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多年以后。
早春的京城,十里长街,一派繁华。那些在深冬的桎梏里蛰伏了很久的声音借着徐徐春风,从渐渐复苏的泥土里、从慢慢融化的冰雪中滋长、活跃起来。
长街的尽头,是京城最富盛名的酒肆,名曰:对影居。虽然才是未时,但是对影居的一楼已是坐满了食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作为京城最著名的酒肆,对影居的酒品与菜色上乘自不必说,价格自然也是不菲。所以,虽然对影居的一楼是高朋满座,但是二楼的雅间的客人却是寥寥无几。临街的雅间里,一张红木的八仙桌上,几碟招牌小炒,一坛陈年女儿红。李珉宇正狭目微张,自斟自饮,一派悠闲自得。
李珉宇在这京城中也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作为右丞申大人的大公子,文治武功,占尽风流。
等一下,申大人的大公子为何姓李?
其中曲直颇为有趣。
据说当年申夫人李氏身怀六甲之际,太医院有一个资历甚深的老医正因和申家是世交,亲自为申夫人诊脉,断言申夫人腹中之物必是千金。申大人夫妻感情颇深,对于这第一个孩子自是疼爱有加,各类婴孩用度皆是按照女儿准备,连名字都已取好,唤作“蕙心”,意味蕙质兰心,甚至与同年好友的大公子连娃娃亲都订下。申夫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谁料诞下的却是一个白胖男婴,众人皆称奇不已。申大人连夜请来一位得道高僧为儿子算命,算出此子命中带煞,年幼时不能呆在父母身边,需过继给外人抚养。正值申夫人的大哥膝下虚空,于是这孩子便被过继给了自己的舅舅,取名珉宇。李珉宇直到15岁才回到自己生身父母的身边,这名字也就一直没改。
珉宇正喝得兴起,忽听得窗外街上马褂銮铃声响,便循声向窗外的长街上望去。
只见一匹白马仿佛踏雁而来,马上端坐的男子白衣胜雪,绝尘而去。仿若仙子下凡尘,白衣白马,朦胧得像一幅水墨丹青。
缓缓的收回目光,珉宇兀自沉浸在刚才那惊鸿一瞥中。
“公子,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不然老爷责罚下来,小的没法交代。”书童听涛的话拉回了珉宇游离的思绪。看看时辰也是不早,便也不做停留,会了酒钱,打道回府。
回得相府,珉宇便被父亲申大人叫去书房训话。
书房内,申大人正襟危坐。他半生为官,身上自是有一种不怒自危的气势。
“再过大半年,便是恩科了,不知我儿准备的如何了?”
珉宇不作声,申大人像是不准备听珉宇回答,仍自顾自的向下说去。
“我和那文老儿,斗了这许多年,都可谓是机关算尽,半分不愿让。如今我在官职上聊胜他半成,想必他心里必是万分的不忿,终日思量如何扳回。如今听说他的长公子也从外学成返京,今秋的恩科,估计定会参加。到时候你们正好一争高下,孰强孰弱,自当明了。”说到此处,申大人语气微变,“珉宇呀,你是不会让为父失望的吧。你这孩子,从小心气就高,只要是自己认准的,总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因这一点,为父也可老怀安慰了。”
珉宇没有回话,关于自己的父亲和左丞文大人的恩怨,他不是很清楚。珉宇原本以为自己的父亲,为官十几载,宦海沉浮,与人争斗,总是在所难免。只是这两个人的,已似远远超出了一般为官者之间为了富贵荣华的争斗。其中缘由,珉宇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
他是对自己认准的事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是前提必须是自己认准的,今年的恩科,至少现在,不算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