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数据由于无法理解人类的幽默感而陷入了困惑之中
〔舰长日志，补充内容。关于克里克少尉遇害一案，调查已经在全船范围内展开。我已通过亚空间通讯将此事向星际舰队汇报，但由于进取号前往代弗郎星系的进程不能延误，专业调查人员最快也要5个星期才能与我们回合。我希望到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侦破了这起案件。〕
3号全息甲板的金属门嘶地一声向两边滑开，乔迪·拉·福吉原本在密切监控三录仪的读数，这会儿条件反射地回头一望，正看见数据和瑞克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乔迪，你进展怎么样？”瑞克一边走过来一边问道。
乔迪摇摇头。“一切正常，长官。我仔细检查了3号全息甲板的所有地板与墙壁，所有的线路和全息投射装置都是原本的模样。”他挥了挥手中的三录仪，“我扫描了墙壁内部所有相关线路，我可以确定地说，没人改动过这里的硬件设施。对了顺便一提，我在工作时碰巧扫描到隔壁1号甲板上的活动，巴克利似乎又在运行什么……有趣的程序。也许我还是得时不时找他谈谈。”
瑞克俯身查看乔迪正拿着的三录仪。这种在24世纪几乎是万用的检测仪器几乎是所有工作人员的左右手，可扫描可分析，可存储可读取。乔迪曾经声称三录仪工作时连续不断的滴滴声如果仔细听仿佛可以听出它们想说的话，但瑞克觉得他可能只是和数据在一起呆的时间太久了。
看到三录仪上的画面，大副不由自主地皱眉。“那恐怕我们一会儿要让舰长失望了。”他摇摇头，“我和数据也到处碰壁。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在作怪？”
“提问，长官。”数据插进来，“你说‘作怪’，是认为这起案件是鬼怪造成的吗？”
“数据，中校的意思是这案子很奇怪，就好像是有鬼怪作梗一样。”乔迪柔声回答。
“啊。我懂了。又一个人类的比喻。”数据面露欣喜之色，点头表示把这个比喻给记下了。
瑞克深深叹了口气。“19:00差不多要到了，我们一起到会议室去吧。但愿其他人能有什么好消息。”
〔19:00，进取号D的内部会议室。与会者：舰长皮卡德，大副瑞克，二副数据，顾问绰依，安全部长沃尔夫，轮机长拉·福吉，总医官科拉希尔。〕
“死因是脑后的致命伤，一击死亡，凶手动作相当有力。”科拉希尔医生手持PADD，向其他与会者汇报验尸结果，“凶器是某种钝器，重击造成死者颅骨凹陷与脑出血致死。死亡时间在13:45左右，前后误差10分钟。”
“就是说是13:35-13:55之间。”
“对。这是我们能得到的最精确范围了。”科拉希尔低头扫了一眼PADD，又说道，“毕竟我们没有专门用于验尸的仪器，但星际舰队总部的侦查人员又不能带着仪器马上到。”
“这个时间已经相当精确了，做得很好，医生。”皮卡德将目光转向克林贡人，“沃尔夫先生？”
“全息甲板走廊的监控录像证实了夏中尉的说法。”如往常一般，沃尔夫声音低沉地说道，“根据录像显示，克里克少尉与夏中尉12:30进入3号甲板，13:28时夏少尉离开。她们两人今天都不当值，两星期前就预定了今天3号甲板12:30至14:00的使用时间。”
“克里克少尉的全息程序的确关闭于14:00。”数据在一旁补充道。
“慢着，”瑞克在座位上直起身，“但是克里克——”
“一号，让沃尔夫把话说完。”听闻舰长如此命令，瑞克点点头又靠了回去，大家再次将目光聚集在沃尔夫身上。
“夏离开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出入3号全息甲板，直到14:30我和瑞克中校进入。14:37时夏再次进入3号甲板加入我们。14:45数据中校和拉•福吉上尉进入5号甲板，15:04前后从5号甲板出来跑到3号。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瑞克确认沃尔夫已经说完了，才吐出自己胸中的疑问：“但是克里克在13:55时就应该已经死了，她是怎么在14:00关上全息程序的？”
“全息程序可以预设自动关闭。”数据立刻提出他的推测，“可能克里克少尉不希望超过预定的使用时间，所以事先设置了自动关闭时间。”
“我知道全息程序可以设置自动关闭，数据。”瑞克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大胡子，浓眉紧紧蹙起，“但这就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设置这个自动关闭。是克里克，还是夏？”
桌边一时沉默。
“顾问，让我们来听听你对克里克少尉的了解吧。”打破沉默的人是皮卡德。绰依点头，轻启朱唇，开始陈述：
“穆莎•克里克少尉今年25岁，在星际舰队已服役6年，其中在进取号上已服役2年。虽然她是卡罗琳•克里克上将的女儿，但工作从未因此怠慢。她的工作记录非常优秀，但是……她在交际方面有较严重的问题。”
“啊，这个我记得。”同样需要每三个月进行一次船员评估的大副附和道，“她的同僚对她似乎都不怎么喜欢，因此她虽然工作记录好，却仍然是个少尉。”
“顾问，你有没有了解到，夏中尉与克里克少尉关系怎样？”皮卡德别有用意地抛出问题。
“同样很冷淡。当然，是表面上。私下如何，大家都不清楚。”
皮卡德垂下眼，缓慢地点头。
“另外，舰长。”绰依又柔声开口。她的语调极其柔软，像是希望能缓和接下来要说的话语中粗砺的部分，“天体物理部门的军官们似乎认为，克里克少尉这样性格恶劣的人之所以得以继续在进取号上齤任职，是由于你也畏惧她的母亲，克里克上将的缘故。”
皮卡德舰长愕然：“我什么？！”
“舰长，你知道我们都了解你不是这样的人，你知道你不必向我们解释。”绰依平静地回答，“天体物理部门的主管告诉我，他曾经向你提出过克里克少尉的不合群问题，但你的回应是让他自行解决。他因此认为你这是让整个部门继续容忍克里克少尉的暗示。”
“这太荒唐了。”乔迪大摇其头，“当初巴克利在工程部引发各种抱怨时，舰长也是让我自己正视这个问题，我们也的确因此认识到他需要的正是我们的关爱和谅解。这些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提出这件事的意思是，这多少说明了克里克这个问题存在至今的原因。”绰依扫视全场，似乎是表示她已经讲完了。
“顾问，你是否在暗示……”皮卡德眯起眼，“……你认为这是犯罪动机？”
“不，我认为单纯的日常相处困难，会成为杀人动机的可能性很小。”顾问如黑曜石一般的明眸闪动着意味深长的光芒，“但日常相处的困难，往往会引起更大的问题。因此而引发足以令人恨她致死的可能性的确存在。”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这一次，是数据决定将话题引向新的方向。
“既然顾问已经讲解完了，我想向各位呈上我，乔迪和瑞克中校的发现。”他的手指以肉眼无法看清的快速在自己的PADD上连按十几下，资料就传送到了其他人的客户端上，“这件案子的关键之处在于两个疑点：一，死者是怎样在理应只有她一人独处时被杀死；二，为什么瑞克中校与沃尔夫上尉在进入3号甲板时没有看见她的尸体。关于这两个疑问，我们作出了数种假设。”
“我非常非常仔细地检查了3号甲板的投影设备，同时用上了三录仪和我的目镜。”乔迪说，“没有发现任何硬件被改动的痕迹。也就是说3号甲板的确是在正常运转的。”
“我和瑞克中校也检查了克里克少尉和沃尔夫上尉两人的程序。虽然由于两个程序都是未保存就终止了运转无法重现当时的过程，但程序本身没有被篡改过——虽然运行时可以临时添加一些简单指令，但凭空制造出一个可以用石头追打死者的高朗兽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程序安全协议也始终保持在较高的等级，不会有全息生物杀死程序里的人员。”
“也就是说第一个问题无解？”沃尔夫低声吼道。
沉默良久的医官突然发话：“数据，穆莎的那个程序里，有没有什么高山平台之类的东西？”
数据了然地点点头：“我懂你的意思，医生，你是想问有没有可能是全息投影突然中止，身处高处的克里克坠落致死。我观察过了，克里克少尉的程序是地球表面风景，非常平坦的湖心公园，连小丘陵都没有，这种可能性不存在。”
“我们也考虑了有人把自己传送进全息甲板杀害克里克再传送出去，或者把克里克传送出去杀害再传送回来的假设，但我和数据检查了全船所有的传送机，没有任何一台有符合案情的传送记录。我们也调看了传送室与货仓的监控录像，证实了记录没有被篡改或者抹消。”瑞克在自己的PADD上敲打了几下，屏幕上弹出一大段文字，“至于第二个疑点，我和沃尔夫在医务室做了检查，我们血液里没有致幻药物的残留物，”——科拉希尔点头附和——“而全息甲板的系统中目前也没有任何程序可以掩盖尸体的存在，比如投影出一个没有尸体的假全息甲板什么的。虽然全息甲板的程序都可以存在个人芯片上带走销毁，但发现尸体后我们就封锁了3号甲板，凶手不会有取回程序的机会。更何况，我和沃尔夫进入3号甲板之前，电脑确实告知我们，‘没有程序正在运行。’”
“中校，也许你应该考虑这样一种可能性，”数据依然以他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的态度插话，“当时甲板内有可能正在运行一个名为‘没有程序’的程序。”
绰依打了个寒战。温度自动调节系统是不是把室温调得太低了？
瑞克瞪着数据，过了半晌才似乎是相当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谢谢你，数据先生，我会去查证的。”
“就是说现在两个疑问都没有确定的答案。”皮卡德毫不留情地总结道，“还有谁能提出其他的假设吗？”
沉默。人人面面相觑，却没人出声。
“那么暂时就这样。各位辛苦了，继续多方调查。”皮卡德仍然保持双手十指相扣放在胸前桌上的姿势，环视会议室，以鼓励的视线向每一位下属传达他对他们的信任，“有任何新进展就向我汇报。解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