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我是一个潜水N久的人……

1
有些爱如同云烟般飘渺无依，只消一个笑容，便是破碎。
我爱他爱了一生，恨她恨了一生。
后来我做了个梦。
梦见我于十七那年的春季嫁给他，那天桃花在枝间开得灼灼，微风拂过便是一阵甜腻的香气，落花蹁跹。他挑起我的盖头，戏说我的胭脂像是桃花。
合卺酒的味道伴随着胭脂香扑鼻而来，浓烈无比。忽然想起那日，白衣公子打马而来，阡陌上繁花点点，他一招便破了我的剑势。
往事如酒，想来我是醉了。
醉了，便可不用醒来。
2
苏烟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她及笄那日。苏丞相冲她道，苏烟，他就是你将来的主子。
苏烟低着头慢慢走向他，向他双膝跪地，清冷的声音唤他一声主子。
自小她便从苏丞相哪儿知道，她活着便是为保护一个人。她拥有苏姓，便代表了苏丞相对金殿之上的那人绝对的忠诚，她对他的忠诚。
苏丞相收留弃儿，便是为从中挑选一个能够成为那人暗卫的人。当她淡漠地杀了近半百与她同龄的孩子后，便获得了活着的机会。
她并不在意是否活着，但是她在意她的姊姊的生死。在得到皇帝暗卫的身份后，她可以向苏丞相索要一个要求。她的要求，就是保她姊姊安好。
那个与她生死相依的姊姊，在苏府每一次训练中握着剑用生命护着她，为她挡了无数来自与她们同样的的孩子的刀剑的姊姊，是她此生唯一的依靠。
所以苏烟在最后一次搏杀选拔时，趁她不备在她身后重伤她。那时鲜血染红了土地，半百孩童，活着的只剩她和她。
她看着姊姊惊愕的脸以及眸中不解后的黯然，微微笑了。她误以为她要杀她，但她不想去做任何解释。她只是静静盯着姊姊的眼，嘴唇蠕动，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于是她用一生的效忠和半百人命，换来她胞姐一生无忧。
若不出意外，那便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凝视她了，因为之后，她便要被苏丞相待去见那个皇帝。
3
年少的皇帝遣散众人，偌大的朝堂，仅剩他和她。
她垂首，将身子伏到最低，微微眯着眼。
皇帝让她起身，她便起身。他让她抬头，她却以不敢冒犯为由依旧垂首。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冰冷的温度，挑起她的下颌。苏烟被迫仰头直视他，恍然发现他是她看过最俊的男子。那个人，即使做着轻佻的动作，却无一丝轻佻之感，她就想，他是个儒雅的男子。
她怨着，却必须保护的男子。
苏烟匆匆别开眼，怕被他察觉出她眸中的恨意。
她恨他，毁了她的一生。
如今的她，当真是如苏丞相手下人带着年少的她和姊姊走如相府接受训练时所说的衣食无忧。但如果不是他，她和姊姊，虽过着街头乞讨的艰难生活，却不会如现在一般手染鲜血，陷入魔魇之中。
苏烟突兀地听见他在笑，笑得很轻松，还听他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倒真是有缘呢！你叫苏烟是吧，那我便唤你阿烟。
苏烟诧异，却只说，她效忠于他，便无姓名。
这已是变相的拒绝，但皇帝却笑着不介意。神情自然放松，似是与她相识已久。
苏烟心底冷笑，不言不语，兀自遁入黑暗。窗外春色如许，桃花初绽，她心中却是悲凉一片。

4
一剑穿透苏烟右肩，她趁刺客的剑在她身体中，反手便是一剑毙命。
最近暗杀很多，苏烟竭尽全力去保护皇帝。即使明白皇帝武功不低，或说远胜于她，但由于苏丞相给她的要求，她仍刻意去挡下了舞女刺向皇帝的剑。
她自肩头默默拔出剑，不期然看见他担心的眼神。真真切切，似乎记忆中除了姊姊，再无人这般看她。
你受伤了，他说，先去处理下吧。
苏烟略微不自在，垂眸不语，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复而遁入黑暗。
皇帝唤了她两声令她出来，不见回应，扬眉初见怒色。略一思索，干脆利落地拔出佩剑，往手臂上挥。
不知是谁轻叹了声，一双凉得似乎不属于活人的柔荑握住了皇帝的手，冲他道了声冒犯。
空气中淡淡的血香味，他顺势按住她的身体，指尖染上一抹嫣红，说苏烟我不需要你用命换我的命，苏丞相苦心培养出你不是让你当我盾牌的。
不幸，他是真的很信任苏丞相。
苏烟依旧不语，冷冷看着他传唤御医，心中一片苍凉。暮色深深，苏烟望见他黑眸深邃如夜，带着关切的神色。
不该属于一个帝王对暗卫的感情。
她轻叹一声，不敢直视他的眼。那个人，给她一种融化坚冰的温暖。
半晌，她道，小心。
皇帝微微抬眼，问她小心什么？
苏烟蠕动嘴唇，想起胞姐，难言下文。
5
苏丞相一直在做戏，以忠心耿耿的皮囊去掩饰野心勃勃的内里。苏烟在他府中住了十四载，曾数次被苏丞相指使去暗杀朝廷要官，现又派她去皇帝身边，目的不言而喻。
寂静的空房，除去批阅奏折的皇帝，便是无声无息隐于角落的她。
苏烟听皇帝用极为随意的口气唤她去给他沏茶，直把她当丫鬟使，眉跳了下，抽着唇角不动。
不见茶水，复而还听他抱怨说她性格变了好多。
苏烟继续当没听到，因为不曾渗入他那段过往的烦躁溢上心头，她握住微凉的剑柄。
第一次害怕那个人看到真相。
皇帝继续调笑她，说，烟烟，给朕笑个。
苏烟忽然觉得头痛，抚额，依言扯了扯唇角才发觉笑不出来。
怎么笑的？她怕是已经忘了。
6
室外忽然想起嘈杂的声响，有人慌慌张张闯入，双膝跪地。
苏丞相造反。
果然还是到了这一天了。
苏烟却见皇帝无一丝意外之意，唇角含笑，眸中透出厉色。
还以为他能忍多久呢，这么快就等不住了，呵。他言语冷硬至极，杀气毕露，窗外桃花委地，不复昔日灿烂。
苏烟自暗处现身，皇帝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还多亏你呢，不是你助我取得那份名单，我估计还真中苏丞相的计了呢。
那份写有苏丞相一党的名单，与苏烟并无干系。她跟在他身后登上城阙，皇帝笑得张扬，她便猜出苏丞相二十余年的准备再无意义。
叛贼平息，君临天下。

7
苏丞相被本该隶属于他的士兵压制，形势瞬间改变，他盯着站在皇帝身后的她，带着威胁。
苏烟能读懂他的意思。
他让她，替他杀了皇帝。
苏烟不管不顾，戏看苏丞相叫骂她不顾她亲人，威胁她苏云没有他的解药便会死。
在苏烟成为皇帝暗卫，苏云重伤昏迷之际，苏丞相便喂苏云服下毒药，以此牵制她，使她继续为他做事。
只是，现在，他的筹码已失效了。
苏烟面露嘲讽之色，因为苏云并未吞下毒药，且已不在苏丞相控制下。
曾经因为她，苏云一直未能离开。而今，她对她失望，自然无了牵挂，逃出相府是绝对的事。
苏云受伤那夜，苏烟潜入她房中去看她。在进房门之前看到苏丞相亲自端着药碗进入，她便将昏迷中的苏云推至床下，再躺到床上。
两人容貌相同，黑暗中更区分不出，所以苏丞相亲自喂下毒药的那人，不是苏云。
她所做一切，苏云不知情。
8
这几日，苏烟精神愈发差。最令她无奈的是皇帝处理苏丞相之事时也没忘调戏她，即使看不到她人，结果苏烟头一晕，直接栽倒下来。
皇帝听到声响，回头看，现实一惊，探了她鼻息，又传了御医才知晓她是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了半日，醒时日暮低垂，他在她身边批折子。
见她苏醒便笑道，苏烟你可睡得舒服，偷懒偷得你主子在边上守着。
苏烟不由想笑，倦意却再次袭来，眼皮沉重，笑到唇边便成了讽刺。
她说，不是有意的，这几日事有些多，忙狠了。
皇帝自然不信，掐着她的脸笑着要她说实话。
苏烟依旧是这套说辞。
皇帝扶她起来，盯着她的眼继续问。
压力骤起，苏烟想，怕是无人能在他的逼视下神态自若地说实话吧。她闭上眼，继续昏睡，被他摇醒。
苏烟无奈，轻声道，我活不长了。
她的话向来少，但最精炼简洁的还是这四个字，活不长了。
那日她服下的毒不毒人性命，只会让人陷入昏睡，在睡梦中死去。
9
苏烟昏睡的时间越发长，清醒的时日无多。
每次醒来，不出半柱香功夫，皇帝便会赶来，面上带着些汗，笑嘻嘻地和她说话。从初见时聪颖的女孩，帮助他盗得名单，再到五年后再次相见，那个寡言少语，固执到不行的姑娘。
苏烟忽然觉得烦躁，蒙上被子继续睡。
那是她不曾有过的过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