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合作之坑】大唐义商与天纵英才

洞庭春茶楼的雅间内，李恪与慕静言正相对品茶。李恪端起茶盏，轻嗅一下，笑道：“慕姑娘这里总是有好茶，倒是便宜了本王。”
慕静言斟完一杯茶，方才答道：“商人不得衣丝乘车，总得在别的地方享受享受。不然赚钱干什么？”
“赚钱干什么？你窦家修桥补路、赈济灾民的事可没少做。说实话，似你们家一般心怀苍生的商人实在少见。不说商人，许多官员都未必能如此。”
听了这话，慕静言眼中闪过一丝痛，她冷笑两声：“心怀苍生有怎样？还不是下场凄凉。”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慕静言嘘一口气，说道：“当然心怀苍生没有错，我还不至于狭隘到让自己的仇恨殃及无辜。对了殿下，我这次行动，你可还满意？”
“慕姑娘果然出手不凡，一招就把东宫整治得手忙脚乱。这次被处置的人中还有侯君集的心腹，听说太子妃为了保住那人跟太子吵闹了好久。后来那人还是被流放了，太子妃一激动就小产了。”
慕静言闻言一怔，说道：“你是说，太子妃因为这件事，小产了？”
李恪见慕静言面有愧色，赶紧解释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事，太子妃身子本就虚弱，怀胎后太医千叮万嘱不能激动，她自己不爱惜身子跟太子吵闹导致小产，须怪不得你。”
慕静言的脸上的愧疚之色并没有因为李恪的劝慰而消去，“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个引子，也算我间接害了她，害了那个孩子。”
李恪见她这样，一时倒不好再说什么。慕静言性子随兄长，宽厚仁慈，况且自幼听从窦乂的教导，处处与人为善，从未尝试过害人。直到父兄相继惨死，慕静言痛不欲生，这才激发了她内心狠劲，发誓要东宫不得安生。世人皆知道害怕那占山为王的强人，因为他们杀人放火，却不知这明面儿上的害人并不是最可怕的，背后算计不着痕迹，才叫人胆寒。慕静言本就聪明，这一招无声无息便让东宫损失了几名亲信。可她到底本性良善，这时听说太子妃失了孩儿，心里好生愧疚。沉默好一会儿才说：“事情已经做下了，后悔也无用。只得日后补偿了。”
“补偿？”李恪心想，难不成她要助东宫？
“我自来恩怨分明，侯君集父女并不是害我兄长的凶手。而且那天侯君集劝我不再告状安生度日，虽然是为了给太子除去麻烦，到底还是对我兄长存有几分故人之情。况且，稚子无辜，太子妃毕竟可怜。所以我想着寻访名医替太子妃治疗，一来还此债，二来了昔日情谊，从此两不相欠。”
“你倒算得分明。只是这世上的恩怨情仇，又哪里是算能算清的。”
“算不算得清是老天爷的事，我只求问心无愧。若是我为报仇而泯灭了良知，那和我恨的人又有什么区别！”慕静言话语轻柔，神色却十分坚定。

十五
两人又讨论了一回长安局势。李恪道：“长安最近没什么大事，你惹出来的事情已经平息了。如今值得关注的就是父皇要纳一个嫔。”
“陛下后宫多个女人也算大事？”
“那得看这女子是谁推荐的。那天宫中宴会，安康把她带到了父皇身前。”
“安康公主？”慕静言猛地抬头，随即了然，“她是在跟皇后对着干。不过她最多闹闹小脾气出一下怨气，不会与她母亲兄长真正翻脸。”
“这倒是。”李恪十分赞同。
接下来几天，礼部开始忙着礼聘郑氏女子。原来李恪口中的那个女子是郑丽婉，当日事态紧急，李世绩想给皇帝报告消息却苦于无门。李世绩原是郑仁基的学生，两家交情不浅，当时郑丽婉便让李世绩写好密信交给她然后自去参加宫中宴会，她则转身去求了安康公主。安康念及郑仁基当初审理慕一宽资敌一案时的帮助，便将郑丽婉带进宫中，替她把密信交给了皇帝。其实安康要投桃报李帮助郑丽婉，只需替她上呈密信即可，原不必把郑丽婉也带进宫。但她见郑丽婉小小年纪有胆有识，谈吐不俗，更兼相貌清丽，便起了个心思。安康自从慕一宽去后一直对皇后心怀怨怼，对驸马独孤谋也从没好脸色，这天见了郑丽婉，有心把她带到皇帝面前，让自己的父皇看上她，也算报复皇后。郑丽婉本就有心嫁与天子，也乐得配合公主，一时二人竟相处得很好。眼见着册封圣旨就要下了，魏征又不怕死地出来搅局了。
要说魏征消息真灵通，也不知是他刻意的还是别人刻意的，总之他知道了——郑丽婉已经许过人家了。
这还了得！君夺人妻遗臭万年呀，于是魏征十分忠心地上奏了。
皇帝本人也很吃惊，急忙命人去那陆家查探，陆家老夫人表示，陆家老爷子在世时与郑家很有些交情，但两家并没有约为婚姻。自家儿子有些病症，记忆错乱，时常的胡言乱语。她在此担保她儿子与郑家姑娘绝无婚约。不仅如此，老夫人还签了文书保证所说的都是实话。事情看起来似乎解决了，魏征也向皇帝请失察罪。不成想礼部官员去郑家下聘之日，那陆家儿子跳河了。
原来陆家与郑家多年前确实有过口头约定，结为儿女亲家。陆老夫人觉得平民百姓和皇帝争女人没有好下场，因此为了儿子，对来查问的官员隐瞒了这一事实。那陆家儿子倒是年轻气盛，誓不受此侮辱。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去跳河以死明志了。
这一下闹出来可不是小事。皇帝震怒，嫔也不纳了，直接把郑仁基下了天牢。郑丽婉在安康公主的帮助下进宫苦求，皇帝虽有些动容，但考虑到皇家声明并不理睬。安康公主想起自己的经历，激动地指责自己的父亲：“难道她就要为了儿时父母的一个玩笑而毁了自己的一生吗！”皇帝看着女儿，依旧沉默。

郑仁基被关押的当天，慕静言就紧急约见了李恪，询问朝中可有人为郑仁基求情。李恪道：“你也不看他犯的什么事？不仅是欺君，而且有辱皇家名声。那陆家小子闹出这么大动静，父皇的脸都快丢尽了，如何会轻饶郑仁基。”说完李恪探寻地看着慕静言，问道：“你不会想救他吧？”
“当然。郑仁基救过我兄长，虽然是陛下的示意，但我得记他这个情。”
“你倒是恩怨分明。这样，我给你指几条路子，你先费些钱帛打点，让郑仁基少吃些苦。然后再想办法。”
见过李恪后，慕静言迅速行动，按照李恪的指点，给相关人等都送了礼。上至主审官吏下至牢头小卒，无一遗漏。要说这送礼可是个技术活，送少了人家不当回事儿，没用；送多了太显眼，人家也不敢收，再加上要投其所好就更难了。索性慕静言是做生意的，窦记在许多地方都有商号，每年的孝敬免不了，所以这方面难不倒慕静言。不到半日，慕静言就拟好了礼单，然后打发窦福迅速去办理。

十六
在慕静言忙着上下打点时，郑丽婉也在为救父亲做各种努力。这天，郑丽婉去给郑仁基送饭，郑仁基感叹道：“一根银簪才能送进来一碗粥。婉儿，以后别来了，该怎么处置为父认了。是爹没本事，帮不了你，还连累了你！”
郑丽婉闻言很是心酸，她强颜欢笑道：“爹别担心，女儿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这牢里的饭食怎么吃得？对您身体不好。银钱的事您也别担心，女儿会想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咱家没多少余财，这样下去不行。爹挺好，不至于死罪，你且宽心，回去等消息就是。”虽然郑仁基在牢里并不好过，但仍旧安慰女儿。
父女二人正聊着，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身穿小厮服色的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默默放下食盒，摆出几碟菜，一碗汤，一碗饭，又招呼一个跟班进来换了一床干净被褥，方才对郑仁基说：“郑先生请慢用。这里规矩大，只能送进来这些，委屈您了。”又对郑丽婉说：“郑姑娘，今后郑先生的饭食小的会负责的，您就不用操心了。”
郑仁基看着那几碟子菜，虽算不上多好，却也知要送进这样的饭菜有多不容易，心下疑惑，说道：“不知小哥尊姓大名？为何要帮在下？”
小厮答道：“小的只是个下人，为人奴仆，哪敢谈什么尊姓大名。敝主人姓慕，曾受郑先生大恩。主人说，得人恩惠千年记，她虽然没什么能耐，却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郑先生。”
小厮走后，郑仁基对女儿说：“姓慕，曾受我大恩？婉儿啊，为父什么时候给别人这么大恩惠了？”郑仁基为人忠厚，他觉得自己现在犯的是大罪，对方肯花这么大力气照顾他在牢狱里的生活，还要竭尽全力救他，那必定是受了他极大的恩惠，可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恩惠别人了。
郑丽婉毕竟聪慧，低头一想就明白了：“爹，既然姓慕，又受过我们恩惠，必定是与慕一宽有关。”
“慕一宽？”郑仁基沉吟片刻，“不会吧，我当初虽然审过他，但都是按着陛下旨意办的，我本人对他有什么恩惠？再说，慕一宽已经去世了，他家人有必要为了这点恩惠付出这么多？”要说郑仁基就是忠厚，大难当前，有人愿意帮忙，他不是欣喜，却在考虑人家报答他值不值得。

“爹爹，人家不是说了吗，得人恩惠千年记。你觉得不算什么，可人家却是有恩必还。不管怎样，您在这里暂时不会有麻烦了。女儿回去再想办法救您。”对于救父，郑丽婉十分坚定。
郑仁基本想再说点什么，看着女儿坚定的神色，欲言又止，到口边的话转为一声叹息。
再说慕静言，刚听说郑仁基的事情时她是紧张的，又是事关皇家！慕静言太明白，上位者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和所谓的面子是不惜牺牲无权无势之人的。都说道兔死狐悲，想到自家的遭遇，再加上郑仁基帮过慕一宽，慕静言只想赶紧把郑仁基救出来。跟李恪会面后，慕静言按照他的指点上下打点，确定郑仁基在牢里不会受苦才稍微放下心来。心绪一放松，慕静言头脑就冷静了，她仔细一想，很快就明白了郑仁基的案子不同于自家兄长，应当有惊无险。慕静言觉得，若不是陆家儿子那么执着，郑家女儿有婚约这事不难掩盖，皇帝想要个女人有多难？要说身份啦礼法啦，前有杨妃后又巢王妃，前朝公主和弟媳妇都不是问题，何况郑家一个未嫁女。所以这案子的关键在于事情闹大了，上有铮臣魏征，下有长安百姓，都看着呐，皇帝对上对下得有个交代，这事儿必须有个负责人。所以说，这才是郑仁基坐牢的真正原因。想明白这一点，慕静言眼前一亮，只需给皇帝找个台阶下，郑仁基自然无事。
想到这点的不止慕静言一人。郑丽婉为了救父亲想尽办法，最后还是去求了安康公主。安康斜倚靠垫，一边理着头发，慢慢地说道：“本宫自然会帮你。你现在修书一封，本宫立刻派人给李世绩送去。这个面子，父皇只会卖给大将。”
郑丽婉冰雪聪明，一点就通，忙向安康磕头谢恩，便去给大哥李世绩写信了。

十七
　　慕静言正待要接着问，对面的李恪已经开口了：“让她进来吧。”伙计探寻地看向慕静言，李恪又补充道：“是我的人，绝对可靠。”慕静言微微颔首，伙计得到主人示意便出去领人了。
　　不多时，伙计领进来一位小姑娘，然后朝慕静言躬身施了一礼就退出门外。那小姑娘进来后先四处打量了一圈，接着就看着李恪等他开口。李恪说：“慕姑娘，这是我府上的侍女，名叫阿离。阿离，过来见过慕姑娘。”
　　叫阿离的小姑娘走到慕静言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说道：“阿离见过慕姑娘。”
　　慕静言并不理睬，只看着李恪问道：“殿下这是何意？”说话间，眼中已有警醒之色。
　　李恪挥挥手示意阿离站起来，对慕静言笑道：“慕姑娘不必担心，本王说了，阿离绝对可靠。你我合作见面毕竟不方便，时间久了易引人怀疑。今后就由阿离代替我和你联络，她只是个小小侍女，不会有人在意。”
　　慕静言说：“小小侍女，能做得殿下心腹？看来这姑娘不简单呀。”说完朝阿离看去，只见她不过十四五岁，身穿藕色衣衫，挽着简单的发髻，头上身上并无多余饰品。
　　感受到慕静言的目光，阿离深吸一口气，抬头正对慕静言，不妨撞进一双寒潭般的眸子里，那眸子，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阿离愣了一下，压下些许慌乱说：“慕姑娘，小女子虽然愚笨，但我绝不会背叛殿下，您可以相信我。”见慕静言不语，又说道：“慕姑娘就算不信我，难道还不信殿下么？”
慕静言笑道：“谁说我不信你了？蜀王殿下的人怎会不可靠。这样也好，大家方便。日后殿下有吩咐，就让这位阿离姑娘直接来寒舍找我吧。”
李恪点头，指着那堆账册说：“此事？”
“殿下放心，我已派人注意赵士达动向，你让阿离姑娘隔几日去东市第三家的窦记米铺买米，将情况带回。殿下府上总是需要采买的，换家店铺应该不难吧？”慕静言说完，挑眉看着李恪，同时也注意到，当她说道赵士达时，阿离神色的一丝变化。
李恪掌不住笑出声来：“慕姑娘果然商人本性，任何时候都不忘自家生意。也好，反正你窦记做生意一向公道，本王也不吃亏。”
“殿下，慕姑娘。”一旁的阿离开口了，“店中伙计并不认识我，需不需要约个暗号什么的？也好掩人耳目。”
这回是慕静言忍不住笑了，李恪似乎早已习惯，只说道：“阿离果然小心谨慎。”
“不应该吗？”阿离有些迷惑。
这时慕静言开口了：“阿离姑娘，小心谨慎当然应该，只是这件事上没必要。殿下府中人要吃饭吧？吃饭要买米吧？你负责采买，定期出府买米有什么问题？我窦记的货物美价廉，长安城许多大户都专买我家的米，那蜀王府光顾我窦记又有什么问题？你只需大大方方来窦记，就说蜀王府买米即可。”
阿离点点头，似乎明白了。李恪见阿离还没完全想明白，索性解释清楚：“阿离，慕姑娘的意思是，你若是费心思去掩饰一件正常的事情，等于告诉别人这事不正常，就是自露马脚。”
阿离这下全明白了，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神色。这一切瞧在慕静言眼中使她感到几分疑惑，她一面不动声色低头煮茶，一面想道，这阿离不卑不亢，言语神态中似乎对许多事情颇为了解，比如方才谈到的赵士达。若是这样，此人应为李恪心腹。但是她的心机手段却显得有些稚嫩，虽力求事事小心但略显力不从心。总之，阿离给慕静言的感觉是矛盾的，说不上来的矛盾。不过慕静言并没有把这些疑惑显露出来，既然李恪相信她就应该没问题，况且只是传个信而已，并不困难。想这里，慕静言揭起茶壶盖，借氤氲的蒸汽掩去脸上神色，抬头道：“茶煮好了，再不喝一会儿就老了。”笑着招呼二人喝茶，仿佛刚才她只是在专心煮茶，什么都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