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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库--- * 十里红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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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迷


    天下女子谁能嫁得如她这般风光?
  临行前奶奶相授的锦囊里,
  一个忍字已道尽太子妃之位绝非轻松可坐。
  这一门政治婚姻,本就不指望会有幸福,
  然而于她,终有不甘。
  深宫内院,一幕幕红颜战场,
  巧手翻云,智夺众彩,
  凤仪天下的背后,是一颗永不悸动的心。
  只有心静,方能恬淡理智,
  可面对他,那一双深深眼眸,她又该如何?

  十里红妆(又名《凤凰台》)

  ★人道东风误,照我此夜凄凉。
  将等闲漠然顾,隐忍试红妆。
  惟恐情多惑人老,自悔慎思量。
  最凝忙凤凰台,鸾归沉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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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5-08-13 10:03回复

      “贺礼来也——”随着这声又脆又亮的叫声,钱宝儿拉着一个少女笑吟吟地出现在房间门口。

      少女脸色很苍白,一双眼睛幽幽沉沉,像潭湖水一样,深不见底,唇角坚毅,看上去有几分傲气,在这个人人都披红着彩的喜庆日子里,惟独她依旧一身素衣,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饰物。

      钱明珠看到她,惊喜道:“萃玉,你也来了。”

      “我和二姐是特地来送贺礼来的。”钱宝儿赶紧献宝,“大姐快看,为了这两份礼物,我花了好多钱倒是其次,二姐可是整整半个月没下闺楼一步啊!”

      钱明珠拿起第一份礼物,是只做工极为精致的玉枕,四周缀有珍珠,一动就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钱宝儿冲她眨眨眼睛,笑得又邪又坏,“夫妻夫妻,百年同船渡,千年共枕眠。红帐枕边客,金殿座上人。”

      “去,小丫头越来越没半个正经了!”钱明珠嗔怒着推了她一把,目光落到第二份礼物上时,却呆住了。

      那是一副三尺见方的白绢图,绢上画的是凤求凰,与同类画所不同的是,画者选了暗色,将凤画得孤高清绝,将凰画得淡漠沉静,两鸟看似各自飞翔彼此无情,但一回眸间却又情愫隐现。

      “昔觅良人子,筑我凤凰台……”她才刚吟了两句,钱萃玉已接了下去:“棋残本无计,书尽但非才。裙乱红袖舞,步醉意阑珊;沧海惟一笑,良人不可来。”

      钱明珠抬眉道:“凤凰台?”

      钱萃玉回视她的眼睛,轻轻颔首:“是,凤凰台。”

      “好一句沧海惟一笑,良人不可来。我猜料著者是你,原来真的是你。”钱明珠低低叹道,“谢谢妹妹这份厚礼了。”“喂,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啊?都听不懂。”钱宝儿没有看过《凤凰台》,因此不明白两个姐姐话里的意思,刚待问个明白,却听外面锣鼓声突起,吉时已到。

      两个涂脂抹粉的喜娘一步一扭地自外头走了进来,边走边催道:“来啦来啦,八抬大轿到啦!呦,太子妃怎么还没戴珠冠啊!来来来,丫头们手脚麻利些,快给太子妃戴上……”

      镶着宝石的珠冠沉沉地压到如云的秀发上,冠顶缀有鹅蛋大小的一颗明珠,十二长串南珠帘低垂,绝世容光亦隐亦现。钱明珠就那样搭住了喜娘的手,在六个侍女的围拥下款款迈出了门槛。

      钱萃玉与钱宝儿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她宽大的裙裾如水般自地面拖过去,优雅身姿渐行渐远,忽然间都感到了一阵失落。

      姐姐出嫁了——

      她们名闻京都美绝人寰、令多少男子失魂落魄、令多少女子艳羡嫉妒的姐姐,带着她尊贵无双的封号,带着钱家为她置办的十里红妆,就那样一步一步地走出她们的视线,走出纯净青稚的少女世界,出嫁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会幸福吗?

      她的美貌、她的聪明、她的财富,会让她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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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里红妆。天下哪个女子能嫁得如她一般风光?

      凤銮轿内,钱明珠对着手上的锦囊凝视了半天,这是刚上轿前向奶奶跪拜时奶奶偷偷塞到她手中的,不知道主掌天下第一钱庄,三十多年以睿智和手段名震商界的奶奶,在孙女最后临行前会给予怎样的忠告和建议。

      指尖在上面摩擦许久,她微微一叹,将它打了开来,里面一张硬卡,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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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帐枕边客,金殿座上人。

      钱明珠的目光落到身畔的玉枕上时,忽而轻轻笑了起来。她伸手将枕头抱了过来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此时已是戌时,冬天日短,夜已黑透,而东宫灯火通达,亮如白昼。布置华贵的新房内,点着臂粗的大红蜡烛,七重纱帘每一重处都站着两个宫女,她们低眉敛目安静无声,仿若不存在一般。

      刚才殿堂上与太子匆匆一面,只瞧见他有两道异常浓黑的眉毛,还来不及细细观察便被人拥着送入了新房。喝酒应客是新郎的事,而新娘只需静坐在洞房里等新郎来掀盖头便成了,原以为皇家婚礼会与众不同一点,谁知也是如此无趣。
    


    9楼2005-08-13 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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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15 18: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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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黑秀发,肤色纯净无瑕,在貂皮锦裘的衬托下更加显得白皙如玉,而手中梅花红艳妖娆,与美色相互争辉。这个女子只是那么静静地站在那,便有种说不出的绝代风华,仿佛全身每一处都在灵动,都会说话。

        旭琉的心中颤了一下,又因发现自己的这种悸颤而面色大变。

        钱明珠恭声道:“殿下如果没什么吩咐的话,臣妾告退了。”

        旭琉烦躁地挥了挥手,于是钱明珠便转身离去,一群宫女们也纷纷跟着离开。

        那些文人名士们这才靠近过来,白衣人赞叹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颈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她也是殿下的姬妾之一吗?”

        另一人接话道:“子宣休得妄言,什么姬妾,这位乃是正妃娘娘!”

        那叫子宣的白衣人脸露惊诧之色,“她就是太子妃?可是……可是……”可是下面的话没说,但大家都心里明白,他是惊讶为什么如此绝色却受太子冷落,连新婚之夜都不肯与伊共处。

        旭琉望着钱明珠离去的方向,不禁皱起了眉。忽然意识到钱明珠真的很美,而她的美丽使自己有了一刹那的意乱情迷,这让他非常懊恼。更使他懊恼的是,显然震撼于她美丽的人不只他一个,还有他的这些下属们。

        美色惑人,而钱明珠,不仅美丽,还很聪明。

        这样的女子,是种诱惑,而且通常带毒。她无心做什么,已可使人迷醉,若有心做些什么,岂非天下大乱?

        旭琉深吸口气,再吁出去时,强行将心头的那股烦躁压下,转身道:“时候不早,我们启程吧。”

        定神收心,然而依旧有丝缝隙不经意地开了,让某种情绪在可以发觉之前便已悄悄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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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已到初四,明日即将迎娶侧妃,时至戌时,旭琉依旧在书房内伏案疾书。他面前摊放着好几份折子,手中的朱笔停在中间那本上,硬是写不下去。

        “这一年来过往行人财物被劫达三百十七起,死二十一人,伤残不计其数,方圆十里内的百姓全部逃光了,千亩良田无人耕种荒芜在那里,太行山已成不毛之地……殿下,那些盗匪猖獗,我朝几次围剿都无劳而返,有人说是因为有黄金眼在背地里支持。”谋士张康坐在他对面的一张小几旁,对着手上册子里记载的数据也是头疼不已。

        旭琉皱眉道:“有没有什么良策能够将之一举歼灭?”

        “我与子宣他们讨论已久,至今还未想到万全之策。”

        旭琉的手指在桌边轻叩,沉思不语。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叫声:“禀太子,太子妃求见。”

        旭琉有些吃惊,自他们成婚以来,钱明珠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她好像真的听他的话乖乖地安分守己,除了病情时好时坏外再没有其他动静。

        “宣。”

        朱帘轻掀处,丽人款款而入。她似乎偏好紫色,这次穿了件银丝凤蝶浅紫袄,下着深紫撒花褶裙,外面依旧罩着那件白貂皮裘,白紫相映,更衬其人艳绝中带了纯雅恬净,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为一体。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有什么事吗?”既然已经说过要相敬如宾,旭琉的脸上开始呈现出疏离的客套。

        钱明珠始终垂着头不肯抬起,低声道:“臣妾觉得近日来心绪烦乱,又连连为病痛所扰,身疲力乏,故而想去净台寺住几天,静心养性,顺便为吾朝祈福。”

        旭琉扬眉看了她一眼,“净台寺乃皇家寺院,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臣妾想明晚便走。”

        “明晚?”旭琉眯起了眼睛。

        一旁的张康察言观色,连忙道:“殿下与太子妃请慢谈,臣先告退。”说罢走了出去,将房门关上。

        旭琉盯着钱明珠,缓缓道:“为什么是明晚?”顿一顿,又道:“我要听真实原因。”

        钱明珠涩涩一笑,“但见新人笑。明珠进退无颜,人言可畏,想躲一躲而已。”

        旭琉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其声悠缓:“你怎知我必定会恩宠新妃?”
      


      15楼2005-08-13 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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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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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新娘到啦!”宫女允如一在前殿探得消息,就急急回来禀报,却见太子妃依旧披散着头发,穿着素白色的中衣,没有半点要梳妆打扮的样子,顿时傻了眼。

          “太子妃,你不是要出席册妃大典的吗?怎么还不打扮呢?新娘都来啦!”

          钱明珠指挥其他几个宫女将书籍装入箱子,淡淡道:“不急,慢慢来。”

          允如睁大了眼睛,还慢慢来?

          这时太子那边也差人来传话,请娘娘准备出席大典。

          钱明珠冲停下来的宫女们挥了挥手道:“别停啊,快整理,这些我都要带到净台寺的。”竟似把出行之事看得比大典更重要。

          耳听得远处乐鼓声大奏,允如更是急得团团转,忽然瞧见两个宫女抬着个箱子快步走了进来,“娘娘,您的东西到了。”

          钱明珠这才回过身来,面露喜色道:“我就知道绝对不会耽误的,把箱子打开。”

          允如上前打开箱子,顿时眼前一亮,惊叫出声:“哇——”

          众宫女纷纷围拢,其中一人伸手拿起了箱内的东西,迎风展开,“天啊,太漂亮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沈三娘的刺绣?你看这下面的垫绒上有锦绣阁的标记呢!”

          “太子妃,难怪您不急着穿外衣,原来是早早请了沈三娘专门为你做衣服哪!”

          “你们快看,这旁边的是什么?啊!这不是瑞雅斋最具盛名的头饰——七珠环月吗?真好看!太子妃连这个也弄到了!”

          钱明珠微微一笑,“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为我梳洗更衣?”

          “是!”做下人的哪个不希望主子得宠,也好跟着沾沾光?眼见得太子妃为太子冷落,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这会儿太子又要娶新妃了,万一新妃受宠,以后的日子就更加难过。因此一见钱明珠有争艳之意,众人都受了好大的鼓舞,连忙穿衣的穿衣,梳头的梳头,格外卖力。

          太子那边的人又过来催了一遍,钱明珠却道:“你们只管仔细梳,慢慢来。”

          “可是时间……”

          “时间有的是。”铜镜内,朱唇轻轻一扬,似笑非笑道,“这一回,我要千呼万唤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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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驾到——”

          粉饰一新的殿堂上,新妃刚与旭琉行过新婚之礼,殿门口的司仪官拖长声音向众人预告正妃终于姗姗来迟。

          殿上百余人纷纷转头看去,当那个女子在宫女的陪同下款款出现时,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

          但见她发髻高挽,如云的黑发间七颗明珠灿灿发光,中间一只金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她发上飞起来一般。凤嘴衔着长长的珠子,垂在额头上,一步一摇摆,更映得其人双眸温润若水,暖洋洋的像春风。

          她身穿一件宽大的紫衣,衣上刺绣已是巧夺天工,更勿提那剪裁之精巧,做工之细致,端的让人大开眼界。这么一件衣服,穿在别人身上,都会抢走主人的风采,然而穿在她身上,却只有衬得她身姿曼妙,更加风华绝代。

          与之一比,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妃王芷嫣实在是少了几分贵气,像个带不出场面的小家碧玉。

          众人皆为钱明珠的美丽所震,一时间堂上静悄悄的,就那样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轻盈典雅地走进来,一直走到太子和新妃面前。

          “臣妾来迟了。”钱明珠望着王芷嫣深深一笑,拍了拍手。

          身后的宫女走上前,手中捧着一个白玉托盘,上面盖着红帕,红白相映煞是好看。

          钱明珠伸手将红帕掀去,盘上却是对如意。这对如意乃是用整块翡翠雕刻而成,通体剔透,没有一丝瑕疵,在灯光下散发着润润的绿意。

          “谨以翡翠如意一对,恭祝太子与新妃百年好合,万事如意。”一边说边施了一个大礼。

          直起身时,见面前的两人都盯着她,于王芷嫣,是惊诧中带了戒备,而于旭琉,更为复杂,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让人看不透。

          司仪官见情形有些尴尬,忙高声喊道:“礼毕——送入洞房——”
        


        17楼2005-08-13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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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娘护着王芷嫣匆匆离去,甚至没有参拜正妃,底下的文武百官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当司仪官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时,已经弥补不及,一张脸顿时涨得血红。

            钱明珠镇定自若地从席上取了杯酒,转身面向众人,“来,大家一起举杯,愿天佑我朝,永泰康祥!”

            见此百官只能起身,一齐举杯附和:“天佑我朝,永泰康祥!”

            在众人仰首饮酒之际,钱明珠对宫女们使了个眼色,悄悄地从侧门退了出去。

            花园里处处张灯结彩,连道路都映得一片艳红。钱明珠抬起头,一轮弯月高悬于空,四周星星闪烁,与月争辉。

            “月光虽亮,但繁星似锦,那光辉星星点点的,怎么也夺不走;而且若是有乌云来了,遮住了月亮,却遮不住星星。”说到这不禁幽幽一叹。

            身后宫女允如笑道:“但是月亮毕竟是月亮啊,自古以来,对月吟诗的有几人?对星吟诗的又有几人?众人许愿盟志,对着的也是月亮,不是星星啊。”

            钱明珠一怔,失笑道:“没想到允如竟有如此见解,看来倒是我迂腐了。我们走,这些悲风叹月的事还是留给别人做吧。”

            刚走了几步,见前方一人拦道。那人缓缓转身,竟是七皇子毓琉。未待她开口,他已说道:“你们先退下,我与皇嫂有话要说。”

            宫女们畏畏缩缩地望向钱明珠,见她点头才恭身退下,远远地立在三丈之外。

            “你上次忘了带玉枕走。”毓琉迟迟不说话,钱明珠只有先开口。

            但她才刚那么说,就听毓琉道:“她根本比不上你!”

            钱明珠愕然。

            “她连你的一根头发都不如,立她为妃,根本是对你的羞辱!”

            听得毓琉为她抱不平,钱明珠反而面容一正,定声道:“七皇子,你失言了。这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过,请下次不要再说。”

            “我为什么不可以说?”毓琉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你不觉得不甘心吗?那天我在锦阳殿内看见的拿椅砸窗毫无惧色侃侃而谈的人真的是你吗?”

            钱明珠的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于是毓琉变得更加懊恼,“我原本以为自己遇见了个不一般的女子,没想到你和宫里的那些女人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你以为逆来顺受就能博取怜悯,乖巧听话就能获得恩宠?别傻了!”

            “七皇子……”

            “我很难过。”毓琉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于低沉中透出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当朝野上下纷纷议论你,把你当做一个笑话来说时,我真的觉得很难过。为什么会这样?”

            “她是我的妃子,似乎不需要你来为她难过。”冷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插了进来。

            钱明珠暗中松了口气,毓琉太激动,再谈下去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更离谱的事情来,被人看见只会又添一桩笑话,对她来说不但没有帮助,反添困扰。

            毓琉回头,见到旭琉冷冷一笑,“又是你……真巧,你不是对她不闻不问从不理睬的吗?怎么每次我和她说话时你都会出现?抓奸,还是看戏?”

            “你喝醉了。”旭琉冲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来人,送七皇子回去。”

            毓琉甩开太监们的手,厉声道:“不用赶我,我自己会走!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你以为我愿意看到百官们对你阿谀奉承的嘴脸?从小到大什么最好的都是你的,太子你当,监国你当,连女人都是挑最好的那个嫁给你……而你最可恨的地方不是你的得天独厚,是你根本不懂得珍惜!”

            旭琉沉下了脸,“没听到我说的话吗?送七皇子回去,他醉了。”

            太监们吓得面色如土,连忙半拖半架强行拉着毓琉离去。

            钱明珠望着毓琉的背影消失在拱门后,忍不住幽幽一叹。

            “他喜欢你。”旭琉盯了她半天,忽然说了这么句话。

            钱明珠莞尔,“更准确点说,我认为他是想帮我。可惜,用错了方式,被他这么一闹,殿下肯定更讨厌我了吧?”

            旭琉皱了皱眉。

            钱明珠淡淡一笑,转身缓步前行。不知道为什么,旭琉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宫女们不敢上前打搅,只能远远地跟在后边。一时间院内静静,只听得见稀稀落落的脚步声。
          


          18楼2005-08-13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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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语成谶——

              她真的没爱上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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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旭琉率领骑兵突然改道而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入太行山匪寨将众匪一举擒获凯旋归来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天下。人人在惊讶之余不免啧啧叹服,没想到这么多年都没解决的毒瘤在一瞬间冰消瓦解,而这一切多亏英明神武的太子!自此山下安定,百姓纷纷回返,一片百业待兴蒸蒸日上之势。

              旭琉回到京城。已是半个月后,皇上在金殿上封过赏后,东宫又大摆宴席,犒劳随他同去的将士们。

              酒至半酣,夜色已深,旭琉亲自斟洒走到谋士张康面前道:“这次行动,最大的功臣就是你,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张康已被底下将士灌了不少酒,见此情况连忙推辞:“不不,臣实在是不胜酒力,再喝会醉的。”

              “那就醉了,又有何妨?准你明天大睡一天。”

              张康无奈,只能接过来一饮而尽,脸上红潮更浓,“其实臣之所以能想出此计来,还要多谢一个人。”

              旭琉漫不经心地问道:“哦?什么人?”

              “那就是太子妃。”

              旭琉微惊,“她?此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若非娘娘提点,臣也不会想到这个瞒天过海声东击西之计。”张康将当日情形大概说了一遍,道:“我只是不明白,娘娘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为此事发愁的?”

              旭琉回想起那天风吹得桌上的纸张乱飞,是钱明珠帮他捡起来压圆桌上的,莫非她就是那时看见了摊在桌上的折子,故而特地去指点迷津?

              一念至此,心中升起一股很复杂的情绪来,有点不悦,有点赞叹,更多的是惋惜与惭愧。

              她为什么不直接对他说,反而要借由下棋告诉他的属下?做得如此隐晦,是不愿邀功,还是另有它意?

              越想越紊乱,今天真是过于放纵,喝太多了。于是丢下依旧狂欢的下属们,掀帘走出大厅,被外面冷风一吹,整个人顿时清醒了很多。

              不知不觉中走到一扇门前,看见匾额上“沐阳殿”三字时,才惊觉自己竟然来了钱明珠的住处。门半开着,里面灯光昏暗,冷冷清清,几个宫女正围着火炉小声说话。

              是了,她去净台寺了,还没回来。

              从没见过她这么奇怪的女人:有倾国的美艳,却好像从不以美色自傲;虽然出身卑微,却举止端庄高雅,连贵族名媛都比不上;说她大度,她却明白白地告诉他新妃娶进来让她觉得尴尬,因此要躲到寺庙里去;说她小气,但自她入宫以来也没见她对其他妃子佳丽有所苛责。

              她能入选,是因为风丞相的推荐,而据密报,风丞相受了钱家的好处,而且宫里上上下下每个关节每个人,都收了钱家的银子,才使她一帆风顺地通过初选复选,最后走到父皇母后面前。

              他自小就厌恶这种官商勾结的龌龊行为,因此未见面前便对她有了几分偏见;后来听说她在金殿面试时表现出众脱颖而出,深受父皇赞赏时,更是直觉认定这个女人居心叵测不可轻视;再接下去便是大婚之日,凤銮轿内走出的袅袅新娘竟是那般天香国色,令俗尘惊艳,在震撼的同时亦隐隐察觉到了危险;洞房之夜弃她而去。是想证明自己依旧镇定清醒,绝不会为美色所惑,臣服于她;可花园折梅,众目睽睽下虽斥责她有失尊贵。却不得不承认那种美丽真是教人无从抗拒,连他也不能例外;书房内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向他提了两个要求,如果说第一个要求还让他有所戒备,认为她在欲擒故纵的话,第二个要求则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敲碎他所伪装的冷漠与疏离,怜惜之情就那样淡淡地溢开,没法遏止;最后是娶德妃的晚上,送走毓琉后两人并肩而行,交心相谈,就像认识很久了的朋友,可是话没说完,后门已开,她幽幽而去,把一声叹息久久地留在了他的心中。

              如果……如果她不是商贾之女,如果她不是以贿赂的方式入选佳丽的话,在大婚之夜掀起红帕的那一刻,见到那样一张美绝人寰的脸,见到那样一个聪慧温婉的人,他会不会认为这是上天恩赐给他最大的幸福?他,会不会就那样爱上她——爱上他的妻子?
            


            20楼2005-08-13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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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好高啊!太子妃好厉害!太子妃的风筝放得最高呢!”

                “呀,两只风筝缠一起了,快分开快分开……”

                “我从来没想过在风筝上挂铃档,风一吹铃挡就响。太子妃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好好听!”

                宫女们七嘴八舌,各个都兴奋得不得了。

                远远的玉石桥上,袅袅走过一队人,走在最前面的红衣少女朝声音喧闹处望了一眼,惊道:“那不是钱明珠吗?”

                “思青,这会儿不能直呼她的名字啦,得叫太子妃。”走在她身旁的王芷嫣低声道。而那位红衣少女不消说,正是曾经信心十足地参加选妃大典结果却败得最是狼狈的杨思青。

                “我呸,什么太子妃,不过是个商贾之女,而且我也听说了,太子表哥根本就不喜欢她,连碰都没碰她一下。”杨思青极为不屑。她和钱明珠的梁子,早在选妃那天就已结下。同样中屏的两人,她就只恨钱明珠,不恨王芷嫣,少女的心果然怪异。

                “不管如何,她毕竟是太子正妃,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啊。”王芷嫣太了解这位手帕交的性格了,她越是说得委屈,杨思青就会越火大。

                果然,杨思青一听瞪大了眼睛,“芷嫣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干吗这样委屈求全啊?只要你能抓住我表哥的心,得到他的宠爱,废了钱明珠改立你为正妃,又不是不可能的事!”

                “思青别说了。”王芷嫣垂下眼睛,怯怯道,“谁叫人家家里有钱,大臣们收了他们家的好处各个替她撑腰呢……”

                “真是一身铜臭,令人作呕!气死我了,芷嫣你别怕,我帮你出这口气,你看我怎么整她!”杨思青说着大步朝钱明珠走了过去。

                王芷嫣跟在她身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钱明珠——”

                正在放风筝的人都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今朝今势,竟然还有人敢直呼太子妃的名字,不想活了不成?

                然而见到来者是谁时,众人都纷纷在心里抽了口冷气。

                竟然是杨思青!这少女出了名的蛮横不讲理,但因为皇后特别宠溺她的缘故,人人都不敢得罪她,不知太子妃又是哪招惹她了。

                钱明珠看见杨思青,却是微微一笑,“思青,是你。”

                “谁允许你叫我名字的了?少跟我套近乎!别以为你当了太子妃就了不起了,表哥不喜欢你,你迟早要被打进冷宫!”

                宫女们听了这话后纷纷皱起了眉头:这个杨思青,还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太子妃怎么说也是她的皇嫂,她不但不行礼拜见,还如此嚣张跋扈。

                但钱明珠依旧笑眯眯的,丝毫不引以为意地说道:“那么,还叫你杨小姐吧。今日怎么有空来这玩?” 目光一转看到跟在杨思青身后的王芷嫣,便盈盈笑道:“原来德妃也在,要不要一起玩?”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风筝。

                王芷嫣还没想好怎么应答,杨思青已嚷嚷道:“谁要跟你一起玩了,亏你还是太子妃,懂不懂什么叫做端庄尊贵?和这些下人们厮混,也不怕失了身份!商人的女儿就是商人的女儿,麻雀飞上枝头了也当不了凤凰。”

                这会儿连宫女们都听得脸色发白,敢怒不敢言,眼巴巴地望着钱明珠,不知她会做何反应。

                钱明珠只是低低一叹,正色道:“在我眼里,人无贵贱,只有品德高低之分。”

                “好一个人无贵贱,只有品德高低之分!”一声长笑远远地传来,声音清润如水,明朗如风。

                众人转头看去,见一蓝袍男子悠悠而来,但见他容貌儒雅,举手投足间浑身流露着天生的高贵之气。

                宫女们突然齐齐拜倒,恭声道:“叩见十二王爷!”

                连杨思青脸上也露出了尴尬之色,吞吞吐吐道:“那个……十二皇叔,你怎么会来啊……”

                “你都来得,我为什么来不得?”蓝袍男子说着用手里的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杨思青捂着自己的头,噘嘴道:“十二皇叔你又来了,你每次见到我都打我的头,我都被你打笨了!”

                “因为你该打。”蓝袍男子笑嘻嘻的,转过身来凝视钱明珠,目光里充满探究的味道。
              


              30楼2005-08-13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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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明珠趁热打铁,从宫女手中取过一杯酒,高举于顶道:“恭祝吾皇庚婺同明,永寿康健——”

                  朝臣举杯共应:“庚婺同明,永寿康健。”

                  事先让奶奶准备这份礼物乃是为了寿宴添色,能一举两得化解旭琉闯的祸真是始料未及,钱明珠回头,看见旭琉痛苦的脸,以及他身后王芷嫣眸中的嫉妒,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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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宴最热闹的时候,钱明珠由宫女们搀扶着从席上退了出去。

                  “太子妃,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这位皇妃的醉酒,恐怕已是天下皆知。依常理说若是女子嗜酒,该会被人责备,然而换诸于对象是她,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别人喝醉了,只会令人厌恶;而她醉了,却更添几分娇态,惹人怜惜。

                  “我好像喝太多了……”说着抱住一根柱子吐了起来。

                  宫女们连忙递帕子的递帕子,拍背的拍背,钱明珠摆摆手,七分酒意被凉风一吹,觉得舒服了许多。

                  “你们都下去吧,不必管我,我在园中走走,待会自己回去。”

                  “可是太子妃——”

                  “放心吧,走不丢的。”推开宫女们的手,悠悠晃晃地往前走,走着走着便自个儿“格格”笑了起来,提着裙子原地转了一圈。

                  “左二、右二,转……左二,右二,转……我也会啊……”于是又很开心地笑。星眸微睁抬首望天,天空被绚丽的烟花映得五彩缤纷,看着看着脸上笑意就淡了,再低下头来时声音幽幽:“我跳得这么好,可是奶奶,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学下去呢?”

                  举步继续前行,不知不觉中拐入一条熟悉的小径,直到白墙灰瓦出现时,才豁然间想起这是容妃的住所。皇帝大寿,却不知这位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此刻又在做什么?

                  屋内一灯如豆,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钱明珠抬头正想敲门,门开了,老婆婆见到她也是吃了一惊,“又是你?你来这做什么?”

                  “我来看看,容妃娘娘可好?”

                  “你倒是个有心人,不过不必了。从今往后,谁都不必来看她了,她也不用再盼谁来看她了。”

                  钱明珠不解。

                  “她死了。”凉凉三个字自老婆婆口中吐出,却是令她整个人一震。

                  “死了?怎么会……”

                  “得了风寒,拖了没几天就去了。这个皇宫里谁会理会一个过气妃子的死活?除了你,这里从来没其他人踏足过。死了也好,省得活着继续受罪,真是冤孽啊!”

                  恍惚中不知她接下去还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转身离开,脑袋涨得快要裂掉,视线是完全模糊的,看出去重影一片。

                  钱明珠走着走着,脚下忽然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一双手臂伸过来及时扶住了她。

                  抬眸,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然而忽然间就记不起他的名宇了,那张脸近在咫尺,却仿若相隔天涯。

                  “我的鞋子……我的鞋子……”她喃喃。

                  于是那人奇怪地看了看她的鞋子,道:“你的鞋子怎么了?”

                  “别弄湿我的鞋子。”她抓住他的手,抓得紧紧的不肯松开,仿佛她一松开,那只手就会去拣石子。

                  “你喝醉了。” 那人皱起了眉,却没有推开她的手。

                  “醉了?”钱明珠呆了一呆,继而偏着脑袋笑了起来,“是啊我醉了,醉了的感觉最好了,什么都不用想,嗯,我醉了,一醉得很厉害,我走不动了,你扶我回去吧……”说着整个人往他身上一挂,再也不肯用半分力气。

                  那人因她的这个动作而完全僵住。

                  钱明珠将头靠在那人肩上,闭着眼睛喃喃道:“奶奶,明珠不喝酒了,再也再也不喝了……我舞跳得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学啊……你要我嫁给太子,你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奶奶,我不想嫁的,我真的真的不想嫁,他不会对我好的,他不是良人……死了,死了,她死了,他以前那么喜欢她,可后来却这样对她,她死了……”

                  月光与灯光相织,映在那人脸上,映出他脸上的错愕、震惊、迷惑,还有那么一点点痛苦、彷惶与无奈。
                


                34楼2005-08-13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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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15 18: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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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琉的目光变得温柔了起来,唇角轻扬间也露出了几分笑意,“这是你第一次没在我面前自称‘臣妾’。”

                    钱明珠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就红了,再开口时便不自然了起来:“我……打搅到殿下休息了。我这就回去。”

                    旭疏拉住她的那只手上加大了力度。

                    “殿下——”

                    旭琉将她拉到身前,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明珠,谢谢你。”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可以那么动听和充满感情。一时间心中忐忑,越发扭捏了起来。

                    “殿下指的是寿礼之事?那是明珠应该做的。做晚辈的讨长辈欢心,大经地义。”

                    “不,不只今晚,还有一些……”

                    钱明珠抬起眼睛,然而旭琉却不再说下去了。他将桌上的折子朝她这边移了移,说道:“给我点意见吧。”

                    钱明珠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也想不到太子竟会这般客客气气、认认真真地询问她的意见,没有厌恶,没有戒备,没有怀疑,虚心求教的表情,让她觉得震撼,迷离。

                    “殿下,古训有云:女子不得干预朝政。”

                    旭琉这次没有如以往一般每当她用礼教传统来搪塞时就会露出鄙夷的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声音低沉:“帮帮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心底里某根弦就那样被拨动了,钱明珠发现当他用这样尊敬和诚恳的声音对她说话时,她就无法拒绝。

                    这是种危险的预兆,然而她逃不掉,也……不舍得逃。

                    “殿下,百年大树,根深蒂固,若不能连根拔起,势必后患无穷。”钱明珠取过他手中的笔,在折子上边写边说出了自己的主张和建议,当她把所有的问题都问过,都考虑到后,低头沉思了许久。

                    她那么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旭琉把自己的椅子空出一半来拉着她坐下,两人相偎在一起,他自身后环住她的腰,姿势亲密而且暧昧。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钱明珠终于抬头,缓缓道:“短时间内要除掉他,起码在皇后的有生之年,这决不可能,我们只能静等良机。而目前所要做的,是尽快逼他吐出那笔筑堤之款,赶紧重修堤坝,以保两岸百姓安全。所以……”她说出了她的计划。

                    旭琉边听边点头,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赞道:“很不错的计划,我们的胜算很大。”

                    “我们有七成胜算,另外三成,一成在皇后身上,一成在国舅那,还有一成——” 钱明珠指了指天,嫣然道:“成事在天,要看老天肯不肯相助了!”

                    “老天会帮我们的,你不是曾经说过,天佑我朝?天会估我朝的。”旭琉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最最剔透的宝石。

                    钱明珠心中一动,接下去当她发现自己与他挨得那么近,两人的姿势很亲密时,更加吓得跳了起来,连忙退开三步,一张俏脸“刷”地红了。

                    旭琉眼中的笑意更浓,道:“你知道吗?这么久以来,你只有这一刻最正常,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会羞涩、会脸红、会不知所措。”

                    “殿下的意思是?”

                    “你以前太老练,太镇定,也太……圆滑。”

                    钱明珠咬住了下唇,过了半天才问道:“那么殿下……你为什么会信任这样老练镇定和圆滑的我呢?”

                    旭琉伸出手,将她鬓边散乱的秀发重新抿回耳后,手指不停,沿着她的脸下滑,脖子、肩膀、胳膊,最后握住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他将她横抱起来,往内室走去。意识到他想干什么,钱明珠不禁颤抖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心中一个声音说阻止他,快阻止他,另一个声音反驳说不,你不能拒绝他,他是你的丈夫,他碰你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有一个声音夹杂在拒绝与接受之间,笑得好生邪气:“如果老要这么理智死板,钱明珠,你不觉得累吗?”

                    对哦,她今夜是喝醉了的,醉酒的人不必清醒,不必顾虑那么多,放纵吧,又如何?

                    一念至此,她就松开了手,转为环上旭琉的脖子,将脸藏在他怀中。

                    她是他的妻子啊。

                    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要想。


                  36楼2005-08-13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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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比赛到一半时,大家就都笑不出来了。

                      那名青队队员身形灵巧得不可思议,马术精奇自是不在话下,而且他根本就不用弓箭,手中白光一扬,围场里的猎物就倒下去了大片。最后比赛完结一统计,他打到的猎物足足比奉龙多了三倍有余。

                      国舅看到这个结果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但在各位大臣面前打的赌,怎么也不好耍赖,只好沉着一张包公脸道:“你赢了,你要我做什么事?”

                      旭琉一笑,冲那名青队队员招了招手,那队员左手在马背上一拍,整个人竟直飞上看台,空中翻了一个跟斗,非常美妙又非常稳定地落在了地上。

                      他屈膝而跪,右手上托着一个盒子,当着众人的面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两颗璀璨夺目的珍珠,每颗都有龙眼那么大,光泽圆润,找不出半点瑕疵。

                      “说起这对珍珠,可是大有来头。它是当年吴王赏给西施娘娘的,后吴国亡国,西施同范蠡双双偕逃到了西湖,也没忘记带走这对她最喜欢的明珠。而范大夫就是凭着对珍珠起家,经商致富,终成一代富商。如此年代悠久而光泽不减,果然不愧是千古第一美人所钟爱的东西啊!”青队队员口齿伶俐侃侃而谈,愣是把一干人等都给听晕了。

                      国舅将信将疑地伸手去碰那对明珠,“真有此事?不过这对珠子倒还真是不错……”

                      青队队员欣喜若狂地拜倒道:“多谢国舅大人!”

                      国舅听得莫名其妙,“你干吗谢我?”

                      “国舅要买这对珍珠,我当然要叩谢大人,大人不但是当朝首辅,而巨胸襟宽广装着天下百姓,又出手阔气如此慷慨,实在让人拜服!小的就替天下百姓谢大人了!”

                      国舅这才看见那个盒子里,珍珠的下方铺着一层垫子,垫子的角边边上写着芝麻大小的一行字——“此珠出售,为修堤募款”。

                      旭琉也站起身朝他拜了一拜道:“谢谢舅舅了。外甥所要求舅舅办的那件事,其实很简单。”

                      “你要我买这对珠子?”国舅气得声音都在颤抖,又不能发作,那个憋屈劲让坐在他周围的人都捏了把冷汗。

                      “告诉国舅,这对珍珠多少钱?”

                      青队队员笑眯眯地道:“千古明珠,价格自然是贵了点的,但是衬得国舅大人的头衔,也就相得益彰了!不多不少,五十万两。”

                      “什么!要五十万两!”再也顾不得风度,国舅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哪知青队队员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不,是一颗。两颗一百万两,谢谢惠顾。”

                      国舅像只吹破了的皮球一样倒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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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杨崇显不甘心就此吃哑巴亏,但又不能动太子,因此就派人去抓那名青队队员准备拿他开刀出这口怨气。谁料手下的去猎场登记处转了一圈,回来禀告到找不到人。那人在登记名册上的名字姓吴,名慈仁。

                      吴慈仁,说白了就是无此人!

                      冤,真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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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身手不凡的青队队员究竟是谁?谁都不知道。

                      不过后来东宫太子命人送了份厚礼到钱家,指名给钱三小姐宝儿,据说钱宝儿看到那份礼物时笑眯眯的,好一幅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聪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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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书房内——

                      旭琉对着统计出来的募款总额轻叹:“一共是一百四十七万九千两,只有原先朝廷拨出去那笔款额的十份之八。”

                      “比我原先预想得好呢。”钱明珠安慰道,“只要精打细算合理安排,够用了。”

                      “可总是不甘,本就是臣子应尽的职责,现在却反过来成了求他们做。真是可恶!”

                      “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的规矩。在你的力量还不足以将之改变前,只能夹缝求生。在我六岁时,奶奶就教我这个道理了。”

                      旭琉想起她醉酒那大的喃喃自语,眼中不由浮起了怜情之色,“你奶奶从小就教你这些吗?”

                      钱明珠淡淡一笑,“奶奶教会我的,虽然在殿下看来一文不值,但不可否认,它是我们钱家成为天下第一钱庄、几十年赫赫不倒的秘诀。”
                    


                    38楼2005-08-13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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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琉沉默了,过了片刻转移话题道:“我明日就要动身出发,前往黄河两岸亲自督促堤坝修筑工作,免得这笔募之不易的银两又被人私吞。”

                        钱明珠望着他,幽幽一叹。

                        旭琉连忙道:“我很想带你同去,然而此趟不比江南之行,一路上风吹日晒会很辛苦……”

                        “殿下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之所以叹气,只是为殿下委屈。”

                        “为我?”

                        “将军没有士兵,这仗难打得很啊。殿下缺乏能独当一面且绝对忠诚的下属,凡事只好亲力亲为,劳心劳累,以至于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子,华发早生。”

                        被说中心事,旭琉颓然叹息:“没办法,我生性多疑,难以信人。父皇常说,这是我最大的缺点。”

                        钱明珠柔声道:“刘备得诸葛,成就蜀国一代辉煌,但空有诸葛,刘备之子刘禅碌碌无能,蜀国还不是灭亡了?故良臣难求,明主却更是稀少,而有了明主,还怕找不出良臣?殿下的担虑是多余的,一切只是时机未到罢了。况且殿下现在是太子,也应该做出点成绩来令人赞服,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见旭琉看着她久久不说话,钱明珠又嫣然一笑,“殿下是不是又开始觉得臣妾工于心计生性狡猾?”

                        旭琉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

                        旭琉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声音温柔:“后悔我曾是瞎子,这样一颗绝世明珠摆在身边,却一直视之为石。你不但是个贤妻,更是良臣。”

                        贤妻?良臣?

                        钱明珠失笑。好熟悉的对白,依稀很久前曾与宝儿讨论过这个问题。原来她真的成了长孙皇后第二,这与初衷相差何其多啊!

                        “等我回来。”

                        钱明珠退开几步,盈盈一拜,“臣妾会早早在东宫摆下庆功酒,愿殿下早日归来。”

                        旭琉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哀愁——

                        她,还是未能彻底靠近啊……

                        只是柔顺,只是明礼,然而,不是爱。

                        从她恬静的脸上,从她如水的眼波中,他看不到和他一样的情意。

                        他爱上了她,可是很显然,他的妻子依旧在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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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琉走后第十天,湖里的荷花开了。

                        随着炎炎夏季一起到来的,还有黄河两岸连日大雨涝情严重的坏消息。不但修堤工作难以展开,水位更是一直居高不下,渐有泛滥之势,看来这场天灾终难避免。

                        数度午夜梦醒,披衣而起,都会不由自主地走到窗前朝南方凝望,心中牵着挂着一个人,怎么也放不下。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眉间是否又多了几道皱纹,鬓角是否又添了些许白发?那双沉沉眼眸,原来竟已成了她心上挥之不去的一道忆痕。

                        第十一天,八百里快报来报——黄河决堤了!

                        “太子率士兵以及沿岸百姓正在全力封堵决口,目前堤岸上的决口还有近二十丈宽,河水仍以非常迅猛的流量继续外泻!”

                        “保守估计,封堵决口大约需要六天时间。距离堤坝还有十里时已无路可走,全是汪洋一片,街上淹死的牲畜随处可见。”

                        “太子殿下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睛了,请万岁速速派兵支援!”

                        这些消息自皇宫那边传来,每听得一条,便心悸一分。

                        一时间朝野内外人心隍惶,对此事议论纷纷。

                        钱明珠倚在窗边,外头骄阳似火,很难想象千里之外的南方此时正在洪水肆虐阴风骤雨,耳边听得碎步声勿匆,回头望去,宫女允如一脸焦虑地走了进来。

                        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什么事?”

                        允如的嘴唇不住颤抖,嘶哑着声音道。“太子失踪了!”

                        心中一直悬着忐忑着的那个部位终于沉了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似的。钱明珠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飘:“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晚上。底下的人怕担罪不敢声张,只巴望着能快些把太子找回来。但张大人觉得兹事体大,所以命人带话过来,求太子妃给拿个主意。”

                        她低头,沉思不语。
                      


                      39楼2005-08-13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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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原来是什么?”

                          “回禀太子妃,再前行二里,是片塔林,塔后百步处有个藏书阁。”

                          钱明珠眼睛一亮,“既是高塔,应该还淹不到塔顶,若是在那岂非就有生机?”

                          “可是塔身已被洪水摧毁,现在反而成了暗礁,断壁残桓,我们的船不但划不过去,而且若是一个不慎撞到,就有颠覆的可能。”

                          钱明珠沉吟片刻道:“不管如何,先过去看看。”

                          士兵只得听命继续往前,果然,随着水面上的浮物越来越多,依稀可见前面两个尖尖的塔顶。

                          “太子妃,实在不易再前行了。您现在所看见的塔尖是仅剩的没被洪水摧倒的两座高塔,其他的都沉到水下了,随时有可能撞破我们的船。”

                          “真的过不去吗?”水面飘过一段碎木,她顺手捞了起来,“这片木头,应该是船身上的吧?”

                          旁边一个士兵接过去仔细凝视了片刻,点头道:“是的,看来已有船只在此地撞沉。”

                          钱明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远方眺望,过了许久,忽然道:“我有预感,殿下就在那边。我们继续往前看看。”

                          “可是太子妃,这里太危险了——”

                          “若能找回太子,区区危险又算什么?”钱明珠停了一下,望着四位士兵,坚定却又温柔地说道,“而且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过去的,是不是?”

                          接触到那样信任的眼神,士兵们大受鼓舞,用力点头道:“是!”

                          小舟推开波浪。谨慎地朝塔林处划去。

                          中途果然艰险异常,磕磕碰碰的,好几次撞到了不明物体,所幸这只船是张康特地挑选出来给太子妃乘坐的,比寻常小船更为坚固,因此总算有惊无险安然无恙地穿过那片塔林。

                          然而依旧不见旭琉的踪迹。

                          “太子妃,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继续往前。”钱明珠握紧手,指甲掐入肉中,却浑然不觉得疼痛。此时此刻,再没什么能比那个人更重要——

                          我要找到他!

                          我一定要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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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沌污秽的水面上,几株杨树后头隐隐露出一角红檐。

                          “那是什么地方?”

                          “回太子妃,那就是此地赫赫有名的藏书阁。”

                          “过去看看。”

                          绕过杨树后,便看见两层高楼现于水上,半壁墙楼已经倒塌,另半边还依旧完好,只是一片残砖碎瓦,小船根本划不过去。

                          士兵将船停在最靠近阁楼处,楼内沉沉一片死寂。

                          钱明珠打量着地形道:“如果弃舟爬上去,有没有可能?”

                          “万万不可,此地随时可能再倒塌,万一爬到一半楼塌了可不得了!”

                          “但也有可能不会倒塌,不是吗?”钱明珠低头看了看自己累赘的长裙,一咬牙将裙据撕掉。

                          在士兵的口瞪目果中,她慢慢地爬出小船,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梯走了上去。

                          “危险啊,太子妃!”士兵们大惊失色,却又不能上前阻止,那木梯吱吱作响,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已是非常勉强,若他们都上去,必定倒塌。

                          裸露的腿被碎木划到,开始涔涔流血。这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惊险的局面,随时都可能掉下去,掉下去的结果不死只怕也成残疾,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丝毫不觉得害怕,心中有股力量在绵绵不绝地支持着她,给她希望,给她力量。

                          十七级台阶终于走完,爬上藏书阁顶楼的第一眼,钱明珠真的看见了旭琉!

                          书卷飞散了一地,在凌乱的书籍中间,旭琉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右手还死死抓着一只小木盆,木盆里有一个婴儿。

                          如果说,在寻找他的过程中心一直是提着的,此时此刻真见到他,整个人却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双腿走过去,完全虚软无力。

                          他死了吗?他死了吗?他死了吗?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不停地翻滚,以至于走到近前了都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生怕探试的结果是他已经死了。

                          钱明珠轻轻地张口,低低地唤他:“殿下……殿下……”

                          旭琉的身子动了一下。

                          太好了!他没有死!

                          钱明珠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眼泪在这一刻再难抑制地汹涌流下,“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旭琉的眼睛睁开了一线,瞳孔涣散。钱明珠心中一惊,紧接着就见他头一歪,整个人再度昏迷。

                          “旭琉,不要死,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这个时候,你要坚持,你一定要坚持住!”她抱着他拼命呼喊。红尘俗世忽然间就悠远了,这静温的空间里,这生死存亡的一刻间,只有她和他,他们靠得如此近,如此——

                          息息相关。


                        41楼2005-08-13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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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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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帐内,允如正小心谨慎地为钱明珠换药,她的腿上有两道极长极深的划痕,当初受伤时完全不觉得疼痛,等精神一松懈下来,病痛就突然变得非常难以忍受。

                            钱明珠深吸口气,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太子妃再忍忍,这药是疼了些,但效果好,过几天就可痊愈了。”

                            “太子怎么样了?”

                            “太子现在还在昏迷中,但太医说没什么大碍了。他只是饿了六天,慢慢调理会好起来的。倒是太子妃你,腿上的这两道口子只怕会留疤。”允如边说边心疼不已,这么漂亮的腿,要留下这么两条疤可就难看了。

                            钱明珠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意,“走吧,我们过去看看他。”

                            允如连忙扶她起身走到隔壁的营帐,几个大医和张康正围在榻边低声商量着什么,见她来了都让开路去。

                            钱明珠掀起床帘,看见旭琉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不再像刚见到他时那样的死灰一片,一颗心就那样柔柔地放下。正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时,一声娇呼忽然自帐外传来。

                            “殿下了殿下——”

                            钱明珠回头,惊愕地看见王芷嫣竟然出现在这里。只见她飞扑到榻前,一把抱住旭琉哭了起来:“殿下,你总算安然无恙了,你可知道臣妾在京城日日担心,茶不思饭不想……”

                            大医们和张康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位德妃的到来也完全没有预料。

                            钱明珠退后几步,将榻旁的位置让给了她。好多思绪随着这个女人的到来而回到脑中。

                            在去寻找旭琉和找到他的那段时间里,她忘记了自己和旭琉的身份,忘记了存在于他们之间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她只记得自己要找到这个男人,无论用什么代价都要找到他,却根本没想过找到他后又意味着什么。

                            现在,一切就像王芷嫣鲜艳的衣衫一样,开始恢复得非常清晰,直白白地摆在了眼前——他依旧是太子,她依旧是他众多妃子中的一个。

                            一念至此,钱明珠便退出帐外。

                            外面还是一片阴风凄雨,洪水并未退竭,看来这场浩劫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不必回头,她猜得出来来人是谁。“张康?”

                            “太子妃。”果然是他。

                            钱明珠回身,微笑道:“找我有事?”

                            张康满脸愧疚之色,吞吞吐吐地说道:“属下对德妃也赶来此地一事真是毫不知情,不知道是谁通知她……”

                            钱明珠打断他:“德妃关心太子,是应该的。 先生不必为此感到为难。

                            “可是——”

                            “我知道先生想说什么,不过很多话是不用说出来的,我明白。

                            张康只能长长叹息。眼前的这个女子,在最危难时义无返顾地去寻找太子,是她的坚持和努力,才使他们真的找到太子,避免了一场灭门之灾。她在风雨里受尽艰苦伤痕累累,从头到尾没有喊过一声苦,而此时,太子找到了,情势变好了,却冒出了德妃……

                            “先生,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张康一愣,半天才醒悟过来她指的是木盆里的那个婴儿。“很不幸,那个婴儿已经死了三天了。太子当初奋不顾身地去救那个孩子,却最终没能救下来,唉!

                            “如是,命也。”钱明珠叹了口气道:“先生,麻烦你叫人备车,我想回京了。

                            张康一愕,“可是太子他还没醒……”

                            “殿下迟早会醒的。此地洪水未退灾情甚重,殿下醒后也不会回京,,必定会留下来处理抗洪事务,我留在这里只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早点回去的好。”钱明珠说着眨了眨眼睛,“而且不瞒先生,我自小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再在这里待一天,我非死了不可。”

                            张康苦笑道:“太子妃何必贬低自己,您的品格属下又岂会不知?属下这就去准备车马,送太子妃回京。”说完深深一拜,才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允如后脚便走了过来,表情很是忿忿然,“真是的,这算什么嘛!太子妃来她也来,太子妃为找太子九死一生,她倒好,等一切都变好了才赶到,哭上一场,这样就算情深了?”
                          


                          42楼2005-08-13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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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明珠脸色一寒,“允如,不得放肆,这种话也是可随便说得的?”

                              “允如真的替太子妃觉得委屈啊,德妃这明明是在抢功劳嘛!

                              “让给她又何妨?”钱明珠走回自己帐内,开始收拾行李。

                              允如连忙跟了进来,“太子妃,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我这次来,只是想找到太子,现在太子找到了,我的心愿实现了,岂非是一大乐事?其他的何必计较,弄的自己心烦,多划不来。”钱明珠的视线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低声道:“其实我真的很开心,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当然,太子安然无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幸事!”

                              “我说的开心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允如很是不解。

                              “当我爬上阁楼看见奄奄一息的太子,我看见他在那样的处境下还死死地抓着木盆,要保护盆里的那个孩子时,我真的觉得很震撼,很感动。”

                              允如叹道:“太子身份那么尊贵,却能为救个孩子连性命都不顾,奴婢也觉得他很了不起!

                              “他是个好太子,有这样的太子是百姓的福气。在见到那一幕的时候,我纵然有再多的怨气和委屈,都变得烟消云散。” 曾几何时,与小妹宝儿谈及理想中的夫婿,姐妹三个,萃玉要的是才华,宝儿要的是志趣相投的知己,而她,当初她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现在却明白了。

                              她要的是一个能让她敬重、折服,为其人格魅力深深倾倒的君子。

                              她的丈夫品格高尚,贵为太子却不骄不纵,正直善良,有着一颗忧国忧民的慈悲心。

                              有夫如此,妾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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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后的第九大,传来好消息说洪水终于退了。

                              然而劫后疮痍,一切都需要休养生息,旭琉留在那里帮助百姓恢复生产重建家园,因此还需一段时间方能归来。

                              德妃在钱明珠回京后的第三天也回来了,据说是太子嫌她碍事,将她赶了回来。听到这则消息时,钱明珠几乎可以想到那会是怎样一幕情景——那个男人心中装了天下,却没有装多少儿女情长。

                              夏季悠悠过去,湖里的荷花败了,身子却愈发慵懒,整天整大地靠在躺椅上都不想动弹。钱明珠多少心中有数,便差了宫女去请大医。

                              这边太医刚在诊断,那边就有太监突然来报说太子驾到!

                              她心中微惊,刚想下榻前去迎接,就见旭琉风尘仆仆地大步走了进来。

                              “殿下——”

                              旭琉一把按住她,脸上不掩焦虑之色,“我才刚回来,就听人说你病了。怎么样?现在觉得如何?”

                              钱明珠轻扭过头,有点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

                              旭琉看她表情古怪,更是担虑,连忙问道:“太医,太子妃得的是什么病?病情如何?”

                              太医在一旁微笑道:“恭喜太子,太子妃得的不是病,而是有喜了。”

                              “什么?” 这个答案真是完全出乎意料,不但旭琉,连身边的宫女们也大吃一惊。—一

                              太子妃竟然有喜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喜事!

                              旭琉犹自不敢相信,讷讷道:“你是说——我要当父亲了?”

                              “正是,老臣在这里恭喜太子。”太医说着深深一拜。

                              旭琉将目光转向钱明珠,一把抓住她的手,狂喜道:“太好了!我要当父亲了,我要当父亲了!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真灵验!明珠……明珠……”

                              惊动之下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紧紧抱住她,紧得她几乎窒息。

                              所有的宫女一同下跪,“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

                              贺声朗朗中,钱明珠抬头盈盈一笑,“恭喜殿下。”

                              旭琉望着她,久久,低声道:“谢谢……明珠,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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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升起,华灯初上,秋风吹夜凉。

                              然而来自书桌那端的凝视,却是炙热的。

                              钱明珠放下手中的书,叹了口气道:“殿下,处理国事时不该三心二意。如果臣妾令殿下分神的话,臣妾要告辞了。”
                            


                            43楼2005-08-13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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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15 18: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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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明珠?”又是那样温柔而颤抖的呼唤。带着她所无法承受的压力,催促她快快睁眼。

                                于是睫毛在轻颤中缓缓张开,人目所见是那张消瘦威仪的脸,然而脸上的那双眼睛,却带着关怀,带着担忧,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再不愿清醒,见到这双眼睛时也醒了,钱明珠突然扭头低啜了起来。

                                一双大手伸过来,怜惜地将她揽入怀中,“明珠,别哭。”

                                “孩子……我知道……孩子一定没了……”她的第一个孩子,来得那般欢喜,走得这么不甘。

                                “最要紧的是你没事。”语音忽转,旭琉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你放心,我饶不了她!

                                “是谁?”

                                “是王芷嫣!”清脆如铃的声音插了进来,钱明珠抬头,这才发现原来宝儿也在。

                                “德妃?”

                                旭琉冷笑,“凭她也配称为‘德’妃?”

                                钱宝儿道:“陆太医被王芷嫣买通,在给姐姐的药里下了毒,这种毒的特征是让人变得越来越虚弱,随时会流产,而且感觉不到特别疼痛。这样一来,大家必定以为是姐姐自己不小心流掉孩子的,谁也不会怀疑到是药出了问题。哼,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这世上又岂会有包得住火的纸?可惜我还是发觉得太迟,否则姐姐就不必遭此横祸了。这个该死的女人!”

                                “是她……” 心中冰凉,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

                                旭琉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殿下想怎样处置她?”

                                漆黑双眸眯了起来,似有怒火涌现,“杀人者偿命!”

                                钱宝儿在一旁继续煽风点火:“对,有这种阴险毒辣卑鄙无耻心胸狭隘龌龊善嫉的妃子,是殿下的耻辱!”

                                “不,殿下。”钱明珠连忙摇头,“臣妾肯请殿下饶她一命。”

                                钱宝儿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姐姐?她害得你这样,你还帮她求情?”

                                钱明珠不去理会她说的话,只是望着旭琉,急声道:“殿下,无论如何,她是王将军之女,是文武百官一起举荐由圣上钦点的妃子,你不能杀她!请殿下饶她一命”

                                “可是她犯下这种滔天大罪,根本无可宽恕!”_

                                “殿下!”钱明珠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臣妾知道殿下心疼臣妾,才如此生气,但是王芷嫣不能杀!现在朝中以国舅为尊,他势力强大,野心勃勃,殿下若是处死德妃,王将军必会倒戈投靠国舅,到时殿下在朝内更加势单力薄,束手束脚,想做些什么都会非常困难。我们不能只顾一时痛快而失了将来,而且孩子已经没了,即使处死德妃,孩子也活不回来,殿下何不宽宏大量些饶了她,让王家永远记着殿下的恩德,对你死心蹋地,忠心耿耿?”

                                她竟然想得这么远……这个时候了她还是只为他考虑宁可自己受委屈……旭琉望着钱明珠,心中的感觉岂只是“震撼”一词可以形容?

                                钱明珠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坚持,便又说了下去:“殿下现在最缺的就是良臣,羽翼不丰,怎能与风雨抗衡?失去一个孩子,却换来我朝最英勇出色的大将,臣妾认为是值得的。而且……臣妾认为德妃也是出于一时糊涂,谁不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殿下给她一个机会吧。”

                                旭琉沉默了许久,忽然高声道:“来人,传我旨意:即刻起,将德妃打入冷宫!”

                                钱明珠终于舒了日气,望着他,笑了一笑。

                                “明珠——”旭琉开口.想对她说些什么,想好好表达一下自己对她有多么愧疚多么心疼多么喜欢,但最后也只放逐于四个字——

                                “委屈你了”

                                钱明珠微微笑着,眸中浮起了泪光。


                              46楼2005-08-13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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