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京里有好几个贵族公子莫名其妙地暴毙了。博雅左手抓著烤菇，右手端著酒碟，嘴角还是挂著食物碎屑，神情却严肃地说著。
晴明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博雅满脸不满：这有什麽好笑的？都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啊，你这家夥，真没人味。
晴明蝙蝠扇一摇，遮住笑得弯弯的唇：笑你的样子很奇怪啊！
很奇怪？哪里奇怪？我明明在讲很重要的事情。
那的确不关我的事啊。
难道你不觉得别人的命也是很重要的？

博雅真是好人呐。晴明微笑著，把眼睛转向庭中。

喂，你不管麽？博雅有些急了，右脚已经略微直起，身子向前倾。
睛明眼睛斜睨向他：博雅，你不至於是想揪我衣服吧？
哼，懒得理你这种无情的家夥。博雅哼哼著重行坐端正。

也许只是生急病死了，巧合而已。我又不是大夫。晴明懒洋洋地说道。
真的？博雅满脸疑惑。
啊——晴明一贯的回答方式。
博雅好象一下子明白了晴明讲的道理，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啃一只草菇。

二人在晴明邸中不知几月的温暖阳光里微笑著无语对坐。

过了好半晌，博雅才回过神来：不对！哪有那麽巧合的？大夫们都去看过的，谁都说是鬼魅作祟。而右大臣的二儿子也死了，啊，对了，就是他拜托我来找你的！
晴明转过脸来盯著博雅看了一会，心下暗暗好笑：明明是受人拜托而来，但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真是超级迟钝哪。

死了便死了罢，反正也治不活啦。理他作甚。晴明微微笑，抬脸看著明亮天空。
你怎能这麽说？博雅吃惊之至。
为什麽不能呢？——他们和我有什麽关系吗？晴明懒洋洋地斜过眼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博雅。
虽然肤色微黑，仍看得出博雅瞬间涨红了脸，张口结舌欲待申辩，却不知如何反驳。
晴明捏著扇柄，微笑著看博雅瞠目结舌之态，实在有些傻得可以的乐趣。
嗯啊哦半晌之後，博雅忽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他们和你没关系你不管，要是万一是我死了呢？
晴明蓦然一惊。竟没能立刻接上话。

博雅一看竟问住了晴明，象个孩子赢了游戏一样开心地笑起来，两排闪亮的白牙在微黑面孔映照下，非常明亮。

真是可恶呢，那个家夥。晴明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博雅。
打了胜仗般开心的博雅兀自自得，大口大口地嚼著青鱼。
晴明暗想，这麽粗枝大叶的家夥，居然也算是殿上人？

六
电影与狂言果然是差别很大的两种艺术。
狂言师野村万斋在饰演电影中的安倍晴明时，有数场飞舞於空的戏。
看剧本时已经知道。
那是需要吊著钢丝在空中表演的戏份。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巨大的吊车停在片场中央，钢臂高高地擎在空中，野村万斋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咯！一下。
虽然是不同的行业，但自己在舞台上的表演生涯也算是颇为长久的了，而三十几年的各类表演中，从来也没有在空中表演过。

技术人员上来帮他在腰间系上钢索，带上各类安全绳，并一再向他保证这样做非常安全。
爱玩闹的今井绘理子和真田广之在一旁拿一看就有些紧张的野村逗乐，伊藤英明则不知道该帮哪一边好——这孩子，演了傻乎乎的博雅居然也变得有些呆呆的，一点也不英明了。

开始进行得不够顺利，连吃数条NG。野村万斋的紧张度在第一次试飞时达到了某个极致。宽大的狩衣穿在身上第一次显得僵硬。
被高高悬吊起来时，野村勉强地微笑著，看著其实不算甚高的地面忍不住想，也许自己有一些恐高呢。
还好，适应了一下明显要好受一点了。

终於表情变得自如了许多。
泷田洋二郎说OK。这样的飞行经验终於结束了。

在监视器後看样片的时候，野村特别留意了吊钢丝的几幕戏，自己觉得其实不是太理想，没有衣袂飞举的感觉——当然，那件狩衣著实不薄也许是原因之一。

电影最後剪辑完成，配上音乐时，野村坐在泷田的身边安静地看著。
里面那个总是有几分邪气的微笑著的平安美男，似乎与自己毫无相关。
这是演员的命运罢，当塑造完某一个角色後，这个角色便脱离了自己独立存在了。好象是离开家的孩子，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而野村万斋比较开心的是，曾经属於自己的这一个，在大银幕上竟显得格外的唯美与雅致。
那其面如狐，其笑如妖的美丽男子，侧卧在绯色花朵洒落的凌乱背景中，有一些些说不清楚的寂寥与伤感。
而生活中的野村，却是没有时间与心情寂寥的。
泷田说：野村先生，今天下午三点，要开一个关於电影《阴阳师》的新闻发布会，届时主要的媒体都会来，请您务必到场。
野村好脾气地说是。
微笑著。

这忙碌而真实的生活。

七、
晴明睁开眼时已经夜色凝重了。残月斜挂，一弯冷照，睥睨著人间阴晴圆缺。
迷迷糊糊想起数个时辰前与博雅对坐，好象也没说什麽话，然後自己就睡著了。
那家夥想必觉得很无趣。

但自相识以来，博雅与晴明一直也是这样淡淡相处著。
至少晴明是没有觉得任何不好。
而这样天真又迟钝的博雅之存在，似乎已经理所当然。

他们和你没关系你不管，要是万一是我死了呢？
耳边犹然回响著博雅这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那家夥到底是天真还是太过憨直？是无聊还是无话可编？是真不知道还是随口一说？
晴明默默想著，独自一人静静笑出声来。
不管他罢，只当作是一个傻瓜的傻比喻吧。

如果博雅死了……呵，好象发生过一回的。
那一次道尊的羽箭穿过博雅心脏，他居然还残有力气撑到看见晴明大放悲声，以致於现在在争辩时还记得拿晴明当时的狐狸眼泪说项。某次还说得晴明脸红一阵白一阵，索性直接封冻博雅，堵住他的喋喋不休——反正解除咒语後，博雅都不记得之前在说什麽。
自己居然脸红过麽？晴明念及此事时，忍不住有些讶异。
那是意味著，觉得自己掉眼泪是丢脸的事。——那同时意味著，不知道多少年了，晴明已经完全不知眼泪为何物。
心如止水，
或者，心如冰面。
清亮的，无垢的，没有任何风过能掀起波澜的冰面。
没有人曾经路过的冰原。

却让这样一个全无心机的家夥闯入了，而且居然还问：如果自己死了晴明将如何。
如何？当然是得救活他了。他若离开，博雅自己也许是无感觉的，但晴明的生活又将荒芜了。
那个，也许叫做花若离枝，花自颓谢，而枝也了无颜色了。

很自私的自己罢？晴明轻叹。

鸟儿倒知鱼在水，鱼儿不知鸟在林。

但一刹那不自觉或难以控制的眼泪，在目睹博雅死去的瞬间是从晴明眼角滚落过的。
看惯生死无常，晴明太了解死亡的本相。也因为太过了解，知道死亡对於茫茫尘世的渺渺生灵来说是多麽无能为力的事情。
而博雅，那麽认真地傻瓜著的博雅，是多麽简单却宝贵的生命。

所以，博雅如果死了，晴明想，也许自己所能做的，只是先随便哭一场罢？

有一丝丝涩意，顺著晴明寂寞侧面缘生，男子的表情隐藏在花树散下的零碎阴影中，看不见真实的悲喜。
晴明的淡淡地蹙起眉头，想著属於自己的这种无聊问题。
他若喜悦，自己也便跟著喜悦起来了。也只有这方式，才是证明自己尚在人世中辗转的唯一证据。
也许，只因为这个，如果源博雅不小心跌坠出这尘世，安倍晴明无论如何也会牢牢抓住他的手。

这是晴明的答案。
博雅并不知道。

盏中半满，酒也残了，晴明笑一笑，举杯朝博雅坐过的位置轻轻示意，仰头喝下。
竟微有些醉意了。
半醉中隐约想起，
咦，博雅说的京城里的大事具体是什麽呢？

八、
野村万斋下午到NHK做每月一期的狂言教学普及类节目。
因为电影《阴阳师》热演的缘故，近几期的狂言节目收视率一路攀高。
节目的监制一路小心地陪著，说著奉承的话。
比如，因为万斋师的缘故，狂言的观众群增加了很多呢，传统艺术的生命力会永远延续下去的；再比如，万斋老师应该再开一档节目，一定会有很多人看的，这样对普及狂言知识会有很大的作用。
这样的话出现的频率真是越来越高了，每次都是类似的论调。
人人都愿意听好话，野村也不例外。但在陪笑与谦虚之余，野村对许多事情应该是很清楚的。

狂言也好，能乐也好，歌舞伎也好，这些凝聚著日本文化美学与价值观的传统艺术，正在新时代的浪潮下发生著微妙的嬗变。
对钢筋水泥丛林里全新的生存法则，不适应者死。
现在的万斋很难想象父亲万作或者爷爷会穿上时髦的花衬衫，为女性杂志拍摄那种商业意图明确的漂亮照片，以某种诱惑的姿态或眼神为杂志及自己及自己背後的那种古老无声的艺术寻求关注。
而现在万斋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偶尔万斋会想，也许将来裕基看到自己这样的照片会很吃惊吧？

但也许到了裕基的年代会更加变本加厉。

管不了未来的事情了，野村万斋的生活象安徒生童话里穿上红舞鞋的女郎，再也无法停止，而一旦停下来的那天，就是死亡的时候罢？

化妆师在给野村补妆，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孔加上一层粉後有一些些虚无感。这样是为了摄影时显得漂亮一些。

象所有的日本人一样脸上随时挂著谦和笑容的万斋，在化妆师离开独自等待著上台的短暂时间里，心里忽然闪过一些困倦。镜中的青年，有清秀容色，却不可挽回地走向中年。
对於狂言师的世界，那是成熟的果实待收获的年纪。
而对於偶像的世界，已经渐渐末路。

我还是属於狂言的。野村轻轻地对自已低语。
即使华服加身，即使片场的大灯打到5000瓦，即使面上的脂粉足以在镜头前遮掩住额头眼角的皱纹，即使，眼前那些年轻女孩的尖叫声丝毫不逊於某个正当红的少年偶像，野村万斋，都要回到狂言的世界里去。那可能是命运。
但谁说那不是野村自己的抉择？

[阴阳师同人]似蝶舞，舞遍天地(三）

九、
 博雅次日又来。
 看样子，博雅不说动晴明断不会罢休。
 晴明看他认真的模样，不由暗自叹息：右大臣拜托博雅还真是找对了人。博雅的优点或者麻烦点就在於这样的执拗。
 虽然有时会觉得麻烦，但说不上也许藏有些许的喜悦。

 晴明素色的生活因为博雅的简单而被渲染得纷繁——有生命的滋味。

 京都里出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有大约六七个贵胄公子在家中先後死亡。但身上！无伤痕或中毒的迹象。他们高矮胖瘦各异，样貌也大不相同，彼此间也！无特别的交往。基本上看上去是毫无关系的死亡巧合而已。
 都说是鬼魅作祟。
 现在因为这样的事端，京城里的王公大臣们都把自己的子侄看顾得特别紧，但惨剧仍然一次次发生。京都的贵人家中一片人心惶惶。
 右大臣的次子在家中死去时，这种恐慌达到了极致——为了保护爱儿，右大臣家中的护院增加了近百，日夜轮值，寸步未离，但早晨右大臣去看儿子时，却发现他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巨大却空洞无物，已然死去多时。
 阴阳寮中各色阴阳师都被惊动了，却无一人见得那鬼魅，也无一人知道其来由。

 右大臣素与晴明不睦，但心怀爱子惨亡之痛，只能求博雅出面请晴明相助。

 阳光洒下，博雅深紫直衣上落下几片光晕。

 总是拗不过博雅的，晴明暗想，这一趟非走不可了呢。
 斜眼看著边说边吃的博雅，晴明忽心念一动，随意地问博雅：
 博雅前些日子不见，在做些什麽呢？

 晴明问得极淡然，博雅却瞬间红了脸。

 嚅嚅地说道：没做什麽啦——嗯，啊，这个，我，写首新曲子，啊不，外出了，嗯，那个，有朋友来、还有……
 晴明折扇轻舒，遮去半面忍不住的笑容——这个家夥果然是个不擅长编故事的老实人啊。
 新曲子麽？博雅奏来听听吧——晴明促狭地说。

 博雅尴尬地笑著，两排明亮的牙闪亮，那个，那个，我忘了带笛子出来了呀——
 晴明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扇尖指向博雅腰间：那不就是笛子吗？
 博雅摸到腰中的笛子抽出来，不知如何说才好：哦，带了的呀，我都忘了呢……
 接触到晴明笑模笑样却锐利逼人的眼睛，博雅无可奈何只能将笛孔凑到唇边，作势欲吹。

 作状半晌，博雅终於放弃，赌气将笛扔在晴明面前：我现在想不起来了。
 晴明轻轻“哦”了一声，尾音拖得甚长，！不气恼，只是挑起一侧眉眼，似笑非笑地望向博雅。
 博雅发了一阵子呆。一言不发。

 晴明看了一会，眼睛转向庭中，半怜悯状地微笑道：
 又恋爱了吧……
 蜜虫象个回声筒一样，完整重复了晴明的话：
 又恋爱了哟……

 博雅象被火烫到一样，吓得一跃而起，还打翻了面前的酒盏。
 我都说过了，你不要老看穿人家心里在想的事情啦——
 接著便如同逃跑一样离开。

 看著博雅仓皇的背影，晴明酒盏近唇，忍不住大笑起来。

 十、
 那日因为写的新书《狂言师野村万斋》要配上些照片，野村便和妻子坐在桌前翻看影集。
 翻到在英国的那几张时，野村的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淡淡微笑。
 照片里那个半卷长发，纤瘦秀弱的少年，好象在记忆里重新苏醒了过来。
 那是哪一年呢？

 那个时候的万斋，完全象个秀气的女孩——初到英国时，那些不熟悉东方人长相的英国佬们已经为他的相貌颇大惊小怪了不少回——也难怪，即使是东方人，象万斋这样有些女姓化文秀的男子其实也！不是太常见的。
 坐在地铁里，穿著红色条纹衬衫，随意地翻看杂志的少年，宛如少女。
 那张照片是谁照的呢？好象是某个记者，到英国来拜访自己生活时作的记录性照片罢？

 为什麽会留那样的长发呢？中年的野村万斋端详著照片歪著头静静地回想。

 另外一张照片在此时跳了出来。——是真的跳出来的——因为照片里抱著吉他疯狂弹唱著的野村武司，某些逼人而来的东西从尘封的旧记忆里热烈地显出火一样的身影。

 呵，那是少年时代的小小叛逆呢。
 在三味弦咿咿呀呀的暗哑拨弄里自然习惯了的安详，在某些时候，荷尔蒙作祟时，会被冲击得不安起来的。

那种时候，最好的声音是电吉他弦的飞速滑动和那些碎乱的歌词。
 野村万斋的叛逆期哟……

 当年一起夹BAND的朋友在哪里呢？
 大部份人都成为了平凡而忙碌的上班族了吧，提著黑色的手提电脑，穿著深色西服，结著同系列的领带，日复一日地穿行在各个人潮汹涌的都会里。也许娶了贤良淑德的妻子，每日在家里打扫，为隔一两个月去参加的孩子的亲子会拼命地抢购伊势丹打折的套装。然後两个人无声地在家中对坐，为还有二十年未还的房屋贷款各自奔忙著。
 比起红色的少年时代来，这乏味又无色彩的生活本身啊……
 但，又有谁能说，那不是属於凡人的简约幸福？

 同样瘦弱的身体里隐藏著那麽多的力量，野村万斋的青春时代。
 真是老人家式的缅怀呢——野村念及此节，不由自嘲。

 但，一回日本，那个卷长发的叛逆少年便自觉地隐匿起来。
 剪掉那留了几年的长发，换回清爽干净的短发；脱下那些时髦亮眼的少年衣装，换回沈肃从容的和服，野村武司，变回了野村万斋。
 少年成长为青年。

 也许有遗憾的东西悄悄存放在记忆之底了——但是，野村仍然感恩於这样的成长。

 我是狂言机器人。野村的小诗里说。
 被操纵的，被选择的，按程序行走於命运之轨的机器人。
 但，是那麽喜悦著的。

 因为狂言，是让人愉悦的艺术。
 想看见你们脸上原本覆盖著的严肃的面具被揭开，露出本质的笑容。
 那才是野村万斋喜欢野村万斋！成为野村万斋的缘由。

 当然，野村万斋也是很喜欢野村武司的。
 那些长发垂肩风华正茂的青春哟……

 十一
 晴明被博雅强行拽著去了右大臣府。
 暴死的二公子尚未下葬，依旧停放在他的房中。
 身上覆著白布。

 右大臣陪著晴明与博雅进了屋。看见那白布裹著的躯体忍不住就开始低泣。
 晴明眉头微蹙，尽力把不喜的情绪隐藏起来。
 博雅则扶著右大臣衣袖，想安慰什麽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看著对方不能自制地哭起来，自己的眼圈居然也跟著红了。欲待说些什麽来劝解一下偏又结巴半天，不能表达的困扰使得博雅满头大汗，忍不住转过脸去眼巴巴地望向晴明。
 晴明斜睨他一眼，不由得暗自叹气——这家夥，真是滥好人呢。
 瞥见他求助的眼神，无可奈何，只得缓缓转过身来对右大臣说：
 请节哀。
 目光中隐藏著凌厉。

 右大臣哆嗦了一下，立刻停止了哭泣。

 博雅脸上立刻出现了五体投地的佩服表情。

 晴明看著他那种闪著无限光芒的敬佩，只能苦笑了一下。
 呵，这家夥，果然不能分辨人的情绪。
 或者，还是自己不懂得体恤他人的悲伤？算了，这个世界上有源博雅这样的好人就够了。

 虽然死亡时间不算很久，但在春天暖暖空气中，尸体还是缓缓地散发出属於死人的特殊气味。
 晴明忍不住抬起衣袖不著痕迹地掩了掩鼻子。
 近到床边，右大臣府的从人战战战兢兢地揭开了白布。
 博雅“啊！”了一声便忍不住退後若干步。脸色一下子变得仓皇。
 右大臣又忍不住开始啜泣。

 尸体！没有任何外伤，没有中毒迹象，没有厉鬼撕咬的痕迹。很干净很纯粹的尸体。
 但越纯粹的东西越容易让人害怕。
 眼前这具尸体，只有一样东西是让人惊恐的——它未免干净得太离谱了：
 他全身上下，竟没有丝毫别的颜色——除了白。
 肤色变得极惨然的白色，象躯体里根本不曾有别的颜色的液体存在过一样——完全看不出曾经算是个活物——
 尤为让人惊震的是：连头发，眉毛，甚至睫毛等都如同被染色了一样，只有惊心动魄的纯白。
 即使近在身侧看著，也只觉那是一个巨大的茧。

 晴明习惯性地把折扇抵在唇边，静静看著。面上也！无太多表情。
 然後抬起头来看著屋子里各处。屋里干净整洁得如同床上那个死人。
 唯一有些碍眼的，只有立柜上花瓶中斜插的一支晚樱。
 从人在旁小心翼翼地说：这是公子死前的一天插的，现在居然还没有谢……

 晴明走过去，轻轻摘下一朵来，置於掌心，低喝一声：现！

花瓣原本浅绯的颜色突然迅速褪去，刹那间变成灰败的白。
 晴明微微转身，把手中的花瓣向床上的尸体举起，唇边浮出淡淡微笑。
 众人瞠目。
 晴明正待说句话，忽见博雅脸色惨白，手捂住嘴，
 拔腿就往屋外跑，然後听得哗啦啦一阵呕吐的声音。
 晴明眼角斜向门口，满脸皆是无可奈何的笑意。
 博雅红著脸讪笑著出现在门口，欲待道歉，却见晴明微笑著：这就走罢。

 十二、
 日程安排是，今天要到一家小学去作孩子们的课外辅导。
 当然是关於狂言的。

 老师们很热情，但也可能只是礼貌。
 校长感激地说：万斋师你这麽忙，还肯拨冗来指点孩子们的狂言学习，真的是不胜感激呢！
 野村笑著谦逊答礼，心里却在想，真不知是谁该感谢谁呢。还有孩子在学习这古老的艺术，即使只是课余的兴趣也好，总是有人在关心著呢。将来他们也未必会从事这种工作，但，总是某种潜在的观众群，而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其实是很有压力的事情呢——未来狂言的命运，是现在这些叽叽喳喳闹腾著的孩子们去决定的。

 站在学校文体教室里，脚踩著光亮的微微散发原木香味的柚木地板，看见下面孩子们既好奇又跃跃欲试的表情，野村觉得竟比在舞台上表演还要吃力一些。
 虽然是未来的事情，但现在做的某些事如果会对未来有一些积极影响的话，那麽，现在这种辛苦就是值得的。

 下午推了一个记者会和三家杂志的采访。

 晚上还有舞台表演。

 但比起这时站在这些眼中闪著好奇的孩子面前，那些平日很重要的事情就变得不重要了。
 要让他们觉得狂言是有趣的事情，而不是艰深的事情。
 要有接纳的微笑，而不是傲慢的拒绝。
 这才是狂言的生存之道罢？

 教他们一些简单的狂言入门知识，还特意选择了狂言中比较有趣的部分来教。
 孩子们对这种带有游戏性的参与活动表现出来的兴趣，让野村心里默默欢喜。这些开心地比划著狂言基础动作的孩子，连端坐都还不能做到标准，但，那样的纯净笑容，是因为狂言而产生的。这种古拙的表意的艺术，仍然是能够让年幼的孩子们感觉得到的。
 有那样的笑容，才是狂言继续生存下去的力量吧？

 但其实是有些疲惫的。毕竟，连场的演出加上形形色色的通告，使得本来已经不算很年轻的野村万斋有些吃力了。
 时近中午，课也结束了，看见校长讪讪地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野村微笑著问：还有什麽事吗？
 校长不好意思地开了口：野村老师，这个真是不好意思，孩子们希望你能多留一会儿，而校方也希望你能在学校吃顿便饭——这个，我知道你很忙，可是，唉……
 野村笑起来，唇角弯弯挑起，不同於电影中安倍晴明那样莫测的微笑，而是极阳光的笑出来：当然可以啊！那就打扰了哦！

 在学校的小食堂里端著便当坐在孩子们中间，野村其实基本上没有吃到饭。
 那些小小脑袋里装的问题，真是差点把他难倒——
 老师今年几岁？——
 老师小时候成绩好麽？——
 老师喜欢什麽运动呢？——
 ……
 野村答自己年龄时，把孩子们吓一跳：啊，老师原来这麽老了啊！可是看著不象哦！
 野村听得哭笑不得。

 突然一个嫩嫩的声音问：
 老师有女朋友吗？——
 野村差点没摔下来，额上沁出细细汗珠。
 这个嘛，那个啊，女朋友吗？……有啊。而且，女朋友已经和我结婚了哟……

 这些孩子，比起那些尖锐的记者们都不遑多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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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阴阳师同人]似蝶舞，舞遍天地（五）
章　　节：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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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4-05-10 19:18
年　　代：现代
等　　级：N18:有温情和谐的床戏描写
配对类型：不定向
内　　文：

十七
晴明借着月光布下五芒星阵。
博雅在一旁惴惴不安地观看着。

晴明靠着樱树坐下来，博雅担忧地问：晴明不做一个什么式神之类的放在里面做诱饵么？这样的话，那个鬼魅不会来的吧？
诱饵么？博雅你来做好啦——反正那个鬼魅不是很喜欢贵介公子吗？晴明一脸恶作剧地调笑。
我？！不要啦！我对鬼完全没有办法的！博雅吓了一跳，满脸惶恐。
逗你的呢。博雅，吹段曲子来听吧。晴明懒洋洋地说，反正上次你不是说写了新曲子吗？
说到了音乐，博雅才镇定下来。摸出笛子，轻轻吹起。
夜色深凉，笛声如水。博雅的神情显出了少有的宁静与温和，高鼻深目间的阴影也显得特殊的忧雅。
晴明闭目静听，偶尔睁眼斜睨他一眼，随即转头默想，吹着这样乐曲的博雅，真的是个少有的纯真的人吧？

博雅独自沉浸于乐声中，并未注意到晴明已经隐身。
良久。
忽听到有裙裾摇动声音，博雅才惊醒过来。
女子身着淡绿藤壶装，头戴女笠。面庞隐在斗笠的阴影下，未能看分明。但身形纤秀，姿态优雅，感觉当是个美人。
眼见她袅袅近前，博雅的一颗心渐渐要跳将出来。但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
欲待打个招呼，偏又开不了口，只急得博雅额头见汗，忍不住回头向晴明求助。回头却不见了晴明，正惊讶间，女子更近了。
看见女子隐约的微笑，博雅愣住了。
所以，当那个淡绿衣衫的美女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呼时，竟把博雅吓得浑身哆嗦——

五芒星阵内，女子被高高缚起。
女笠跌落，衣衫凌乱，长发散下，露出一张清丽雅致的面容。
她拼命地挣扎着，但四面皆是牢不可破的结界。

看到那张脸，博雅就完全呆住了。

晴明现身，左手拈着符咒，右手食指与中指竖起，低低念咒，脸上专注得近乎冷酷的表情使夜色更显阴冷。

请住手——
一个男人微弱的声音使晴明停止了最后的一击，也使博雅从混乱状态中解放出来。
女子从空中跌下，伏地地面上，惊魂未定，背心不断起伏。

晴明转身，露出淡淡微笑，你终于肯出来了么？
博雅呆看一阵，并未发现有人。
直到那个微弱男声再度出现，博雅才惊异地发现樱花树旁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对不起，安倍晴明大人，这一切与她无关，请放过她吧，如果你想要替什么人报仇，你可以解决我。

男子面目极俊美，但奇怪的是竟看不出年纪，眉目之间有隐约的病态，衣着雪白，肤色更是白得不可思议。只有头发与眼睛纯黑，反差奇大，更显出吊诡的美丽。晴明已算极白肤的美人，但与之相较，竟略有失色之感。

十八
决定参与《俄狄浦斯王》时犹豫了颇久。
对于野村而言，这并不是第一次参与演出悲剧。
但，这一次，是参与演出古典悲剧中久负盛名的一出。
索福克勒斯及其《俄狄浦斯王》古希腊戏剧中绕不开的一幕，而古希腊戏剧，是所有现代戏剧绕不开的巨大旋涡。

故事是典型希腊古典式的，不可抗争的宿命，神谕，先知，企图叛离，回转，王与王国，生与死。
希腊的戏剧，从来都是围绕着朴素的人性本身，纠缠着伦常与命运，在最简单的背景里生生不息。

最简单的东西其实难到了极处。
野村一直犹豫的，除了戏剧本身的难度外，更要面对的，是从象狂言这样的喜剧艺术跳跃到浓重的悲剧里面去，毕竟，从二三岁就在笑容的舞台上成长的野村，以微笑或大笑的表情面对世界的时候太多了，有时候，自己都会分不清楚哪一张笑容才是真正属于野村万斋的。
美丽的费雯丽在无限仰慕地谈起自己伟大的丈夫劳伦斯奥列弗时，曾经很怅惘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奥列弗的表情才是真实的，他把舞台上的生存方式完全带到了生活里，在和他讲话时，会不自觉地猜想，他是不是在念哪一段台词。

裕基却是不同的，他的不同就和野村自己与自己的姐姐一样。
除了是野村的幼子，更是和泉流野村家未来的家主。
这种血统造成的尊贵的正统继承色彩，虽然因为时代进步而有所减淡，但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什么。
野村裕基，是野村万斋疼爱的孩子，及严厉教育着的弟子。

裕基从开始狂言学习后，所看见的父亲，更多时候是严厉的表情。
妻子常会觉得万斋要求太高而且不该对如此年幼的孩子大加呵斥，但不敢出言顶撞。因为野村生气时，表情会让千惠子自己都觉得害怕。
平常时的野村，是开朗而随性的个性，对非表演艺术之外的东西从不苛求，但一回到舞台或教室，严厉的师匠的架势就完全表露无遗。

野村对千惠子解释说，那是为了裕基能更好地理解自己将来要从事的这门事业。千惠子微笑着认可。但野村心里有时也忍不住怀疑，自己的严厉，很大部分来自于自己小时候父亲同样的严厉——好动活泼的武司因为耐不住性子或粗心总会被父亲重重的呵斥。而现在看着自己的孩子总有些地方做得不尽人意，野村万斋也忍不住焦急起来，或许是因为到了当年父亲的年龄，也自然继承了父亲当年对孩子的期望与压力，当然，也就继承了同样的严格。
想一想，觉得真是不亲切的父亲。
在裕基三岁时，如同野村家的父辈一样，始于猿，初登狂言舞台。
看着裕基认真而稚拙的表演，野村心里百味杂陈。
那是看着小鸟第一次飞行的心情罢。

二十三
自阿染离开之后颇长一段时间，博雅每日便到园中等待，可惜再未重逢。

这也就是为什么晴明有颇长一阵子没有见到博雅的原因。

晴明微笑着听他讲完这段奇遇，不由笑起来：博雅还真是敦厚君子哟——
博雅听他一说，倒是愣了：喂，晴明，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那就是说……晴明沉吟了一下，不由得大笑出声：人家骂你呆啊——
呆？我不懂。讲清楚一点，我哪里又呆了？博雅甚不服气。
晴明不由苦笑，索性不再理他，自行饮酒。
博雅苦想半晌无果，晴明也死活不再开口解释，只好告辞回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晴明轻叹：真是个呆呆的好人啊。蜜虫应声虫般重复：博雅大人真是好人啊——
晴明挑起眼眉，斜斜看一眼蜜虫，不以为然地转过头去。

忽又想起什么，吩咐蜜虫去做。

博雅坐在牛车里，满心迷茫。
牛车停于府门前，博雅心不在焉地下了车，忽然发现蜜虫站在门外。
见到博雅，蜜虫微笑见礼，将一物交给他，轻声说：这是晴明大人吩咐交给您的，请您随身带好。
言毕蜜虫便离开。

博雅打开一看，竟是那张自己见过的绣有五芒星的旧绢巾。
随身携带么？为什么？博雅更加不解。
进了庭中，忍不住又打开来看，在烛光之下，绢巾泛黄，看得出是年代久远之物。
上次看到的时候是晴明随身带着的呢，应该是他的心爱之物吧。这么旧了也舍不得换一张，那个人，喜欢这些看上去就很寂寞的事物呢，博雅闷闷地想。
晴明吗？好象自从认识他以来就是那副什么事情也不在意的样子，也不见他有什么特别经心的事情，除了蜜虫，也不见他身边有什么旁人，好象从来也没有什么心事往事，甚至连他多大年纪自己都不知道。那日在朝中偶尔听到有人议论，说源博雅大人真奇怪，居然与那个可怕的阴阳师安倍晴明是好朋友，自己就觉得怪别扭的——晴明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人，从自己认识他第一天就是这么觉得的，虽然有些难以猜测，但总让人觉得那是一个三月一样的人，有一些冰凉和冷淡，但背后隐藏着温暖的东西。
但是，更重要的是，晴明与自己真的是好朋友吗？对一个自己其实完全不了解的人，自认是好朋友合适吗？
博雅困惑着。

在屋里呆呆地乱七八糟地想得头也乱了。博雅想起晴明说这方绢巾要随身带着，就随身带着吧，当作是那个家伙第一次送自己礼物好啦。
睡不着。披衣起身，握着笛子到花园中转转。

刚进花园，虽然夜色朦胧，博雅还是一眼就看见——园中树下，阿染站在那里。

二十四

日本的演艺圈是最残忍的大浪淘沙。
伊藤英明心知肚明。有时候念及会觉得是否还有继续的可能。
当年那个带着少少的钱就到东京来寻梦的男孩，并不知道未来会是如何的。尤其是在地铁车站里被扒手偷走了身上最后的十三万元之后，一刹那间某种深深的绝望感压在心底。
那之后做过不少辛苦的工作，在工地上拆装过脚手架的经历终生难忘。那些在太阳底下流着真实汗水的感觉仍在，所以，现在的伊藤，总是相信，也许有一天什么都失去了，还是可以站在倒下去的地方重新开始的。
可能因为这样的坚持和一点点的腼腆，野村对伊藤的印象颇好。虽然是不同行业里的后辈，还是认真的以长辈的身份指点着他的演出。

但对伊藤来说，野村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没有意外的话，野村万斋会象他的祖父、父亲那样，成为日本传统艺术里的巨匠，会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艺术教科书里，会到头发斑白满脸皱纹时仍然是业内的焦点。
那是传统的力量。

偶像界不是。

接演《阴阳师》时，伊藤得知真田广之要出演反派道尊。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又讲不清楚是哪里奇怪。直到在片场初见真田才知道原因。
真田广之么？伊藤少年时候是看着他演的偶像剧长大的啊。
而偶像剧么？是那种一年年生长出新的红透天空的明星，然后在某一天又冷酷无情擦去那些骄子们名字换上新的名字的商品。
你少年时所热爱甚至痴迷的偶像，还有多少存在于视线或人们的记忆之中？
那时候红遍天下的少年队，一时无两的东山纪之，几时变成了木村拓哉？那时候横扫亚洲的平成御三家，除了织田裕二还有谁？……
那些看似美丽却极残酷的记忆。

真田那一代的偶像们，谁还在这圈中被人们热爱着？谁还在苦苦抓住求生的一点稻草，谁已经被时间的洪流冲得无踪无影？
真田广之却还在。而且，是以极强健的面目存在着。
那个家伙，已经不记得人们为他演的那些机器贵公子们痴迷的事情了——或者，根本就不屑于记得。如今的真田广之，与役所广司，渡边谦等响亮的名字一道，骄傲地活在大银幕之上，享受着被称作演技派的光荣。
那曾经一样脂粉的脸，在水银灯下晒得黝黑，粉嫩的手与足，在时间的打磨下变得粗砺。
然而，让伊藤英明如此羡慕。
而且，好奇——如何在偶像制的圈子中脱身，如何能真正成为演员。
真田的性情很开朗，和野村私交本来就好，而且与晚辈们也相处得很好，但即使是这样，伊藤仍然不知道如何问这种问题。
直到演到道尊与晴明最后对决一幕时，伊藤的博雅呆在一旁看两个阴阳师的武戏，才发现可能是答案的事情。
庭中铺满碎石，即使穿着薄鞋仍然会被咯得难受。——但是，一连多场在庭中追逐晴明的戏，道尊都一直光着脚。
当时很冷。
道尊衣衫破烂单薄，赤裸双足，砂石地面。
那一双脚红肿得鲜明闪亮。

果然，是要舍得一些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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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阴阳师同人]似蝶舞，舞遍天地（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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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博雅来晴明邸的时候变得少了些。但还是常来。
晴明的生活如故，还是花树下的清酒、微笑间的寒光及言辞里的锋芒。
但博雅的反应似乎更迟钝了些。常常只是一个人呆呆地怔住。

晴明斜睨着他，心里有些怪怪的不安，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博雅不说，晴明也习惯性地不问。

直到那日。

晴明独自靠着廊柱在阴影下假寐，而博雅静静地独自坐在廊边发呆。蜜虫端着酒菜过来，转身招呼博雅：博雅大人，请坐过来罢。
博雅回过头愣愣地笑了一下。
蜜虫看着他的脸孔，温柔地笑着说：
博雅大人最近好象白了许多呢……

晴明骤然睁开眼，急走至博雅身边跪下，伸出右手迅速地抬起博雅的下颌，对着阳光冷冷地审视着。
博雅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但立刻显出乏力的样子，并未挣脱开晴明的手掌。
一张素常黝黑的面孔上，竟微微地泛出极少见的苍白。
晴明平静如水的脸上，刹那间闪过一丝震惊。
怎么啦，晴明，你干嘛啊？博雅兀自抱怨着。
晴明一言不发，抓住博雅的左手翻过掌背——原应粉色的指甲完全没有血色，连指甲基部的月牙部分都完全看不见了。
阳光下，晴明的纤长白晰的手指握着博雅全无血色的手掌，说不出的让人不舒服。明明是晴好温暖的春日下午，晴明的背影竟微微颤抖了一瞬。

博雅，你到底遇见谁了？只一瞬的惊惧，晴明又变回了云淡风轻的老样子。
谁？没有谁啊。
再想想。
博雅陷入冥思苦想中去。过得好一会，晴明终于也等得不耐烦，问，博雅到底想到没？
博雅抬起头来，一脸茫然：想？想什么？
晴明怔然坐倒。神情中刹那闪过一丝自责.
默默想了良久。
博雅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晴明忽然想起一事：博雅，我上次给你的帕子呢？
博雅愣了方晌，从衣衫里贴身处扯出来：这个？
你一直带着吗？晴明微笑起来。
是啊，我也不记得为什么要带着了——是你给我的？
嗯。

晴明轻舒一口气。
接过博雅握着的绢帕，低低地念：真姿影现！
本来微微泛黄的绢帕忽然变得透明，一点极淡的绿色倏忽闪过。瞬间之后恢复如旧。

我需要一点时间查一下有关的情况，博雅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明日我来看你——记得把这张帕带好。另外——晴明沉吟了一下，取出一张符咒，轻轻念了几句，递给博雅。博雅接过。晴明想了一想，又将它抽回来交给蜜虫：你送博雅大人上车，并把这符拿给他的从者，告诉他一定要把它贴在博雅大人居室的正门。
蜜虫领命，带着博雅离开。

二十六
电影《阴阳师》2放映后，批评的声音不少。东宝方面很尴尬。
票房并无意料中的好，虽然其实也不算太失败。
还好，那些各色的批评声中，并没有针对野村的。

关于2的记忆，野村并不太多，简略地说，是因为自己的档期极紧，泷田将野村的戏份先期开始拍摄。整个拍摄过程很匆忙。
野村很明白这是部完全的商业制作。
答应接拍二，其实只是还泷田导演与梦枕貘编剧一个人情。虽然一也是商业电影，但毕竟还算诚意之作。
但二的话，野村却是心知肚明的。——就好象是一的周边，是只为赚钱而生产出来的产品。

常被追问会不会接着拍第三部。
面对那些殷切盼望的眼神，野村无法回答。
有时候实话总是很让人难过的。

老爷子万作看了《阴阳师》的二之后，并怎么吭声。只是偶尔冒一两句，比如：武司啊，他们是不是做得很匆忙？这样的话质量有保证吗？老爷子没有拍过电影，但参与过一些电影的制作，比如在《乱》里便担任了狂阿弥的狂言指导，对电影其实多少是有一些了解的。
野村万斋常常无言以对。
自己参加拍摄的电影并不多，但仍记得跟着黑泽大导拍《乱》时的情景。老头子决定要一万名群众演员就决不能容忍只出现九千个，决不能容忍别人用简单拙劣的后期来制造所谓的大场景。老头子说要某一种程度的红色上衣，就会对着服装设计嚷嚷一天，不会接受哪怕只是颜色上与他的构想有些微差异的造型。

那是在认真从事创造性工作的方式。
而《阴阳师二》，或者说，两部《阴阳师》都不是这样的。
或者是自己心里太挑剔了。并不该对每一部电影都作如是观。但还是觉得，参与一部象《乱》那样的电影，即使剧中角色加起来不足十分钟，即使连脸都完全看不到，但在大师的身边可以学到的，是会终生受益的东西。
而《阴阳师》又是怎么回事呢？

坐在化妆间里，稍有余裕的话，野村会拆一下观众的信。里面有许多原来不太见到的热辣辣的表白。
现在剧场里年轻人多了一些，特别是年轻的女孩多了不少，间或甚至有远道从台湾而来的女孩。
那是《阴阳师》之赐。
虽然其实那些年轻的孩子们多数无法明白狂言是什么，但他们坐在剧场里，认真——还不如说痴迷比较合适——地看着万斋的表演，那种状态能持续多久？
比起影响力更强大的媒介来，狂言是脆弱的艺术。

但那些孩子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也许他们中间的某些人，即使只是一小部分人，日后会仍然留在这个世界里。
那么，自己辛苦地出演《阴阳师》的目的可能就达到了。

当然，野村万斋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从此也树立了基本是不可逾越的标杆。即使在影史上微不足道，但在传说中，在日本人的概念中，野村让安倍晴明具体化了。这也算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至于《阴阳师》之三，也许，只是也许，野村很难再参与其中了——而没有了这个最好的安倍晴明，也就不存在所谓的第三部了罢？

二十七
晴明一夜未睡。书籍与卷轴飞得书房里到处皆是。
不觉天边渐白。

蜜虫小心地问：晴明大人，是否要用些早餐？
晴明才从冥思中醒过来，但并未回答蜜虫的话，而是突然问了一下：蜜虫，你喜欢怎样的花？
蜜虫一愣，想了一下才回答：那种有特别香味或长得特别美丽的吧，比较容易辨别呢。
辨别？晴明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蜜虫忙着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理由，只不过是自己的直觉，好象自己就会告诉自己，哪里有自己喜欢的花。
蝴蝶的直觉么？晴明默想了一会，一跃而起。
蜜虫，咱们这就走罢！
晴明大人，去哪里？
去看另一只笨虫子有没有所谓直觉。

看见安倍晴明亲自到访，博雅府上下一片讶异。虽然听说自己家源博雅大人与安倍晴明交好，但从来都是博雅大人去拜访安倍晴明邸，安倍晴明却极少过府来。而这位传说中的阴阳师，肤白貌美，眉飞眼挑，倒极象传言中的白狐。
众人惊疑不定时，博雅的贴身从人急急跑到晴明身前，面露焦急之色，紧张地对晴明低语。

晴明本来还淡淡轻笑着的脸一下子变得凝重了。
因为清清楚楚听那从人说：晴明大人，博雅大人的病好象又严重了！

急急跟着从人直奔博雅卧室。
晴明进门时，眼睛斜瞟，看见自己的五芒星符正正地贴在门上。

博雅已经醒过来了，不过仍躺着，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盯着房顶。有人进来，也并未使他有所反应。
见睛明坐在身侧，博雅脸露疑惑之色，颇为困扰的样子，然后摇摇头，咧嘴傻笑。
博雅，博雅！晴明急呼。
博雅？博雅。那是谁啊？博雅迷惑万分。
从人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晴明大人，近来博雅大人一直都有些呆呆的，好象记忆慢慢减少了一样，我们开始都以为只不过是劳累过度，休息一下便好，可是今天早上一进来，就发现……
这个家伙难道不是一直都很呆的么？晴明站起身来，心下颇为着恼，却没有丝毫流露。
忽然听到博雅低叫一声：晴明。
晴明怔怔转过身去，柔声问：博雅叫我么？
博雅仍是一脸傻笑：谁啊？
晴明俯下身去，静静地看着博雅。表情温和，眼神却有淡淡伤感。
博雅被面前这双无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吸引住，溃散的眼神渐渐有些稀薄光芒，接着便陷入极度的苦恼中间去。
——你是谁？我认得你的……
晴明伸出右手轻轻地按了一下博雅的肩，让他平静一些，但自己却忍不住淡淡红了眼圈。
这家伙，只不过一夜之间，居然敢忘记了安倍晴明——晴明念及此，不由得仰起头来，轻轻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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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晴明在博雅身边默坐许久。
博雅，我们出去走走罢。
晴明唇边笑容重新浮现。眉目间隐隐有一丝坚决。
谁是博雅啊？——
就是你啊。源博雅大人。晴明笑笑。

二人同行于平安京内。
蜜虫及博雅的从人远远跟着。
博雅有些苍白，但并未显出很虚弱的样子，想来是平日身体就比较好的原因。

晴明不多不少，比博雅的步子少一步。

博雅无意识地走着，晴明心事重重地跟着。
这种状况，让晴明想起第一次与博雅出行。但比起有说有笑仿如旧友的初识来，这刹那的疏离况味让晴明暗暗难过不已。
行过春日大社时，暮色初现，天边一抹淡淡的乌云掠过正下落的一轮红日。
不觉已经半日。
博雅额头见汗，但并无人让他停下来，他便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晴明仍是慢一步地跟着。

从人已经开始着急，朝着蜜虫嘀咕：蜜虫小姐，我们还要走多远，到哪里去呢？
蜜虫温柔微笑，摇摇头。
就这么跟着么？
是啊。

博雅在京中转了数圈，然后又开始走城外较荒凉之所。
不觉夜色渐深。
博雅突然停了下来。
眼前一片墨色竹林。

晴明默默看着博雅。博雅默默地坐下来。

晴明回头看一眼蜜虫和博雅的从人，微微笑笑，示意他们退开。

右手划出五芒星位，左手食指与中指抵在唇边低低念出咒语。晴明的神情显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刹那间风吹石走。
一阵急风过之后，阿染委顿于地，容色苍白。
她仰起脸孔微笑着看着晴明：不愧是晴明大人呢——我隐藏于此也能被你找到。
那倒并不是我找到的。晴明也还报以淡淡微笑。
阿染侧过脸，看到了神情呆滞的博雅。
难道是博雅大人？我倒还低估他了哟——阿染笑吟吟地站起身来款款走近博雅。
俯身低头观察着博雅。柔声问道：源博源大人，你认得我么？
博雅静静地望着她，一脸钝钝的笑容。
阿染满意地转过脸，冷冷地看着晴明：安倍晴明大人，你可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晴明顿时敛起笑容，温柔眉眼间掠过一丝杀气。
但转瞬即逝。
看样子，我是不太喜欢这样的礼物的呢。有些东西，我还是比较喜欢旧了的。——还给我罢。

阿染静静看着晴明漠然的脸良久，忽然笑起来：晴明大人，这是不是说你也并不是什么都做得到的吧？原来，这天下也有晴明大人解不了的咒……
晴明也笑起来：不错。我的确不知道这个咒寄于何处，所以无能为力——缓了一缓，晴明一字一顿地说：但要你的命却是做得到的。

三十
是不是真的与莎士比亚有缘？这是在决定参加英日合作的话剧《哈姆莱特》时野村忽然冒出来的念头。
少年时参与了一部变相的莎剧，黑泽大导将莎翁的《李尔王》改头换面变了一张东方面容，惊动了影界。
而现在，最繁忙的时候，居然又与莎士比亚永恒的王子面对面。

但这一次却并不同于《乱》。无论怎么说，《乱》至少还有张东方的脸，而《哈姆莱特》完完全全是西方的故事。对于每一个在西方文化下长大的人，莎士比亚是仅次于圣经的存在。
在英国留学期间，野村去剧场看过很多次莎剧。在莎士比亚的故乡，或者，在整个西方世界里，每天都有多幕莎剧上演，它们变换着名字，变换着表演手法，变换着演职人员，然而，它们都在伟大的戏剧之王的剧本里清楚地生存着。
看莎士比亚，常常会觉得古典不朽。巨人们已经将戏剧本身带到了难以比肩的高度。然而，是多么令人心折的高度。
如果莎剧是人类表演智慧里最伟大的财富，那么，《哈姆莱特》是这一切财富中的王冠。或者，莎士比亚是舞台上的永远的王，那么，哈姆莱特则是他膝前最值得引以傲的王子。
站在巨人跟前，有时候会觉得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而且，这一次是与英国方面的合作，在日本当然众望所归的野村万斋的哈姆莱特，最终都必须要面对英国人严肃的审视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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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阿染注视着晴明，然后轻叹：晴明大人，我没有看错，博雅大人的确是你唯一在意的东西啊。——但是，却不是我所在意的。你是无所不能的阴阳师，在你眼中，我只不过是微贱的尘土罢了，但是，在我眼中，除了一人，也再无重要之事，所以，反正他也已然不保，我也不在乎什么啦，晴明大人想要我的命，就请取去罢——只不过，博雅大人的命，就算送给我们了……
晴明青筋微跳，那翠衣女子娇弱在站在面前，神情却是完全无惧的。一时竟无计可施。
阿染款款走到那白衣男人面前，低下头微笑：这下可好了，我们俩一块儿丧生在安倍晴明大人手下，也算是很光荣吧？——当然，源博雅大人也会慢慢跟着来的。
男子气息微弱，却疲惫不堪地摇摇头：阿染，到此为止罢，我已经累了。博雅大人是很好的人，你不要做这种无谓的事情……
那不行！本来，你已经快要恢复到年轻时的样子了，如果不是他们多管闲事，我们还会高高兴兴地活下去的呀——

晴明心念一动。——我们来做个交换如何？
阿染一愣，什么交换？

既然你说我无所不能，那么，我就试着帮你救他，相应的，你得解除对博雅所下之咒。
阿染呆住了——竟然忘了晴明是能够使死者还魂的人。
但又忽想起一事：晴明大人莫不是开玩笑？行泰山府君之祭的话，需要有另外的活人作交换罢？难道大人想拿博雅大人的命来作祭祀？
晴明眉头一皱：女人哪，果然是不配信任之人——蜜虫过来。晴明回身叫过了远远立于一旁的蜜虫。
见到蜜虫站于面前，阿染也觉甚为不好意思：晴明大人，这位小姐是你贴身侍女，你舍得么？
晴明微微一笑，仰起头来看着墨色天空。然后大笑出声：阿染小姐，既然你都说了，博雅是这世上安倍晴明唯一珍视，区区一个婢女，我又怎会放在心上？

蜜虫肃立于林间空地中央。
晴明笑问：蜜虫，我需要你的命来救一位早该死去的大人，你可愿意？
蜜虫躬身：任凭大人处置。

半透明的男子被扶着与蜜虫并排着躺下。

阿染不安地站于一侧。

晴明行泰山府君之祭。

峨冠博带的美丽男子翩翩起舞。
神情安详宁静。眼神迷离。薄薄唇中低声念着咒语。
衣袂飞举。身姿如云。
整个人如同笼罩在一团发着微光的轻雾之中。说不出的吊诡妖艳。说不出的气魄逼人。
而周遭万物，仿如睡过去了。

谁的美，美得日月妒忌。

博雅的从人远远望着，不觉呆了。
阿染竟也看得怔忡不已。
天地间，焉有如此男子。
完全不同于女子的另一种妖异到极致的美。
也许唯有这样的人，才能自由穿行于阴阳两界罢？
也许也只有这样绝色的祭祀舞姿，方能使铁石心肠的泰山府君将已死之亡魂归还人间——即使是鬼魂也会为之心震的祭舞……

博雅坐在一旁，看着晴明衣袖挥洒，纤手飘飞，只觉目眩，心里似有极细的声音在喊：博雅，博雅，你别死，我们才刚相识啊——那个声音，如在耳侧，清晰可闻，又想不起是谁来，感觉似无限亲近，却又遥不可及。
面前飞舞着的这个美丽身影，忽远忽近。

三十四
狂言和泉流世家的另外一支的继承人和泉元弥的新书《我的狂言之路》出版。而且据说已经有了海外译本。
野村万斋当然拜读了。

野村万斋与和泉元弥并称狂言界的双子星。
一样的正当华年，一样的承袭家业，一样的容颜清秀，一样的活跃积极。
而且，一样的在为保存狂言作着最大的努力。

当然，同作为和泉流的第二十代和泉家与野村家的新一代主持者，同行间有一些特别的相处之道。
常言说，同行相斥，更遑论本是一支流派下的两家。
但对于野村或和泉来讲，这种所谓的相斥是可笑的。
因为狂言，本来就已经是脆弱的艺术。

开拍这一段时，片场众人都忽然变得紧张起来。毕竟，第一部中的泰山府君之祭舞给人的印象太深了，虽然其实野村本人并不是太满意，但那种优雅大度，从容不迫的舞姿并不是太容易见到的。
而女妆女舞，那个容颜清秀，眉目如狐的野村，该是怎样一种风情？

换上天钿女服饰款款出来时，众人便一阵低呼：妆很重，但并不是女子的浓妆。相反，在眉眼之侧加重了眼线，突出了野村凌厉的眼神，眉用了直眉的画法，线条虽细，却抹得甚重，不管从哪里看，不仅是男子，而且还是一个带着几分悍然的男子。
伊藤和今井呆望着，然后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要将野村扮成绝对婉约的美女并不是问题的啊，为何要故意让人看见男子的相貌？

但野村微笑着换上绯衤夸与水干，开始在场地中央起舞。
所有人的呼吸刹那停止。
那是无关相貌的美丽。
也是蚀骨噬心的美丽。

伊藤与众人只看得目眩。

一团红白相映的雾影在眼中翩跹。
那些舒缓飞动的衣袖，那些随着野村连续的跃动而纠缠交结的裤脚，似某种奇异的生物，在一个人的肢体中缓缓复苏，一点点地抽出，一点点张开，一点点弥漫开来。
野村的身体完全融化了一样——无骨的柔软与妩媚，竟静静地将整个片场笼罩住。在僵硬冷漠的蓝幕前，那男子大袖长裤，半透明的水干羽织，轻盈跌宕着的纤瘦身段，无声无息地潜行于片场机械灯光、干冷镜头和礼节性的关注间，只属于身体本身的美丽与安详，天地岁月不在眼中的独自浸没，唇边并无笑意眼底却俱是风情。
那些空气，在恍惚与迷乱的刹那停止流动，如同晕眩过去的刹那眼中闪过那些纷乱的带着光晕的彩色碎片。
我看见你眼神冷酷，细眉微锁，我看见你尖尖下颏边缘刚硬的男子线条，我看见你薄唇抿紧，殊无笑意，我看见你眼角浅浅鱼尾，我看见你脸上妆容过度的粉，我看见你三十七岁男人开始松弛的面部肌肉，我看见你无法隐藏的眼袋，我看见你在水准恶劣的钢丝牵引下辛苦的飞舞痕迹，我看见你在连轴赶戏间疲倦得难以抵抗的困顿。
然而，那舞动的简单肢体华丽地穿过了一切表象，抵达深邃的内心。那些美丽的事情，与肤浅眼睛无关。
谁的美，美得日月妒忌。
似蝶舞，舞遍天地。
谁人的美，谁人的翼。

三十九、终章之A面

博雅坐在晴明邸的廊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各种糕饼。阳光恣意铺洒。博雅的直衣上片片都是光点。
博雅的眼光很明亮。肤色黝黑，两排雪亮白牙被阳光映照得更加显眼。

蜜虫，我觉得我很久没吃东西了——或者还是你做的东西太好吃。博雅边说边吃，衣服上洒落不少碎屑。
蜜虫微笑不语。

晴明那家伙，真的有那么累吗？——这么好的太阳，他居然去睡觉了。博雅不满地咕哝着。
晴明大人这几天很辛苦呢。蜜虫解释道。
嗯，我听说了，难道发生什么大事了吗？真奇怪，晴明不是做什么事情都很轻松的样子嘛。
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凑巧碰上了晴明大人比较头痛的事情，或者，是比较头痛的人，关心则乱……
可是我家下人说晴明为了帮我解一个咒，把那块帕子给烧掉了。——真可惜，那个不是他很喜欢的东西么？
因为那里面隐藏了一个很强的怨咒呢，博雅大人。那个咒与平常的不太一样，晴明大人一开始没查出来。那个下咒的人只在里面藏了这个并非取人性命的咒，所以晴明大人的五芒星符贴在您府上也没多大用处。至于那块绢帕……唉，烧掉它晴明大人也很难过的……蜜虫眼圈不禁一红。
博雅愣了一下：那个帕子很重要吗？
蜜虫沉吟了一下，颇为犹豫。
博雅忙着追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块帕子……是老夫人所绣，她留下的唯一遗物啊……

博雅咬着半块饼，一动不动，无论如何也啃不下去了。
白狐么？人类么？……但晴明的母亲……那么珍贵的东西……

三日之后，晴明坐在廊下独自饮酒。
听到有人进入结界的声音。
过不多时，博雅府的从人进来，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箱子放在庭前：晴明大人，这是我家大人送给晴明大人的礼物。

好长～好长的说．．．．．．．．搬到所谓缘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