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何日君再来。
于谨言来到上海时刚满三十岁，正是男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铁马银枪美人如玉，说不尽的称心如意。但十里洋场虽好，他却是爱鹰马胜过爱美人，一日一日消磨过去终归是腻烦，觉得不如在北平跟着师父骑马架鹰来得自在。只是老爷子有话，生意得做，钱庄得开，实在不能抽身。
他也不是不爱上海，吴侬软语灯红酒绿，歌好人也好。他没事的时候去的最多的便是书馆戏院，也不像朋友一样捧角儿，赶上谁便听谁。有时候亲近的兄弟也笑他怎么总听也听不出个好，那么多美人儿争着要傍于老板这棵大树，他倒是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似的。
于谨言想到这里就笑了几声，他不是不愿捧角儿，只是觉得有些无趣。前两天金梅园的头牌唱得不错，旗袍也好看，绣了大朵大朵艳丽的桃金娘。他想包个场，就算是为了那件出彩的旗袍呢；但想叫人时，又突然没有了那种兴致。
“香烟瓜子桂花糖……”这叫卖声却将他漫无目的的思绪打断了，他下意识伸手往衣袋里掏了掏，一盒半满的哈德门香烟戳着他的手。但那声叫卖可真是好听，虽说是男人的音调却在末尾拉出软软的颤音，叫人心上不禁痒痒的。于谨言偏头看去，只见长街的尽头，一家小书馆门前站着两个人，叫卖声音清楚，人却看不真切。他想了一会，然后招手叫徒弟阔洋过来，把那盒哈德门往他手里一塞，就心满意足地往那边去了。
卖烟的是个小男孩跟位年轻男子，男孩看上去不过十五岁；叫卖的是那年轻男人，很矮，有点胖又有点黑，但五官却好看得紧。一双桃花眼更是胜过昨日的头牌姑娘，太亮太黑，还带着那么一点幼童的娇憨神气，惹得于老板倒是有些怜爱。
“香烟瓜子桂花糖——”
“来一包烟。”于谨言等那糖的尾音在空气里颤颤地散开后才开口，然后顺手从码得密密匝匝的香烟里随手拣出一盒。他平时不抽这种烟，自然都是最好的。但今天就为了那句香烟瓜子桂花糖，就算把这一摞烟全买下来都成。
“您这钱我们找不开。”男孩儿有些局促地小声说，不知所措地看着身边的年轻男人，“师父……”
“云平，去隔壁那里换开，记着多说两句好的。”男子抬手揉了揉男孩的头，倒有几分年长者的慈爱沉稳，“去吧。”
“唉，甭找了。”于谨言看着那小胖子有些为难的样子心里倒不是滋味起来，“这大冷天的，孩子多不易。”
“我们虽穷，可也不能白拿人钱。我教孩子们不能灭了志气，无功受禄寝食不安。”对方却抬头，认认真真地盯着于谨言的眼睛。可被那双桃花眼看着，于大老板倒不好意思起来。
“你刚刚那嗓子真好，为你声音也值这个价。”可话一出口于谨言就后悔了，这也太轻薄了些；但对方又不是个姑娘，也就应该不算什么。而看他这么正气禀然，却又像是会生气的样子……正后悔的时候面前人却扑哧一声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倒是可耐人。
“您既瞧得起我几句唱，不如今日赏脸来听一听我的戏。”对方回头指指身后的小书馆，听到于谨言爱他的唱，就显得比之前亲近许多。于谨言这才看到书馆门前有张木牌，拿红纸糊了，用毛笔写着“张墨顺”三个字。
“那就叨扰了。”
“师父！您这要上哪去啊？”正想往里走，阔洋就忙忙地迎上来，“今天泰明大戏院白牡丹的场，都跟侯爷说好了要去，您又……”
“唉，这孩子不懂事，侯爷那人话头有准吗？”于谨言看那人明亮的眼神在霎时黯下去，忙忙止住阔洋，“今天我们就是来捧郭老板场子的，快点进来。”
捧场子？师父您不是买烟吗，再说外面买的烟您也不抽啊，还有您什么时候捧过别人场子了……阔洋也不敢再多说，只是叨叨咕咕地跟着师父进了那间小书馆。
但无论是于谨言，还是郭天宝都不知道。他这一捧，却足足捧了四十年。I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何日君再来。
于谨言来到上海时刚满三十岁，正是男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铁马银枪美人如玉，说不尽的称心如意。但十里洋场虽好，他却是爱鹰马胜过爱美人，一日一日消磨过去终归是腻烦，觉得不如在北平跟着师父骑马架鹰来得自在。只是老爷子有话，生意得做，钱庄得开，实在不能抽身。
他也不是不爱上海，吴侬软语灯红酒绿，歌好人也好。他没事的时候去的最多的便是书馆戏院，也不像朋友一样捧角儿，赶上谁便听谁。有时候亲近的兄弟也笑他怎么总听也听不出个好，那么多美人儿争着要傍于老板这棵大树，他倒是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似的。
于谨言想到这里就笑了几声，他不是不愿捧角儿，只是觉得有些无趣。前两天金梅园的头牌唱得不错，旗袍也好看，绣了大朵大朵艳丽的桃金娘。他想包个场，就算是为了那件出彩的旗袍呢；但想叫人时，又突然没有了那种兴致。
“香烟瓜子桂花糖……”这叫卖声却将他漫无目的的思绪打断了，他下意识伸手往衣袋里掏了掏，一盒半满的哈德门香烟戳着他的手。但那声叫卖可真是好听，虽说是男人的音调却在末尾拉出软软的颤音，叫人心上不禁痒痒的。于谨言偏头看去，只见长街的尽头，一家小书馆门前站着两个人，叫卖声音清楚，人却看不真切。他想了一会，然后招手叫徒弟阔洋过来，把那盒哈德门往他手里一塞，就心满意足地往那边去了。
卖烟的是个小男孩跟位年轻男子，男孩看上去不过十五岁；叫卖的是那年轻男人，很矮，有点胖又有点黑，但五官却好看得紧。一双桃花眼更是胜过昨日的头牌姑娘，太亮太黑，还带着那么一点幼童的娇憨神气，惹得于老板倒是有些怜爱。
“香烟瓜子桂花糖——”
“来一包烟。”于谨言等那糖的尾音在空气里颤颤地散开后才开口，然后顺手从码得密密匝匝的香烟里随手拣出一盒。他平时不抽这种烟，自然都是最好的。但今天就为了那句香烟瓜子桂花糖，就算把这一摞烟全买下来都成。
“您这钱我们找不开。”男孩儿有些局促地小声说，不知所措地看着身边的年轻男人，“师父……”
“云平，去隔壁那里换开，记着多说两句好的。”男子抬手揉了揉男孩的头，倒有几分年长者的慈爱沉稳，“去吧。”
“唉，甭找了。”于谨言看着那小胖子有些为难的样子心里倒不是滋味起来，“这大冷天的，孩子多不易。”
“我们虽穷，可也不能白拿人钱。我教孩子们不能灭了志气，无功受禄寝食不安。”对方却抬头，认认真真地盯着于谨言的眼睛。可被那双桃花眼看着，于大老板倒不好意思起来。
“你刚刚那嗓子真好，为你声音也值这个价。”可话一出口于谨言就后悔了，这也太轻薄了些；但对方又不是个姑娘，也就应该不算什么。而看他这么正气禀然，却又像是会生气的样子……正后悔的时候面前人却扑哧一声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倒是可耐人。
“您既瞧得起我几句唱，不如今日赏脸来听一听我的戏。”对方回头指指身后的小书馆，听到于谨言爱他的唱，就显得比之前亲近许多。于谨言这才看到书馆门前有张木牌，拿红纸糊了，用毛笔写着“张墨顺”三个字。
“那就叨扰了。”
“师父！您这要上哪去啊？”正想往里走，阔洋就忙忙地迎上来，“今天泰明大戏院白牡丹的场，都跟侯爷说好了要去，您又……”
“唉，这孩子不懂事，侯爷那人话头有准吗？”于谨言看那人明亮的眼神在霎时黯下去，忙忙止住阔洋，“今天我们就是来捧郭老板场子的，快点进来。”
捧场子？师父您不是买烟吗，再说外面买的烟您也不抽啊，还有您什么时候捧过别人场子了……阔洋也不敢再多说，只是叨叨咕咕地跟着师父进了那间小书馆。
但无论是于谨言，还是郭天宝都不知道。他这一捧，却足足捧了四十年。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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