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望望我，明净的脸宛如皓月，似要说什么，却又拉着我的手继续向前走。我的脸上密密的幸福，虽然我知他的心里还有那个叫琼苡的女人。
你真要跟我？珀槐这样说着，却依旧没有松开缚着我的手。我只是欢喜地低着头，一抬头，看见他宽厚的背，青白的衣，墨黑的发，玄青的束冠，透着落漠。
我怔了怔，看不见他如玉的脸是何表情，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能和他在一起便知足了。
放手，真的舍不得啊……

可那琼苡何以舍得？豪宅小姐与高官之子，实为当户对的一对。我不过是李琼苡小姐身边一等一的贴身侍女，自然知李家琼苡小姐与王家珀瑰公子相知相恋的事。
见过琼苡小姐因珀瑰公子随父入京半年，思得梨花带雨，听得珀瑰公子回城后月夜阁下，为琼苡小姐吹埙。
我比他们小了五年，却什么都懂，曼妙生香的小姐与风流俊朗的公子真是羡煞了我这个丫环。

一日，琼苡小姐与珀瑰公子坐拥赏月。我痴看着这对人，美如天仙。一阵风过，亭里多了几分阴冷，我抖了一下，琼苡小姐向珀瑰公子怀里偎了偎。
他们早已习惯了我在身旁，已经五年了。我立在亭阶上，看见石桌上的夜光杯发着隐隐的光，里面的葡萄酒果真会艳如血么。咳，咳，咳，娇喘声带着惊骇。听此我忙跑至亭上，小姐的脸透明如脂，帕上赫然的血迹。
亭里无了呢喃之语，珀瑰公子拧了眉，俊秀的脸让人看得心疼。饮酒竟然呛到，小姐苦笑。我们三人都默默地待在亭子里。

谁都知道，那鲜红的颜色不是酒，但没有人去点破。气氛变得压抑。琼苡低头抿嘴笑了一下，“不过是呛酒，何必惊异到如此。”珀瑰的脸没有表情的变化，但我可以发现到他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瑰，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琼苡自知命不久矣，托起袖子遮住了如月的面容，“替我照看倩心，如何？”珀瑰咬着唇，定神看她，手指已捏得发青。我慌了神，小姐是不要我了吗？哭着跑到小姐跟前，跪在她的脚边，低着眉，不住地磕头，“小姐，奴婢知错了，倘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小姐责罚便是。”
琼苡以手轻轻抬起我的头，眼里尽是心疼与哀怨，“李家在你七岁的时候收留了你，从你到我这里做事妻，我便拿你当做亲姐妹。我已知，近来得的病来势汹涌，我不想丢下你一个人。如今，可以将你托付于珀瑰公子。他是可靠之人，如此我便可了却自己的心愿。”

白玉般的石亭里，温婉的琼苡端坐在那里，青色的衣衫重又坐下来，捧着她的脸，眼里的怜惜似乎可以包裹住小姐脆弱的心。我低着头，退出这个石亭，停在石阶上，月亮是如此悲伤，风刺痛了我的脸，藕荷样式的衣裙被风吹起吹落。
一周过去，李家与王家张灯结彩，红色铺满了从李家通向王家的街道，府上的每个人都欢喜着，除了两家的主人微笑下掩藏着悲哀的心。两家的主人原本共同在同一军队服役，成为战场上的生死兄弟建功立业，后被共同封官。两家孩子结亲，本是天大的喜事，但现在怎样也不能改变成为苦命鸳鸯的结局，就让他们在一起吧，能有多长时间都好。可怜这琼苡了。
我强装欢笑，扶着琼苡登上马车，心中却知小姐得病已愈发严重了。一路上，吹吹打打，周围的人围观祝福，红色，到处都是红色。着红衣的新郎，坐红软轿的新娘，抬轿的红轿夫，连我的藕荷样式的衣边上也是红色收尾。从上较的那一刻起，我知道，小姐已打定主意，要离开我们了。

红烛照着荧荧的光，小姐端坐在软床上摘下红盖头，侍立在旁边的我急忙提醒，“小姐，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只是抿嘴笑了笑，“不碍事，倩心，你可以先出去吗，我想自己静一静。”我担忧地望了她一眼，便轻手轻脚地走出红阁门，关上了门。
立在门旁，心里却不住地打鼓。不是我已经被劝说同意，小姐要在饱尝并通知之后自行了断吗？小姐和珀瑰公子成亲之后，他们便没有什么遗憾了吗？珀瑰公子不是也同意让她自由离开了吗？这一切不是如小姐所想凄而美吗？我站在门口打着颤，耳边的声音愈加清晰，外面吵闹不堪，里面的偶尔发出的声音。
闭上眼，脑海里是小姐的面容，她说，她能撑到成亲这一天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每天都是肝肠欲裂的痛感，她最放不下的是我。还记得，十年前，大雪飞扬，衣衫褴褛的我满面尘土，拿着破瓦片，慢慢挪着，正巧到了李府门前，冻僵昏倒在那里。醒来便是躺在一个小小的阁间的软床上，一个秀美的女子坐在床边，气吐幽兰，“这人儿收拾干净了，还真是可爱呢。你醒了，可愿跟随与我，我去与夫人说，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我是怎么了，会如此对你上心呢。”说完，以香帕掩嘴，吃吃地笑着。我便被她吸引着，发誓要终生跟随于她。

不知不觉，鼻子一酸，眼泪已滑到了颈窝。对啊，我曾经的誓言啊！我怎么能放任小姐就这样离去，告诉她，病一定可以治好的！就这样！
这不过一小会的时间吧，应该还来得及。我回身猛地推开了门，小姐举着匕首，准备要刺向自己的心脏，她也是犹豫过了吧。我喊了一声，“小姐！”还没等我跑到小姐跟前，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把我推到一旁。我一下子扑到了烛台旁，拄着放置烛台的桌子，一滴蜡泪滴到了我的手背，我竟没有了知觉，心里只是想着，小姐可千万不能死啊！
“琼苡！”低沉而慌乱的嗓音，响彻了整个屋子。回过头，棕色油亮的木质床具上搭着红色罗帐，锻制的红软的卧处是眼睛失神的小姐和疯狂失措的公子。红烛之下才子佳人，他们本是天生的一对。我无力地坐下来，将头埋在臂弯里嘤嘤地哭着，是啊，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一个时常疲软无力的废人。
“你何苦如此。”珀瑰低低地说。琼苡依旧温柔地笑着，被公子紧紧搂住的她着着红衣宛如海棠般高雅美丽。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