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醒来时,已是繁星满天。脸上炙烤的热潮已褪去,敷了厚厚草药。
医庐内一灯如豆,安卓青正在桌前用一只小瓷杵小心仔细地研磨着草药,一袭白色长衫,衣角处蹭上了好些泥。是急急忙忙上山采药,途中溅上的泥印子。
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她是魏水佩,亦是秦洛心。
安卓青唤她水佩,而她亦只当昔日的洛心已经死去。
那一年,卓青看见她,也被她狰狞的面孔吓住。替她诊脉,才知她身中奇毒,是被他人所害。他猜其中必有隐情,于是借口不治,离开秦府,私下找到秦老爷告之一切,并坦言,此毒治起来很是麻烦,不禁解药难配,且极难治愈。希望秦老爷明辨是非,为女作主。
秦老爷捶胸顿足半晌,才咬牙叹气道:“圣上赐婚是耽误不得的!如今洛心容颜尽毁,也无力回天!锦瑶母女联手下毒固然可恶,可这都是命呀!”说完,竟向卓青讨了一贴哑药,黯然离去。
卓青将秦老爷的用意猜了个大概,于是,给了一贴让喉咙生疔的假哑药给他。
他找到她,在月南山的断崖边,她孤单单地站在崖边,准备纵身而下。月光照着她的脸,诡异狰狞。他走去对她说:“我可以治好你!”
她就停了脚步,回过头,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又暗下去:“什么条件?”声音粗哑难听,是生疔的喉咙尚未痊愈。
他想了想说:“我深爱的女子入宫为妃,我帮你恢复容颜,你须改做她的名字,叫做魏水佩,永远伴在我的身边,好么?”
她凄然一笑:“原来是想让我做个替身。好吧!只要你治好我,一切都听你的!”
他带着她栖身在山谷里的竹屋里,日里,他上山采药,她在家洗衣烧饭,两个人拓了块小小菜土,种了一畦萝卜,一畦南瓜。合桌共食,分室而居,发乎情,止乎礼。
春去秋来,得他一番精心诊治,她体内毒气渐散。他将她脸上厚布拆下,递给她一面铜镜。她惴惴不安地举起镜子,只见里头那个妙人儿,粉面桃花,眉眼如画,满头黑发更是如乌云齐聚。
她心下恍悟:原来,魏水佩竟有这等绝世容颜,难怪他会念念不忘!这样想着,心头掠过一丝怅惘,却很快被欢喜取代。
虽然还得静养千日,忌烈日直晒。洛心到底忍不住,趁卓青出去采药,悄悄下山,来了洛阳。卓青知道后便也下了山,于闹市边缘开了一家小小医庐。
两个人,一盏灯,想着各自心事。门“砰”地一下撞开,风一般地拥进来一屋子三姑六婆,大嚷着:“大喜啦!魏姑娘大喜呀!”
“喜从何来?”她冷冷地答。这些妇人,全是洛阳城中知名度甚高的媒婆。只是不知是谁这么大手笔,一次竟请了八个媒人上门说亲!
“嫣园少主朗墨玉,要同姑娘结百年之好,这不是大喜事么?”
水佩偷眼去看卓青,卓青不置可否,埋了头去看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