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保护了精神还是杀死了精神
从看小说到看剧本,我一直能理解凌院长的一切取舍和权衡,包括对廖老师的处分,这其中的为难与抉择,绝非限于医院,几乎是每个行业中,每位想要突破些现状往前再走一步的决策者,都面临的问题。我一直觉得凌远没有错。但不知是否当文字影像化之后冲击力更大,或者说,潘虹老师把廖老师诠释得太立体,太鲜活,太深入人心,当我看到廖老师微笑地走在医院的走廊里,身后的一幕幕,是她的不同年龄的学生,从最年轻的博士生陈涵语,到得意门生秦少白,到女儿苏纯,到曾经亲手从大山里领来的放牛娃韦三牛…她走在前面,她面带微笑,她抬起头,她说,有什么职业,能够比当一个医生,更有成就感呢?
我说不出当时的那种滋味,那种滋味不止是悲伤不止是痛楚,反而是惶恐。
怕。
怕随着廖老师的离开,标志着最纯粹的医者,就此不在了。
我其实很惊讶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我是不信世界上有“纯粹”这种东西存在的人。
凡事皆有利弊,皆要权衡,皆存取舍。无论是工作上的事,自己的项目,部门的走向,抑或是家事,乃至家事与职业之间的选择。
但是生生地看着其实早就熟悉的文字形象变成鲜活的廖老师在荧屏中时,头一次不能“理智”了。
太本能地希望,她这样的医生,还会存在。
那个,无论在什么状况之下,均坚定地毫不犹豫地根据自己的知识与判断,为患者作出最佳选择的医生。哪怕,她…确实时有些固执乃至偏执的。
当有“潜在纠纷可能”的患者一家来到她的面前,眼前的悲剧,让她顾不得想其他,纷繁杂芜之中,她每日压力如此地大,仅能给出的精力,她全部贡献给“治病救人”,她笨么?能成为如此出色的专家的人,当然不笨,只是,她有10分精力,10分精力要给治病救人,她有1000分精力,依旧不舍得分给其他思量。
当女儿已经因为之前的教训,不愿她为了患者而冒险,她坚决要为“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的姑娘,做最大的努力,不影响她的今后。在那一刻,无影灯下的执刀者,内心一定时单纯而执拗,她一辈子的执念,不容她给自己留半分余地,给患者留一丝遗憾。
她反问女儿:对谁安全?
她摇头叹息:什么是容易,什么是难?
……
她其实已经有些脆弱了。当她从手术室中走出来,坐下,回想起处分,说出那些问凌远,问女儿,也问自己的话的时候。
只是,已经有些脆弱的她,每当面对病人,那坚持了30年的信念必然压倒一切,所以,当面对已经出现肠坏死体征,晚一分钟就让母子更接近一分死亡的情况下,她再度毫无犹豫。
面对患者,身着白衣的廖老师,永远坚定强大,不容质疑。
只是,当一切过去,当伤痛的旧事被患者生生当面揭开提起质问,她……脆弱了。
她不断地说了很多次,我的观念,是不是真的老了。
到最后一次,我猜,她是真的迷惑了。
。。。
总觉得让廖老师的死亡,死在医院里,穿着白衣倒下,是对这个人而言,最大的幸福。
她终于一直到最后一刻,都坚守了自己的信念,骄傲地,执拗地。
她其实没有被摧折,真正的摧折,是不得不让自己做自己不认同的改变。比如,让她继续活着,让她再一次被告,让她看见自己的执念给医院带来真正的损失——那么她不能继续坚持,她亲身去做改变,变得不那么纯粹地坚守她的医者信念……
她幸运地没有经历这一切。
于是这所有的责任反思压力,是给后人的。
作为凌远或者李睿,扩大至于每个行业的凌远和李睿,就要亲眼看见,自己的选择,究竟是造成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容我也迷茫一把。
一直喜欢这个小说这个剧本,跟着它走了两年,最爱的就是那种给予现实的无奈,又给了温暖的坚持和希望。对于医者信念,《到爱》也给了非常恰到好处的解释,那就是昨日,当李睿与小郁,这代表了下一代医生的人,站在新生儿室外的时候,说出,她的职业生涯结束在这里的时候,说,一个结束,也是另一个开始的时候。
但是这一次容我疑惑一下。
我知道廖老师的故事其实集合了很多件类似的事。
我也知道其实年轻的大夫们,依旧有行业规范会去遵守,行业底线会去护卫。
只是在此之后,再面对如此的患者,他们真的只是无知,无法再那一刻为自己作出正确选择的时候,还会再有一个廖老师吗?
自从跟《长大》开始就很关注这些新闻,前两年,有好几起类似难产妇的丈夫拒绝为妻子签字,于是院方不敢手术,终于一尸两命的例子,当然,据说这几个例子,医院走了规范程序,但媒体也依旧没有放过,最终还是要名裂,赔钱,但是我特别想知道,这是否就是处分了廖老师这样的大夫的结果?
李睿的那句话
让年轻的大夫知道,千万别象廖老师,这样做医生。
那么从此之后,临床上一定还会有一个又一个不懂得医学,没有知识,当真无法为自己为家人作出正确选择的患者和家属
那么作为医者,就真的不再为他们做主吗?
那么扩展至教育及其他,其实我们不同程度地都面对这个问题,如果我们坚持这种规范化的制度,以后,各个行业的廖老师,真的就只能成为回忆中的奇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