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旧人们必会趁著我失宠极尽能事的踩我,却没料先动手的,竟是过门不到二十天、同为楚朝人的叶书媁。
是巳时与午时交接时分,我一样坐在窗边软榻上,带著灰烬似的认命,看著满园风骨铮然的绿菊,想著,今日午膳,轮到谁了呢?这些日子,他过的可好?
院落里的小丫鬟竹依慌张的冲进来,一叠声的喊:「侧妃侧妃,不好了,叶贵妾……芳依……金饰……惩罚……」
我有些混乱,沈声道:「慢慢说。」
原来叶书媁今日一早便传消息说,她房里一套王爷赏的贵重金饰不见了,那上头可是鎔制了王爷亲题的书媁两字。而那套金饰在一番搜索后,竟在芳依的床铺里找到了。叶书媁带著家仆找到芳依时,芳依正与秀依经过湖上长桥,叶书媁当场便命芳依跪下,直接在桥上审问起来。
我到的时候,芳依跪在长桥上,缄默而隐忍的直视前方。但腰杆挺的直而正,带著不容折损的傲气。
我看著叶书媁得意洋洋的脸,努力回忆著,从前我也是这样吗?也是这样恃宠而骄吗?也是这样目空一切吗?
我平静的开了口:「秀依,去我房里随便拿个贵重首饰,放到叶贵妾的床上去。」
叶书媁瞪著我:「你在说什麼?」
我淡淡一笑:「叶贵妾见了本侧妃也不行礼,看来是王爷特许的吧?」
叶书媁怔了下,不情愿的福了福身子:「没认出沐侧妃,是书媁的错。书媁给侧妃请安,望侧妃莫怪。」
我点点头,算是领了她的问安。
「叶贵妾突然掉了金饰,金饰随即在芳依床铺出现,芳依便成了犯人。原来现今的小偷拿了这麼贵重的东西,不马上变卖,却是放在随时会被人发现的地方。按叶贵妾的说法,本侧妃的首饰若在叶贵妾房里发现了,便是叶贵妾偷的,是不是?」
叶书媁海棠般的丽颜气的煞白:「沐侧妃果然口才便给,书媁自叹弗如。听侧妃的意思,便是要包庇这贱婢了,是吗?」
我冷冷看了她一眼:「堂堂将军府千金,还是斟酌下用词,给母家留点名声。今日这出闹剧,你我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这样吧,依叶贵妾之意,要怎麼处置芳依,才能出了这口气?」
叶书媁恨恨的看著我,半晌,纤白手指朝向桥下:「她从这儿跳下去,我便相信她的清白。」
这是秋天,风中已有抖瑟的寒意。湖水在秋阳的映照下,闪耀著金色的波光。
「好,」我说:「芳依惹的你这麼生气,是侧妃我管教不力。便由我代芳依领了这罚吧。」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我朝著粼粼的湖水一跃而下。
风声在我耳边呼啸,彷佛还是不久前,另一个相似的场景,我从榆树上一跃而下,那时,有个人,张开双臂,在墙下带著笑意等我。
而此刻,桥下只有一汪沈静的秋水,冰冷的等著我。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坠入湖中的那刻,我想,或许我该感谢叶书媁,让我可以名正言顺的,用这样的方式与他长诀。
刺骨的寒意袭来,我在湖里,脑中思绪却是这几日来前所未有的清明。
原来哭过,痛过,苦过,恨过,只是为了证明,爱过。
原来不论他在不在我的身边,理不理会我的感受,有没有将我当成惟一,已经付出去的,都已覆水难收。
原来真正的喜欢,不在於他对我好不好,而在於他过的好不好。
炎,你对我说过的所有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你对我说过的所有话,是不是也都说给了叶书媁听?你对我说过的所有话,是不是府里每一个女人,都曾听过?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停止爱你。
胸肺快要炸开前,我被熟悉的怀抱带离了水面。眼前出现了我朝思暮想的那张容颜,上头微蓝的眼眸,带著深刻的怒意。
我嘴角含著笑,在失去意识前,傻傻的问:「炎,你怎麼会让大名鼎鼎的沐朝阳,变得这麼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