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叁 -
电台里播放着时事新闻，家务机器人在玄关打扫，发出细小的磕碰声。
看到市剧院一闪而过的画面，犬冢突然想起来，朝对面的人说：『对了，今天在超市遇上了流木野和爱娜，她们新房子已经安顿好，叫我们什么时候过去玩。』
时缟把最后一口汤咽下去，微笑着回答：『没问题，等手上这个案例结束了，我们一起去买礼物吧。』
毕竟是得来不易的喜事，对于那两人来说。犬冢觉得自己的同居人表情也变得明亮起来，却又不是彻底的轻松。
『大概是什么情况，很难？』
『也不算难吧……』时缟晴人无意识地把餐具一个个叠好，又拆开，再换个顺序叠，半透明的桌面上留下几圈汤渍，『只是有点好奇。秋本先生看起来并不哀伤，但总让我觉得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会在哪里呢？』
『也许是……普暗処也说不定。』犬冢说了个非常冷的玩笑。
『你看到那两句歌词了吧？』时缟一面摇头，一面问他。『聊天的时候，秋本先生有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陷入类似高度受暗示性状态，但我根本就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催眠施术。』
『他自我催眠，然后在你面前唱了那两句歌？』
『可以这么说。』时缟微微抖了一下，『他唱了半个小时，一直都只有那两句话，我不敢打断，害怕出现精神性的离析后遗症，等他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连喝了两大杯水。』
犬冢站起来，隔着小小的餐桌搂住同居人的肩膀：『没事没事，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这是约定好的咒语。接收到这个暗示的时缟晴人逐渐放松。
作为心理咨询者，实际上，他的心理素质并不算特别优良。在情绪方便时缟并不算特别坚定的人，硬要说的话，还得被归入『被动』的类型。每晚例行的放空阶段也比较困难，因为他很难对自己接受的案例释怀——这对每天要处理大量精神垃圾的心理咨询师来说，几乎是可以毁掉职业生涯的问题。
所以每天把自己的心得和同居人分享，并不是为了找到闲聊话题那么简单。犬冢久间在很早以前就从前辈的角度关心他，直到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两个人合租，并且结成了异常亲密的关系，甚至到了可以违背职业守则将本该保守的用户信息倾囊相告的地步。
而犬冢也非常好的执行着帮助他进行每日心理修复的工作。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
但是今晚，时缟晴人陷在沙发里，目光锁在厨房里清洗餐具的背影上，喉咙像被凝胶完全封住。客厅的灯光并不暗，亮黄色非常温馨，但他觉得脊背一阵发冷。
——也并不是多么灵异的事情，但是，不知为何，他完全无法开口，把这样的细节完整地告诉那个人。
觉得不行。
并不是出于不信任，或者觉得会让对方受到惊吓，就是完全无法把这样的事实传达过去而已。这一事实让他沮丧，又有些恐慌，异常总是伴着灾祸而来的。
『只希望不会是学长有事吧……』他那样想着。思维飘忽到中午，表情严肃、穿着也和一般的商业精英别无二致的秋本明，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上，交握于膝上的双手突然松开下垂，腕表撞上扶手，发出哐当的响声。
分贝并不大，也没有造成多大的震动，只是这个安谧的午后仿佛突然被击碎了，玻璃碴把目光都割伤。然后秋本开口，唱出简单到极致的童谣小调：
『Snow white, milk white, moon white light, lighting all my way.
『Snow white, milk white, moon white shine, shining all my night.』
但是那样轻柔的嗓音，那样孤单、清澈，又带着些海浪般苦涩的沙哑，分明会是极具蛊惑力的音色，却只能让人在冬日被橙色窗帘过滤的阳光下，毛骨悚然。
『显然（あきらか）……』他那样说，却用的是非常纤巧的，仿若十几岁少女一般温柔如花朵的声音。
看起来快要三十岁的秋本先生，用着雪夜怪谈里独自歌唱的少女的嗓门，唱着深巷里才会有的、以时间作回声的歌。
时缟晴人觉得指尖满是冰化开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