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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F王道】皮格马利翁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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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祭百度大神。


1楼2014-04-06 22:00回复
    写在前面
    皮格马利翁既是希腊神话中的塞浦路斯国王,同时还是一位出色的雕塑家。他精心雕塑了一座少女像,美丽动人,皮格马利翁真心地爱上了她。结果,奇迹发生了,塑像被皮格马利翁的真心所打动,少女「复活」了,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2楼2014-04-06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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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4 10:3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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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忽然惊醒,巴拉克猛地弹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今天似乎是很重要的日子,可是…… 到底是什么呢?
      为什么什么也想不起来!
      「世界杯决赛的场地上,你是前锋,我踢中场,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上传来欢呼……」
      巴拉克记得自己这样对谁说过。
      对谁?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头好痛,世界开始旋转,身体不听使唤。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啊,不要拦着我!」巴拉克一贯温和的眼睛里也冒出了火苗,淡淡的灰绿色火苗……「求你了,快要来不及了……」
      「我必须在场,我必须赶到的啊!明明约好了……」
      巴拉克咆哮着冲向门口,却被结结实实弹了回来,他再冲一次,又再被弹开一次。
      「求你了……求你了!」
      「我要踢决赛!我会和他一起……踢球赛的!」额角冒出血花,巴拉克再次绝望而坚定地,撞向空无一物的墙壁。
      他重重跌在柔软的怀抱里。
      「啊,赶上了啊。」那个人微微仰起脸,语气带笑。「快,米夏,我想你最好抓紧我的手。」
      「我们用全力跑去,大概还来得及。不,一定来得及。」传进耳朵里的声音,听起来是金色的。
      「跑吧,米夏!」
      牢不可破的墙壁消失了,眼前一片白色,像过度曝光的照片。
      他们用尽全力,开始奔跑在这条看不清前路的小道上,远处的薄雾逐渐消散,露出闪闪发亮的晨光。


      3楼2014-04-06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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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蒂姆•博洛夫斯基发出了诧异的叫声。
        「就是这样了,蒂姆。我们得救一个人。」沙夫轻叹一声,「虽然,还不知道该怎样去唤醒他……」
        「可是我们又不是……医生!」
        「他还活着。只是暂时没有办法醒过来,伤太重了……医院那边觉得处理不了。」
        「我们能处理得了吗?拜托,这里是生物科技公司!我除了解剖各种各样的动物,提取它们的体细胞之外,什么也没有做过!」
        「没错,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生物科技公司。」弗林斯冷静地插话,「或许,没有之一。」
        某种程度上来说,弗林斯说得没错。威悉生物科技是近年来格外引人注意的研究中心,旗下还拥有自己的医院和科研机构,其主攻方向是生物技术和生物工程,由于并没有老牌企业的种种限制和顾虑,因此在一些新兴领域发展超前,尤其是一些涉及人伦道德的技术。克隆人、细胞移植,甚至记忆存贮都已经不新鲜了——
        量子思维干涉。
        「量子思维——」
        「够了!托斯滕,我们不能跨过那条线!」
        「这是我所知的唯一能够完全保存生命体的方法。你的博士论文好像就是这个方向吧,我想想……」
        「我看过他的报告,其实……似乎并没有那么严重。」一直沉默不语的默特萨克突然出声,「一些简单的生物处理,可能再需要一点电流反应……不需要用到『那个』。实在不行,实在不行的话,还有应急保密计划!」
        「保密计划?哈,你以为有什么能瞒得过生物局那些人的眼睛!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早就上了他们的黑名单了!」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弗林斯挥了挥手,言下之意是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佩尔说得没错。说不定只需要简单的处理就可以,为什么不去救人?再说了,就算不得不用『那个』,量子思维干涉的技术很不成熟,也没有过将脑备份成功导入计算机的先例——」
        「如果成功了呢,托斯滕?」 弗林斯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没人见过他那种表情。
        「那么我作为这项计划的负责人,替你们上法庭。」


        5楼2014-04-06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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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在白色甬道里单调地回响,啪嗒,啪嗒。
          米夏埃尔•巴拉克,我只是很讨厌你,但我不想让你死。我需要你活着,在足球场上进球,被球员抬起来欢呼,浑身沾满金色纸屑和香槟酒沫……
          我一定要让你活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弗林斯猛地推开了第零实验室的门。
          「今天凌晨,德国国家队大巴不幸遭遇车祸,两人重伤,八人轻伤,重伤者包括国家队队长米夏埃尔•巴拉克,据了解,他的伤势不容乐观……」
          早上的新闻不断地在空气中回响,而那个人,现在正冰冷地躺在这里。弗林斯走上前去,透过恒温箱外壁的小窗,他看见了巴拉克的脸,嘴唇都变成了紫色。
          「米夏埃尔……你怎么……」
          数十年前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他们一块儿踢球,一块儿训练,互相较劲谁也不让谁,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直至地区球队选拔赛的前一天——
          弗林斯为抢一个球,铲断了巴拉克的腿……
          那个夏天之后,他们再没有见过对方;而弗林斯,也再没有碰过一次足球。
          「你这个混蛋!」 弗林斯一边咒骂,一边熟练地按下恒温箱边的按钮。温度、气压和湿度都开始变化,最终弗林斯看见他想要的数字。
          「好了,可以了。这一步……」他自言自语着,运行了大型计算机里的程序。「我需要一个备份,只是,嗯,只是以防万一。」
          「备份准备。」
          绿色的进度条缓慢地移动,弗林斯偷偷张望了一眼身边的巴拉克。虽然他在电视上看过他的比赛,摄影师却不会从这样的角度给镜头——
          苍白的、脆弱的巴拉克,一动不动地躺着,像一只摔坏的娃娃。他的黑发被血和汗浸湿,一簇簇粘在额头上。这些年过去,他的身材变得更高大了,而凸起的额头却还跟以前一样傻……弗林斯把头扭了过来,他根本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巴拉克重逢。
          「好久不见,米夏。」
          回答他的,只有干燥寒冷的实验室里,仪器运转时发出的轻微机械音。
          「托斯滕,早安。」默特萨克匆匆走了进来,罕见地没有笑容。
          弗林斯又在研究室里过夜了,巴拉克的诊断书盖在脸上。「多器官器质性损伤,多处骨折及软组织挫伤……」
          「嗯?……早安,佩尔……」
          「我去看他一下。」弗林斯扔开乱糟糟的文件,打着哈欠走出门。
          默特萨克目送弗林斯走向电梯,不由得发出叹息。「蒂姆,我说,托斯滕他是不是有点……奇怪?」
          「他本来就很奇怪,明明以前那么喜欢踢球,突然就放弃了,而且念起书来也是个怪物。真是的,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害死公司吗……」很明显,博洛夫斯基还在对昨天的事表示不满。
          「其实我也希望可以救人啊……如果量子思维干涉可以投入使用的话,那么就不必面对生离死别了……」
          「然后呢?只要出现死者,就利用量子算法存贮他的脑,然后导入克隆人体里去?再也没有人会真正地死去,世界上却出现越来越多的怪物?强大的量子化思想一旦有了得以承载的大脑,谁知道会在人体中产生怎样的反应!我认为那条线的存在是有必要的,佩尔。人类一旦开始做上帝的工作,世界就疯了。」
          「你知道托斯滕只是想让他醒过来,他喜欢看那个人的比赛……」
          「我也喜欢,佩尔!可我们不是上帝……」
          百叶窗的缝隙间,闪动着微弱的阳光。
          「欢迎收听早间新闻,国家航天局发布了无人太空探索飞行器蒂默号最新相关消息,据悉,该飞船模拟试飞已经成功……」默特萨克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咬着手指。
          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话,他在这茫茫宇宙的哪一处呢?


          6楼2014-04-06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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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蒂姆,你听说过皮格马利翁吗?」
            「没有,那是什么东西……」手忙脚乱在一堆杂物中找出工作卡的博洛夫斯基显然无心应答,「一个神话?」
            「没错,关于爱情的。一个国王爱上少女雕像的故事……」
            「所以呢?」
            「我只是觉得,我们在做的事情确实能让雕像变成活生生的人,就像你说的,我们在做神才能做到的事情。」
            「你还在担心托斯滕?」
            「是啊,说实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人啊……不需要担心。他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改变。」博洛夫斯基拍了拍默特萨克的肩膀,「所以担心也没用,快去帮我干活吧!」
            「喂喂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啊。」
            「反正你会听的。」
            「哈?你说什么?!」
            ……
            两个人吵吵嚷嚷着走向第五实验室,却没有注意到那架通向第零实验室的电梯从地下钻出,更加没看到失魂落魄的弗林斯跌跌撞撞地挪动脚步,像是刚从地狱回来。
            这个世界,从此刻起变得无法逆转,不可回头。


            8楼2014-04-06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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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奥利弗•卡恩清了清嗓子,砰地一声合上了砖头一样的教科书。整个学院大约只有他一个人还在使用这种传统的方式教书了,而卡恩坚称这样能令学生对书本上的内容产生更为深刻的印象……
              其实,一直以来学生对他本人产生的印象比书和课堂都深刻多了。「狮子卡恩」——据说是他以前的绰号,学生们本以为只是说他的性格很暴躁之类的……结果第一堂课,卡恩就因为有人没带书而大发雷霆,他怒吼时淡金色的头发诡异地立了起来,像狮子的鬃毛般微微晃动。从那之后这个班上的所有人都明白卡恩的规矩,以及——卡恩外号的来历。
              「等一下奥利弗教授!」
              「嗯?又是你,卢卡斯。」卡恩眯起眼睛,保持着双臂交叉的姿势。「好吧,你又要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坐在卢卡斯•波多尔斯基旁边的男生不安地拉了拉波多尔斯基的袖子。「算了,波尔蒂。」他压低声音,生怕被卡恩听见。
              「我想问关于量子思维干涉……」才说了几个字,台上的教授陡然变了脸色。虽然只是一瞬的事情,但偌大的教室里,空气好似凝结了一般。
              「量子思维本质上是利用人脑的备份读入量子计算机,这个极短的瞬间内,全部脑细胞活动是暂停的,因此它们的状态,包括位置、关系以及储存的信息,都能够以量子比特的形式得以保存——之所以要用到量子计算机,一是因为它的运算速度远远高于经典计算机……」见台上的卡恩稍微有些愣神,波多尔斯基开始飞快地念出早已熟稔于心的概念和定义。
              「二是,除了能记录0和1之外,量子算法还可以同时表示多种状态;最关键的一点,量子计算机本质是以控制原子和小分子的状态来进行记录和计算,来取代经典计算机靠控制集成电路从而进行运算的方式,这两点都和脑细胞活动的形式很像。」卡恩冷冷打断了学生的滔滔不绝,他的脸色看上去很糟。
              「我都让你别问了……」巴斯蒂安•施魏因斯泰格沮丧地抱住了脑袋。「居然去问狮子这种东西……」
              「教授,我想问您,您对量子思维干涉的态度是什么?支持,或是反对?」波多尔斯基双手撑着课桌,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恨不得能翻过课桌,跳到讲台上去。
              施魏因斯泰格又小声地叹了口气。
              「量子思维干涉出现仅十七天,便被宣布为非法。已扫描的所有脑备份均被封存、销毁,以防止入侵智能计算机,威胁信息安全。这是你们下学期教科书上第二章第三节的内容,卢卡斯。你可以提前设好闹钟,以免睡过头,错过那节课——」卡恩并没有要发怒的意思,只是语气里莫名带上一丝冰冷的嘲讽。
              「不,教授,我想问的是——您的看法!不是书里、也不是法律里的内容……」
              「这就是我的看法,卢卡斯。」波多尔斯基的话再次被打断,他以为教授肯定会爆发出狮吼般的斥责——
              幸好,卡恩只是眯起眼睛,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波多尔斯基。「如果你对这方面有兴趣,可以再来找我。不过我认为,光有反叛精神可能不大够,卢卡斯先生。我更希望您能按时交报告……」他顿了一顿,不经意地又将目光落在施魏因斯泰格身上。
              「还有……巴斯蒂安,以前是有人叫我狮子奥利或者狮子卡恩,但我不大喜欢被直接叫做狮子。」
              夹着书离开教室、走到学生看不见的地方之后,卡恩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也许该换个发型……」
              「奥利,你的脸色可真不好啊。」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把卡恩吓了一跳。「又跟学生发脾气了?咳,我早说过,没必要和这群孩子生气……他们确实还太年轻。」
              「得了吧,延斯。我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早就跟搭档做出课题来了……」
              延斯•莱曼瘦瘦高高的身影——其实他只比卡恩高一点儿——和卡恩并肩一起,走在通向办公室的长廊里,时不时还听见学生们嘈杂的声音。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吗!」
              「这些孩子有灵气的不少,肯吃苦的却不多。」卡恩两道眉毛重重地绞在一起,仔细看,他连眉毛都是淡金色的……「比如C组的卢卡斯……」
              「啊!我记得他,满脑子稀奇古怪的问题,挺有想法,却总不交实验报告……」莱曼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然后跟着卡恩一起锁紧眉头。
              「是啊,他今天在课上问我对量子思维干涉的看法是什么。」卡恩回想起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充满好奇、渴望和叛逆的眼神……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候。
              「哦!你是怎么回答的?」莱曼顿时把刚才「对年轻一代的担忧」抛到九霄云外。量子思维干涉本来就没有几个老师愿意讲,书里资料也不多,以至于渐渐地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禁忌」。而居然有学生在课上问教授关于量子思维干涉的想法……真是有趣。
              「该死的,我怎么能回答呢?」此时他们走到了中庭的长廊,从这里可以看到慕尼黑州立医学院里美丽的景色。草坪被修剪成一方方漂亮的绿毯,沿着不规则小路散布着姿态各异的大理石雕像,小小的中庭里还有一座白石雕喷水池,水珠迎着阳光飞散,一粒粒闪闪发亮。
              两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静静观赏这座世外桃源般的「象牙塔」。
              「本来就是充满争议的话题,万一把学生引上了错误的路……就太糟了。」不知为什么,波多尔斯基那双眼睛始终没有自脑海中消失。
              「其实,在我们看来是很简单的结论吧。还记得试管婴儿和人造子宫刚出现的时候吗?有宗教信徒以自杀抗议,认为科学侵犯了造物主的权利和威严……」莱曼盯着自喷水池边走过的一群群学生,居然看见了波多尔斯基,他正在把一摞书塞给身旁的施魏因斯泰格,然后跑到水池边撩起清水洗脸……
              阳光令那些年轻的身影分外明媚。
              「是啊。」卡恩长长叹了一口气。「无论何时,学界的态度都不会改变。真不知道联邦政府每年拨款生物局那么多资金,究竟是在想什么……」
              「政治家只会担心克隆人有没有选举权吧。」莱曼耸耸肩膀,「虽然现在的科技已经发展到可以克隆器官组织、修改人脑记忆乃至于以数据的形式储存大脑信息——可人们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好像还停留在新石器时代似的……」
              卡恩依然记得那场世纪辩论,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被称为「皇帝」的弗朗茨•贝肯鲍尔在总结发言时陈述的激动人心的辩词,至今他还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人类自我救赎和蜕变的唯一出路就是技术进步!虽然这些技术有可能在刚刚诞生的时候带来伦理道德上的弊端和争议,但这仍然是无可逆转发展的方向和趋势。」贝肯鲍尔说得斩钉截铁,「我们能决定的是未来吗?其实不是的,我们只能决定过去。如果当时不能以超越时代的眼光看待新事物新技术,人类就再也没有未来。」
              卡恩记得这番话是怎样令自己变得热血沸腾,如果说人的一生有许多转折点,那么这大概是最重要的一个。在填写入学专业的时候,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关于大脑研究的方向,只因这一领域的研究依然处于未开化的洪荒状态,人的大脑是如何处理视觉、记忆、想象,许多问题至今仍是个谜……
              「把它们全部解开不就得了?多有意思啊!」
              ……
              那个人的眼睛闪闪发亮。
              「奥利?」
              卡恩的思绪被拉回来,他看见莱曼关切的脸。「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他苦笑着摇摇头。「我想起一个比我年纪小的学弟,当时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去最大的生物公司……结果我现在只能在这里教书,他却成了那家公司最优秀的研究员。」
              莱曼挑了挑细细的眉毛,「没听你说过啊,奥利。」
              「听说现在是威悉生物科技最年轻的实验室主管吧。」
              「哦!那家走得很前面的研究所……」
              「有空可以带给你见一下,很厉害的人。而且据说他小时候没怎么念书,一直是打算当足球运动员来着……真是个天才。」卡恩的目光越过喷水池,越过草坪,越过吵吵闹闹的学生们,越过教堂的尖顶——
              仿佛看见了那个性子倔强、不善言辞,一举一动却又那么踏实和真诚的托斯滕·弗林斯。


              9楼2014-04-06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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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托斯滕,你今天没刮胡子!」
                弗林斯起身关掉了计算机上的摄像头。
                「没用的,我切到了第零的监控摄像路线,除非你把整个公司的电源都断掉,哦不那样还有备用电源……」
                「你给我闭嘴!」
                「……」
                「那个……对不起。」
                「我没在意。」
                「不,我不是说这个……」弗林斯捏紧了拳头,「我居然失败了,没能救你……那天实在太突然,我……没有时间……」
                「你好像已经说了一千次对不起,在这一个月间。」合成的男声算不上好听,「不过,能见到你真的很高兴,我以为我一辈子都再也不会碰上你了,托斯滕。」
                「……」
                「谢谢你,你已经救了我,不是吗?」虽然这不是巴拉克本来的声音,弗林斯还是觉得这声调和记忆中的一样,沉稳而明亮。
                弗林斯终究还是迈过了那条「线」。
                最早发现的人果然还是沙夫,他发现了实验室系统里异常频繁的信号流,很明显那个「外来者」并无恶意,却比黑客显示出一些更可怕的征兆。
                「他」会使用第一人称,会编写一些复杂的代码和程序,沙夫不记得他让程序员做过这些事情。
                「死去的人可以活过来吗?」终于有一天,沙夫拦下了正准备回家的弗林斯。
                「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知道了,托斯滕。」沙夫悲哀地凝视着这个他最器重的手下,「你是不是把那个球员——米夏埃尔?是这个名字吧——利用他的脑备份做了量子思维干涉?」
                弗林斯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他……活过来了,是吗?」
                「我成功了,托马斯先生……当时他的脑电波十分强烈,这在以前的实验中都不曾发生过,我只是想……做个实验,看看量子思维干涉是否真的可行……」
                「所以现在第零实验室的机子,变成那个男人了?!」
                「大约是的。」
                「托斯滕……好吧,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一想……」沙夫叹着气离开办公室,弗林斯望着那个背影,忽然觉得托马斯•沙夫也老了,他佝偻着背,和普通的中年人没什么区别。
                弗林斯让已经死去的巴拉克活过来,他做了神才能做到的事情——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托斯滕,你说该怎么办呢?」巴拉克也会忧心忡忡地问。「你在生物局的黑名单上,你们都在,整个威悉生物科技——要不要我去把名单删掉?」
                「白痴啊你。」刚说出口,弗林斯就意识到自己居然在骂全世界最智能的计算机是白痴。「那……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是啊,该怎么做呢?弗林斯也不知道。
                「米夏埃尔还是没有醒过来吗?」默特萨克给弗林斯送去文件时,随口问了一句,「这么长时间了……」
                弗林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的队长怎样了?」午饭时,博洛夫斯基装出开朗的语气。其实蒂姆是队长的球迷,据说还收集过球星卡什么的。
                弗林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怎么可以告诉别人,国家队队长再也踢不了球了。
                「他的状况没什么好转,所以只能继续沉睡,我们认为包括家属在内的一切探视,均会带来未知的惊扰,所以无关人员一概谢绝探视,请谅解……」面对发布会上记着伸到眼前的话筒,沙夫替弗林斯编织谎言,可他们都知道,这样下去行不通。
                「托斯滕,我不会让你上法庭的。你只需要做好你的研究,尽量多地获取量子思维干涉的数据……」
                「你让我研究他?」弗林斯惊讶地瞪大眼睛。
                「没错,你当时不是说,想做个实验?那么请定时交你的实验报告吧。」
                「这……」
                「请你按照我说的做。我说了,不会让你上法庭。」沙夫脸上掠过一丝疲倦,「托斯滕,相信我。」
                躲在第零实验室和米夏说话,成了弗林斯逃避现实的唯一方法。有时候,他甚至希望时间就此暂停,那样的话他就不必面对所有的惊恐和担忧,不必做着被处以极刑的噩梦,不必再一次看着巴拉克「死去」(量子思维干涉的反对者认为,拥有人类智能的量子级计算机绝对只会带来灾难,「他」会同时拥有自主行为力和超级运算能力,在信息流的世界里畅通无阻,打开各国的核武器库就像打开冰箱门一样简单。所以,一旦消息泄露,其中的激进份子必然会想方设法摧毁这台计算机。)
                他们聊起以前的事。
                「那次比赛你没有去。我打着石膏躺在床上,还在想如果我不在场的话,你是不是失去发泄目标而没有动力了呢……」
                「少自以为是。其实不止那一次,我再也没有踢过球了。」
                「为什么,托斯滕?」
                弗林斯说不出话来。要怎么表达呢?之所以会同你争执、故意挑起事端、处处不服——是因为自己曾那样地羡慕、憧憬着你啊。
                虽然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觉得你永远不会原谅我了。那次弄伤了你的腿之后……」
                「所以这是你表达歉意的方式?我出院之后去找你,却发现你搬家了。」
                「又不是因为你才搬的!早就决定要搬家了。」
                「如果你不那么固执,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踢球呢。一起从那个小镇出发,一路走到世界杯决赛场地上,你是前锋,我踢中场,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上传来欢呼……」
                弗林斯听见夏天喧嚣的声音,一点点离自己远去。 那个幻想的画面,永远永远地,消失在他们所看不见的平行时空里。名为巴拉克的超级计算机在信息世界里无所不能,可是他再也不能踢球和奔跑。
                他甚至不能够张开手臂,拥抱一下数十年未见的朋友。
                像皮格马利翁的雕像。


                10楼2014-04-06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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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4 10:3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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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斯滕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那酒有个骇人的名字——「彩虹毒药」。据说是酒吧老板自创的鸡尾酒,用以怀念他死去的妻子。
                  这是他们大学时,最喜欢来的酒吧。舞池中间的乐队换了吉他手,他拨动匹克,弹奏出几个破碎的弦音。而弗林斯记得之前的吉他手是不用匹克的,他喜欢手指头直接划动吉他弦的肉声。
                  「托斯滕……你还好吧?」奥利弗•卡恩关切地凝视着弗林斯的侧脸,金褐色的长发拢在一边,于是他的脸颊上闪动着淡淡的反光。「不,你看上去很不好。」
                  「是的,不太好。」
                  「我听说了,那个国家队队员的事情……现在他在你们实验室?」
                  「奥利……你觉得,怎样才算是活着?」弗林斯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他手里的「彩虹毒药」折射着吧台上方投下来的光,颜色显得异常妖娆。
                  「这个嘛……因人而异。你问这个干什么,托斯滕?」卡恩转过头笑了一下,弗林斯朦胧的视野里映出他明亮的眼睛。
                  「狮子奥利」,这是卡恩以前的绰号,除了他脾气暴躁喜欢大吼大叫之外——这个人,真的就像狮子一样,任何时候都保持着慑人的威严和惊人的活力。
                  「狮子奥利……」弗林斯喃喃自语着,不由得笑出了声,「狮子奥利,你连发型都变得像狮子的鬃毛了。」
                  「现在他们干脆光叫我狮子了!」卡恩大笑着拍了拍弗林斯的后背,差点把他喝下去的酒全拍出来。
                  「好痛!」弗林斯皱着眉头,把酒杯推到一边,「奥利,有时候真的觉得,像你这样的活法才算是活着。」
                  「像我这样?」卡恩微微眯起了眼睛,「我不懂你的意思,托斯滕。」
                  「就是……怎么说呢,总觉得你周围的空气都是闪闪发亮的啊……」
                  「不,我不这样认为。」卡恩抓过酒杯,痛饮一大口,「我不知道你打算跟我说什么——或者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找个人陪你喝酒?好吧,托斯滕,随便你,这是你的自由。我可以陪你,到明天早上,或者后天早上,或者一个礼拜之后的早上,陪你喝到吐,喝到死,都没有任何问题。」
                  「托斯滕,我不知道你怎么了,或许跟你的工作有关吧,我猜——又在为什么克隆人胚胎什么的烦恼了?我不知道你在那个公司的实验室里捣鼓什么,我只知道,你现在很不妙,非常不妙。」卡恩拦下了弗林斯伸向酒杯的手,毫不客气地瞪视对方,弗林斯便也这样直直地瞪回去——
                  「没错,他们叫我狮子奥利,你说我闪闪发亮,这就是我的『活着』,我就是这样的人。在我看来,活着就是维持自己本性的一部分,然后向前跑!不管发生什么,只要跑就可以了!你觉得我这样的人在发光是不是?很羡慕吗?」卡恩猛地把有些醉意的弗林斯从椅子上拽起来,引发一片惊呼,舞池中间的乐队也停止了演唱,这一刻,世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凝滞不动。
                  「我们之所以会成为朋友,难道不是因为很像吗?你不是最固执、最不会抱怨,只知道向前跑的人吗?现在你说我在闪闪发亮,说你羡慕我?见你的鬼去吧,托斯滕!你现在这样,还不如——死了!」弗林斯迷迷糊糊地,听不清卡恩说了什么,只记得那张愤怒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扁扁的嘴唇一张一合。明明被骂了,被打了,心里却莫名地平静下来——
                  奥利,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米夏,你最近感觉如何?还能看到之前你说的光点吗?」弗林斯又窝在第零实验室写他的报告,当然,是关于这台超级计算机的报告。弗林斯觉得这有些可笑,他简直成了一个望闻问切的医生,而不是用数据和图形说话的研究员。
                  「我从未写过这样的报告……」弗林斯打着哈欠歪倒在办公桌上,想要打个盹。
                  「下盘跳棋如何?」巴拉克兴致勃勃地问,这是他们前几天无意中找到的新的娱乐方式,巴拉克自称是个高手,弗林斯却发现他下得比一般的计算机还要烂……
                  「我记得有一次,我想要找你下棋,结果发现你不在家。」
                  「托斯滕,你在吗?」少年叩叩地敲着门,却没有人应声。「奇怪,人到哪里去了?」
                  结果,在学校操场后面的围墙边,巴拉克找到了正在发狠劲练射门的弗林斯。少年时的弗林斯虽然个子不高,但体格挺健壮,球技也不错,巴拉克看见他每次都能命中墙上的圆圈。
                  「喂,我们可以去操场那边练,那里有球场——」他把双手拢成喇叭状,冲弗林斯喊话。「我可以当守门员,你来踢——」
                  「你守门实在是太烂了!」
                  「那你去守啊,我踢!」
                  互相打嘴炮的两个人依旧不依不饶,踢出去的球也逐渐带着狠劲,像黑白色的小炮弹呼啸着一次次砸进手套里,或者冲进球网死角。
                  初相遇时,因为把彼此当做竞争对手而心存芥蒂的日子,渐渐变成了相知相伴的「日常」。
                  「米夏,今天我们被分在同一队了。」
                  「米夏,你是不是因为明天的比赛紧张?」
                  「米夏,我们会是冠军。」
                  他们一同踢了那场选拔赛,一起进了专业的足球队;然后又一起从那个城市走出来,越走越远,直至来到了柏林的天空下。长着翅膀的天使默默在云层上注视着黑色卷发,笑起来一脸腼腆的少年成为队长,而当年脾气执拗、不善表达自己心情的男孩子则是那支队伍最优秀的射手,他从前场远远地跑回来,为他系好袖标。
                  「米夏,你是队长。」
                  你是前锋,我踢中场,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上传来欢呼,歌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彩色纸屑从天而降,落在你金褐色的长发上。
                  像前世流转的画面,一帧帧闪回眼前,刺痛弗林斯的眼睛。他们本应是最好的对手,最好的朋友,最默契的搭档,却因为一次意外的受伤而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本以为既然远离了对方的生活,这辈子就会这样,不再见也不怀念,可那个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居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也许上天注定巴拉克和弗林斯之间有着切不断的联系,哪怕搬家了,腿断了,产生了天大的误解,离开了多少公里的距离,哪怕他死了——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终还是回到他的身边。好像命运的线被分开,又绕乱了多少次,还是会遇见他,在意他,承诺他,永生不变。


                  12楼2014-04-06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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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马斯主管!请您等一下!」背后传来博洛夫斯基急切的喊声,沙夫停下脚步,觉得有些头痛。
                    「蒂姆,怎么了?」
                    「您……我有事情想同您谈!很重要!」博洛夫斯基用手背抹去脑门上汗湿的发丝,睁圆了双眼。「真的很重要!」
                    「所以说,蒂姆?想加薪的话去找阿洛夫斯经理,顺便说一下,我的薪水已经十年没有变化了……」请博洛夫斯基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其实是一个巨大的、乱糟糟的实验室——之后,沙夫拉过一把转椅,让博洛夫斯基坐下来。
                    「等等蒂姆那个不能喝!」沙夫再次从椅子上弹起来,拉开抽屉寻找袋装咖啡。
                    「不是的,您误解了,我不是谈加薪,也不是要求升职什么的,我——」
                    沙夫直起身子,「想辞职的话,可以先提交辞职报告,然后我们再商量……」
                    博洛夫斯基简直哭笑不得。
                    「托马斯主管!您记不记得我的第二学位是网络安全监控?」
                    沙夫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
                    「蒂姆……」
                    「我知道第零实验室里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虽然您修正了第零流出的数据……而且,托斯滕他从来就没有这样不知所措过——」博洛夫斯基飞速地吐着单词,生怕话题又被沙夫扯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所以,所以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是不相信我吗?因为上次的争执?」
                    办公室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沙夫不知道博洛夫斯基接下去打算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回答什么。
                    「该说是实验,还是……」沙夫吞吞吐吐,艰难地组织着词汇。
                    「这种情况,为什么不启用紧急保密系统?连你也认为,实验室真的只会任由生物局摆布?再说了,你自以为你的修正很高明吗?!」蒂姆•博洛夫斯基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对上司说出这种话。
                    沙夫吃惊地眨了眨眼睛,把咖啡粉倒进了量杯里。「蒂姆……?我不记得你脾气这么急躁……」
                    「对不起。」他垂下眼睛,周遭的空气也随之宁静下来,「我只是不想看着托斯滕……会被他们……」他没有说下去,肩膀却开始战栗。
                    死刑早已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折磨人的刑罚,博洛夫斯基听说过无声刑室,犯人会被要求呆在一间纯白的房间内,完全隔绝听觉上的刺激。虽然听上去没什么,但多数人都会在几天后出现精神崩溃的征兆,而不得不中断刑罚;更可怕的是,恢复一段时间后,还会重复这样过程,直至法院所裁定的服刑期满为止。而这个人后半生也基本报废了,不得不依靠政府的救济金潦倒度日,终老一生。
                    刑罚的目的不是让人死,而是尽可能地剥夺犯人的一切之后,再还他自由。
                    「我也拿托斯滕当朋友。」沙夫用尽可能和缓的语气,对博洛夫斯基说。「我会想办法……好吗?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
                    「请您先启动应急保密计划!当年威悉生物科技的网络安全顾问可是弗兰克•鲍曼!一旦启动了保密计划,鲍曼的程序就会自动处理整个公司的数据,虽然早晚还是会被破解,可总还能争取点儿时间不是吗?」博洛夫斯基偷瞄一眼沙夫的脸色,没好意思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出来。
                    「可是一旦启用保密计划的话,就不得不向所有人解释……」
                    「我向你保证,托马斯主管,」博洛夫斯基眼里闪动着笃定的亮光,一字一顿地说——
                    「这间公司里所有的研究员,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托斯滕被送上法庭。大家都知道,托斯滕他不是什么危险的激进分子,只是——只是想要让那个人活下来。」
                    「我赞同你的观点,我们不是上帝。」沙夫喃喃自语,在一堆指令中寻找应急保密计划。「可就算是上帝,也会原谅他吧……」
                    米洛斯拉夫•克洛泽医生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他的客人迟到了五分钟。那个人通常是不会迟到的呀……这么想着,玻璃拉门滑开,露出弗林斯的脸。
                    「对不起,我刚才手上有点事情。」
                    克洛泽摆摆手,示意不要紧。「这么急约我,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克洛泽曾经是弗林斯的同事,后来却主动申请调任至威悉下属的医院做神经学科方向,理由似乎是他对治愈病人更感兴趣。虽然他们现在不跟从前似的常常聚在一起喝酒,但路上遇见了还是会打个招呼,周末来兴致了还约着去健身什么的。
                    「我……」弗林斯坐在克洛泽对面的椅子上,手指头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等会儿托斯滕,我给你泡点东西喝。」
                    「我喝凉水就可以了。」
                    「别人送给我很好的红茶,一直没有机会……」克洛泽麻利地拆开包装,捏了些粉末放进杯子。
                    「请。」
                    弗林斯凝视着杯子上方盘旋的袅袅白气,一瞬间竟失了神。「米洛……」
                    不,等等,这怎么可以直接问呢?!
                    弗林斯看得出克洛泽见到他还是挺高兴的,这一点却让他更为内疚。如果不是想要询问克隆脑的事情,他根本不会主动找克洛泽……
                    克隆器官并不比克隆生命体简单——事实上难更多也说不定。世界上第一只克隆羊多利诞生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然而第一颗胚胎外培养的克隆心脏出现在二十三世纪。由于直接剥夺克隆人的器官会引发道德上的争议,因此科学家直接从DNA代码入手,根据基因选择性表达,诱导干细胞分裂分化,从而得到人类所需要的组织,再进一步组成器官。
                    克洛泽在神经系统科呆了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克隆器官的细节。
                    弗林斯觉得自己太胆大、太异想天开。可既然是他决定了的事情,就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拦;就好比他若是想找一个人,掘地三尺也要问到他的消息,可如果他想避开,那么连一句话,一个字都不会舍得留给对方。
                    没人想到他这样固执,对自己和别人都这样苛责。
                    「我最近手里有一个实验,有个地方想请教你。」
                    「是吗?那我可能帮不上忙,你那些都是计算机呀什么的,我看到就头痛。」克洛泽仍然微微笑着,表情温和。
                    「不,不,我需要跟你核实一处细节……在这里,断层扫描是这样的……」
                    弗林斯掏出戒指型投影机,把图像打在克洛泽的屏幕上。
                    「这脑……?」
                    「没错,已经死了。」弗林斯直视着克洛泽的蓝眼睛。
                    「我看看……典型的脑死亡,供氧不足导致的……」克洛泽又把目光投向弗林斯,这次他的蓝眼睛里充满困惑。
                    「我想知道,如果克隆这样的脑,有什么程序?」
                    「他已经死了啊!克隆脑有什么用?又不是脑癌,还可以考虑移植……」
                    「注视久了,雕塑会变成活人吗?」弗林斯想起了那个故事,国王和美丽的少女雕像。虽然他确定如果告诉巴拉克雕像什么的(还是少女),对方一定会气得要命。
                    「对不起,你说什么?」
                    弗林斯苦笑着摇了摇头。打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和任何人谈论巴拉克的事情,倒也不是不相信谁,只是他觉得没必要。
                    「托斯滕,我可以帮上你吗?你看起来……有心事。」
                    「没什么,只是最近太疲劳吧,为了做沙夫的新课题。」弗林斯不再提克隆脑的事情,看样子克洛泽这边是行不通了。
                    「威悉那边我太久没去,不过我记得,第零实验室,就是那个地下三层,用防电磁辐射技术密封起来的实验室——」
                    弗林斯心说,那里我太熟了。
                    「那里面的计算机能连通威悉所有的附属机构,包括医院、研究所,当然还有你们生物科技公司,我不知道阿洛夫斯是怎么搞定各方面的……总之是台听上去很不妙的机器。我也是从一位老前辈那儿听说的——」克洛泽牢牢盯着弗林斯,直至后者沉不住气地挪开视线。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既然有这样的传言,或多或少还是有点儿依据吧。我一直以为你听说过呢!关于第零实验室——本来它就不该存在。」
                    这倒是有道理,弗林斯也一直对那间奇怪的实验室抱有怀疑,如果不是这次米夏埃尔•巴拉克的事情,他也不会拥有第零实验室的使用权限。毕竟是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状况,才会想到交给威悉来处理看看……
                    弗林斯咬住下嘴唇,这些事情简直就像上帝安排好了似的,看似随机,其实早已注定。
                    「要是有人在里面偷偷摸摸做些什么的话,我想也是神不知鬼不觉。这么大的公司,又是主攻尖端研究,做些出格的事儿也不奇怪,一直规规矩矩的才叫奇怪呢。」克洛泽夸张地耸了耸肩膀,弗林斯觉得有些心虚,再次避开对方的眼睛。「沙夫他自己在生物局那里就一堆黑帐,不过他很狡猾,这么多年也没被真正地抓过把柄。所以托斯滕,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么事,就相信他好了。」
                    「米洛,谢谢你。」弗林斯用指尖磨挲着水杯口,茶早已经凉透了。他深深吸一口气,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克洛泽一定猜到了自己的意图,可又能说什么呢?嘱咐他不要同别人说?这样只显得自己更加鬼鬼祟祟……
                    「托斯滕,我不会主动同任何人说起你问我的事情——」克洛泽送弗林斯出门的时候,用脚抵住拉门,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不过,如果有人来调查或者抓我上法庭——」他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顶得住。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不要做得太出格。好吗?」
                    弗林斯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好点点头,挤出一个微笑。「放心吧,米洛。等手上这个实验结束,我们就去钓鱼怎么样?」
                    对不起,我大概要让你失望了。
                    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回荡着弗林斯苍白的脚步声。他知道,也许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实现和克洛泽的约定。


                    14楼2014-04-06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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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新的报告。」弗林斯把一枚储存器递给沙夫,后者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边浏览其中的数据,边无意识地抚摸自己的下巴。
                      「那个……」
                      「怎么了,主管?」弗林斯惊诧地扬了扬眉毛,「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托斯滕,你好像一点也没有关心过你自己。最近一直在第零实验室吧,你觉得可以这样一直逃避下去吗?」沙夫还是觉得直截了当地说「事情已经谈妥了,让那台计算机搭上蒂默号,永远也别回来」太过残忍,于是选择了自认为比较婉转的方式,旁敲侧击。
                      「我……」弗林斯没想到被这样质问,「我只是按照正常的实验顺序写报告而已。抛开别的因素,活动的量子思维确实很有研究价值,不是吗?」
                      沙夫没等弗林斯说完,就用他粗粗的手指不客气地叩击着桌面,「托斯滕,到现在你还认为这是一个普通的、正常的实验?!」
                      「我没有这样想。」
                      「那请你告诉我,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正常的实验做完之后,被用于实验的生命体会被怎样处理,你不会不知道吧,托斯滕。」
                      弗林斯很明确自己下一步会做什么——调用那台连通威悉内部的计算机,入侵医院掌管克隆资料的部门,为脑死亡的巴拉克克隆出新的大脑,然后——将量子思维导回大脑里去。谁也不知道最后一步究竟能不能成功,毕竟从未有人这样尝试过。可这确实是让巴拉克活过来的唯一方法。
                      「……这就是你想出的,能让人脱罪的方法?给实验体打一针空气针,然后处理掉?」弗林斯的语气中不禁带上几许嘲讽,「我还以为会有更好的主意呢。」
                      「注意你的态度,托斯滕•弗林斯。」沙夫疲倦地向后靠在椅子里,拉过键盘,敲击了一些数字。没一会儿,弗林斯的个人通讯终端发出了提示音。
                      「这是我向拜耳航空提交的报告,前两天刚刚通过,你看一下。」
                      蒂默号……无人飞行器……加速计划……飞出银河系的预计时间……这是什么?弗林斯疑惑地抬起头。
                      「如果那台计算机为了这个目的而诞生,那么它就是合理的了。所以不用担心,我想应该没问题。鲁迪博士是很好的人……」
                      「我们需要伪造一些程序来证明这个计划早有准备,而不是接收了那个国家队队长之后。要赶紧在志愿者资料库里找一个合适的ID给他……」
                      沙夫的絮叨好像飞到遥不可及的外太空,一切声音都好似隔着厚厚的云,隔着沉沉的雾,隔着漫漫的星尘和风霜。弗林斯渐渐地什么也听不见……
                      这怎么可能呢,米夏,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那样冰冷又黑暗的地方呢?
                      那该多么孤独。
                      所以,开玩笑吧。
                      「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弗林斯扬起脸,打断了沙夫的自言自语。「我说,我不同意。」
                      「你说?……」
                      「我说,我、不、同、意。」弗林斯几乎是咬着牙,蹦出了一个个音节,「我是不会让他搭载那飞行器的。」
                      沙夫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大概已经疯了,没错,他一定是疯了!他惊恐地看着弗林斯把通讯终端狠狠砸向地面,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
                      自己在做什么啊?!为了不让最优秀的研究员被送上法庭,已经为此奔波了两个月,可是那个人居然不领情,那样直接地否决了自己用心良苦为他铺设的,唯一可以免于罪责的道路……
                      他是在找死吗?
                      沙夫左思右想,只能认为弗林斯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他打算私底下嘱咐默特萨克和博洛夫斯基,让他们在暗地里关注弗林斯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什么异常的话随时汇报。
                      可是沙夫没有想到的是,情况居然变化得那么快。以为把握十足的事情,也会在一瞬间天翻地覆,无可挽回。
                      也许这一切的一切,早在巴拉克被送到威悉接受治疗的时候,不,或许更早……国家队大巴遭遇车祸的时候、弗林斯考入医学院的时候——比这更早更早,抱着足球的巴拉克敲开弗林斯房门的时候,黑色卷发少年露出微笑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成为如今的样子。
                      我讨厌你,米夏埃尔。
                      我……一直……
                      我讨厌你啊,米夏!
                      弗林斯冲出沙夫的办公室,头一次不顾形象地沿着实验室外面的走廊奔跑,引得不少人侧目而视——可是他并不在意。像要把失去的少年时光全部追回来那般,用力地、绝望地在时间的大河中逆流奔跑。
                      弗林斯好似产生了幻觉,在漫长得似乎无止境的路途中,他们终于跑回十三岁,这一次,自己终于得以好好地看向他总是在微笑的灰绿色眼睛,终于好好地陪他一起长大,这一次终于没有再错过什么,遗憾什么——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这一次终于……
                      当弗林斯睁开眼睛的一瞬,地球疯狂地转过几千个日日夜夜,自己正站在第零实验室入口,那扇厚厚的金属门隔开了这世上所有可能的结局。而巴拉克……直到死,都不曾见过弗林斯真正的笑容。
                      全世界空白得好似空无一人,只剩自己心脏跳动的苦涩声音。
                      克林斯曼已经几天没有睡好觉了——这活儿根本就不是外人看来的那样轻松!边在心中发出哀嚎,边冲泡咖啡提神的克林斯曼强打精神,把因为过于疲倦而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在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地退休,然后再也不用面对这些……他已经见太多、见够了。不想再把年轻人送上法庭,接受残酷的刑罚……
                      可是他仍然是局长,只要他在一天,就必须坚持自己的立场。
                      托斯滕•弗林斯个人档案中的照片大约还是当年学生时代留下的,发型看上去很傻。「真可惜啊……」克林斯曼已经认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好好做你的科研的话,以后一定能有所成就,为什么要碰这条线呢……」
                      「如果在意的人死了,而你正好又有这样的机会和能力……你会试图让那个人活过来吗?」克林斯曼依然记得他们第一次抓捕涉嫌生物犯罪的研究员时,比埃尔霍夫问自己的问题。这时,他们正注视着犯罪者,满脸惊恐的研究员绝望地试图以玻璃碎片划开动脉,却很快被警察制服住,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说实话,我不知道。也许……我会,奥利弗。」克林斯曼觉得自己不该当着警方说这些——至少不该以局长的身份说——于是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毕竟,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死亡一直是人类无法回避的问题,已经死去的人便再也不会回来,生命是单向的、不可重复的,因此人们会格外留恋和不愿失去,无论是亲人、爱人,或者朋友。所以怎么会有人甘心放自己爱的人走呢?如果存在让那个人继续「存在」下来的方法——不管以怎样的形式「活着」——怎么可能会有人能拒绝这种诱惑呢?!
                      「我真是想不通,我们这种人怎么会有资格对别人的罪状提出诉讼……明明,自己在同样的情况下,也会做出和他们一样的选择啊。」看样子比埃尔霍夫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和克林斯曼自己是一样的。
                      「这就是人,奥利弗。」克林斯曼换上满不在乎的口吻,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当我们义正言辞地指责别人时,却没想过自己也会犯同样的错。只不过……」他继续凝视着那个犯罪者被带上车,好似只是凝视着普通的街景——「和有些人不同,我会老实承认如果给我机会,我也将走上那条路,并且不会试图脱罪。」
                      「得了吧,说得倒轻松……」比埃尔霍夫撇撇嘴。
                      「你不相信,那我就没办法了。」克林斯曼耸耸肩,背对比埃尔霍夫打算离开,「不过可惜的是,我想没有亲身验证的机会吧。」
                      「这就免了,不过您如果不介意我亲自调查局长您的话——」
                      「哈哈哈,奥利弗,这正是你该做的事情!」克林斯曼仿佛心情很好似的,大笑了几声,然后向比埃尔霍夫的方向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话说回来,人类的进化和技术发展有矛盾吗?当然有,技术本身是必须且合理的,只是我们现在暂时驾驭不了它。盒子总有打开的一天——」
                      「人的欲念,才是有罪的那一方!」比埃尔霍夫愣愣地看着这个刚刚上任的局长掷出的豪言,莫名认定没有人比尤尔根更适合这种时刻需要面对矛盾和指摘、吃力不讨好的职位
                      但是他没有听到年轻的局长背向而去时的自言自语,那声音太轻了,轻到克林斯曼自己都听不清——
                      「我也是人啊……」
                      「大家都是人,怎么可能不犯错?」克林斯曼凝视着弗林斯投影在屏幕上的脸孔,心底升起惋惜。都说同样的事情见太多总会麻木,可他从未跟别人说过的是,每每调查嫌疑者,内心深处的负担还和当时一样沉重……
                      「如果在意的人死了,而你正好又有这样的机会和能力……你会试图让那个人活过来吗?」克林斯曼无意识地轻声重复着当年比埃尔霍夫抛给自己的问题,似乎想从弗林斯的嘴里问出答案。
                      他查过弗林斯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档案,夸张到连一张罚款单都没有。克林斯曼甚至前所未有地把威悉生物科技的老底翻了个底朝天,却只得到这样的结论——这是一个好人,工作勤勉,虽然名下有一堆漂亮的成绩,但依然比谁都更热心和认真;存款只用于购买他喜欢的德系老爷车,银行的信用度也很高,绝无恶意拖欠或者买卖违禁药品的记录……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长期呆在实验室中、生活环境十分单纯的人。克林斯曼几乎可以勾画出他一天的生活:早上出门上班,在实验室里泡一天,和助手们开开玩笑,加班时也没什么抱怨,回到家之后看些放空脑子的娱乐节目,兴致来了在电脑上下一盘棋……
                      如果可以的话,克林斯曼真的不愿追究弗林斯。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单纯却不迂腐,为人正直,认真工作却又热情生活的人了。
                      弗林斯是一个好人,却偏偏越过了那条不可逾越的线。
                      克林斯曼承认,有一瞬间他动摇了,他甚至琢磨过怎样避开比埃尔霍夫的怀疑,帮助弗林斯洗去所有证据……
                      一个好人,为什么偏偏会是犯罪者呢?
                      一个好人,怎么就不会做错事?
                      「我也是人啊……」克林斯曼发现,或许他从来都没有站在制裁者的立场上去看待这些可悲的「越线者」。他几乎是带着审判自己的心情,将这份工作做了这么多年。
                      「我同你们一样,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一样。」
                      将打算提交给联邦法庭的、指控弗林斯的证据全部准备好之后,克林斯曼疲倦地倒在沙发里。也许,这是他一生中最后一份指控。
                      「这些年来,这工作我做错了吗?」
                      「我也是人啊……怎么可能不犯错呢。」


                      18楼2014-04-06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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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这个时代被戏称为「屏幕化时代」,意即无论你走到哪儿,只要动动手指都可以轻松做到想要做的事情;可是某些特殊的场合,还是沿袭着正统的仪式,也就是说,人们还是得穿上正装,在某个特定的场所聚集在一起。
                        比如婚礼葬礼,比如大型活动的揭幕式,或者学校的毕业典礼。
                        还有,法庭审判。
                        凯尔的闹钟先响了起来,随即窗帘自动拉开,阳光洒入室内。
                        因为今早要开庭,所以他们特意比平时早睡了两个小时——可现在,这个家伙居然还在身边打呼噜……
                        「大法官,该起床了!」凯尔拍了拍身边人的脸,然后拾起地上的浴巾走进冲淋间。「难得我们出现在同一场庭审里。」
                        「严格来说,这种情况应该是不被允许出现的……之前我们受理过律师贿赂法官的指控……」克里斯托弗·梅策尔德揉了揉太阳穴,打着哈欠驱赶睡意。「你让我先洗个脸!」
                        「我贿赂你?」凯尔装作吃惊的样子眨眨眼睛。「法官先生,是因为没有人贿赂你,让你很郁闷是吗……」
                        梅策尔德正把脸埋在毛巾里,只发出含糊的声音。「得了,赛巴斯……我是说,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奇怪……」
                        凯尔手里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冷笑两声。「奇怪?那是谁给我这个的啊——」他伸出左手,套在无名指里的戒指反射着银白色的光。
                        「不不不不不,赛巴斯你不要误会,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梅策尔德紧张得转不过舌头,因此打了好多个结巴,「这这这……你看!」情急之下,他也举起自己的左手,摆出一个滑稽的姿势。
                        「看什么?」凯尔依然没好气地问,但脸上已经有些绷不住了。他实在想不通这个人是怎样当上了法官,如果当庭也会紧张和结巴的话,还怎么宣读判词啊?
                        「我只是觉得应该有相应的规定吧,受理同一件案件的法官和律师怎么能在开庭前有这么多交流呢,居然还生活在一起,这绝对是不允许的……」梅策尔德挠着头,「还是很奇怪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克里斯托弗。」凯尔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要不然呢?你是要把我从我们的家里赶出去?」
                        「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在家里的时候,没有什么法官和律师——」凯尔走上前去轻轻拥抱了一下对方,「只有你和我而已。」凯尔的脸孔越来越近,近到分明的轮廓变得温柔,近到心跳变成轰鸣的心情,他浅棕色的睫毛越来越近,近到再也看不清……
                        十指交缠时,两枚戒指时不时碰在一起,发出细微的碰撞声。那是只有他们知道的戒指,式样简单,没有桃心和字母,也没有复杂的雕刻和花纹。
                        光线暧昧,水龙头没有拧紧,远远听见滴答水声。
                        「我爱你。」
                        只有他们知道的故事静静滋长,从左手无名指蔓延到心脏。
                        「晚上见,赛巴斯。」
                        「嗯。」
                        简单道别之后,他们一前一后地离家,然后分别驱车驶向同一个目的地——在那里,只有威严的梅策尔德法官和唇枪舌剑的凯尔律师,一个尽力辩护,一个做出判决。那枚戒指,静静躲藏在黑色西装下面,躲在大法官的袍子下面。
                        可是它还在,它一直都在——凯尔轻轻摩挲着带有自己体温的指环,心情复杂地想起自己今天将要为他辩护的那个人,想起他形状漂亮的眼睛,想起他眉头微蹙,抿着薄薄的嘴唇。
                        弗林斯说自己的一生已经结束了,大概,他把自己重要的人弄丢了吧……
                        凯尔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形状简单的银戒牢牢圈住他的无名指。本就是一对的戒指,如果偏偏落了单……
                        那既不是生离,也不是死别,甚至无关乎喜欢和爱——
                        那是比这些都更加深刻和沉重、永恒的失去。
                        「我活着,但我的一生已经结束了。」


                        22楼2014-04-06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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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一瞬间,凯尔懂得了弗林斯这样做的原因。「塞巴斯蒂安,谢谢你,真的,这些天辛苦了。」弗林斯在法官们小声讨论的瞬间转过头,用只有凯尔才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对不起。」
                          「我所作的一切和威悉生物科技和拜耳航空都无关,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的错误只是个人行为……按照计划,我的工作只是激活脑备份,并对其进行观察和调试,可是,我不满足于此,想要重新将这份量子思维导回生物大脑,看看能不能成功……因此才偷偷利用黑客程序,盗取了克洛泽医生的ID。」从开庭到现在,弗林斯终于得以好好地开口。
                          「您是想让已经死去的人活过来吗?!」下面有人发出一声感叹。「天哪,真不敢想象……」
                          克洛泽脚下依然发软,只有被法警搀扶着胳膊才能勉强维持站立的姿势。自己的性格向来软弱,这是唯一一次……可是托斯滕!克洛泽小声喊着他的名字,明知道那个人再也听不见、再也不会回过头来。
                          「被告的克隆行为被及时中止,并没有造成实际影响,况且他在量子思维干涉保密计划中,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诸位可能都知道吧,蒂默号就快要发射了——」凯尔知道,那该死的新的证据和证人的出现,以及弗林斯的自我坦白,基本上让无罪释放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但他试图说服法官在量刑方面再考虑一下……
                          梅策尔德好似没有听到凯尔的话,他将手里的红色鹰帽叠好,轻轻放在审判桌上,其他法官也依次收好那顶象征无罪的帽子。
                          「请问双方的结辩到此结束了吗?」他们大概是商量完了,梅策尔德清清喉咙,朗声发问,整个法庭重新回到一片寂静。
                          凯尔望了一下比埃尔霍夫,后者正小声地和勒夫争论些什么,看上去情绪很激动。
                          「如果没有新证据和证人,那么我们将根据刚才被告的自白和控辩双方展示的结论,依据联邦法律进行最终宣判,判决结果将在三小时后公布。」
                          弗林斯想要走过去安慰一下克洛泽,却被告知不允许离开被告席。他只好远远地看着,故意装作轻松的样子。
                          他看到克洛泽脸色还是那样苍白,仿佛被抽去了所有血色。他了解克洛泽,那个人是拿出了多少勇气才为自己做到了那一步啊……
                          克洛泽依然浑身战栗,大颗冷汗不断从额角流下。他的心脏还在胸膛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仿佛刚才那一幕带来的恐惧感还深深刻在身体里。他知道弗林斯绝不会心安理得地任由自己替他顶罪,可是……
                          克洛泽觉得必须这么做。他无法站在证人席上指控弗林斯的罪行……所以他只能指证自己。他抬起头的一瞬间,看见弗林斯也在看向这边,目光交会时,弗林斯轻轻微笑了一下。
                          那是多么熟悉又遥远的笑容啊。
                          「现在将宣布庭审结果,」梅策尔德手里握着一卷薄薄的纸,他的表情谨慎又郑重,仿佛正捏着很多人的命运。
                          实际上他手里的文字,确实足以左右弗林斯的命运。
                          凯尔和所有人一道站起身,心里充满忐忑。
                          「联邦最高法庭宣判,被起诉人托斯滕·弗林斯,进行量子思维干涉行为属于保密计划的一部分,虽然控方对此提出怀疑,却没有提供足够证据证明被起诉人的其他意图,因此本部分获判无罪,然而,实验过程中对威悉生物科技附属医院的入侵行为形成了动机犯罪的客观事实,同时接触并掌握了大量非法程序后门,在这一过程中利用量子思维干涉造成无可修复的安全漏洞……」
                          「因此,本席判定被告被处以空间流放,且毕生不得从事生物科技研究工作。此外,证人米洛斯拉夫·克洛泽藐视法庭,提供虚假证言,本席判定强制心理辅导两个月。」
                          「本席请求司法仲裁!既然保密试验部分获判无罪,为什么量刑级别等同于生物犯罪?」判决一出,凯尔失控地大叫。虽然空间流放是其中最轻的一种处罚,可……「被告进行量子干涉实验的行为完全合法!」
                          法槌重重落下,梅策尔德冷眼看着台下的喧哗,再没有开口。
                          「不要这样,塞巴斯蒂安,」一直保持沉默的弗林斯居然露出了单纯的笑,「我接受判决。」
                          按照此时的联邦法令,如果被告自愿接受判决,所有司法程序便宣告终结,连辩方也无权要求重审。
                          「只是,我有一个请求,或者说……提案。希望能被接受。」弗林斯回过头,将目光投向远处的贝恩德·施奈德。
                          当庭审结束,凯尔还想向他确认一些疑问,或者说,传达自己的想法,可弗林斯很快被法警带走,临走之前,弗林斯只向他点点头,露出满足的微笑。
                          这是塞巴斯蒂安·凯尔的一生中,最后一次见到托斯滕·弗林斯。
                          多年之后,他在调查案件的过程中接触到一位同样来自威悉生物科技的研究员,他兴奋地向凯尔宣称理论上已经得出了人工量子思维的可控程序……那个年轻研究员的名字是克莱门斯·弗里茨,曾旁听过凯尔为弗林斯辩护的那场庭审,从此下定决心要研算出控制系统,让量子思维干涉合法化。
                          不久,量子思维干涉技术全面解禁,威悉生物科技成为垄断该技术的最大赢家。
                          是年,托马斯·沙夫与公司解约,在家安度晚年;鲁迪·沃勒尔已身居高位,绝少再过问科研之事;贝恩德·施奈德在「蒂默」计划结束之后便默默辞职,自此不知所踪,同样消失的还有他的朋友,奥利弗·诺伊维尔;佩尔·默特萨克受命赴任海外某制药企业做技术顾问,意外遇到同乡、毕业于慕尼黑州立医学院的卢卡斯·波多尔斯基……
                          生物局局长尤尔根·克林斯曼没有出现在他应该出现的那场庭审中,实际上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出了意外,有人说他终于不堪忍受压力在庭审前一晚自杀而亡,但也有人宣称在加勒比海域附近的岛国看见正在喝彩虹鸡尾酒的克林斯曼,在远离生物犯罪、追查和指控的地方,昔日的生物局局长看起来心情十分愉快。
                          这些自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只有一个被学生称为「恶魔狮子」的教授,常常踱步到电子墓碑公园里,为已经不在的友人点上一束虚拟鲜花,被VR投影屏幕环绕的空间中,顿时落花如雨,3D投影中栩栩如生的弗林斯看起来很快乐。
                          「托斯滕……你现在在哪儿?」奥利弗·卡恩微微眯着眼,喃喃自语。从没有人见过「恶魔狮子」脸上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
                          虚拟墓碑的背后,刻着一个古老的希腊神话——
                          皮格马利翁既是希腊神话中的塞浦路斯国王,同时还是一位出色的雕塑家。他精心雕塑了一座少女像,美丽动人,皮格马利翁真心地爱上了她。结果,奇迹发生了,塑像被皮格马利翁的真心所打动,少女「复活」了,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卡恩没有去听那场庭审,他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弗林斯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只是,我有一个请求,或者说……提案。希望能被接受。」弗林斯仰着脸望向高高在上的法官们,表情平静。「在来这里之前,我递交了关于SEIT志愿者的申请书……而且已经通过了。」
                          「我查过相关规定,空间流放并不局限于地球表面,而且也有流放地外空间的先例。所以我填写了志愿参与搜寻地外文明的科学实验计划,也就是SETI志愿者……」弗林斯说着说着,觉得声带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简直像听着一个陌生人在联邦法庭上提出将近荒谬的要求。不可能会被允许的吧……
                          连弗林斯自己都没想到,当时法庭上由科学家们组成的特设评审团以罕见的全票,一致通过了弗林斯的申请。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既然本来就要受到处罚,不如——再为人类做出一些贡献。
                          托斯滕·弗林斯自愿选择地外空间流放,搭乘那架永不会来的「蒂默」号。当然,「蒂默」上没有配置多余的空间和仪器,联邦政府也不可能为一个流放的罪犯支付高额的费用,所以「蒂默」号上不会配置冬眠舱和生物循环系统;换言之,这架飞行器仍然拒绝生命活体。
                          「我不需要那些,」面对法官的质疑,弗林斯稍微换了一口气,然后坚定地回答——「只流放我的大脑就可以了。我是罪犯,也是志愿者……当然,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于你们。」
                          评审团认为这是一个很大胆的计划。大脑的体外存活在技术层面已经不是问题,唯一的未知是太空环境变化莫测,哪怕是「蒂默」内部,也很难确保足够令大脑存活的、相对稳定的环境,更遑论「蒂默」要飞向更远的、人类一无所知的地方,就更加难以预测大脑可以存活多久了。然而,同时配置的植入量子思维的计算机可以记录和获取人类器官组织在太空环境中的数据变化,有朝一日,人类具备了回收「蒂默」的能力之后,虽然无法从氧化的大脑里读出数据,但量子思维计算机是不会衰老的,它会忠实记录太空环境中,大脑的点滴变化、衰老和死亡,这份资料无疑会对百年、千年之后的科学研究起到重要帮助。
                          「蒂默」发射后弗林斯的一切资料都被抹去。在二十四世纪的时空中,再也找不到托斯滕·弗林斯还存活着的哪怕一点点迹象。
                          卡恩轻轻晃了晃脑袋,无数细小的白色花瓣落在身边,弗林斯的3D影像还在播放,世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托斯滕,你还好吗。」


                          24楼2014-04-06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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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蒂默号」还偶尔还成为人们谈论的话题,它搭载着已经不存在于世的人,在黑暗的宇宙里踽踽而行,像一个传奇,在无限的时间和空间中永久地流传下去。
                            凯尔仔细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么多年从未被取下来的戒指,现在就算想拿下,也已经做不到了吧。「今天晚上的天空好像特别明亮啊。」梅策尔德单手托着两个酒杯走了过来,顺便吻了吻凯尔的脸颊。
                            「蒂姆,天哪……多美啊……」默特萨克躺在草地上舒展身体,难得博洛夫斯基来看他,却一不小心喝多了,只好晕乎乎地躺在单位后面一大片草坪上,湿润春风中,头顶展开璀璨的星图,在微醺的视野里连缀成闪亮的轨迹。
                            「你看!」正倚靠着栏杆抽烟的施奈德激动地喊来诺伊维尔,指着那个南方地平线上缓缓升起、肉眼轻松能够分辨出的十字形星座,像钻石一样明亮和耀眼。
                            「你还不回家吗?已经很晚了。」莱曼咚咚地敲着卡恩办公室的门。卡恩疑惑地探出脑袋,「可外面还是很亮啊……」莱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真该好好配一副眼镜,奥利。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晚上的星空真是不一般的漂亮。机会难得,不要闷在办公室了,偶尔去爬个山看星星怎么样?」
                            「我亲爱的朋友们,晚安。」克林斯曼对着漫天星斗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带着咸味的海风扑在脸上,令人觉得说不出的愉快。
                            「晚安。」克洛泽凝视着遥远的灿烂银河,合上窗帘。那场景却依然残留在视网膜里,如烟花般美得震撼人心,却又比转瞬而逝的烟火更接近于永恒。
                            那是数亿年来都没有变化过的,人类头顶上比永恒更久远、更古老的星空。
                            巴拉克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过了多长时间,头痛欲裂的感觉逐渐减轻,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疼了,还是只是自己已经习惯。他觉得记忆出现断层,有些很关键的情节怎样也连不上……
                            「托斯滕……」他发出模糊的声音,这是巴拉克的记忆中依然铭刻着的名字,虽然他已经想不来那个人的脸。托斯滕·弗林斯的样子,藏在脑海里的雾气后面,看不真切。
                            「米夏……」
                            「米夏?」
                            空洞到诡异的空间里,传来了遥远的声音。巴拉克惊慌失措地抬头寻找,却发现那个声音一下拉近,像一阵风吹过耳边。
                            「米夏!」
                            巴拉克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可是他仍然被困在狭小的空间中,几乎动弹不得。纯白色的光快要令他发狂——
                            「世界杯决赛的场地上,你是前锋,我踢中场,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上传来欢呼……」巴拉克觉得自己正站在夏夜的星空下,脚下是青草柔软的感觉,久违的本能自体内深处升起,巴拉克残损的记忆跟随着这股热烈的本能,一点点浮现在脑海中。他想要出去,想要奔跑,想要——
                            想要和那个人一起踢球!
                            「托斯滕!」
                            下一秒钟,他重重跌在柔软的怀抱里。仿佛随着巴拉克的呼唤而神奇出现的人,微微仰起脸,语气带笑。
                            「米夏,好久不见。你比我想象中要高……」
                            真的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没有这样面对面地打量彼此,没有——没有触碰过对方的手指和笑容……
                            弗林斯盯着面前的巴拉克,不由自主笑出了声,他扶着巴拉克的肩膀笑得停不住,直到笑出了泪花。「我终于可以站在你的面前了,米夏。」
                            「我终于……」弗林斯欲言又止。
                            我终于和你站在了同一片星空下,踏着同样的大地,奔向同一个方向。
                            「托斯滕,我……」巴拉克脸上闪过困惑的表情,「为什么你在这里?不,为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是怎么了……」
                            弗林斯轻笑着摇了摇头,「会有机会跟你解释的,不过现在——」
                            比赛就要开始了。
                            他紧紧握住巴拉克的手,运动员手心里特有的粗糙和宽厚,让弗林斯再一次确认眼前这个人是如此地真实。
                            谁是真实的?谁是虚拟?谁活着?谁已经死了?
                            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这里,并且不会离开了。」弗林斯再次握了握对方的手,而这次,巴拉克有力地回握过去,一直以来被冰冷屏幕隔开的心跳,终于初次、再次重合在一起。
                            「快,米夏,我想你最好抓紧我的手——」
                            「我们用全力跑去,大概还来得及。不,一定来得及。」巴拉克试着迈开双腿,惊讶地发觉身体居然是如此轻盈。
                            「所以跑吧,米夏!」
                            那一瞬间,巴拉克感到自己被对方牵住手,疯狂地穿过深深浅浅的沟回,越过一线天似的胼胝体,眼前闪过颜色诡异的神经元,它们伸出长长的美丽的树突和轴突,温柔拂过他们的面颊。头顶上那片像极了斯图加特的永恒星空里,绽放出的漂亮花火点亮了宇宙边缘无限的时间和空间。
                            他们一路奔跑。耳畔掠过的风声,也在心里敲出安定的音符。
                            「跑吧,米夏!」
                            他们跑过夏末午后,泛着淡金色光芒的巴伐利亚村庄;
                            「跑吧,米夏!」
                            他们跑过浓墨重彩,沸腾着隐隐绰绰人影的博兰登堡门;
                            「跑吧,米夏!」
                            他们跑过安静的莱茵河,绿色和白色的旗帜在头顶喧哗胜利;
                            「跑吧,米夏!」
                            他们跑过新天鹅堡下的阴影,跑过中世纪教堂狭长的中厅,跑过威斯特法伦苦涩的雨水,跑过站在维也纳远远眺望过的楚格峰……
                            呼呼风声中,弗林斯带着笑回过头去问巴拉克。
                            「米夏,你相信奇迹吗?」
                            「我相信,虽然我没有见过……」
                            「我见到你之后,才相信奇迹。」弗林斯再次握紧巴拉克的手,仿佛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又会把那个人弄丢了……那种生命中缺了一部分的感觉,弗林斯再也不愿重新体验。
                            「我不是塞浦路斯的王,但米夏,你就是我的奇迹。」
                            弗林斯拉着巴拉克的手,轻盈地奔跑在深蓝的星空下。他们擦过南门二,看见三颗恒星做着永不停歇的引力运动;他们跑进半人马座的一片泛着蓝光的星云,雾状的光线中点缀着疏离的群星;他们冲出弥漫星团的边缘,将乳白色、状若轻柔羽毛的星尘远远抛在身后;他们沿着猎户旋臂拼命奔跑,恍若跑过一条流光溢彩的时间隧道。
                            「跑吧,米夏!」
                            他们小小的身影化为两颗不起眼的光点,一眨眼消失在视线边缘,溶入黑暗又璀璨的夜晚。那是数亿年来都没有变化过的,人类头顶上比永恒更久远、更古老的星空。


                            25楼2014-04-06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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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4 10:2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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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棍文完结!


                              26楼2014-04-06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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