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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死在他的拳下,你想想有多少人欲得他而甘心?”张翠山神色惨然,说道:“我义兄虽已
改过迁善,但双手染满了这许多鲜血……唉,二哥,我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俞莲舟
道:“咱们师兄弟为了你而找天鹰教,昆仑派为了高蒋二人而找天鹰教,巨鲸帮他们为了帮
主惨死而找天鹰教,更有以少林派为首许多白道黑道人物,为了逼问谢逊的踪迹而找天鹰
教。这些年来,双方大战过五场,小战不计其数。虽然天鹰教每一次大战均落下风,但你岳
父居然在群雄围攻之下苦撑不倒,实在算得是个人杰。当然,少林、武当、峨嵋等名门正
派,以事情真相未曾明白,中间隐晦难解之处甚多,看来天鹰教并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以
处处为对方留下余地,但一般江湖中人却是出手决不客气的。这一次我们得到讯息,天鹰教
天市堂李堂主乘船出海找寻谢逊,我们便暗中跟了下来,只盼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哪知李
堂主瞧出情形不对,硬不许我们跟随,昆仑派便跟他们动起手来。倘若你们夫妇的木筏不在
此时出现,双方又得损折不少好手了。”张翠山默然,细细打量师哥,见他两鬓斑白,额头
亦添了不少皱纹,说道:“二哥,这十年之中,你可辛苦啦。我百死余生,终于能见你一
面,我……我……”
 俞莲舟见他眼眶湿润,说道:“武当七侠重行聚首,正是天大的喜事。自从三弟受伤,
你又失踪,江湖上改称我们为‘武当五侠’,嘿嘿,今日七侠重振声威……”但想到俞岱岩
手足残废,七侠之数虽齐,然而要像往昔一般,师兄弟七人联袂行侠江湖,终究是再也不可
能的了,不禁凄怆心酸。海舟南行十数日,到了长江口上,一行人改乘江船,溯江而上。张
翠山夫妇换下了褴褛的皮毛衣衫,两人宛似瑶台双璧,风采不减当年。无忌穿上了新衫新
裤,头上用红头绳扎了两根小辫子,甚是活泼可爱。
 俞莲舟潜心武学,无妻无子,对无忌十分喜爱,只是他生性严峻,沉默寡言,神色间却
是冷冷的。无忌心知这位冷口冷面的师伯其实待己极好,一有空闲,便缠着师伯问东问西。
他生于荒岛,陆地上的事物甚么也没见过,因之看来事事透着新鲜。俞莲舟竟是不感厌烦,
常常抱着他坐在船头,观看江上风景。无忌问上十句八句,他便短短的回答一句。这一日江
船到了安徽铜陵的铜官山脚下,天色向晚,江船泊在一个小市镇旁。船家上岸去买肉沽酒。
张翠山夫妇和俞莲舟在舱中煮茶闲谈。无忌独自在船头玩耍,见码头旁有个年老的乞丐坐在
地下玩蛇,颈中盘了一条青蛇,手中舞弄着一条黑身白点的大蛇。那条黑蛇忽儿盘到了他头
上,一忽儿横背而过,甚是灵动。无忌在冰火岛上从来没见过蛇,看得甚是有趣。那老丐见
到了他,向他笑了笑,手指一弹,那黑蛇突然跃起,在空中打了个筋斗,落下时在他的胸口
盘了几圈。无忌大奇,目不转睛的瞧着。那老丐向他招了招手,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他走上
岸去,还有好戏法变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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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死在他的拳下,你想想有多少人欲得他而甘心?”张翠山神色惨然,说道:“我义兄虽已
改过迁善,但双手染满了这许多鲜血……唉,二哥,我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俞莲舟
道:“咱们师兄弟为了你而找天鹰教,昆仑派为了高蒋二人而找天鹰教,巨鲸帮他们为了帮
主惨死而找天鹰教,更有以少林派为首许多白道黑道人物,为了逼问谢逊的踪迹而找天鹰
教。这些年来,双方大战过五场,小战不计其数。虽然天鹰教每一次大战均落下风,但你岳
父居然在群雄围攻之下苦撑不倒,实在算得是个人杰。当然,少林、武当、峨嵋等名门正
派,以事情真相未曾明白,中间隐晦难解之处甚多,看来天鹰教并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以
处处为对方留下余地,但一般江湖中人却是出手决不客气的。这一次我们得到讯息,天鹰教
天市堂李堂主乘船出海找寻谢逊,我们便暗中跟了下来,只盼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哪知李
堂主瞧出情形不对,硬不许我们跟随,昆仑派便跟他们动起手来。倘若你们夫妇的木筏不在
此时出现,双方又得损折不少好手了。”张翠山默然,细细打量师哥,见他两鬓斑白,额头
亦添了不少皱纹,说道:“二哥,这十年之中,你可辛苦啦。我百死余生,终于能见你一
面,我……我……”
 俞莲舟见他眼眶湿润,说道:“武当七侠重行聚首,正是天大的喜事。自从三弟受伤,
你又失踪,江湖上改称我们为‘武当五侠’,嘿嘿,今日七侠重振声威……”但想到俞岱岩
手足残废,七侠之数虽齐,然而要像往昔一般,师兄弟七人联袂行侠江湖,终究是再也不可
能的了,不禁凄怆心酸。海舟南行十数日,到了长江口上,一行人改乘江船,溯江而上。张
翠山夫妇换下了褴褛的皮毛衣衫,两人宛似瑶台双璧,风采不减当年。无忌穿上了新衫新
裤,头上用红头绳扎了两根小辫子,甚是活泼可爱。
 俞莲舟潜心武学,无妻无子,对无忌十分喜爱,只是他生性严峻,沉默寡言,神色间却
是冷冷的。无忌心知这位冷口冷面的师伯其实待己极好,一有空闲,便缠着师伯问东问西。
他生于荒岛,陆地上的事物甚么也没见过,因之看来事事透着新鲜。俞莲舟竟是不感厌烦,
常常抱着他坐在船头,观看江上风景。无忌问上十句八句,他便短短的回答一句。这一日江
船到了安徽铜陵的铜官山脚下,天色向晚,江船泊在一个小市镇旁。船家上岸去买肉沽酒。
张翠山夫妇和俞莲舟在舱中煮茶闲谈。无忌独自在船头玩耍,见码头旁有个年老的乞丐坐在
地下玩蛇,颈中盘了一条青蛇,手中舞弄着一条黑身白点的大蛇。那条黑蛇忽儿盘到了他头
上,一忽儿横背而过,甚是灵动。无忌在冰火岛上从来没见过蛇,看得甚是有趣。那老丐见
到了他,向他笑了笑,手指一弹,那黑蛇突然跃起,在空中打了个筋斗,落下时在他的胸口
盘了几圈。无忌大奇,目不转睛的瞧着。那老丐向他招了招手,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他走上
岸去,还有好戏法变给他看。
 无忌当即从跳板上岸去。那老丐从背上取下了一个布囊,张开了袋口,笑道:“里面还
有好玩的东西,你来瞧瞧。”无忌道:“甚么东西?”那老丐道:“挺有趣的,你一看便知
道了。”无忌探头过去,往囊中瞧去,但黑黝黝的看不见甚么。他又移近一些,想瞧个明
白,那老丐突然双手一翻,将布袋套上了他的脑袋。无忌“啊”的一声叫,嘴巴已被那老丐
隔袋按住,跟着身子也被提了起来。


2025-11-15 00:2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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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没提声纵气,但贺老三听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便如接席而谈一般,心下好生佩服,暗
想:“武当七侠威震天下,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次我们破釜沉舟,干出这件事来,小小巫山
帮又怎惹得起武当派和天鹰教?但梅帮主杀子之仇,不能不报。”躬身说道:“既是如此,
小人多有得罪,只有请张公子赴东川一行。”突然之间,殷素素伸掌在站在船边的一名水手
背上重重一推,又踢下另一名水手。两名水手啊啊大叫,扑通、扑通的跌入水中,水花高
溅。殷素素大叫:“啊哟,啊哟,五哥你干么打我?”在船头纵声大叫大跳。俞莲舟与张翠
山愕然,都不知她何以如此。贺老三遥遥望见奇变陡生,更是诧异之极。
 俞莲舟只一转念间便即明白,眼见贺老三目瞪口呆,当即拔出长剑,运劲掷出。嗤的一
声响,长剑飞越半空,激射过去,将“漆黑星”毒蛇的蛇头斩落,连贺老三抓住毒蛇的四根
手指也一起削下来。当俞莲舟长剑出鞘之时,张翠山已抓住系在桅杆顶上的纤索,双足在船
头一登,抓着纤索从半空中荡了过去。他比俞莲舟的长剑只迟到了片刻,足未着地,半空中
探身而前,左右砰的一掌,将贺老三击得翻出几个筋斗,右手已将无忌抱过。贺老三委顿在
地,再也站不起来。
 两名水手游向岸边,不知殷素素何以发怒,不敢回上船来。殷素素笑吟吟的叫道:“两
位大哥请上船来,适才多有得罪,每人一两银子,请你们喝酒。”
 江船溯江而上,偏又遇着逆风,舟行甚缓。张翠山和师父及诸兄弟分别十年,急欲会
见,到了安庆后便想舍舟乘马。俞莲舟却道:“五弟,咱们还是坐船的好,虽然迟到数日,
但坐在船舱之中,少生事端。今日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要查问你义兄下落。”殷素素
道:“我们和二伯同行,难道有人敢阻俞二侠的大驾?”俞莲舟道:“我们师兄弟七人联
手,或者没人能阻得住,单是我和五弟二人,怎敌得过源源而来的高手?何况只盼此事能善
加罢休,又何必多结冤家?”张翠山点头道:“二哥说的不错。”
 舟行数日,到得武穴,便已是湖北省境。这晚到了富池口,舟子泊了船,准拟过夜。俞
莲舟忽听得岸上马嘶声响,向舱外一张,只见两骑马刚掉转马头,向镇上驰去。马上乘客只
见到背影,但身手便捷,显是会家子。他转头向张翠山道:“在这里只怕要惹是非,咱们连
夜走罢。”张翠山道:“好!”心下好生感激。武当七侠自下山行道以来,武艺既高,行事
又正,只有旁人望风远避,从未避过人家。近年来俞莲舟威名大震,便是昆仑、崆峒这些名
门大派的掌门人,名声也尚不及他响亮,但这次见到两个无名小卒的背影,便不愿在富池口
逗留,自是为了师弟一家三口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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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嵋派的内功本是极好的,只是未有适当功力便贸然运使,遇上高手,不免要吃大亏。二哥
倘若真将她们当作敌人,这两个女娃娃早就尸横就地了。可是峨嵋派跟咱们向来是客客气气
的啊。”俞莲舟道:“恩师少年之时,受过峨嵋派祖师郭襄女侠的好处,因此他老人家谆谆
告诫,决不可得罪了峨嵋门下弟子,以保昔年的香火之情。我以指击剑,发觉到对方内劲不
对时,收势已然不及,终于伤了二人。虽然这是无心之失,总是违了恩师的训示。”殷素素
笑道:“好在你最后说是向铁琴先生请罪,不算是正面得罪了峨嵋派。”这时他们的座船早
已顺水向下游,影踪不见。六艘小船均已沉没,舟中桨手湿淋淋的一个个爬上岸来。殷素素
道:“这些都是峨嵋派的么?”俞莲舟低声道:“多半是巢湖的粮船帮。”殷素素望了一眼
地下明晃晃的五柄长剑,俯身想拾起瞧瞧。俞莲舟道:“别动她们的兵刃,倘若剑上刻得有
名字,咱们以后便无法假作不知。这就走罢!”殷素素这时对这位二伯敬服得五体投地,应
道:“是!”携了无忌之手,走向江岸大道。经过一丛灌木,只见数丈外的一株大柳树上系
着三匹健马。无忌喜呼起来:“有马,有马!”他在冰火岛上从未见过马匹,来到中土后,
一直想骑一骑马,只是一路乘船,始终未得其便。四人走近马匹,见柳树上钉着一张纸。张
翠山取下看时,见纸上写道:“敬奉坐骑三匹,以谢毁舟之罪。”字是炭条写的,仓卒之
际,字迹甚是潦草,笔致柔软,显是女子手笔。殷素素笑道:“峨嵋派姑娘们画眉用的炭
笔,今日用来写字条给武当大侠。”俞莲舟道:“她们倒也客气得很。”于是解下马匹,三
人分别乘坐。无忌坐在母亲身前,大是兴奋。张翠山道:“反正咱们形迹已露,坐船骑马都
是一般。”俞莲舟道:“不错。前边道上必定尚有波折,倘若迫不得已要出手,下手千万不
可重了。”他适才无意间伤了两名峨嵋门下弟子,心下耿耿不安。殷素素好生惭愧,心想:
“二伯只不过下手重了一些,本意亦非伤人,只是逼对方撒剑,她们自行硬挺,这才受伤。
比之我当年肆意杀了这许多少林门人,过错之轻重,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一身作事一身
当,以后不可再让二伯为难。”说道:“二伯,这干人全是冲着我夫妇而来,对你可恭敬得
很。前面要是再有阻拦,由弟妹打发便是,倘真不行,再请你出手相援。”俞莲舟道:“你
这话可见外了。咱兄弟同生共死,分甚么彼此?”殷素素不便再说,问道:“他们明知二伯
跟我夫妇在一起,怎地只派些年轻的弟子来拦截?”俞莲舟道:“想是事急之际,不及调动
人手。”张翠山见了适才峨嵋派众女的所为,料是为了寻问谢逊的下落而来,说道:“原来
义兄跟峨嵋派也结下了梁子,我在冰火岛上却没听他说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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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侍俞岱岩的道童轻声道:“三师伯睡着了,要不要叫醒他?”张翠山摇了摇手,轻手
轻脚走到房中。只见俞岱岩正自闭目沉睡,脸色惨白。双颊凹陷,十年前龙精虎猛的一条剽
悍汉子,今日成了奄奄一息的病夫。张翠山看了一阵,忍不住掉下泪来。张翠山在床边站立
良久,拭泪走出,问小道僮道:“你大师伯和七师叔呢?”小道童道:“在大厅会客。”张
翠山走到后堂等候大师哥和七师弟,但等了老半天,客人始终不走。张翠山问送茶的道人
道:“是甚么客人?”那道人道:“好像是保镖的。”殷梨亭对这位久别重逢的五师兄很是
依恋,刚离开他一会,便又过来陪伴,听得他在问客人的来历,说道:“是三个总镖头金陵
虎踞镖局的总镖头祁天彪,太原晋阳镖局的总镖头云鹤,还有一个是京师燕云镖局的总镖头
宫九佳。”张翠山微微一惊,道:“这三位总镖头都来了?十年之前,普天下镖局中数他三
位武功最强,名望最大,今日还是如此罢?他们同时来到山上,为了甚么?”殷梨亭笑道:
“想是有甚么大镖丢了,劫镖的人来头大,这三个总镖头惹不起,只好来求大师兄。五哥,
这几年大哥越来越爱做滥好人,江湖上遇到甚么疑难大事,往往便来请大哥出面”张翠山微
笑道:“大哥佛面慈心,别人求到他,总肯帮人的忙。十年不见,不知大哥老了些没有?”
他想到此处,想看一看大哥之心再也难以抑制,说道:“六弟,我到屏风后去瞧瞧大哥和七
弟的模样。”走到屏风之后,悄悄向外张望。只见宋远桥和莫声谷两人坐在下首主位陪客。
宋远桥穿着道装,脸上神情冲淡恬和,一如往昔,相貌和十年之前竟无多大改变,只是鬓边
微见花白,身子却肥胖了很多,想是中年发福。宋远桥并没出家,但因师父是道士,又住在
道现之中,因此在武当山上时常作道家打扮,下山时才改换俗装。莫声谷却已长得魁梧奇
伟,虽只二十来岁,却已长了满脸的浓髯,看上去比张翠山的年纪还大些。
 只听得莫声谷大着嗓子说道:“我大师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凭着宋远桥三字,难道
三位还信不过么?”张翠山心想:“七弟粗豪的脾气竟是半点没改。不知他为了何事,又在
跟人吵嘴?”转头向宾位上看去时,只见三人都是五十来岁年纪,一个气度威猛,一个高高
瘦瘦,貌相清癯,坐在末座的却像是个病夫,甚是干枯。三人身后又有五个人垂手站立,想
是那三人的弟子。只听那高身材的瘦子道:“宋大侠既这般说,我们怎敢不信?只不知张五
侠何时归来,可能赐一个确期么?”张翠山微微一惊:“原来这三人为我而来,想必又是来
问我义兄的下落。”只听莫声谷道:“我们师兄弟七人,虽然本领微薄,但行侠仗义之事向
来不敢后人,多承江湖上朋友推奖,赐了‘武当七侠’这个外号。这‘武当七侠’四个字,
说来惭愧,我们原不敢当……”张翠山心道:“十年不见,七弟居然已如此能说会道,从前
人家问他一句话,他要脸孔红上半天,才答得一句。十年之间,除了我和三哥,人人都是一
日千里。”只听莫声谷续道:“可是我们既然负了这个名头。上奉恩师严训,行事半步不敢
差错。张五哥是武当七兄弟之一,他性子斯文和顺,我们七兄弟中,脾气数他最好。你们定
要诬赖他杀了‘龙门镖局’满门,那是压根儿的胡说八道。”张翠山心中一寒:“原来为了
龙门镖局都大锦的事。素闻大江以南,各镖局以金陵虎踞镖局马首是瞻,想是他们听到我从
海外归来,于是虎踞镖局约了晋阳、燕云两家镖局的总镖头,上门问罪来啦。”那气度威猛
的大汉道:“武当七侠名头响亮,武林中谁不尊仰?莫七侠不用自己吹嘘,我们早已久闻大
名,如雷贯耳。”莫声谷听他出言讥嘲,脸色大变,说道:“祁总镖头到底意欲如何,不妨
言明。”那气度威猛的大汉便是虎踞镖局的总镖头祁天彪,朗声道:“武当七侠说一是一,
说二是二,可难道少林派高僧便惯打诳语么?少林僧人亲眼目睹,临安龙门镖局上下大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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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鹤道:“云某老母幼子,满门性命,皆出诸侠之赐。云某浑浑噩噩,五年来一直睡在
梦里。适才言辞不逊,两位若肯狠狠打我一顿,云某心中方得稍减不安。”
 张松溪微笑道:“过去之事谁也休提。云总镖头刚才的言语,家师便是亲耳听到了,心
敬云总镖头的所作所为,也决不会放在心上。”但云鹤始终惶愧不安,深自痛责。宋远桥不
明其中之理,只顺口谦逊了几句,见祁天彪和宫九佳也不住口的道谢,但瞧张松溪的神色语
气之间,对祁宫二人并不怎么,对云鹤却甚是敬重亲热。三个总镖头定要到张三丰坐关的屋
外磕头,又要去见莫声谷赔罪,张松溪一一辞谢,这才作别。三人走后,张松溪叹了口气,
道:“这三人虽对咱们心中感恩,可是龙门镖局的人命,他三人竟是一句不提。看来感恩只
管感恩,那一场祸事,仍是消弭不了。”
 宋远桥待问情由,只见张翠山从内堂奔将出来拜倒在地,叫道:“大哥,可想煞小弟
了。”宋远桥是谦恭有礼之士,虽对同门师弟,又是久别重逢,心情激荡之下,仍是不失礼
数,恭恭敬敬的拜倒还礼,说道:“五弟,你终于回来了。”张翠山略述别来情由。莫声谷
心急,便问:“五哥,那三个镖客无礼,定要诬赖你杀了临安龙门镖局满门,你也涵养忒
好,怎地不出来教训他们一顿?”张翠山惨然长叹,道:“这中间的原委曲折,非一言可
尽。我详告之后,还请众兄弟一同想个良策。殷梨亭道:“五哥放心,龙门镖局护送三哥不
当,害得他一生残废,五哥便是真的杀了他镖局满门,也是兄弟情深,激于一时义愤……”
俞莲舟喝道:“六弟你胡说甚么?这话要是给师父听见了,不关你一个月黑房才怪。杀人全
家老少,这般灭门绝户之事,我辈怎可做得?”宋远桥等一齐望着张翠山。但见他神色甚是
凄厉,过了半晌,说道:“龙门镖局的人,我一个也没杀。我不敢忘了师父的教训,没敢累
了众兄弟的盛德。”
 宋远桥等一听大喜,都舒了一口长气。他们虽决计不信张翠山会做这般狠毒惨事,但少
林派众高僧既一口咬定是他所为,还说是亲眼目睹,而当三个总镖头上门问罪之时,他又不
挺身而出,直斥其非,各人心中自不免稍有疑惑,这时听他这般说,无不放下一件大心事,
均想:“这中间便有许多为难之处,但只要不是他杀的人,终能解说明白。”当下莫声谷便
问那三个镖客去而复返的情由。张松溪笑道:“这三个镖客之中,倒是那出言无礼的云鹤人
品最好,他在晋陕一带名望甚高,暗中联络了山西、陕西的豪杰,歃血为盟,要起义反抗蒙
古鞑子。”宋远桥等一齐喝了声彩。莫声谷道:“瞧不出他竟具这等胸襟,实是可敬可佩。
四哥,你且莫说下去,等我归来再说……”说着急奔出门。张松溪果然住口,向张翠山问些
冰火岛的风物。当张翠山说到该地半年白昼、半年黑夜之时,四人尽皆骇异。张翠山道:
“那地方东南西北也不大分得出来,太阳出来之处,也不能算是东方。”又说到海中冰山等
等诸般奇事异物。说话之间,莫声谷已奔了回来,说道:“我赶去向那云总镖头赔了个礼,
说我佩服他是个铁铮铮的好男儿。”众人深知这个小师弟的直爽性子,也早料到他出去何
事。莫声谷来往飞奔数里,丝毫不以为累,他既知云鹤是个好男儿,若不当面跟他尽释前
嫌,言归于好,那便有几晚睡不着觉了。殷梨亭道:“七弟,四哥的故事等着你不讲,可是
五哥说的冰火岛上的怪事,可更加好听。”莫声谷跳了起来,道:“啊,是吗?”张松溪
道:“那云鹤一切筹划就绪……”莫声谷摇手道:“四哥,对不住,请你再等一会……”张
翠山微笑道:“七弟总是不肯吃亏。”于是将冰火岛上一些奇事重述了一遍。莫声谷道:
“奇怪,奇怪!四哥,这便请说了。”张松溪道:“那云鹤一切筹划就绪,只待日子一到,
便在太原、大同、汾阳三地同时举义,哪知与盟的众人之中竟有一名大叛徒,在举义前的三
天,盗了加盟众人的名单,以及云鹤所写的举义策划书,去向蒙古鞑子告密。”莫声谷拍腿
叫道:“啊哟,那可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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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松溪笑道:“这是我一时好事,事先也没料到他的蜈蚣镖当真有这等厉害。”莫声谷
性情直爽,不明白张松溪这些行径的真意,张翠山却如何不省得?四哥尽心竭力,为的是要
消解龙门镖局全家被杀的大仇。他知虎踞镖局是江南众镖局之首,冀鲁一带众镖局的头脑是
燕云镖局,西北各省则推晋阳镖局为尊。龙门镖局之事日后发作起来,这三家镖局定要出
头,是以他先伏下了三桩恩惠。这三件事看来似是机缘巧合,但张松溪明查暗访,等候机
会,不知花了多少时日,多少心血?
 张翠山哽咽道:“四哥,你我兄弟一体,我也不必说这个‘谢’字,都是你弟妹当日作
事偏激,闯下这个大祸。”当下将殷素素如何装扮成他的模样、夜中去杀了龙门镖局满门之
事从头至尾的说了,最后道:“四哥,此事如何了结,你给我拿个主意。”张松溪沉吟半
晌,道:“此事自当请师父示下。但我想人死不能复生,弟妹也已改过迁善,不再是当日杀
人不眨眼的弟妹。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大哥,你说是不是?”宋远桥面临这数十口人命的
大事,一时踌躇难决。俞莲舟却点了点头,道:“不错!”
 殷梨亭最怕二哥,知道大哥是好好先生,容易说话,二哥却嫉恶如仇,铁面无私,生怕
他跟五嫂为难,一直在提心吊胆,却不知俞莲舟早已知道此事,也早已原宥了殷素素。他见
二哥点头,心中大喜,忙道:“是啊,旁人问起来,五哥只须说那些人不是你杀的。你又不
是撒谎,本来不是你杀的啊。”宋远桥横了他一眼,道:“一味抵赖,五弟心中何安?咱们
身负侠名,心中何安?”殷梨亭急道:“那怎生是好?”宋远桥道:“依我之见,待师父寿
诞过后,咱们先去找回五弟的孩儿,然后是黄鹤楼头英雄大会,交代了金毛狮王谢逊这回事
后,咱们师兄弟六人,再加上五弟妹,七人同下江南。三年之内,咱们每人要各作十件大善
举。”张松溪鼓掌叫道:“对,对!龙门镖局枉死了七十来人,咱们各作十件善举,如能救
得一二百个无辜遭难者的性命,那么勉强也可抵过了。”俞莲舟也道:“大哥想得再妥当也
没有了,师父也必允可。否则便是要五弟妹给那七十余口抵命,也不过多死一人,于事何
补?”张翠山一直为了此事烦恼,听大哥如此安排,心下大喜,道:“我跟她说去。”将宋
远桥的话去跟妻子说了,又说众兄弟一等祝了师父的大寿,便同下山去寻访无忌。殷素素本
来无甚大病,只是思念无忌成疾,这时听了丈夫的话,心想凭着武当六侠的本事,总能将无
忌找得回来,心头登时便宽了。张翠山跟着又去见俞岱岩。师兄弟相见,自有一番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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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素素本 
来无甚大病,只是思念无忌成疾,这时听了丈夫的话,心想凭着武当六侠的本事,总能将无 
忌找得回来,心头登时便宽了。张翠山跟着又去见俞岱岩。师兄弟相见,自有一番悲喜


2025-11-15 00: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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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百岁寿宴摧肝肠
过了数日,已是四月初八。张三丰心想明日是自己的百岁大寿,徒儿们必有一番热闹。
虽然俞岱岩残废,张翠山失踪,未免美中不足,但一生能享百岁遐龄。也算难得,同时闭关
参究的一门“太极功”也已深明精奥,从此武当一派定可在武林中大放异彩,当不输于天竺
达摩东传的少林派武功。这天清晨,他便开关出来。
 一声清啸,衣袖略振,两扇板门便呀的一声开了。张三丰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别人,竟是
十年来思念不已的张翠山。他一搓眼睛,还道是看错了。张翠山已扑在他怀里,声音呜咽,
连叫:“师父!”心情激荡之下竟忘了跪拜。宋远桥等五人齐声欢叫:“师父大喜,五弟回
来了!”张三丰活了一百岁,修炼了八十几年,胸怀空明,早已不萦万物,但和这七个弟子
情若父子,陡然间见到张翠山,忍不住紧紧搂着他,欢喜得流下泪来。
 众兄弟服侍师父梳洗漱沐,换过衣巾。张翠山不敢便禀告烦恼之事,只说些冰火岛的奇
情异物。张三丰听他说已经娶妻,更是欢喜,道:“你媳妇呢?快叫她来见我。”张翠山双
膝跪地,说道:“师父,弟子大胆,娶妻之时,没能禀明你老人家。”张三丰捋须笑道:
“你在冰火岛上十年不能回来,难道便等上十年,待禀明了我再娶么?笑话,笑话!快起
来,不用告罪,张三丰哪有这等迂腐不通的弟子?”张翠山长跪不起,道:“可是弟子的媳
妇来历不正。她……她是天鹰教殷教主的女儿。”
 张三丰仍是捋须一笑,说道:“那有甚么干系?只要媳妇儿人品不错,也就是了,便算
她人品不好,到得咱们山上,难道不能潜移默化于她么?天鹰教又怎样了?翠山,为人第一
不可胸襟太窄,千万别自居名门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
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张翠山大喜,想不
到自己担了十年的心事,师父只轻轻两句话便揭了过去,当下满脸笑容,站起身来。张三丰
又道:“你那岳父教主我跟他神交已久,很佩服他武功了得,是个慷慨磊落的奇男子,他虽
性子偏激,行事乖僻些,可不是卑鄙小人,咱们很可交交这个朋友。”宋远桥等均想:“师
父对五弟果然厚爱,爱屋及乌。连他岳父这等大魔头,居然也肯下交。”正说到此处,一名
道童进来报道:“天鹰教殷教主派人送礼来给张五师叔!”
 张三丰笑道:“岳父送礼来啦,翠山,你去迎接宾客罢!”张翠山应道:“是!”殷梨
亭道:“我跟五哥一起去。”张松溪笑道:“又不是金鞭纪老英雄送礼来,要你忙些甚
么?”殷梨亭脸上一红,还是跟了张翠山出去。只见大厅上站着两个老者,罗帽直身,穿的
家人服色,见到张翠山出来,一齐走上几步,跪拜下去,说道:“姑爷安好,小人殷无福、
殷无禄叩见。”张翠山还了一揖,说道:“管家请起。”心想:“这两个家人的名字好生奇
怪,凡是仆役家人,取的名字总是‘平安、吉庆、福禄寿喜’之类,怎地他二人却叫作‘无
福、无禄’?”但见那殷无福脸上有一条极长的刀疤,自右边额角一直斜下,掠过鼻尖,直
至左边嘴角方止。那殷无禄却是满脸麻皮。两人相貌都极丑陋,均已有五十来岁年纪。张翠
山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安好。我待得稍作屏挡,便要和你家小姐同来拜见尊亲,不料
岳父母反先存问,却如何敢当?两位远来辛苦。请坐喝杯茶。”殷无福和殷无禄却不敢坐,
恭恭敬敬的呈上礼单,说道:“我家老爷太太说些些薄礼,请姑爷笑纳。”张翠山道:“多
谢!”打开礼单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十余张泥金笺上,一共写了二百款礼品,第一款
是“碧玉狮子成双”,第二款是“翡翠凤凰成双”,无数珠宝之后,是“特品紫狼毫百
枝”、“贡品唐墨二十锭”、“宣和桑纸百刀”、“极品端砚八方”。那天鹰教教主打听到
这位娇客善于书法,竟送了大批极名贵的笔墨纸砚,其余衣履冠带、服饰器用,无不具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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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无福转身出去,领了十名脚夫进来,每人都挑了一副担子,摆在厅侧。张翠山心下踌躇:
“我自幼清贫,山居简朴,这些珍物要来何用?可是岳父远道厚赐,若是不受,未免不
恭。”只得称谢受下,说道:“你家小姐旅途劳顿,略染小恙。两位管家请在山上多住几
日,再行相见。”殷无福道:“老爷太太甚是记挂小姐,叮嘱即日回报。若不过于劳累小
姐,小人想叩见小姐一面,即行回去。”张翠山道:“既是如此。且请稍待。”回房跟妻子
说了。殷素素大喜,略加梳妆,来到偏厅和两名家人相见,问起父母兄长安康,留着两人用
了酒饭。殷无福、殷无禄当即叩别姑爷小姐。张翠山心想:“岳父母送来这等厚礼,该当重
重赏赐这两人才是。可是就把山上所有的银子集在一起,也未必能赏得出手。”他生性豁
达,也不以为意,笑道:“你家小姐嫁了个穷姑爷,给不起赏钱,两位管家请勿见笑。”殷
无福道:“不敢,不敢。得见武当五侠一面,甚于千金之赐。”张翠山心道:“这位管家吐
属风雅,似是个文墨之士。”当下送到中门。殷无福道:“姑爷请留步,但盼和小姐早日驾
临,以免老爷太太思念。敝教上下,尽皆仰望姑爷风采。”张翠山一笑。殷无禄道:“还有
一件小事,须禀告姑爷知道。小人兄弟送礼上山之时,在襄阳客店中遇见三个镖客。他三人
言谈之中,提到了姑爷。”张翠山道:“哦,他们说了些什么?”殷无禄道:“一人说道:
‘武当七侠于我等虽有大恩,可是龙门镖局的七十余口人命,终不能便此罢手。’他三人说
自己是决计不能再理会此事了,要去请开封府神枪震八方谭老英雄出来,跟姑爷理论此
事。”张翠山点了点头,并不言语。殷无禄探手怀中,取出三面小旗,双手呈给张翠山,
道:“小人兄弟听那三个镖客胆敢想太岁头上动土,已将这事揽到了天鹰教身上。”张翠山
一见三面小旗,不禁一惊,只见第一面旗上绣着一头猛虎,仰天吼叫,作蹲踞之状,自是
“虎踞镖局”的镖旗。第二面小旗上绣着一头白鹤在云中飞翔,当是“晋阳镖局”的镖旗,
云中白鹤是总镖头云鹤。第三面小旗上用金线绣着九只燕子,包含了“燕云镖局”的“燕”
字和总镖头宫九佳的“九”字。张翠山奇道:“怎地将他们的镖旗取来了?”殷无福道:
“姑爷是天鹰教的娇客,祁天彪、宫九佳他们是什么东西,明知武当七侠于他们有恩,居然
还想去请什么开封府神枪震八方谭瑞来这老家伙来跟姑爷理论,那不是太岂有此理了?我们
听到了这三个镖客的无礼之言……”张翠山道:“其实也不算得甚么无礼。”殷无福道:
“是,那是姑爷的宽宏大量,人所不及。我们三人可按捺不住,料理了这三个镖客,取来了
三家镖局的镖旗。”张翠山吃了一惊,心想祁天彪等三人都是一方镖局中的豪杰,江湖上成
名已久,虽然算不得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脚色,但各有各的绝艺。何以岳父手下三个家人,
便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将他们料理了?但若说殷无福瞎吹,他们明明取来了这三杆镖旗,别说
明取,便是暗偷,可也不易啊。难道他们在客店中使甚么薰香迷药,做翻了那三个总镖头?
问道:“这三杆镖旗是怎生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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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铁琴先生何太冲年纪也不甚老,身穿黄衫,神情甚是飘逸,气象冲和,俨然是名门正派的
一代宗主。他身后站着八名男女弟子,西华子和卫四娘也在其内。何太冲向张三丰行礼致
贺。张三丰连声道谢,拱手行礼。宋远桥等六人跪下磕头,何太冲也跪拜还礼,说道:“武
当六侠名震寰宇,这般大礼如何克当?”
 张三丰刚将何太冲师徒迎进大厅,宾主坐定献茶,一名小道童又持了一张名帖进来,交
给了宋远桥,却是崆峒五老齐至。当世武林之中,少林、武当名头最响,昆仑、峨嵋次之,
崆峒派又次之。崆峒五老论到辈分地位,不过和宋远桥平起平坐。但张三丰甚是谦冲,站起
身来,说道:“崆峒五老到来,何兄请稍坐,老道出去迎接宾客。”
 何太冲心想:“崆峒五老这等人物,派个弟子出去迎接一下也就是了。”少时崆峒五老
带了弟子进来。接着神拳门、海沙派、巨鲸帮、巫山派,许多门派帮会的首脑人物陆续来到
山上拜寿。宋远桥等事先只想本门师徒共尽一日之欢,没料到竟来了这许多宾客,六名弟子
分别接待,却哪里忙得过来?张三丰一生最厌烦的便是这些繁文缛节,每逢七十岁、八十
岁、九十岁的整寿,总是叮嘱弟子不可惊动外人,岂知在这百岁寿辰,竟然武林中贵宾云
集。到得后来,紫霄宫中连给客人坐的椅子也不够了。宋远桥只得派人去捧些圆石,密密的
放在厅上。各派掌门、各帮的帮主等尚有座位,门人徒众只好坐在石上。斟茶的茶碗分派完
了,只得用饭碗、菜碗奉茶。张松溪一拉张翠山,走到厢房。张松溪道:“五弟,你瞧出甚
么来没有?”张翠山道:“他们相互约好了的,大家见面之时,显是成竹在胸。虽然有些人
假作惊异,实则是欲盖弥彰。”张松溪道:“不错,他们并非诚心来给师父拜寿。”张翠山
道:“拜寿为名,问罪是实。”张松溪道:“不是兴师问罪。龙门镖局的命案,决计请不动
铁琴先生何太冲出马。”张翠山道:“嗯,这些人全是为了金毛狮王谢逊。”
 张松溪冷笑道:“他们可把武当门人瞧得忒也小了。纵使他们倚多为胜,难道武当门下
弟子竟会出卖朋友?五弟,那谢逊便算十恶不赦的奸徒,既是你的义兄,决不能从你口中吐
露他的行踪。”张翠山道:“四哥说的是。咱们怎么办?”张松溪微一沉吟,道:“大家小
心些便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武当七侠大风大浪见得惯了,岂能怕得了他们?”俞岱岩
虽然残废,但他们说起来还是“武当七侠”,而七兄弟之后,还有一位武学修为震铄古今、
冠绝当时的师父张三丰在。只是两人均想师父已百岁高龄,虽然眼前遇到了重大难关,但众
兄弟仍当自行料理,固然不能让师父出手,也不能让他老人家操心。张松溪口中这么安慰师
弟,内心却知今日之事大是棘手,如何得保师门令誉,实非容易。大厅之上,宋远桥、俞莲
舟、殷梨亭三人陪着宾客说些客套闲话。他三人也早瞧出这些客人来势不对,心中各自嘀
咕。正说话间,小道童又进来报道:“峨嵋门下弟子静玄师太,率同五位师弟妹,来向师祖
拜寿。”宋远桥和俞莲舟一齐微笑,望着殷梨亭。这时莫声谷正从外边陪着八九位客人进
厅,张松溪、张翠山刚从内堂转出,听到峨嵋弟子到来,也都向着殷梨亭微笑。殷梨亭满脸
通红,神态忸怩。张翠山拉着他手,笑道:“来来来,咱两个去迎接贵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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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智冷笑道:“但有人亲眼瞧见张五侠杀害我门下弟子,难道武当弟子不敢打诳,少林
门人便会打诳么?”左手一挥,他身后走出三名中年僧人。
 三名僧人各眇右目,正是在临安府西湖边被殷素素用银针打瞎的少林僧圆心、圆音、圆
业。
 这三僧随着空闻大师等上山,张翠山早已瞧见,心知定要对质西湖边上的斗杀之事,果
然空智大师没说几句话,便将三僧叫了出来。张翠山心中为难之极,西湖之畔行凶杀人,确
实不是他下的手,可是真正下手之人,这时已成了他的妻子。他夫妻情义深重,如何不加庇
护?然而当此情势,却又如何庇护?“圆”字辈三僧之中,圆业的脾气最是暴躁,依他的心
性,一见张翠山便要动手拚命,碍于师伯、师叔在前,这才强自压抑,这时师父将他叫了出
来,当即大声说道:“张翠山,你在临安西湖之旁,用毒针自慧风口中射入,伤他性命,是
我亲眼目睹,难道冤枉你了?我们三人的右眼被你用毒针射瞎,难道你还想混赖么?”张翠
山这时只好辩一分便是一分,说道:“我武当门下,所学暗器虽也不少,但均是钢镖袖箭的
大件暗器。我同门七人,在江湖上行走已久,可有人见到武当弟子使过金针、银针之类么?
至于针上喂毒,更加不必提起。”
 武当七侠出手向来光明正大,武林中众所周知,若说张翠山用毒针伤人,上山来的那些
武林人物确是难以相信。圆业怒道:“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那日针毙慧风,我和圆音师
兄瞧得明明白白。倘若不是你,那么是谁?”张翠山道:“贵派有人受伤被害,便要着落武
当派告知贵派伤人者是谁,天下可有这等规矩?”他口齿伶俐,能言善辩。圆业在狂怒之
下,说话越来越是不成章法,将少林派一件本来大为有理之事,竟说成了强辞夺理一般。
 张松溪接口道:“圆业师兄,到底那几位少林僧人伤在何人手下,一时也辩不明白。可
是敝师兄俞岱岩,却明明是为少林派的金刚指力所伤。各位来得正好,我们正要请问,用金
刚指力伤我三师哥的是谁?”
 圆业张口结舌,说道:“不是我。”
 张松溪冷笑道:“我也知道不是你,谅你也未必已练到这等功夫。”他顿了一顿,又
道:“若是我三师哥身子健好,跟贵派高手动起手来,伤在金刚指力之下,那也只怨他学艺
不精,既然动手过招,总有死伤,又有甚么话说?难道动手之前,还能立下保单,保证毛发
不伤么?可是我三哥是在大病之中,身子动弹不得,那位少林弟子却用金刚指力,硬生生折
断他四肢,逼问他屠龙刀的下落。”说到这里,声音提高,道:“想少林派武功冠于天下,
早已是武林至尊,又何必非得到这柄屠龙宝刀不可?何况那屠龙宝刀我三哥也只见过一眼,
贵派弟子如此下手逼问,手段也未免太毒辣了。俞岱岩在江湖上也算薄有微名,生平行侠仗
义,替武林作过不少好事,如今被少林弟子害得终身残废,十年来卧床不起。我们正要请三
位神僧作个交代。”为了俞岱岩受伤、龙门镖局满门被杀之事,少林武当两派十年来早已费
过不少唇舌,只因张翠山失踪,始终难作了断。张松溪见空智、圆业等声势汹汹,便又提了
这件公案出来。空闻大师道:“此事老衲早已说过,老衲曾详查本派弟子,并无一人加害俞
三侠。”张松溪伸手怀中,摸出了一只金元宝,金锭上指痕明晰,大声道:“天下英雄共
见,害我俞三哥之人,便是在这金元宝上捏出指痕的少林弟子。除了少林派的金刚指力,还
有哪一家、哪一派的武功能捏金生印么?”
 圆音、圆业指证张翠山,不过凭着口中言语,张松溪却取了证物出来,比之徒托空言,
显是更加有力了。空闻道:“善哉,善哉!本派练成金刚指力的,除了我师兄弟三人,另外
只有三位前辈长老。可是这三位前辈长老不离少林寺门均已有三四十年之久,怎能伤得了俞
三侠?”莫声谷突然插口道:“大师不信我五师哥之言,说他是一面之辞,难道大师所说
的,便不是一面之辞么?”空闻大师甚有涵养,虽听他出言挺撞,也不生气,只道:“莫七
侠若是不信老衲之言,那也无法。”莫声谷道:“晚辈怎敢不信大师之言?只是世事变幻,
是非真伪,往往出人意表。各位只道那几位少林高僧伤于我五师哥之手,我们又认定敝三师
兄伤于少林高手的指下,说不定其间另有隐秘。以晚辈之见,此事应当从长计议,免伤少
林、武当两派的和气。倘若鲁莽从事,将来真相大白,徒贻后悔。”空闻点头道:“莫七侠
之言不错。”空智厉声道:“难道我空见师兄的血海沉冤,就此不理么?张五侠,龙门镖局
之事,我们暂且不问,但那恶贼谢逊的下落,你今日说固然要你说,不说也要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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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莲舟、张松溪等却都立时明白宋远桥这番话的用意。原来张三丰有一套极得意的武
功,叫做“真武七截阵”。武当山供奉的是真武大帝。他一日见到真武神像座前的龟蛇二
将,想起长江和汉水之会的蛇山、龟山,心想长蛇灵动,乌龟凝重,真武大帝左右一龟一
蛇,正是兼收至灵至重的两件物性,当下连夜赶到汉阳,凝望蛇龟二山,从蛇山蜿蜒之势、
龟山庄稳之形中间,创了一套精妙无方的武功出来。只是那龟蛇二山大气磅礴,从山势演化
出来的武功,森然万有,包罗极广,决非一人之力所能同时施为。张三丰悄立大江之滨,不
饮不食凡三昼夜之久,潜心苦思,终是想不通这个难题。到了第四天早晨,旭日东升,照得
江面上金蛇万道,闪烁不定。他猛地省悟,哈哈大笑,回到武当山上,将七名弟子叫来,每
人传了一套武功。
 这七套武功分别行使,固是各有精妙之处,但若二人合力,则师兄弟相辅相成,攻守兼
备,威力便即大增。若是三人同使,则比两人同使的威力又强一倍。四人相当于八位高手,
五人相当于十六位高手,六人相当于三十二位,到得七人齐施,犹如六十四位当世一流高手
同时出手。当世之间,算得上第一流高手的也不过寥寥二三十人,哪有这等机缘,将这许多
高手聚合一起?便是集在一起,这些高手有正有邪,或善或恶,又怎能齐心合力?
 张三丰这套武功由真武大帝座下龟蛇二将而触机创制,是以名之为“真武七截阵”。他
当时苦思难解者,总觉顾得东边,西边便有漏洞,同时南边北边,均予敌人可乘之机,后来
想到可命七弟子齐施,才破解了这个难题。只是这“真武七截阵”不能由一人施展,总不免
遗憾,但转念想道:“这路武功倘若一人能使,岂非单是一人,便足匹敌当世六十四位第一
流高手,这念头也未免过于荒诞狂妄了。”不禁哑然失笑。武当七侠成名以来,无往不利,
不论多么厉害的劲敌,最多两三人联手,便足以克敌取胜,这“真武七截阵”从未用过一
次。此时宋远桥眼见大敌当前,那少林三大神僧究竟功力如何,实是一无所知,自己虽想或
能和其中一人打成平手,但这只是自忖之见,说不定一接上手便即一败涂地,因此才想到那
套武当镇山之宝、从未一用的“真武七截阵”上去。他听空闻大师答允以少林七僧会斗武当
七侠,便道:“请各位稍待,在下须去请三师弟临时寻到传人,以补足武当七弟子之数。”
向俞莲舟等使个眼色,六人向张三丰躬身告退,走进内堂。莫声谷第一个开言:“大师哥,
咱们今日使出‘真武七截阵’来,教少林僧见一见武当弟子的本事。只是谁来接替三哥
啊?”宋远桥道:“此事由大伙儿公决。咱们且别说,各自在掌心中写个名字,且看众意如
何。”莫声谷道:“好!”取过笔来,递给大师兄。宋远桥在掌心中写了个名字,握住手
掌,将笔递给俞莲舟。各人挨次写了,一齐摊开手来,见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三人掌中
写的都是“五弟妹”三字,张翠山写的是“拙荆”两字。殷梨亭却紧紧握住了拳头,满脸通
红,不肯伸掌。莫声谷道:“咦,奇了,有甚么古怪?”硬扳开他手掌,只见他掌心上写着
“纪姑娘”三字。
 张翠山大是感激,握住他手,道:“六弟!”众人均知殷梨亭顾念殷素素病体初愈,不
宜剧斗,想去邀请他未过门的妻子纪晓芙出马。莫声谷想要取笑,张翠山忙向他使个眼色制
止。宋远桥道:“五弟,你去请弟妹出来罢。”张翠山回进卧室,邀了殷素素出来,将大厅
上的情势简略跟她说了。殷素素道:“那龙门镖局满门性命,以及慧风等少林僧都是我杀
的,其时我尚未和五哥相识,此事不该累了武当派众位哥哥兄弟。我叫他们去找天鹰教我爹
爹算帐便是。”张松溪道:“弟妹,事到临头,咱们还分甚么彼此?何况我瞧这批人上山之
意,龙门镖局的事为宾,寻访谢逊为主,而寻访谢逊呢,又是报仇为宾,抢夺屠龙宝刀是
主。”莫声谷道:“四哥之言一点不错,他们的主旨是觊觎那柄屠龙宝刀,不论怎么,他们
定要逼迫你说出宝刀的下落。”张翠山道:“当年空见大师曾对我义兄谢逊说过,屠龙宝刀
之中,藏着一套天下无敌、镇慑武林的武功。空见既知,空闻、空智、空性想来也必知
晓。”殷素素道:“既是如此,一切全凭大哥作主。只是小妹武艺低微,在这片刻之间,如
何能领悟这套‘真武七截阵’的精奥?”宋远桥道:“其实我师兄弟六人联手,对付七个少
林僧已操必胜之算。不过弟妹以三弟传人而上场,三弟必定心感安慰。”武当六侠心意相
同,所以要殷素素加入,并非为了制敌,而是为了俞岱岩。要知武当六侠联手合击,那“真
武七截阵”的威力,已足足抵得三十二位一流高手。少林三大神僧纵强,其携同上山的弟子
中纵有深藏不露的硬手,但七人合力,决无相当于三十二位一流高手的实力,乃可断言。只
是这套“真武七截阵”自得师传以来,从未用过,今日一战而胜,挫败少林三大神僧,俞岱
岩未得躬逢其盛,心中不免郁郁。宋远桥等要殷素素向俞岱岩学招,算是他的替身,那么江
湖上传扬起来,俞岱岩不出手而出手,仍是“武当七侠”并称。这番师兄弟相体贴的苦心,
殷素素于三言两语之间便即领会,说道:“好,我便向三哥求教去。只是我功夫和各位相差
太远,待会别碍手碍脚才好。”殷梨亭道:“不会的,你只须记住方位和脚步,那便成了。
临时倘若忘了,大伙儿都会提醒你。”当下七人一齐走到俞岱岩卧室之中。张翠山回山之
后,曾和俞岱岩谈过几次。殷素素却因卧病,直到此刻,方和俞岱岩首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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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忌憋了良久,待静玄、纪晓芙等出了厅门,正要大哭,岂知一口气转不过来,咕咚一
声,摔倒在地。俞莲舟急忙抱起,知他在悲痛中忍住不哭,是以昏厥,说道:“孩子,你哭
罢!”在他胸口推拿了几下,岂知无忌这口气竟转不过来,全身冰冷,鼻孔中气息极是微
弱,俞莲舟运力推拿,他始终不醒。众人见他转眼也要死去,无不失色。
 张三丰伸手按在他背心“灵台穴”上,一股浑厚的内力隔衣传送过去。以张三丰此时的
内功修为,只要不是立时毙命气绝之人,不论受了多重损伤,他内力一到,定当好转,哪知
他内力透进无忌体中,只见他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身子更是颤抖不已。张三丰伸手在
他额头一摸,触手冰冷,宛似摸到一块寒冰一般,一惊之下,右手又摸到他背心衣服之内,
但觉他背心上一处宛似炭炙火烧,四周却是寒冷彻骨。若非张三丰武功已至化境,这一碰之
下,只怕也要冷得发抖,便道:“远桥,抱孩子进来那个鞑子兵呢?找找去。”宋远桥应声
出外,俞莲舟曾跟那蒙古兵对掌受伤,知道大师兄也非他敌手,忙道:“我也去。”两人并
肩出厅。张三丰押着那蒙古兵进厅之时,张翠山已自杀身亡,跟着殷素素又自尽殉夫,各人
悲痛之际,谁也没留心那蒙古兵,一转眼间,此人便走得不知去向。
 张三丰撕开无忌背上衣服,只见细皮白肉之上,清清楚楚的印着一个碧绿的五指掌印。
张三丰再伸手抚摸,只觉掌印处炙热异常,周围却是冰冷,伸手摸上去时已然极不好受,无
忌身受此伤,其难当可想而知。
 过不多时,宋远桥与俞莲舟快步回厅,说道:“山上已无外人。”两人见到无忌背上奇
怪的掌印,都吃了一惊。张三丰皱眉道:“我只道三十年前百损道人一死,这阴毒无比的玄
冥神掌已然失传,岂知世上居然还有人会这门功夫。”宋远桥惊道:“这娃娃受的竟是玄冥
神掌么?”他年纪最长,曾听到过“玄冥神掌”的名称,至于俞莲舟等,连这路武功的名字
也从未听见过。
 张三丰叹了口气,并不回答,脸上老泪纵横,双手抱着无忌,望着张翠山的尸身,说
道:“翠山,翠山,你拜我为师,临去时重托于我,可是我连你的独生爱子也保不住,我活
到一百岁有甚么用?武当派名震天下又有甚么用?我还不如死了的好!”众弟子尽皆大惊。
各人从师以来,始终见他逍遥自在,从未听他说过如此消沉哀痛之言。
 殷梨亭道:“师父,这孩子……这孩子当真无救了么?”张三丰双臂横抱无忌,在厅上
东西踱步,说道:“除非……除非我师觉远大师复生,将全部九阳真经传授于我。”众弟子
的心都沉了下去,师父这句话,便是说无忌的伤势无法治愈了。众人沉默半晌。俞莲舟道:
“师父,那日弟子跟他对掌,此人掌力果然阴狠毒辣,世所罕见,弟子当场受伤。可是此刻
弟子伤势已愈,运气用劲,尚无窒滞。”张三丰道:“那是托了你们‘武当七侠’大名的
福。以这玄冥神掌和人对掌,若是对方内力胜过了他,掌力回激入体,施掌者不免受大祸。
以后再遇上此人,可得千万小心。”
 俞莲舟应道:“是。”心下凛然:“原来那人过于持重,怕我掌力胜他,是以一上来未
曾施出玄冥神掌的全力,否则我此刻多半已然性命不保。下次若再相遇,他下手便不容情
了。”又想:“我身受此掌,已然如此,无忌小小年纪,只怕……只怕……”宋远桥道:
“适才我一瞥之间,见这人五十来岁年纪,高鼻深目,似是西域人。”莫声谷道:“这人掳
了无忌去,又送他上山来干么?”张松溪道:“这人逼问无忌不得,便用玄冥神掌伤了他,
要五弟夫妇亲眼见到无忌身受之苦,不得不吐露金毛狮王的下落。”莫声谷怒道:“这人好
大的胆子,竟敢上武当山来撒野!”张松溪黯然道:“上武当山撒野的人,今日难道少了?
何况这人挟制了无忌,料得咱们投鼠忌器,不敢伤他。”六人在大厅上呆了良久。无忌忽然
睁开眼来,叫道:“爹爹,爹爹。我痛,痛得很。”紧紧搂住张三丰,将头贴在他怀里。俞
莲舟凛然道:“无忌,你爹爹已经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日后练好了武功,为你爹爹报仇
雪恨。”无忌叫道:“我不要报仇!我不要报仇!我要爹爹妈妈活转来。二伯,咱们饶了那
许多坏人,大家想法子救活爹爹妈妈。”张三丰等听了这几句话,忍不住又流下泪来。张三
丰说道:“咱们尽力而为,他再能活得几时,瞧老天爷的慈悲罢。”对着张翠山的尸体挥泪
叫道:“翠山,翠山!好苦命的孩子。”抱着无忌,走进自己的云房,手指连伸,点了他身
上十八处大穴。无忌穴道被点,登时不再颤抖,脸上绿气却愈来愈浓。张三丰知道绿色一转
为黑,便此气绝无救,当下除去无忌身上衣服,自己也解开道袍,胸膛和他的背心相贴。这
时宋远桥和殷梨亭在外料理张翠山夫妇的丧事。俞莲舟、张松溪、莫声谷三人来到师父云
房,知道师父正以“纯阳无极功”吸取无忌身上的阴寒毒气。张三丰并未婚娶,虽到百岁,
仍是童男之体,八十余载的修为,那“纯阳无极功”自是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俞莲舟等
一旁随侍,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只见张三丰脸上隐隐现出绿气,手指微微颤动。他睁开眼
来,说道:“莲舟,你来接替,一到支持不住便交给松溪,千万不可勉强。”
 俞莲舟应道:“是。”解开长袍,将无忌抱在怀里,肌肤相贴之际不禁打了个冷战,便
似怀中抱了一块寒冰相似,说道:“七弟,你叫人去生儿盆炭火,越旺越好。”不久炭火点
起,俞莲舟却兀自冷得难以忍耐。
 张三丰坐在一旁,慢慢以真气通走三关,鼓荡丹田中的“氤氲紫气”,将吸入体内的寒
毒一丝一丝的化掉。待得他将寒气化尽,站起身来时,只见已是莫声谷将无忌抱在怀里,俞
莲舟和张松溪坐在一旁,垂帘入定,化除体内寒毒。不久莫声谷便已支持不住。命道童去请
宋远桥和殷梨亭来接替。这种以内力疗伤,功力深浅,立时显示出来,丝毫假借不得。莫声
谷只不过支持一盏热茶时分,宋远桥却可支持到两炷香。殷梨亭将无忌一抱入怀,立时大叫
一声,全身打战。张三丰惊道:“把孩子给我。你坐一旁凝神调息,不可心有他念。”原来
殷梨亭心伤五哥惨死,一直昏昏沉沉,神不守舍,直到神智宁定,才将无忌抱回。


2025-11-15 00: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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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有女长舌利如枪
张三丰带了张无忌下得少室山来,料想他已然命不长久,索性便也绝了医治的念头,只
是跟他说些笑话,互解愁闷。这日行到汉水之畔,两人坐了渡船过江。船到中流,汉水波浪
滔滔,小小的渡船摇晃不已,张三丰心中,也是思如浪涛。张无忌忽道:“太师父,你不用
难过,孩儿死了之后,便可见到爹爹妈妈了,那也好得很。”张三丰道:“你别这么说,太
师父无论如何要想法救你。”张无忌道:“我本来想,如能学到少林派的九阳神功,去说给
俞三伯听,那便好了。”张三丰道:“为甚么?”张无忌道:“盼望俞三伯能修练武当、少
林两派神功,治好手足残疾。”
 张三丰叹道:“你俞三伯受的是筋骨外伤,内功再强,也是治不好的。”心想:“这孩
子明知自己性命不保,居然不怕死,却想着要去疗治岱岩的残疾,这番心地,也确是我辈侠
义中人的本色。”正想夸奖他几句,忽听得江上一个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快些停船,把
孩子乖乖交出,佛爷便饶了你的性命,否则莫怪无情。”这声音从波浪中传来,入耳清晰,
显然呼叫之人内力不弱。张三丰心下冷笑,暗道:“谁敢如此大胆,要我留下孩子?”抬起
头来,只见两艘江船,如飞的划来,凝目瞧时,见前面一艘小船的船梢上坐着一个虬髯大
汉,双手操桨急划,舱中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后面一艘船身较大,舟中站着四名番僧,
另有七八名蒙古武官。众武官拿起船板,帮同划水。那虬髯大汉膂力奇大,双桨一扳,小船
便急冲丈余,但后面船上毕竟人多,两船相距越来越近。过不多时,众武官和番僧便弯弓搭
箭,向那大汉射去。但听得羽箭破空,呜呜声响。张三丰心想:“原来他们是要那虬髯大汉
留下孩子。”他生平最恨蒙古官兵残杀汉人,当下便想出手相救。只见那大汉左手划船,右
手举起木桨,将来箭一一挡开击落,手法甚是迅捷。张三丰心道:“这人武功不凡,英雄落
难,我怎能坐视不救?”向摇船的艄公喝道:“船家,迎上去。”那艄公见羽箭乱飞,早已
吓得手酸足软,拚命将船划开尚嫌不及,怎敢反而迎将过去?颤声道:“老……老道
爷……,你……你说笑话了。”张三丰见情势紧急,夺过艄公的橹来,在水中扳了两下,渡
船便横过船头,向着来船迎去。猛听得“啊”的一声惨呼,小船中男孩背心上中了一箭。那
虬髯大汉一个失惊,俯身去看时,肩头和背上接连中箭,手中木桨拿捏不定,掉入江心,坐
船登时不动。后面大船瞬即追上,七八名蒙古武官和番僧跳上小船。那虬髯大汉兀自不屈,
拳打足踢,奋力抵御。
 张三丰叫道:“鞑子住手,休得行凶伤人!”急速扳橹,将渡船摇近,跟着身子纵起,
大袖飘飘,从空中扑向小船。两名蒙古武官嗖嗖两箭,向他射来。张三丰袍袖挥动,两枝羽
箭远远飞了出去,双足一踏上船板,左掌挥出,登时两名番僧摔出丈许,扑通、扑通两声,
跌入了江中,众武官见他犹似飞将军由天而降,一出手便将两名武功甚强的番僧震飞,无不
惊惧。领头的武官喝道:“兀那老道,你干甚么?”张三丰骂道:“狗鞑子!又来行凶作
恶,残害良民,快快给我滚罢!”那武官道:“你可知这人是谁?那是袁州魔教反贼的余
孽,普天下要捉拿的钦犯!”
 张三丰听到“袁州魔教反贼”六字,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是周子旺的部属?”转头
问那虬髯大汉道:“他这话可真?”那虬髯大汉全身鲜血淋漓,左手抱着男孩,虎目含泪,
说道:“小主公……小主公给他们射死了。”这一句话,便是承认了自己的身分。张三丰心
下更惊,道:“这是周子旺的郎君么?”那大汉道:“不错,我有负嘱咐,这条性命也不要
了。”轻轻放下那男孩的尸身,向那武官扑去。可是他身上本已负伤,肩背上的两枝长箭又
未拔下,而且箭头有毒,身刚纵起,口中“嘿”的一声,便摔在船舱板上。
 那小女孩扑在船舱的一具男尸之上,只是哭叫:“爹爹!爹爹!”张三丰瞧那具尸身的
装束,当是操舟的船夫。张三丰心想:“早知是魔教中的人物,这件闲事不管也罢。可是既
已伸手,总不能半途抽身。”当下向那武官道:“这男孩已然身亡,余下那人身中毒箭,也
是转眼便死,你们已然立功,那便走罢!”那武官道:“不成,非将两人的首级斩下不
可。”张三丰道:“那又何必赶人太绝?”那武官道:“老道是谁?凭甚么来横加插手?”
张三丰微微一笑,说道:“你理我是谁?天下事天下人都管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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