚刚发过言的那位半老女性将明显的不快写在了脸上。
              不过当然了,谁都无法责怪藤崎什么。所有人能做的只是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而已。
              “那么,”林田环视着会场说,“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14楼2014-07-01 0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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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平介的话,她一个劲儿地摇头。
                “家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存款,所以我马上又得去工作了。”
                平介心想这可真是件怪事。大巴司机的工资如果真的那么低,还会有人愿意去干吗?可是梶川征子又不像在撒谎。
                “我想巴士公司的工作条件和待遇情况很快就会大白于众的。”平介带着几分旁观者的语气说道。说完他开始穿鞋。倒不是不同情她,只是他觉得自己不可以产生同这个女子的连带意识,否则他觉得自己就是背叛了刚才在一起的那些遇难者家属联合会的同伴。
                “我走了。你多保重。”说罢平介出了她家。梶川征子好像又说了句什么,但是他根本没有听。


                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16楼2014-07-01 0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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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9 07:5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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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说得很坚决,但在接下来的两周,平介并没有对梶川司机展开任何调查。尽管心里也想着该采取些行动了,但是一直没有时间。日本的经济看起来一片繁荣,平介公司里的加班和假日出勤也不断增多。
                  平介现在的工作单位是电子式燃料喷涂装置制造厂。所谓的电子式,是指由计算机来控制向发动机里输送汽油的量。它的出现取代了渗碳器的存在。平介有时也会在心里想这是向高级发展的象征。
                  星期二的午修时间,他像往常一样,在固定的地方和固定的成员一起投入了扑克牌的酣战之中。固定的地方指的是工厂入口处的休息室。室内有张会议桌,桌子周围围了一圈钢管椅子。固定的成员指的是在同一条生产线上工作的工友,其中既有在车间里一干就是30年的老手,也有刚满20岁的年轻人。所玩的游戏叫七桥。当然了,他们打牌是来钱的,每个月的月底起结算。然而对平介来说,值得回忆的月底几乎一个也没有。
                  “啊,又被你赢了啊。”这一局平介就只差一步了,可结果还是被旁边的年轻人占了先机。是刚刚进公司两年的拓朗。平介将牌甩了出去。“你就不能谦虚一点儿呀。最近没有夜班,让我怎么往回捞嘛。”
                  “什么?我们下周不用上夜班吗?”拓朗问道。为了保持发型,他总是歪戴着工作帽。
                  “不用上夜班的是我,你们还得上。你们要好好干。”
                  “啊,为什么只有组长一个人特殊?”
                  “为什么?因为我现在上不了夜班。”
                  即便这么解释,拓朗好像也没反应过来,还想继续往下问。这时坐在他旁边的中尾选夫“啪”地拍了他手臂一巴掌,意思是说——你的反应怎么那么迟钝啊?
                  “科长已经同意了吗?”中尾顺势问道。中尾比亚介大两岁,是半路改行进来的,据说以前曾做过寿司店的学徒。
                  “嗯,夜班时间都改成到B组帮忙了。”
                  “是吗?是因为B组之前一直说人手不够吧。平介一过去可要帮他们大忙啦。”
                  这会儿拓朗应该反应过来了,一句话不说地点了点头。
                  事故之后第一次上班那天,平介找到了科长小坂,提出能不能把他的夜班调成日班,因为他上一夜班,直子就不得不在整整一周之内一个人过夜。只留一个女人在家过夜本来就够让人不安心的了,更何况直子从表面上看还是个小学生。
                  当时小坂科长答应帮他想想办法。昨天,他终于给出了答案。虽然没有了夜班补贴让平介有点心疼,但那也没办法。万一不这样,等出事了就晚了。
                  “啊,说曹操曹操到。”中尾看着入口处说道。小坂正向着这边走过来。
                  “都玩着呢。谁赢了?”小坂边看着计分表一边问。他个子不高,脸盘很大,脖子短得就像脑袋直接架在了肩膀上。“啊,是拓朗呀。平介呢?”
                  “还是老样子。”平介的回答把大家都逗笑了。话中的潜台词是他没有赢过。
                  “马上就该轮到我赢了,你就看着吧。”平介把帽沿转到脑袋后面,抄起了分给自己的扑克牌。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的雅兴。”小坂看着平介的脸说,“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事情想求你。”
                  平介咂了咂嘴,放下牌,站起身来。“什么事情呀。你看我好不容易才来一把好牌。”
                  拓朗在一旁接话道:“觉得可惜的是我才对。组长一走开谁当冤大头啊?”
                  平介做了一个要敲拓朗脑袋的动作之后离开了“赌场”。他和小坂来到稍远处的一条长椅上坐下。
                  “事情是这样的,我希望你下午能到田端那边跑一趟。”小坂说,“你知道吧,现在公司把D型喷枪的试制工作全都交由田端那边负责。那边反映说打喷嘴那个洞时位置很难确定,工程陷入停滞状态。公司打算今天下午派技术人员过去看看情况,如果平介也能过去就再好不过了。”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行,那我跑一趟。我也觉得这种事情我应该去。”
                  D型喷枪是平介公司打算明年正式投产的产品,现在正在田端制作所进行试制生产。BIG00D公司的研发人员将对田端制作所生产的试制品进行反复测试,确定最终的生产工序。一旦正式投产,平介将负责该产品的生产线。所以对平介来说,有必要尽量了解试制阶段出现的问题。
                  不过,平介也有工作之外的考虑——梶川征子就在田端制作所工作。
                  “是吗?你能去可真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去跟技术人员说一声。”
                  “好的。”
                  “噢,对了。”科长稍稍压低了声音问,“你女儿现在怎么样了?情绪巳经稳定下来了吗?”
                  “嗯,好歹算是稳定了。”平介答道。每每谈及这个话题,平介都会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挺为这事担心呢。”停顿了一下之后小坂继续说道,“不过,一个大男人独自拉扯一个孩子还是挺不容易的,特别是女孩。”
                  “这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平介赶紧答道。其实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没有独自一人培养女儿的感觉,而像是和妻子两个人在一起生活。
                  “那个,估计现在还不现实,不过早晚都得认真考虑这回事的。到时候你可以来找我商量,千万别和我客气。”小坂拍了拍平介的膝盖。
                  “啊?”平介英名其妙地看着小坂那张大脸,“科长,您说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啊,当然是再婚的事了。给你女儿续个新妈妈的事啊。”
                  “啊……”平介张大了嘴,连连在面前摆手,“不,我没有那个打算。”
                  “哈哈哈,那是你现在没有打算,现在有就怪了。所以我是想让你先记住我的话,等你有那个想法的时候再来找我,明白了?”
                  小坂说完一拍平介的肩膀,平介脱口说了一声“啊”。
                  “那,行了。”小坂站起身,出了工厂。目送他远去的身影,平介想到了两件事:一是小坂真是个热心肠,二是小坂是他和直子结婚仪式上的证婚人。
                  下午,平介和两名技术人员驱车前往田端制作所。两名技术人员他都很熟悉,一个叫木岛,比平介稍稍年轻一些,另一个叫川边,二十五六岁。在组建生产线的时候,他们经常碰面,以至于都把对方的脸看腻了。
                  田端制作所位于府中一带,建在一片平地的正当中,给人一种突兀的感觉。
                  和几条生产线成排排列的BIG00D工厂不同,这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床。当然,并不是杂乱无章地摆放的,而是为了能随时应付母公司苛刻的要求而成体系设置的。
                  平介与木岛和川边共同视察了D型喷枪的喷嘴打洞这一道工序,并听取了负责人的汇报。大概因为是母公司来人的缘敲吧,一看就比平介年龄还大的组长说话时竟有些紧张。平介很想告诉他“我们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针对问题的磋商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左右。现场的组长为他们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参考。问题看起来不少,接下来该如何解决是技术人员的事了。木岛和川边一边喝着速溶咖啡,一边看起来很严肃地展开了探讨。
                  平介说他想去和熟人打个招呼,之后便离开二人,在工厂里走动起来。工厂里有上千工人,大多数都是男性。说到女性,首先应该想到的是办公人员,但是这个公司应该和BIG00D一样,是不会用临时办公人员的。
                  女性多的车间……那就应该是卷线车间吧。
                  平介一边猜测一边走着。虽然卷线机里面装有电磁铁,但是将铁线的接头接到卷线机上这一步还是需要人工来完成的。听人说这一工作比较适合女性去做。
                  卷线车间位于工厂的一角。大约有10名女工正对着卷线机进行作业。由于她们都戴着帽子和安全目眼镜,所以看不清她们的脸。平介只能在不引起众人怀疑的情况下走近她们,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扫视着所有人的脸。
                  有一个女员工停了下来,凝视着他的脸。当平介的视线和她的视线对上时,她慌忙低下头去。她的帽子和眼镜看起来格外地大,这大概是因为她的脸太消瘦了。
                  她离开了自己的岗位,走到一个像是负责人的男性那里说了些什么。男性听完向平介这边看了看,之后边点头边跟她说着什么。
                  随后她小跑着来到平介身边。摘掉眼镜之后平介终于敢确定她就是梶川征子了。
                  “那天真是太感谢您了。您帮了我的大忙。”她低下头去说道。
                  “你的脚怎么样了?”
                  “啊,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给您添了那么多麻烦,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哪里哪里。倒是你现在就这么离开岗位不要紧吗?”
                  “我已经跟负责人打过招呼了。”
                  “噢……”平介倒是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和负责人说的。
                  为了不分散她同事们的注意力,他们两个来到一台高大的电源装置背后。
                  “我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到这里来的,顺便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平介说道。
                  “是这样啊。”梶川征子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的样子。
                  “实际上,那天从你家回去之后,我又试着回想了下你所说的话,有些地方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听他这么一说,征子抬起了头,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
                  “我认为从你丈夫的工作情况来判断,他的收人不可能那么少。这也是我从一位知情人士那里打听到的。至少不至于少到连你都不得不出来工作的地步。”
                  “可是,”她再次低下头去说,“我们真的没有什么钱。”
                  “那恐怕是因为你丈夫把钱花到别的地方去了吧。”虽然知道这么说可能有些残酷,但他还是说出了口。
                  征子抬起眼睛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他在外面有女人吗?”
                  “也有可能是因为赌博,或者是他欠了别人很多钱,但你并不知情。”
                  她摇了摇头:“你所说的这些都是不可能的,至少在我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丈夫背着妻子在外面借了很多钱这种事情不是很常见的吗?——这句话平介想说,但是没有说出口。
                  “你说过你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工资明细表,对吧?”
                  “对。”征子点头。
                  “一次也没见过吗?诸如他的基本工资有多少这样的问题你从来都不想知道吗?”
                  “对不起。”梶川征子低下了头,就像一个挨了老师批评的学生一样。
                  “我实在无法相信这一点。”平介发出一声叹息。他的这句话是发自心底的。假如换成直子的话,她应该马上就能回答出平介这个月的工资大概有多少。
                  “他这个人,”征子目光呆滞地说,“基本不怎么和我说他自己的事情。”
                  “可是你们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吧?”
                  “6年。”
                  “啊?”
                  “6年了。从结婚到现在已经在起6年了。”
                  “哦……”平介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逸美的脸,“可是你的女儿……”
                    “是我和前夫生的。”
                    “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你和你的前夫离婚了?”
                  “不是。逸美的生父是在10年前因癌症去世的。”
                  “哦,是这样啊。”
                  平介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十分可怜。他同时还想到逸美这个少女可真够惨的。短短的6年时间,都不知道她有没有来得及熟悉这个新父亲呢。
                  “你丈夫他是初婚吗?”
                  “不是。听他说他很久以前结过一次婚。但是那时候的事情他根本就不跟我说,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是嘛。”
                  平介忽然想到自己这是在做些什么。自已不应该在这种场合打听她的私事。
                  “总之你认为你丈夫没有其他女人或者是赌博之类的迹象,对吧?”
                  “我认为没有。”她用很小但是却很清晰的声音答道。
                  平介意识到不能耽误她太多的工作时间,便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啊,我该回去了。打扰你工作了,真是非常抱歉。”
                  她听了之后说:“不好意思,能稍微等一下下吗?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有什么事吗,”
                  “唔,那个,总之请您稍等一下……”说完她小跑着离开了,向着与卷线车间完全相反的方向。


                  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18楼2014-07-01 0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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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分钟她又返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白色的盒子。
                    “请把这个给您的女儿带回去吧。这也是我从别人那里得到的,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那是个宛如一盘录像带大小的盒子。通过外包装上印刷的字迹可以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是白巧克力,估计是谁从北海道带给她的礼物吧。
                    “啊,不用了,你留着给你女儿吃吧。我想送你礼物的人也是这个意思吧。”
                    “没关系的,我一共收到两盒呢。再说了,逸美她也不怎么爱吃甜食。”
                    梶川征子的强求让平介感到有些意外。这时一个推着台车的年轻员工带着奇怪的表情从他们身边经过。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想到一味地拒绝有点没有大人样,平介就将盒子收下了。
                    “那我就告辞了。”梶川征子说完又返回卷线车间。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达成了一个很大的目标,她的脸色似乎一下子好了许多。
                    川边驾车往回走。在车里,平介打开盒子,将白巧克力让给他们两个吃。他决定如果他们吃不完的话就带给他车间的工友们。虽然直子也很喜欢吃甜食,但是如果她知道这是梶川征子送的,一定会不高兴的。
                    “杉田不吃几块吗?”木岛手捧着盒子问道。
                    “啊,那,我就吃一块吧。”平介抓起一块象棋子大小的白巧克力,放入口中。一种十分熟悉的甘甜昧道在口中扩散开来。随后他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好几年没有吃过巧克力了。由于担心蛀牙,直子几乎从来都没让藻奈美吃过巧克力。


                    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19楼2014-07-01 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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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子…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22楼2014-07-01 0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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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男的站了起来。他的脸轻度痉挛着,脸上的赘肉从很远的位置都能看得见,头发薄得像烤海苔片一般,老老实实地趴在头皮上。大概是爱打高尔夫球的缘故吧,他连天庭都晒得黝黑。尽管如此,他看上去还是欠几分血色。
                        “4000万到4500万之间。”那个男的开口说道,声音很有穿透力。这句话一下子打破了会场的沉寂。这是攻防战斗开始的标志。平介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但是又不能一逃了之。
                        “这是我们公司考虑出的赔偿金范围。根据性别、年龄等差异,多多少少有进行增减的必要。”
                        发言的人是大黑交通的总务部长,名叫富井。这真是个倒霉的角色。虽然是敌方,但平介还是对他有所同情,毕竟不是这个人一手酿成的车祸啊。
                        遇难者家属联合会与大黑交通之间的赔偿交涉照例在新宿那家宾馆的会议室里举行。事故已经发生3个月了。由于是周末,遗属这一边几乎全员出席,而大黑交通方面,除了富井以外连有五个负责人加上一名律师。公司方面的人坐在了会议室的最前端,大排的遗属坐席刚被安排在了他们的正对面。平介心想这简直就缘是在开记者招待会。
                        “这个范围是根据什么标准制定的?”遗属一方的律师向井向公司一方发问。
                        刚刚坐下去的富井再次站了起来。
                        “这个是公司参照过去的交道事故制定出来的,也可以看做是我们公司能够赔偿的上限。我们从国土交通省(相女于中国的交通部——译者注)也得到了指示,上面要求我们一定要拿出最大的诚意。”
                        身为遗属代表的林田干事举起了手。
                        “你所说的上限,是处理你们公司基本没有过失的、无法预测事故时的上限,比如竟然出现了恶劣天气,或者是受到了其他车辆的影响。但是这次的事故根本不在上述事故范围之内。”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们认为这不单单是事故,还是人祸。说得再明确一点,我们认为这等同于过失杀人。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让因得不到休息而疲劳过度、走路都打晃的司机带着危险去开滑雪游大巴,这早晚都会造成事故的。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吗?你们利用这种危险的大巴来载客赚钱,这不是犯罪行为是什么?我们只能认为你们根本没把乘客的安全放在心上。做出这种近乎杀人的行为,还想按以前的事故来制定赔偿标准,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样想有些太天真了吗?”
                        林田用兴奋的语调口气说完了这席话。他坐下去时椅子发出了很大的响声。有几个人小声鼓起了掌。
                        公司方面的人露出苦脸是可想而知的事了。出现“过失杀人”这样的词语让他们的心情自然无法平静,而林田的陈述也是他们根本无法否认的。
                        就在前一段时间,劳动局还宣布,他们已经向东京地方检察院递交了相关资料,以违反劳动基准法的嫌疑对大黑交通的两名干部提起了公诉。此外在稍早一些时候,关东运输局在对大黑交通进行特殊安全检查之后,认定该公司明显违反了防止疲劳驾驶的有关规定,在保证运输安全方面存在严重过失,责令该公司的8辆旅游大巴停止运营14天。据该局的检查结果显示,在近一个月内一直没有休息而从事驾驶活动的该公司司机有4人之多,这违反了公路运输条例中有关防止司机过度疲劳的规定。
                        另外,长野县警方也已经开始以违反道路交通法的嫌疑介入大黑交通公司的内部展开调查取证工作。一旦警方的调查结果公布,可能还会有新的处罚下达。
                        上述信息对于遗属来说无疑是个利好消息,所以林田才能够做出那么强硬的发言。
                        “你们真是太黑心了!居然还不好好承认自己的罪行!”平介旁边的男子发言了,是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女儿的藤畸。“我看了前天的报纸,你们是不是说过司机疲劳驾驶是他个人的过错?”
                        “啊,这个问题嘛,实际上是这样的。”公司方面的坐席上站起了另外一个男的。在开始的介绍当中平介得知,他是大黑交通运营管理部的部长,名叫笠松。“公司说这话的意思是司机从事超负荷工作并不是公司的指示,公司并没有强制他们超负荷工作。特别是造成这起事故的司机梶川,是他自己向排工作表的人提出请求,要求增加自己的勤务。这是事实。”
                        平介注视着笠松的脸。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藤崎表示了他的怀疑,“再怎么想要钱,也不会有人愿意一点都不休息地工作吧?”
                        “不,我说的是真的,这是我们通过内部调查搞清楚的。”笠松有些激动地说。
                        平介觉得他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因为直子说她曾听到一个司机对另一个司机说“你这么拼命赚钱拿来干什么呀”这样的话。很明显,这句话意味着被这么说的那个司机是自己主动要求超负荷工作的。
                        平介心想,看来梶川司机还是等钱用。但是他把赚来的钱花在什么地方了呢?
                        “就算是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公司仍旧推脱不了责任。”遗属方面的律师向井发言道,“按照劳动基准法的规定,不光是强制员工超负荷劳动,对于员工主动提出的超负荷劳动给予允许也是被禁止的。”
                        “啊,这一点您所言极是。”笠松低下头去说道,“我们公司并没存逃避责任。只是刚才有人好像对前天报纸上的报道有误解,所以我想稍微更正一下。我想说的是,在梶川司机这件事上,并不存在强制这种说法……”
                        “可是,你们的做法也许和强制没有什么差别。”林田说道。他手中拿着一本什么记录。“这里有你们公司去年年的资料。你们公司的司机一个月的工作时间比行业的平均值高出60多个小时,加班时间为每个月50个小时,是行业平均值的三倍半。这是为什么呢?其实原因就在于你们公司的基本工资比其他公司低,因此员工只好靠加班补贴来补足。尤其是对那些在子女教育方面负担很重的三四十岁的员工来说,这种取向更加明显。请问对于这一点,大黑交通能够否认吗?”
                        大黑交通的干部们无以反驳,一下子哑口无言了。甚至在他们之中,也出现了点头的人。
                        “那么,”由于话题偏离方向而被晾在一旁的总务部长富井开口了,“遗属联合会的各位认为多少金额比较合理呢?”
                        接下来林田等四位干事和向井律师互相小声商量了起来。他们的座位排在了一起,这表示遗属联合会的其他成员把交涉大任基本上都委托给他们几个了。
                        最终向井律师说话了:“经过商议,我们遗属联合会成员一致认为,赔偿应该与性别和年龄无关,所有人都一律相同。至于金额,我们至今已经讨论过多次了,初步得出了不能再做出让步的最低额度,是8000万日元。”
                        向井干脆的发言对大黑交通方面的人来说无疑是重重的一锤。像是被这一锤从上向下击中了一般,那些干部都耷拉下了脑袋。在场的最高复杂人——专职董事听完后抱住了自己花白的头。他是前天才顶替社长上台的,但在平介看来,他明显并不高兴。
                        看来照这样争论下去,交涉还要拖很久。平介也变得愁闷起来。
                        这一天的交涉又结束了,最终大黑变通方面答复说回去再商讨一下。平介也说不好情势算不算是在向着有利于遗属联合会的方向发展,但从几位干事和向井律师的表情来看,虚该可以看做是往前迈了一步吧。
                        平介走出会场时,看见大黑交通的人正在整理资料。运营管理部部长笠松正一个人在稍远的地方往文件上写着什么。平介走近了笠松:“啊,打扰一下。”
                        也许是没有料到会有遗属跟他打招呼,笠松眼神里露出了惊惶失措。将平介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之后,他应了一声:“啊,您说。”
                        “还是您别才说的内容。您说梶川司机是自己主动要求超负荷工作的,对吧?”
                        “啊。”
                        “梶川是不是有什么急着用钱的地方,所以才这样勉强自己的?这方面您有所了解吗?”
                        “啊,这么详细的事情我倒是没有听相关人员说过。”笠松难掩不解的表情。他一定是对遗属为什么关心这种事感到十分疑惑吧。
                        这时平介的身后有人喊:“杉田先生!”
                        平介回头一看,是林田。平介向笠松说声“谢谢”后,来到了林田跟前。
                        “杉田先生,你这样做不太合适吧。希望你不要单独和对方谈个人要求。”代表干事皱着眉头说。
                        “啊,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平介一边道歉,一边心想我谈的可不是个人问题,而是事故原因。
                        在平介心里,赔偿金多少都无所谓。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想要钱。钱当然越多越好,但他不想为这事浪费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对他来说,事故原因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是最让他心急的。虽然已经大体上得出了疲劳驾驶的结论,但在为什么会出现疲劳驾驶这一点上,始终都很暖昧。因为他想要钱——这是废话。问题是他为什么想要钱。是因为想过奢侈的生活吗?还是他欠了别人很多债?是因为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吗?还是他沉塌于赌博?这些才是平介想要知道的。如果不能弄清楚这一点,平介将始终无法接受目前的解释。
                        平介看到藤崎在与向井律师说话,隐隐约约的可以听见他们说话的内容。藤崎好像是在说向他们提出最低要一亿日元就好了。律师听了之后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接下来好像是跟他解释说8000万就已经够高的了。


                        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23楼2014-07-01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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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000000日元。
                          看到协议书上所写的这个金额,平介一时没有领悟过来。5和2之后并排加了6个0,仅此而已。至于这个数字具体意味着什么,他没有感受到。听说这已经是个很成功的数目了。如果参照大黑交通以前的事故赔偿标准,或者是根据霍夫曼计算公式来计算,赔偿金额将远远低于这个数。
                          没人会有成功的喜悦。这不过是为他们失去自己所爰的人一事划上了休止符而已。
                          “可以签字了吗?”坐在对面的男子问道。之前平介从没见过他,也没见过坐在他旁边的男子。平介刚一进入这个房间,他俩就同时站起身来,深深地鞠了一躬,大概是表示谢罪吧。他们心里究竟有多大诚意,平介也不知道。事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大黑交通上到社长下到员工,发生了很大的人事变动。眼前这两个人只是普通职员,他们对事故根本没有任何责任。
                          看来这件事今后将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平介想,唯有眼前的这张纸片将成为这场悲剧的记录。
                          平介按照坐在一旁的向井律师的指示,在规定的位置签了名,盖上了随身带来的印章。写上用于接受赔偿金的银行账号后,签字就结束了。
                          “您辛苦了,这下算是全结束了。”向井律师说。他唇边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对他来说,这也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您为这件事操了那么多心,真是太感谢您了!”平介对向井表达了谢意。
                          向井站了起来。对面的两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还说了句“实在是太对不起了!”
                          你们道什么歉啊?跟你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平介很想这么说,但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出了房间。
                          遗属联合会的所有成员都签过字后,大家再次在会议室里集合了。向井律师做了细致的说明。最后,向井律师还就如何对媒体表态征求了大家的意见。
                          “具体地说,是赔偿金额的问题。”律师说道,“媒体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一点了。”
                          “告诉他们有什么好处吗?”遗属联合会的干事林田问。
                          “会成为今后发生类似事故时的个索赔参考。估计这个赔偿金额通过法院判决很难获得的。”
                          “就是说,对我们而言,没什么特别的好处了?”
                          “嗯,可以这么说吧。”向井低下头去说道。
                          最终在场的人通过举手表决得出了一致结论:赔偿金额将不对外公布。
                          “还有其他问题吗?”向井环视着在场每个人的脸问道。
                          平介其实有个想问的问题,但他犹豫着该不该在这个场合问。如果现在不问,今后也就没有选样的机会了。
                          “如果没有的话……”向井正要往下说,平介举起了手。向井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您有什么问题?”
                          “请问,梶川家获得了多少赔偿金?”平介问道。
                          “梶川?”看来律师一下子没有想起谁是梶川。
                          “司机,大巴的司机。”
                          “噢。”向井点了点头。平介周围也有人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这一点我没有问过,因为他和遗属会没有关系。”
                          “哦,是这样啊。”
                          “估计会有一定的慰问金吧,但具体我不清楚。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什么淡”平介只好又坐下来。
                          其他遗属都用异样的眼光向平介这边看过来。
                          “他可是造成事故的罪魁祸首啊。”不知谁说了一句。
                          长达7个月的赔偿交涉就这样告一段落了。遗属们纷纷向向井表达了感谢之情,并和通过交涉结识的其他遗属一一寒喧了几句。之后,他们三三两两地退场了。谁的脸上都没有类似充实感的表情。人们似乎都认为,时至今日,也该平息愤怒了。这时,他回想起直子曾经说过,每当她想起自己的遭遇,想得无法解脱的时候,都希望找一个让她发泄愤怒的对象。
                          从宾馆里出来时,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他很想找个地方喝点儿酒,但是一想到直子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便只好作罢了。
                          那就买个奶油蛋糕回去吧。想到这里,他大步向车站走去。
                          呼出去的气变成了白色。平介将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原地迈着小步踱来踱去。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激动。
                          他从没想到会这么早就经历这样的场面。按照他最初的估计,至少也该是藻奈美上高中时才应该经历这样的事情。
                          看看周围,大部分都是家长和孩子在一起。那些家长看起来都很有钱,学历也很高。他们的孩子看起来也很聪明。平介不禁担心起来,会不会只有直子落榜呢?
                          这时,一包面巾纸递到了他面前。直子戴着红色手套,对他说:“鼻涕出来了。”
                          “啊。”平介抽出了一张面巾纸擦了攘鼻涕,见周围没有垃圾箱,便将面巾纸塞进大衣口袋。
                          “你倒是挺平静的嘛。”
                          “这个时候紧张也没有用啊,反正结果已经出来了。”
                          “那倒是。”
                          “另外,”直子点了下头后继续说,“应该没问题的。”
                          “你这么自信呀。”
                          “我要是考不上的话,就没人能考上了,绝对的!”
                          “这么说,如果没考上的话,责任就应该全在我身上了,都怪我面试时说错了台词。”
                          当平介被校方问到为什么要选择这所学校时,他流利地说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几个理由。之前他也一直发挥得不错。可是做最后总结时,他一不小心,把本该说的“于是和女儿商量之后定下了这所学校”说成了“和妻子商量”。面试官马上露出吃惊的表情。他们事先知道,杉田家只有父女二人。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的。”
                          “真的吗?”
                          “说不定反倒会帮上大忙呢。你知道吗,这个学校有名人过敏症。”
                          “名人过敏症?”
                          “就是对有名的人没有抵抗力,比如对作家和艺术家什么的。”
                          “那又怎么样呢?”
                          “爸爸说的错话反倒会让他们想起我们是那起有名交通事故的受害者。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忍心让我落榜了。并且,他们可能还会在乎媒体的关注。”
                          “有那么好的事吗?”
                          “总之不会起负面作用,放心吧!”直子说完“啪”地拍了一下平介的胳膊。
                          今天是她报考的私立中学发榜的日子。考试是昨天进行的。直子的表情在考试前和考试后完全没有什么区别。考完后她只对平介说了句“给我准备好学费吧”。
                          公告牌上终于贴出了录取通知单。一张白纸,上面用黑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字。周围的家长和孩子们都围了过去。
                          平介蹬大了眼睛,从中搜索直子告诉他的考号。她的考号是236号,二三得六,套用数学九九歌一下子就记住了。
                          “找到了。”直子说,那语气就好像和自己无关似的。
                          “咦,在哪儿呢?”
                          “你往哪儿看哪!在左边呢。”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了236这个数字。
                          “啊,真的,看到了,看到了!噢,这不是被录取了吗!”平介摆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我都说过没问题了。赶紧办完入学手续回家吧。”直子转身迈开大步。
                          平介一边在她身后追,一边体味着另一种心情。如果合格的是真正的藻奈美,直子以真正的直子身份在旁边的话,说不定她会喜极而泣的。
                          看来她有些变了,平介想。
                          办完入学手续后,两个人来到吉祥寺。直子这次考上的这所中学就在吉祥寺附近。之后,两个人又去购物。购物之后,又一起去吃饭。
                          “我们好久没有两个人一起进正宗的法国餐厅了吧?”直子坐在桌子对面兴奋地说。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自从藻奈美出生以后,我们就一直吃家常菜馆。”
                          “那个孩子,就喜欢吃汉堡牛肉饼。”
                          平介喝着红酒。酒下去一半左右时,直子也提出要喝。
                          “你以前不是不能喝酒吗?”
                          “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很想喝。可能是现在的身体和以前的不一样吧。我们家那头都不能喝酒,但是我现在有了爸爸的遗传因子,因此也变得能喝了。”
                          “可你还是个小学生呢。”
                          “已经是中学生啦!”说完她拿起酒杯,伸向了平介这边,给我倒一点儿吧。”
                          “没看出来。”平介一边注意着周围,一边往那只大杯子里倒了很少量的红酒。
                          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直子在鼻子下方轻轻地摇了摇杯子,做出一副闻着酒香的样子。之后,她用杯中的红色液体润了润喉咙,但马上露出像是吃了梅干似的表情。
                          “怎么样?”平介问道。
                          “不甜。”
                          “那当然了,又不是果汁。”
                          “不过——”她又喝了一口,像是仔细品尝的样子吧嗒吧嗒嘴,“喝着还习惯。”
                          “是吗?”
                          最终直子喝掉了余下半瓶酒的三分之一。
                          两人在餐厅前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子在路上就睡着了。看来红酒还是起作用了。从实际表现来看,她对酒精确实有一定的抵抗力。平介凝视着她的脸颊,一瞬间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感觉:眼前的女子内心是直子,可是体内却千真万确地流淌着自己的血液。
                          到家时已经过了晚上9点。平介把直子抱上了二楼。虽然费了很大力气,但还是为她换好了睡衣,让她平躺在了床上。不知道是梦话还是酒话,她不停地说着“平介,对不起。平介,对不起。”平躺下不久,她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平介来到浴室,充分地泡了个潦澡,让自己的身体暖和起来。从浴室里出来后,他一边看着体育新闻,一边又开了一罐啤酒。电视里正报道着巨人队的训练情况。
                          临睡之前,平介再次来到直子的房间看了一眼。直子正抱着被子酣睡着。他重新为直子盖好被子,关了灯之后出了房间。
                          回到卧室,平介钻进被寓,闭上了双眼。但是他完全没有睡意,马上又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台灯旁摆着袖珍丛书,他刚把手伸过去一半又缩了回来。那本推理小说他前天已经读完了。再旁边是一个书架,但上面没有他现在就想看的书。
                          他脸朝下趴在床上,下巴垫在了枕头上,呆呆地望着榻榻米中的格子。刚搬来时还是绿色的草席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了茶色。从那时起,时光确实一直在流逝着,并且今后还将继续流逝。草席子的茶色估计会越来越浓,而自己也会越来越老。
                          一种突如其来的莫名的孤独感袭上了平介心头。他觉得自己正一个人行走在个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的隧洞里。之前和他走在一起的直子不见了,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她已经走在另一个世界了,在这个世界里走的,只有自己。
                          同时,他还产生了一种愤愤的感觉。自己成了一场不合理事件的牺牲品。自己的人生在哪里?自己将一直这样走下去吗?……
                          平介从被子里伸出右手,从书架的最底端抽出了一本名叫《品质管理》的书。这是本专业性很强的书。当然了,他并非现在要读这本书。他打开了书,里面夹着一张照片。他将照片拿了出来。
                          桥本多惠子在向他微笑着。这是运动会那天他偷偷拍下的。
                          平介将手伸向大腿之间。
                          他不禁心想,难道自己就不能恋爱了吗?自己也有恋爱的权利呀!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妻子,没有分享性喜悦的对象。自己所拥有的,只是歪曲了的宿命。
                          平介一边看着桥本多惠子的脸,一边拼命浮想着一些猥亵的画面。他想自慰。
                          但是,他没有成功,于是只好放弃,把照片又放回书中,随后将脸埋在了枕头里。
                          朦胧之中平介忽然感到身边有丝凉意。他睁开眼睛,发现藻奈美的脸就在眼前。在台灯的灯光下,她正看着平介笑呢。


                          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29楼2014-07-01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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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把你弄醒了。”直子说道。
                            “现在几点了?”
                            “半夜3点。”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之间就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我睡了多长时间?”
                            “你在出租车上就开始睡,到现在已经超过6个小时了吧。”平介说着打了个哈欠。
                            “觉得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虽然之前也是每天差不多都能睡6个小时。”
                            “那是因为考完试你放松下来了。”
                            “也许是吧。”直子凑了过来,将脸贴在了平介胸前。是女儿的脸,是自己长期以来爱护着的女儿的脸。
                            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平介的脸,像是在深思着什么问题。难道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向自己表白?想到这里,平介的身子僵直了。
                            然而她的眼神一下子向上转开了。随后,她伸出手去。“这是什么?睡觉前你还看这个?”
                            是《品质管理》那本书。他忘放回书架了。这下糟了,他在心中暗自叫苦。
                            她哗啦哗啦地翻着书,至于看到了哪页,平介并不清楚。
                            “怎么全是数据啊?”
                            “是啊,觉得很没意思吧?”
                            平介话音刚落,直子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嘴唇张开了一半,目光集中在了书中的一点。
                            她一定是发现桥本多惠子的照片了。瞬间,平介的脑海里闪过各种各样的借口——我都不记得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了,本来是要交给她本人的,结果一不小心就给忘了;看书对手头没有书签,顺手就拿来当书签用了……
                            但这些借口最终都没有派上用场。直子什么都没有说,合上了书。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分钟,她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
                            “在你睡得正香的时候把你弄醒,真是对不起。”
                            “你要回房间了吗?”
                            “嗯,晚安。”
                            “晚安。”
                            直子出门之后,平介看了看枕边的书,《品质管理》虽然合着,但是照片的一角却露出了半厘米左右。
                            平介将书放回书架,熄灭了台灯。


                            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30楼2014-07-01 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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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9 07:5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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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那只怀表,放到桌子上。随后,他将得到这只怀表的漫长经过用尽量简洁的语言做了说明。文也一直默默地听着,唯有当听到梶川幸广生前给棍岸典子寄生活补贴时,发出一声惊叹。看来他以前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平介将怀表的盖子打开,把里面的照片对准了文也的方向。
                              “刚才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认出你来了。这张照片上的男孩是你吧?梶川先生生前时时刻刻都惦念着你,所以把它一直带在身边。”
                              文也对着怀表里的照片凝视了许久。
                              “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您专门为这事从大老远跑来,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别那么说。那么,你把它收下吧。”平介把怀表推向了文也这一边。
                              “可是,”文也说,“我不能收下它,我也不想收下它。”
                              “为什么?”
                              “对我们来说,那个人是我们想要忘记的对象。即便拿了这个东西,我也会马上扔掉的。我觉得还是不收下为好。”
                              “你那么讨厌你父亲吗?”
                              “说心里话,我恨他。”文也斩钉截铁地说,“那个人抛弃了妈妈和年幼的我,忽然和一个年轻女人跑了。一想到那之后妈妈所受的苦,我就不能原谅那个人。现在我们总算有了自己的小面馆,可是以前妈妈甚至到工地上干过活。我本来想高中毕业后就工作的,可她坚持说会想办法给我攒够大学的费用,甚至还供我重新复读了一年。”
                              平介感到自己的口中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在扩散。他这才知道原来梶川幸广的离婚有这样的背景。但和梶川幸广一起逃跑的那个年轻女人又怎样了呢,她该不是梶川征子吧。
                              “可是后来你父母正式离婚了,对吧,也就是说,你母亲在某种程度上也想开了,所以同意了,我这样理解对吗?”
                              “这种事怎么可能想得开呢?听妈妈说离婚协议书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递上去的。相信只要她正式上诉,就可以轻易使其作废。妈妈嫌麻烦,就那么放弃了。我那时候如果再大一点的话,就绝不会看着妈妈那样忍气吞声的。”
                              文也的话让平介听着心情很沉重。他心想,也难怪文也这么恨梶川幸广。
                              “这么说来,那些生活补贴可能是他赔罪的表现吧。”
                              “关于生活补贴的事我今天第一次听说。不过,我不会因此就原谅他。那个人抛弃了本该承担的更大的义务。”
                              “你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吗?”平介问,“她也非常恨梶川先生么?她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即使得知了他的死讯,也不参加他的葬礼?”
                              听到这个问题,文也低下头去。他像是在考虑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来。
                              “得知事故发生后,妈妈曾想去参加葬礼。她说,虽然已经分手了,但毕竟曾做过夫妻,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想给他上炷香。她也有可能是因为生活补贴的事才产生这种想法的,但我把她拦住了。我跟她说不要做蠢事。”
                              “蠢事……”
                              平介也能理解文也的心情。他很想在这样的场合说梶川幸广为了给他们寄生活补贴,不仅牺牲了自己,还牺牲了他当时的妻子和女儿。最终他没有说出口,因为根岸母子和这没有关系。梶川幸广死的时候,文也还不知道生活补贴的事情,想必是他母亲典子一直瞒着他吧。
                              “所以,我不能收下这个东西。”文也又将桌面上的怀表推回到平介这一边。
                              平介看了看怀表,又看了看文也。
                              “我可以和你母亲谈谈吗?”他说,“只要一小会儿就行。”
                              “我不同意。我不希望妈妈再沾上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她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去的事情,过着平静的生活,我希望你不要打扰她。”
                              从他的语气中平介知道,文也从一开始就没有让他见到他母亲的意思。
                              “是吗。”平介叹了一口气,“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
                              “你为什么要为这件事不辞辛劳?梶川幸广可是事故的罪魁祸首,而你可是事故的被害者啊!”
                              平介挠挠头,露出苦笑。
                              “这一点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不是有句话叫‘骑虎容易下虎难’吗?总之,就是这样的。”
                              文也露出了还是难以理解的表情。要想让他理解,必须将他和梶川母女二人的奇妙关系细细道来才行。但是在这样的场合说那样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并且,他也没有能够解释清楚的自信。
                              “那你还是早点从虎背上下来比较好。”文也淡接地说道。
                              “你说得是啊。”
                              平介拿起了怀表,他刚要盖上表盖,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文也。
                              “那你能不能只把这张照片收下?我留着它也没什么意义,扔掉别人的照片又有心理障碍。”
                              文也露出了稍显为难的表情,不过看起来还是理解了平介的解释。
                              “我明白了。那照片由我来处理吧。”
                              平介用自己名片的一角将照片从表盖里拨了出来。照片不是粘上去的,而是剪成表盖大小镶进去的。
                              平介将剪成圆形的照片交给了文也。
                              “我认为梶川先生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
                              “那也当不了免罪符。”像是要打断平介的话一样,青年使劲儿摇了一下头。


                              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36楼2014-07-01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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