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偌大的舞台上，正演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话剧。
罗密欧抱着朱丽叶的尸体痛苦地哭泣，最后服下毒药死去。
舞台奏起悲伤的哀乐，为这对苦命的恋人悲鸣。
剧终，演员一字排开朝观众鞠躬，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演员纷纷朝观众挥手，微笑致意，暗红的布幕慢慢拉上。
夏尔回到化妆室，揉了揉额头，有些疲倦。
一个穿着晚礼服的年轻女人兴冲冲地跑进来，声音充满了高兴和骄傲：“孩子们，你们干得不错，演得很棒！”
“当然啦，索菲老师，我们可是排练了两个月耶。”约翰夸张地挥手，他脸上的胡子还没有摘掉，因动作一抖一抖的。
“老师，老师，我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有什么奖励吗？”塞缪尔眨巴着眼镜凑到索菲面前。
索菲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蛋，说：“奖你一个香吻，要不要？”
塞缪尔立马换上一副嫌弃的表情，后退几步，“不要。”
“喂，臭小子，不要就不要，别一副嫌弃我的表情。”索菲笑骂，她扭头看见安静坐在一边卸妆的少年，走过去，“夏尔。”
“索菲老师。”夏尔抬头。
“你演得罗密欧很棒，表情、动作都很到位。”索菲夸奖道。
“是您教导得好。”夏尔笑笑。
索菲显然很受用这种话，她的笑容灿烂得像一朵花，她戳戳夏尔的脑袋，“别这么谦虚，你有这个天份，也很聪明，稍微指点一下，你就懂。呐呐，不亏是我的学生。”
“是。”对于索菲的夸奖，夏尔只是微笑，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夏尔一直很棒的。”边上的伊丽莎白抢着说，海绿的眸子亮闪闪的。
“呵呵。”索菲轻笑，“忘了说，伊丽莎白你演得朱丽叶也不差。”
“谢谢。”伊丽莎白提起裙摆，行了个礼。
“好了好了，都收拾好了吧？你们也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啊，对了，告诉你们一件事，明天回来一名新的音乐老师哦，要和他好好相处，知道吗？”索菲拍了拍手，大声说。

“是。”学生一起应着，接着又是关于新老师的议论。
夏尔整理好书包，背在肩上，关于新老师的事，他并不在意。
“夏尔，一起回家吧？”伊丽莎白问。
“不了，我等下还要去练琴。”夏尔微笑拒绝。
“哦。”伊丽莎白有些失望，又被塞缪尔拉了过去。
夏尔拿起小提琴，跟索菲道了声别，便往外走。出了礼堂，温暖的日光洒在身上，夏尔眯起眼望向天空，蔚蓝的天空缀着几朵蓬松的白云朵，偶尔飞过几只鸟。演出完是下午四点，午后的天空总是静谧的，叫人心安，慵懒的气息吹散开来，又使人犯困。
夏尔并不打算去乐室，以前教他的老师转职离开了，新的音乐老师要明天才会来。他提了提书包，往学校的花园走去。
正值星期，学生都回家了，花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夏尔走到一棵大树边，那是一棵榕树，岁数也挺大了，粗壮的枝干伸展开来，覆上茂密的绿叶，形成一把巨大的伞，遮住刺眼的阳光。夏尔很喜欢这棵树，闲暇时，他就来这里练琴或是看书。榕树边有一方长石椅，夏尔把书包放在上面，打开琴盒，取出小提琴。
夏尔把小提琴靠在肩上，细细回想刚记下不久的曲子，低垂着眸。悦耳的琴声响起，这是一首圆舞曲，节奏舒缓，曲调轻柔优雅。可以想象一群穿着高雅的绅士名媛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起舞，绅士扶着名媛的腰随着节奏踏步，名媛则跟着琴声旋开裙摆，优美而又迷人。
柔美的琴声围绕在榕树的四周，有风吹来，带起夏尔墨绿的发丝。榕树的树叶“沙沙”地抖动，似是在应和着这琴声，日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夏尔身上，染开一层迷蒙的光晕。夏尔慢慢拉动琴弦，表情有些迷醉，低垂的睫毛下纯粹的蓝微微波动，偶尔折射出耀金的流光。
一曲终了，夏尔似感叹叹息一声，抬眸，兀地看见对面的石椅不知何时坐着一个男人。裹着黑色长风衣，还戴着鸭舌帽，低着头，整个人像是缩在一团黑中。男人似是察觉到夏尔的目光，抬起头对上夏尔的目光。
猩红的眸子衬出琉璃的质感，翻涌着明暗变化的浪潮，黑曜石般的瞳孔映出微愣住的少年。
夏尔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拉琴过于专注，竟没发觉多了一个人。他把小提琴收好，该回家了，他背起书包，下意识地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还看着他，目光中多了些许不明的意味。
夏尔别过头，提着琴盒便往走。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叮玲玲。”门被推开，门上的风铃摇晃出清脆的铃声。
“妈妈，我回来了。”夏尔走了进来。

一个相貌美丽的妇人从柜台探出头来，还捧着一束香水百合，“夏尔回来拉，快把书包放下，到沙发坐着。妈妈弄好了这些花，就给你做饭。你爸爸在书房赶稿，别去打扰他。”
“嗯。”夏尔应了声，绕过店里摆放着的花，径直走上楼。
夏尔的家是一个二层的小楼，他的母亲在一楼开了家花店，店名叫“The thoughts of the sea”，是他父亲起的名字，意思是海的思念，很有诗意的名字，一如他本人。夏尔母亲很喜欢这个名字，她和夏尔父亲就是在海边相遇相识相爱的。夏尔父亲是一名自由作家，出版的书大多都是关于爱情的小说，偶尔也会写写诗。
夏尔生活的城市是一座海滨城，海岸线很长，而夏尔的家就在海边，爬上楼顶就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大海。
夏尔走进房间，把书包放在书桌上，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走向浴室。
他脱掉衣服，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年，墨绿的发丝柔顺地脸颊，精致的像SD娃娃的脸，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双湛蓝如同大海般纯粹的双眸。
夏尔无言看着镜中那双眸，忽的低头，揉揉眼睛，取出一只美瞳，那只美瞳是蓝色的。他再抬起头，镜中的少年模样不变，只是那双眸。
左眼还是大海的蓝，右眼却是诡异的紫，深紫声蒙上了一层灰，没有瞳孔，却有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就像是古老魔法的咒印。
他的右眼，一出生便是这样，吓坏了家里人。夏尔的奶奶是个基督教徒，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在胸前划十字，“天啊，这是恶魔的咒印！他是恶魔之子！主啊，仁慈的主，您怎能让他降临在我们家？”哭喊着晕过去。
家里人一致认为夏尔是恶魔之子，要送到教堂用火烧死，再请神父祷告。但是夏尔的父母死活不肯，不管夏尔是什么，他都是他们的孩子，只是一个孩子。夏尔的父母便带着夏尔离开居住的城市，寻找能让夏尔生活的地方，最后他们在这个城市定居下来。
夏尔抬手抚上右眼，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这只眼睛也惊讶了一下，却是很快就镇定下来。意外地，他不讨厌这只眼睛，他很平静地接受了，就好像这只右眼本该就是这样。但是，他不能让其他人看到他这只眼睛，他不想别人以怪物的眼光看他，所以他时刻都戴着这只美瞳，只有睡觉时才会取下。
他把美瞳重新戴好，诡异的紫瞳被掩去，又恢复了以往的湛蓝。夏尔转过身，拧开热水，开始洗澡。
当他洗完澡出来时，母亲已经做好一桌子的菜等着他了。
夏尔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走到餐桌坐下。
母亲给他摆好刀叉。
“爸爸呢？”夏尔叉起一个鳕鱼卷，送进嘴里。
“大概是赶稿忘了时间，真是的，平时就不写，偏要到快交稿时才来赶。”母亲有些不满。
“爸爸一直都这样。”
“老改不了的毛病，就应该饿他一顿，让他改过来。”母亲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准备了一份晚餐，放在边上。
夏尔笑笑，没作答。
母亲坐在他对面，边吃边问他演出的事，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夏尔有一下没一下含糊应着。
吃过晚饭，母亲端起父亲的那份晚餐送到书房，夏尔则收拾餐桌。收拾好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练了一会琴，又看了一会书，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睡觉，他的作息很规律，晚上九点半准时睡觉。
他换好睡衣，躺在床上。床头开了盏小灯，昏黄的灯光给安静的夜添上一抹迷幻。
远处沉闷的轮船鸣笛声传来，咸湿的海风带着海浪拍打岸礁的声音飘进屋里，组成诱人昏睡的适宜气息。
夏尔动了动，偏过头埋进柔软的被子里。
意识朦胧中，脑海里忽的映出一个模糊人影，很熟悉的感觉，那双低垂的红瞳沉淀着叫人心安的温柔。
“塞巴斯……蒂安。”夏尔无意识地低喃。
模糊的影子响起一声不真切的叹息。
“晚安，少爷。”
夏尔睡得更沉，窗台那盆蔷薇花盈盈地开了，迎着月光绽开洁白的花瓣，微微颤动，面朝大海，似在诉说无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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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回答下这题。”珍妮指了指黑板上的一道填空题。
夏尔看了看题目，回答出答案，并解释了原因。
“Verygood. Please sit down. ”珍妮满意地点头，又讲解下一题。
夏尔坐下又望向窗外，那只乌鸦却不见了。
下课铃响，珍妮布置完作业便走了。
和往常一样，一下课，夏尔的座位便围满了人。
“夏尔，你好棒哦，每次英语测验都是第一名。”女生A一脸崇拜。
“是啊是啊，好厉害，什么时候教教我嘛~”女生B这么说。
叽叽喳喳的声音没完，从他的成绩说到话剧再说到他的小提琴。
夏尔一直表情淡淡地应着，偶然扬起礼貌性的微笑，但是，微蹙起的眉头却暴露了他的不耐烦。
“抱歉，但是，我想看书了。”夏尔对围在他身边的女生说，语气礼貌得让人不能拒绝。
女生们很识趣地噤了声，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
终于清静了，夏尔揉了揉额头，从书包拿出一本《圣经》看了起来。他并不是基督教徒，也不信奉上帝，只是莫名对这本书感兴趣。他翻开上次看到的那一页，正是讲到大天使长堕落的那一章。
大天使长路西法堕落到地狱，洁白的羽翼变成了暗黑的六翼，深蓝的瞳孔沾染仇恨，变为浑浊的腥红。
红色的眼睛，夏尔脑中突然闪过一双腥红的眸子，右眼毫无征兆地剧烈疼痛。
“唔！”夏尔捂住右眼，一下子趴在桌上。
邻桌的同学发现他的异样，连忙问：“夏尔你怎么了？”
夏尔喘了几下，疼痛又消去了，他抬起身，“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可是你的脸上好差，不舒服就去医务室吧。”
“我知道，谢谢。”夏尔下意识揉揉右眼，他的右眼从未疼过，刚才却疼得这么厉害，虽然持续时间不长。夏尔皱了皱眉，把《圣经》收起，拿出课本，准备下节课的课程，湛蓝的眼眸渐渐变深。
窗外的那棵树上，方才不见的乌鸦又蹦跳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蓝眸少年。
夏尔排队接下一份学生套餐，往外走时，看见伊丽莎白在向他招手。
“夏尔，这边~”
夏尔走过去，坐在约翰边上，对面是塞缪尔和伊丽莎白。
“夏尔，你英语测验又是第一名？恭喜啊。”约翰笑着说。
“侥幸而已。”夏尔淡淡一笑。
“夏尔你每次都这么谦虚，不过，我下次一定会考过你的！”伊丽莎白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我期待着。”夏尔回答，拿起叉子开始吃午餐。
塞缪尔嘴里塞了一块鸡肉，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我相信我们家伊丽莎白可以的唔。”
伊丽莎白：“哥哥，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啦。”
约翰：“哈哈，塞缪尔小心别噎到了。哎哎，你们见到那个新的音乐老师没有？”
伊丽莎白：“还没有。”
约翰：“听说是一个优雅的男人噢。”
塞缪尔：“没兴趣。”
约翰：“塞缪尔，不许拆台！”
伊丽莎白：“是吗？”
约翰：“这个还不知道，嗯，听见过的人说，是黑头发，眼睛好像，好像是红色的。”
伊丽莎白：“黑发红瞳吗？好特别耶。”
一直安静吃饭的夏尔动作突然停顿一下，黑发红瞳，红瞳，右眼又隐隐作痛起来。夏尔放下叉子，起身，“你们吃吧，我吃好了，先走了。”说罢，就端起饭盘离开。

塞巴斯笑笑，钢琴声响，夏尔数着节拍，指尖轻抚琴弦，小提琴声追着钢琴声起舞。时而重叠，时而融合，时而交叉的跳跃。塞巴斯的双手灵活地跳动，他却不看琴键，而是一直看着夏尔，眼里溢满深沉复杂的光。
只是专注拉琴的夏尔没有发现。
曲终，塞巴斯拍了拍手，“很不错。”
“是。”夏尔微微欠身。
“今天就到这里，下午社团再见。”塞巴斯微笑。
“是。”夏尔应了声，收好小提琴又冲塞巴斯点头示意，转身走到门边时，塞巴斯却叫住他，
“夏尔。”
夏尔停住，转过头，“还有什么事吗？塞巴斯老师。”
“跟我一起的话，不用注重这么礼节，随意就好。”变得这么乖，还真是不习惯。
“······是，我知道了。”
夏尔拉开门离开。
指尖在琴键上来回滑动，重重地按下，钢琴发出一声闷响，塞巴斯合上琴盖。“哦呀，该去备课了。”他起身，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窗外，窗外的大树上，扑棱棱地飞走了几只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