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平生为一人，不知从何处。

悦来客栈里，吴邪擦完最后一块地，用袖口擦了擦汗，关上店门绕去厨房提一桶水回了自己的小偏屋。他将水倒入木桶里然后脱下衣服一头扎进水里憋气，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探出头来，闲闲往桶壁上一靠，顺势抄过一旁桌上的兵书研读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境地，都不要舍弃手中的书卷，因为你不知道它哪天会改变你的命运。”耳边又响起爷爷生前的叮嘱，爷爷曾在朝廷里当过太傅，说话做事都是文绉绉的，吴邪在背地里笑话他是书呆子，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却被吴邪牢牢记在脑海中，并且也真就这么做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吴邪泡得够了便起身擦净身上的水，随便披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边看书边走向床，就在这时，房内烛光一暗，扑闪了几下竟然灭了。
黑暗中窗户似乎被推开又关上了，小心吱呀叫了一声，接着有人的脚步声向这边移动，虽然很轻，但吴邪还是捕捉到了异响，他刚想问是谁，还没来得及张口便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巴。那人手脚并用制住了吴邪，而且力气极大，吴邪连呻吟也发不出，吴邪暗暗一惊此人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一下子就跑到他身后去了，他竟然还毫无发觉。
绝对的寂静中，吴邪能听到他头顶上有些紊乱的呼吸，能感受到那人胸口剧烈的起伏，显然刚刚一定经历过激烈的运动。吴邪被制得有些难受，试着挣扎了几下，不想那人夹的更紧，那人在他耳边低吼道:“想活命就别乱动。”
吴邪一听，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保命要紧，于是也安分下来，任由他这么制着。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将手松开。重获自由的吴邪怒火中烧转过身想去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吃饱了撑着没事闯进来又莫名其妙夹着自己不让动弹，回过头却只看到一片漆黑，才想起灯已经灭了，今夜月黑风高的，房内没有任何的光线，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你是谁？”吴邪问，说着要就要去点上蜡烛。不料却被那个人一把拉抓住手腕:“不要点…会被发现”，声音听上去极其虚弱，吴邪心中奇怪道，难道他受了伤？
于是吴邪重新坐回床边，对着那片阴影道:“你没事吧？听你声音不太对劲。有人追杀你？”那个影子动了动，闷哼了一声，就直直往后倒去。
吴邪一看心道不好，急忙去扶他，这一扶就摸到他背后一片濡湿，并且有粘稠的质感。吴邪惊了一下立马起身跑向窗户，一不小心却带翻了一只椅子，吴邪暗骂一声屏息凝神细听，好在窗外没什么异常。于是他摸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往外瞧，见后院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便重新关上。这才松了口气点燃了一边的蜡

吴邪趴在床沿将就睡了一夜，倒不是为了方便照看他，而是这屋子也就这么点地方，唯一的一张椅子还是没有椅背的那种，他别无选择。
第二天一早，那人还是没有醒，听呼吸倒是匀称，脸色也稍好了些。吴邪洗了把脸便出去了，老板娘阿宁一见着他，拨了拨头发笑道:“哟，小吴，今儿怎起得这么晚？”
吴邪捏着自己的胳膊叹道:“没睡好。”吴邪心想如果那小哥是被人追杀至此，那么知道他在这里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所以他选择向老板娘隐瞒这件事。
吃过早饭，店里逐渐热闹起来，吃早饭的时候吴邪偷偷揣了两个馒头藏起来，想着如果那小哥醒了正好可以吃。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吴邪奔前跑后，点菜上菜收桌全由他一人，谁让店里前前后后只有四个伙计呢，一个还是厨子。
“诶，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又有刺客潜入汪府欲刺汪宰相，我说那些人也真是不知好歹，宰相府的戒备何等森严，那去了就是白白送死，还谈狗屁行刺！”
“谁说不是呢！这些年想谋杀宰相人不在其数，但进了宰相府就没一个出来过，宰相也跟没事人一样。不过啊，昨天去行刺的那个好像不简单啊，听说是逃出来了，现在还没找着人。”
“是吗？啧，这真是千古奇文啊……”
“不说这事了，免得惹祸上身，吃菜吃菜……”
吴邪在一旁擦桌子，一遍又一遍，把原本黑糊糊的桌子擦得锃亮，将隔壁桌俩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听进耳朵里。他直觉他们口中的那个刺客很有可能就是闯进他房里的那小哥，如果他是汪藏海的仇人，那么这个人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救了。
于是等到中午得了空，吴邪急忙拿出藏起来的馒头往自个房间赶。关上房门转过身看到那小哥正撑着额头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吴邪搬过一只凳子坐到他旁边，他才动了动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
吴邪咽了口唾沫心说抽他丫的怎么搞得好像他才是这房间的主人了，他咳了一声道:“那个……你醒了？感觉怎样？”
那人看着他点了点头，本来端坐着准备接受那人感恩戴德或者至少说一声谢谢的吴邪于是只得接着问下去:“饿吗？我这里带了两个馒头，你将就着吃吧。”
那人倒也真不客气，接过去就吃了起来，吴邪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道:“诶，你叫什么名字，方便告诉我吗？”
那人明显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张起灵。”
“哦，张兄台，在下姓吴名邪字天真，叫我吴邪便好。”吴邪递了水给他，他闷闷“嗯”了一声。
吴邪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人真是活生生的一个闷油瓶子，闷是闷了点，不过看上去不像坏人，他也许可以帮自己。

【逃亡】
吴邪走后，张起灵微微偏过头看向门外，背后又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针扎一样的痛，他咬咬牙，一夜之间那么长一道刀疤是不可能痊愈的，即使吴邪帮他上了药，也只是止住了血而已，要给时间让它自己慢慢恢复。
他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出昨日闯入汪府的场景。
寂静，绝对的寂静。夏夜的汪府内，郁郁葱葱的林木间，却死一样的沉静，连虫子都噤了声，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犬吠。
不知过了多久，院落里忽然响起一阵惊呼，接着是一片嘈杂，似有一大批人追着什么跑远了，没过多久，院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此时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急急跑进了一间屋子，不久又跑了出来守在门外。屋内的灯光忽闪了一下，接着就只剩一片黑暗。张起灵等的正是这时候，他悄悄从屋脊上挪到屋檐，纵身一跃，轻轻落地，竟然不出一点声响。
他偷偷摸到那个守卫的视线盲区蹲着，等到他转过身背对着他的时候，他立即弹起来几乎同时掏出藏在靴口的匕首只一步就死死勾住那人的脖颈手中的匕首恰到力度一抹，那人挣扎了几下就没动静了。
张起灵小心地将他的尸体拖到一处隐蔽的地方，重新摸索回那扇门前，他伸出两根奇长的手指动作极轻又极其准确的将门无声地拉开一条缝，借着朦胧的月光，目之所及就是汪藏海的床榻，隐在一张圆桌后面，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的剪影，还有轻微的鼾声。
张起灵身形一闪已经进入门内，他关上门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确定无任何异响之后，踮着脚尖踱到床前。只见床上人背对着他，似乎睡得很熟，张起灵嘴角牵起一抹冷笑，亮出匕首狠狠朝那人的心脏刺进去，随着一声钝响剑柄也没至尾端。
面无表情抽出匕首，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净，将染血的手帕丢在尸体上，转身打开窗户欲跨窗逃走。然而当打开窗户的那一刻张起灵愣住了，窗外竟然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如果不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张起灵大概会觉得他们是在聚会。而更令他错愕的是，从人群后面缓缓走上前来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他杀死的”汪藏海”。
张起灵有些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去看那具尸体，依然躺在床上没错，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为什么。脸色骤然变冷，像暴风雨前越压越低的云层，周身散发着一种危险的磁场。
汪藏海咧着嘴站在几米开外笑道:“想不到吧？我汪藏海岂是任人宰割之人，一切早在我的掌握之中，今天你是跑不掉了。”说罢对身后一群人做了一个手势，一队人迅速向张起灵逼近。
“活捉，他对我们还有用。”汪藏海撂下一句话便拂袖离去。
张起灵眼睛死死盯着向他逼来的人，手一扬从背后抽出一把黑金古刀，一阵风突然席地而起，吹得张起灵的衣摆猎猎做响。他跃过窗沉稳落地后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踏着风一路嘶啸砍杀，硬是从层层包围里杀出一条血路，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却没有一滴是自己的。
想置我于死地是么？这颗棋你们已经用不上了是么？设计这个局就是为了把我从族长的位置踢下去并永远磨灭掉我的名字是么？我今日就让你们看看，你们一手精心打造的刀如何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怒火让张起灵变得可怕，手起刀落就是一个人头落地，在极度混乱中张起灵虽然占了上风，但那群人也绝不是草包，在他对着前面一个人的身体劈下去的同时，他的后背也挨了一刀，这无疑是火上添油，张起灵刀锋一转，后面那人身首异处。
厮杀到了院门口，张起灵从袖中掏出十几根毒针发射出去，庆幸他有随身带着，在那几秒的空当张起灵踹开门逃了出去，汪藏海的人依然在后面紧追不舍，再经过悦来客栈时张起灵鬼使神差的翻了墙上去，溜进一间房内。汪藏海的人似乎没发现，张起灵捂着这间屋子的主人的嘴不让他惊叫，最终还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用一生思无邪 @佐亦莫 @羽然幽梦 @解语花72代目 @疏雾安娴 @悲戚之魂 @白非依戮 @影山静子 @国服第一利威尔

【远走】
吴邪急急忙忙往房间赶，在看到洞开的房门时心下一坠，心道这回凶多吉少了。不由加快脚步急奔上前，空无一人的屋内一片狼藉。
吴邪暗骂一声转奔店内，很快就听到外面打斗的声音，而阿宁和另外几个伙计此时围在问口指指点点。吴邪挤过去，几个人都用复杂的神色看着他，吴邪奇怪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阿宁看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唇擦过他的肩膀走开了。而另外两个伙计一直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走开了。只剩王八邱站在他对面，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天神面对一个凡人一样。吴邪原本就看他不爽，加上他这副表情吴邪直想把他掐死。
吴邪不爽瞥了他一眼道:“发生什么事了？”
王八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黄牙笑道:“你自己干的好事还有脸问。”
如果眼神能杀人，王八邱现在一定已经成了一盘生鱼片，还是超大盘的那种，吴邪额上青筋暴露:“什么意思？！”
“哼！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意思，窝藏罪犯，还差点连累整个客栈，亏得老板娘平时待你那么好。”王八邱撇撇嘴，似乎非常痛恨吴邪这种行为。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吴邪淡淡道。
“呵，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吧，你们在屋内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这密就是我告的。”
吴邪看着他得意的笑脸，怒火在心里已经熊熊燃烧了，他扑过去正要和他同归于尽，却发现屋外的打斗声骤然停止，吴邪心里一滞，一把推开王八邱几步跨出店门。
十几个捕快打扮的此时团团围成一个圈，困住张起灵。透过缝隙吴邪看到张起灵的脸色非常不好，脸上全是汗，衣服都湿了一大片，单膝跪地亏得手下那把刀支撑着才没倒下。他的眼睛在那群人身上睃巡，面露凶光，像一头被激怒的花豹，无法预测他下一步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只有吴邪知道，再不救他，他撑不了多久，因为他的伤口又裂开了。那群人不知道，可吴邪知道，他的衣服不是被汗浸湿的，而是被血给泡的。
吴邪灵机一动，噔噔跑到后厨扛了一大壶柴油出来，途中遇到王八邱的阻拦，吴邪彻底怒了，抄了一把椅子狠狠往他头上砸去，王八邱长长“嗷”了一声就晕了过去，吴邪懒得理他快步向门外跑去。
“喂，各位军爷，看这里！”吴邪朝着那群捕快喊到。
那群人闻言齐刷刷看向吴邪，吴邪眯眼一笑将手中的柴油狠狠向他们身上泼去，一群人一愣，随即破口大骂，一个领头模样的跨步走上来。吴邪对张起灵打了个眼色，张起灵看了看他，咬牙站了起来，忽然刀一挥又厮杀起来。吴邪暗骂一声点燃火折扔向那个朝他走来的捕快，他惊呼一声，他的手下转过头见他们的头身上裹着熊熊列火，一时间乱了分寸，也没心思去对付张起灵了，都忙着去扑火。
吴邪心想得，这回不用我一个个去点火了。他赶忙上去搀扶着张起灵，快步逃离现场。留下越来越大的火求，以及一阵阵杀猪般的尖叫。

@忆墨凝沧 @影山静子

【山洞】
吴邪架着张起灵一路奔逃，刚开始张起灵的脚还能跟着挪动，跑到后来却完全是被吴邪拖着走的，情况非常糟糕。
吴邪干脆背起他，天昏地暗的赶路，直跑到远离闹市，到了郊外，吴邪趴在地上仔细去听，似乎没人追上来，吴邪稍稍放下心。再回过头去看张起灵，他的脸苍白得像纸一样，眉微皱着，眼皮微微颤动，似乎在做什么让他十分痛苦的梦。
吴邪只得咬咬牙背着他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发现前方山体上有一个山洞。吴邪几乎热泪盈眶，激发潜能卵足了劲拔腿向着山洞狂奔而去，丝毫没注意到脚下的杂草和荆棘。
吴邪在山洞口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高一丈有余宽五六人臂的自然形成的山洞，洞壁十分光滑，有水从顶部的缝隙滴落下来。吴邪找了个稍微干燥的角落将张起灵放下，皱眉看了他一会儿，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绑在他的伤口上，对昏迷中的张起灵斩钉截铁道:“撑住，等我。”然后急忙跑出去。
吴邪仔细翻寻他所能看到的缝隙，终于在一处小斜坡的缝隙中找到了开着淡蓝色花骨朵儿的绿色植物，他兴奋的伸长了手要去够，不料脚下土一松脚一滑就直直摔了下去，磕得鼻青脸肿，吴邪咧咧嘴抹一把鼻血摆开一副身残志坚的架势，抓着斜坡上小灌木的根茎爬上去。
吴邪捧着几株白芷急急忙忙又往回赶，此时天空乌云密布，空气越来越烦闷，看来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了，吴邪加快了脚步。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幕，紧接着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吴邪暗骂一声只能在重重雨幕中奔跑。好不容易跑回洞中，全身上下也都浇透了，一转过身，妈的，只见刚刚还渗着小水滴的缝隙口此时哗哗往下淌着水，像一个小瀑布一样。
吴邪低头看张起灵，他全身都被水泡湿了，从他身上淌过的都成了血水，汇成细细一股往洞口流去，他的脸色已经发紫了。吴邪放下手中的白芷将他抱到靠近洞口的夹角，那里地势稍稍高了一些，不会被水浸到。吴邪的手触到张起灵的肌肤，冷冰冰的几乎没有温度，他探一下他的鼻息，微弱得像风中的蜡烛，随时都可能灭似的。
没有火，这是最大的问题，如果不能让他的身体回温，那么他真的会休克而死。吴邪看了一眼洞外的瓢泼大雨，叹了口气，只能再一次死马当活马医了。吴邪在洞内捡了一块石头，将白芷的根部捣碎，脱下张起灵的外衣尽数敷上，再绑上一块布条，又用手揉搓张起灵全身，好让他恢复一点温度，想了想好像自己的内衣没湿得那么厉害，干脆全脱下给张起灵盖上。
“千万别死啊，不要让我白白浪费那么多力气。”吴邪坐在张起灵旁看着他依旧青紫的脸心里默念道。
洞内寒气很重，吴邪赤裸着上身坐了一会儿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想念店里老板娘自己酿的女儿红，他平时不爱喝酒，偶尔老板娘高兴了让他陪着喝一盅他才喝一点，要是有酒就好了，有酒一切都好办，想着他仿佛闻到了一股醇厚的酒香。他自嘲笑了笑，这么快就出现幻觉了？荒郊野岭的，上哪找酒去？看来自己意志力真的很薄弱。
吴邪有些疲惫的闭上闭眼， 深吸了一口气，鼻翼间的酒香依旧不减，反而更浓烈了些。不对，难道不是幻觉？吴邪心里奇道，这种天气，在这个荒郊野岭，谁会没事在这里喝酒呢，除非这人有病。奇怪归奇怪，但吴邪还是决定出去看看，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没有理由放弃。
想着他挣扎着起来随便披了件张起灵的衣服走出洞口。

@羽然幽梦 @忆墨凝沧 @用一生思无邪 @佐亦莫 @影山静子 @_茜周周 @荒少爷 @疏雾安娴 @解语花72代目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吴邪刚迈出洞口，酒香便扑面而来，吴邪陶醉的深吸一口气，怎么以前就没发觉酒的味道这么醉人呢？吴邪放眼望去，果然在不远处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坐着两个人，两人撑着桐油伞在大雨中悠哉对饮，口中似乎还叨叨有词，吴邪能看到面对着他的那个人的嘴巴张张合合，因为雨势太大他无法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于是在吴邪眼里对面的人仿佛是在表演一部哑剧。
还真是神经病，吴邪心说，冒着雨向他们走了过去。
“哟，哪来的小兄弟？来来来，相逢是缘，快来帮我们撑一下伞。”吴邪人都还未站定，那个刚刚面对着他的人就抢先开了腔。吴邪心想这人果然脑子有问题，还真不会客气，哪有刚一见面就使唤人的。
吴邪站在他们跟前拱了拱手:“两位兄台好雅兴，这么大雨还在这里作饮。”管你什么妖魔鬼怪，探探心性先，吴邪如此想道。
不想对方却完全不理会他的话直接把伞往他手上一握，继续举起酒杯对他对面面貌清秀得有些女气的年轻人敬了一杯，对方也执起杯盏对他点一点头然后一饮而尽。
“哈哈哈，兄台长得虽像女的，但是脾气倒挺豪爽，甚合我意。”那个脸上带点痞气的人笑道。
只见那年轻人脸色沉了一下，“啪”的一声摔下杯盏起身就走，才走了几步就有几把飞刀“咻咻”直奔那痞笑的人飞去，那刀就在吴邪眼前闪过，他下意识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眼去看那人已经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飞刀望着那年轻人的背影乐呵笑。
他丢下飞刀也起身欲走，吴邪立马拽住了他，他仿佛才发现他的存在似的，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旋即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道名瞎子，小兄弟后会有期。”接着大笑追着那年轻人的背影扬长而去。
吴邪无奈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暗叹世风日下，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溜达。他蹲下去拿起酒坛在耳边晃了晃，还有半坛，他十分愉悦的捧着酒壶顺道捡起散落的飞刀撑着伞回了洞中。
吴邪自己喝了一口酒，然后倒了一点兑上水一点一点喂给张起灵，只能这样让他的身体暖和起来，吴邪不敢喂多，怕会引起不良反应。在煎熬中等了半盏烟的功夫，张起灵的脸色依旧没有丝毫缓和，吴邪急了，心说这鸟人这次该不会真要挂了吧。怎么办？焦急中吴邪突然想起可以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的体温，这他娘的还真像所谓淫 书里的桥段。
不过既然都是大老爷们，也不算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着吴邪又灌下一大口酒，酒过咽喉一路烧到胃里，顿时整个人一下就暖了，体内像有一小团火在燃烧一样。吴邪咽了口唾沫，在张起灵身边躺下，用衣服将他层层裹住，隔着衣料将他拥在怀中。

【空山雨后】
清晨第一缕阳光探入洞中恰巧趴在张起灵脸上，张起灵动了动眼皮，睁开眼睛。
头顶是褐黑的石头，四周也是同种色调凹凸不平的石壁，最里边还有水从上面滴落下来。张起灵动了动胳膊想站起来，却怎么也提不起来。他心中一凛，莫非断了？目光往下移，却看到一个人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身上披着自己平日穿的还带着血污的衣服。这人，好像很眼熟？对了，是酒店里的那个伙计，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天真？不对，无邪？等等，好像是吴邪？是吧，没错……
张起灵皱了皱眉，见吴邪还是没醒，也懒得去叫他，干脆就继续躺着观察周边的环境，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需要时间回忆一下发生了什么。
张起灵睁大眼睛一动不动望着洞顶，花了很长的时间，回忆才一点一点回到他的脑海中。
“记住，从今天起你就是张起灵，你只能成功，你没有失败的余地。”回忆瞬间被拉长，这是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对他说的话，究竟那人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不知道，他成为张起灵之前的记忆已经消失怠尽，像被抹掉了一样，干干净净。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父亲将他丢给了族长，再不曾过问。
为了这句话，他的童年一直陪伴着他的，只有手中的那把刀。那把刀是黑金锻造的，死沉死沉，立起来和六岁的他身高几乎等高，而那时候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拿起来使用它。
于身材瘦小的他来说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使他像一只倔强的小兽一次次咬紧牙关使出了吃奶的劲去提那把刀，那把刀依旧是纹丝不动。
“废物！”他的族长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丢下这样一句话，而那些同在一边围观的模样与他差不多大年纪的孩子眼中也满是轻蔑和不屑，他看到其中一个孩子挺着胸膛径直走到他面前，脸上挂着嘲讽的微笑，俯下身轻而易举的拿起刀在空中挥舞几下，动作行云流水，一旁的孩子都拍掌叫好。
“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弱的。”提刀的那个孩子说完哈哈大笑，对那群围观的孩子招了招手，哄笑而去。
张起灵坐在原地，内心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那股情绪使他脸红，使他心跳加快，使他呼吸紊乱，使他狂躁，他噌地一下站起来直了直身子弯腰握紧刀柄大吼一声，那把刀奇迹般的举过他的头顶，慢慢往下，慢慢往下，锵地一声金刀落地，他整个人躺倒在地，耳根通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后来他知道了这种奇怪的情绪叫屈辱，不过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体会到这种情绪。因为从那以后，他做什么都拼了命一样去做，常常是把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因此才能超负荷完成族长交给他的任务。
十年光阴，他循着族长的指引慢慢把自己磨成一把刀，一把又快又狠的刀。从第一次见到敌人的血在自己面前喷涌时的惊惶和恐惧到面不改色擦掉自己脸上的血污，时光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不仅让你习惯，也让你麻木。
生和死，对于张起灵来说，早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胜者生，败者亡，这是他多年厮杀下来总结出的道理。想活着，就得变强，人生看似很多选择，但你能走的其实只有这一条。
“你是一把好刀，但你也只是一把好刀。”这是他14岁的时候，他的对手站在他对面，正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他的手捂着胸口，依然止不了汩汩的血流顺着他的手背往下滴。他死死盯着张起灵一字一顿道，每说一个字眉头拧得更紧。张起灵看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从他的敌人眼中看到这样的眼神，不是恨，不是不甘，不是惊愕，而是同情。
一个被他打败的人却用这样一种这样的眼神看他，这比在他脸上打一个耳光更让他愤怒。他有什么资格这样看他，他明明只是个失败者！他在可怜他，他可怜他什么？！还有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真是矛盾得可笑！
张起灵走过去剜下他的双眼狠狠丢在一旁，提着那把伴他多年的乌金刀划着地面一步一步远离这个鲜血淋漓的战场。
趴在张起灵身上的吴邪此时动了动，似乎是醒了，张起灵被迫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他动了动眼珠看向吴邪，发现吴邪此时也正看着他，眼神交汇的刹那张起灵的心脏突然抽了一下，手脚重获自由的张起灵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胸口。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耳畔响起吴邪略带紧张的询问，张起灵心头忽而涌上一股淡淡的愉悦的情绪，他甚至无法理解这种情绪是不是愉悦，因为在他之前二十七年的生命中，他从不曾有过这种情绪，即使是受到族长的赞许的时候，他也不曾快乐半分。
张起灵偏过头认真的看了看吴邪，点点头淡淡吐出两个字:“没事。”
吴邪看着他松了口气:“看气色的确比昨天好了很多。”吴邪望了一眼洞口，洞外阳光正明媚，被雨洗刷过后的树枝抽出了新绿的芽，有鸟在空谷中啼叫，空气中有丝丝甜润。吴邪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张起灵道:“要喝水么？”
张起灵闻言试着舔一下干燥的嘴唇，缓缓点一下头。吴邪立马起身跑过去那条缝隙下用掌心接水，接满了小跑着凑到张起灵跟前喂给他。张起灵一点一点喝下，他的眼睛望着洞外，外面的温暖的阳光仿佛也折射到了他的心上，冻结心里的坚冰，“啪”的一声，裂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