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母亲不在,她又偷偷地溜出了病房。
她知道,按照其他人的想法,她应该躺在病床上,为她失去的东西而哭泣。但那样的话,就不是她Cristina Yang了。她向来是不屑于哭泣的。早在九岁那年,她就明白,眼泪是没有用的。
她仍然记得,那个死寂的夜晚,她从昏迷中醒来,全身钝钝地痛。她摸索想爬到父亲身边,却摸到了一手滑腻的血。那大片大片粘稠的鲜血,在车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下,显出妖异的暗红。即使是隔了多年的今日,自己早已将鲜血视为刺激的对手,偶尔回想起那一幕,还仍旧如初见般心惊。
她仍记得九岁的自己盯着满手的鲜血愣了半秒,吓得忍不住哭起来。她挣扎着靠近父亲,却看见他斜倒在驾驶座上,紧闭双目,微弱地呻吟着。血不知道从哪里不断地涌出来,浸透了他的衣服,深红色。
那时的她只懂得不断地呼唤着父亲,父亲费力地睁开眼睛,问她有没有伤到。她拼命地摇头,他吃力地扯出了一丝笑,说,不要怕,便又无力地闭上了双目。
她记得自己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堵住父亲流出的血,用手,用衣服,用一切她可以想到可以找到的东西,却都是徒劳。她想要逃出车外求救,却发现幼小的自己根本拉不开已经变形了的车门。
她记得那个夜晚很黑,车外零星的几点灯光是那么的遥远而微弱。等了很久也没有人经过,她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是自己绝望的哭声。父亲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替她擦干眼泪,却只举到了一半,便无力地垂了下来。那个平日里高大的男子,就那样苍白地躺在那里,用近乎呼吸地声音对她说,Don't cry, baby, don't cry。
她束手无策。她就那样看着他呼吸减弱,呻吟越来越低。她从来没有那样哭泣过,稚嫩的声音撕裂了,嘶哑了,却还是用力地哭着,直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却仍长着嘴,坚持那个哭喊的姿势。然而唯一回应她的,只是那样的黑夜和鲜血,它们狰狞地对着她笑,嘲弄着她的无能为力。
最终救护车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个呆坐在已经停止了呼吸的父亲旁边的小女孩。她脸上的泪早已冰冷了,抬起头来,目光空洞却又带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的凶狠。
她终于明白,哭是没有用的。与其像别人示弱乞怜,不如把自己变成最强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