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一碟】胡吃与海喝

饕餮者品尝一根青草也弄得十分繁锁：
先将草根洗净，掐得寸长，
放入开水中一氽，至半熟，
起锅装盘，再洒半勺香油、一撮精盐、些许味素……
精细得有几分喜剧成分，
如卓别林在他的黑白片里吃一双皮鞋——
正二八经地系上餐巾，摆好刀叉，小牛排般剖开柔软部位，
再剔去一粒粒骨头似的鞋钉——
如此繁文缛节的吃法，
胡吃者是不屑的，觉得太累，
比方说你得事先须算计好营养是否充足，热量是否过剩，
色香味是否俱全，甚至先吃什么后吃什么都有讲究，
如此循规蹈举，形式重于实质，
难免有喧宾夺主之虞。

倘若将精致的吃法比做一篇用词考究的美文，
那么胡吃者吃东西就像一则无须任何形容的短小说明文了，
且属药瓶外包装上的那种，廖廖数语：
主要成份、功能疗效、用法用量……直奔主题。
常见的，比方街头排档——
环境布置及桌椅碗盏往往简陋得有些令人难堪，
置于纱罩中的卤猪耳及猪脚之类，
虽说色泽也还过得去，但摊主的刀法却恶俗得紧
粗枝大叶地零乱堆砌于盘内
于是便为食客胡吃找到了最好的借口；
惟一有些亮色的，乃盐水花生，
倘若佐以啤酒，本也可吃得细致些，
可惜杯子总有几分油腻，往里倾入酒液，
待泡沫散去，常常会浮起星点油花，
于是心情便恶劣了，
筷头打草稿般在杯盏间拨拉，
犹豫半晌，只得胡乱吃些去。

@等8023_

酒保随女儿红一道抱来的，自然免不了一摞粗瓷海碗
——用做盛酒的，
这就为接下来的海喝起到了一个铺垫的作用：
极有气势地拍开酒坛上的泥封，
给一溜酒碗满上，
夸张些的，少不了还得倾洒若干于桌面，
然后人手一碗，头半仰起，与碗呈某个角度，
使酒液几乎不在口腔停留，直接进入胃腔，
这种海喝有个专门的词，叫做牛饮
类似的跋扈喝法现已不多见，
惟一见过的一次，好像是在某酒厂举办的喝啤酒大赛上，
得冠军者以口对瓶，也不见其咽吞，
喉节痛快淋漓地一阵滑动，酒液便已告馨。
海喝者将酒饮尽后，作为一种俗定所成的仪式，
通常还会把瓶或碗反扣过来，在空中滞留半刻，
以示酒一滴不剩
以及自己喝得豪气。

当然比这更豪气的也有，
即再附加一个动作：
将空碗或空瓶往地
下使劲一摔——在旧式武侠小说中，这叫做有个性，乃英雄本色
但今天却多半不这么讲了，
见有人饮后乒乒乓乓扔瓶砸碗，
人们大抵会称其在发酒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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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