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风雨来。
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放眼望去却只见满目疮痍，四处弥漫着弹药的呛鼻之烟和飘散的血腥之气。
战争抹去了曾经东都的寂静，给这块土地笼罩上了一层挥不去的阴霾。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
各门各派放下昔日的所有恩怨，当务之急是维护国家安危，维护那摇摇欲坠的帝王统治。
为国献躯虽死尤荣。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天策府那等军家血战至死的誓言，但为了那共同的利益。
誓死杀敌。
…………
唐无落擦掉千机匣上溅上的血渍，打开机匣检查了一遍剩余的弩箭机关，并确定机簧没有受损后，如释重负地将它收起重新背在背后。
收到消息自己赶忙从融天岭连夜赶来，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累坏了几匹马。赶路期间几乎没有合眼，饶是过惯了舔血的日子，也没一次这么折腾。一路上原以为不知疲倦的自己也忍不住在车夫赶车的间隙瞌上一会，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转到洛阳。
最后的一个驿站，堪堪睡了三个时辰，算是调息好了，拍拍脸精神上路。
只是没想到，这里的情况已是如此惨烈。

原先那片小镇上就充满了官迫富欺，如今的叛军袭来更是让民众苦不堪言。
想到年少时静谧的镇子被践踏摧毁，和蔼的居民被欺凌压迫，心中不免升起把这些无恶不作的人渣悉数射爆的念头。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凡唐家人，最不可意气用事。时刻保持冷静才能成为合格的暗杀者，不会在行动中把自己的人头搭进去。
重新紧了紧脸上的口罩，以免吸入过多的尘土，每次有风吹过，卷起的颗粒打在脸上都生疼，难以想象镇子里的人是怎么过的。
面前的姑娘拍着胸脯喘气，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从那个地狱中逃脱出来。
“前面就是豹隐洞了，我认识路，放心好了。”姑娘缓了缓，眼里带着感激之色，“还请唐小姐您快回去帮其他的人吧，大家都受了太多的苦了，请您一定也……帮帮他们吧。”
点了点头，两人告别分离。唐无落一个踏云翻身跳上前面的土坡。之前受了镇里阮姑娘的委托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现在完成了也该回去告诉她。
想当年自己问她讨要鱼的时候，那位姐姐虽也是活在压迫中，脸上却是生活的不平和愤意。而今再见，除了岁月的沧桑以外只剩下了一脸倦意，想必是已经绝望且恨到了极致。
想到这，脚步不禁缓了下来，正感到酸楚，忽然平静的空气中划过一声惨呼。
从帐子里。
心中咯噔一下，立刻发觉不妙，下意识想要冲进帐中，可迈了几步还是生生停了下来。
自己并没什么很好的天赋，在无字辈里的内斗绝不会挨到前几。技巧都是苦练的，任务都是和别人拼的心机。
师傅说过，自己最是不能失了冷静。
“其他弟子意气用事是他们的实力，你却没有那个资本。”
攥紧了手看向帐篷，最终还是放下了。
可恶，快点啊。

晚风吹过带来阵阵浓郁的血腥味，令人闻了不禁作呕。
原本静谧的夜空中不断划过机关和箭弩的破空之声，伴随着一些惨叫。
“鬼斧神工”
为连弩装填完改装过的弹药，唐无落翻身落上那弩身拉下机括，腿踢着连弩的侧身不断让发射口转变方向。疾吐而出的箭矢带着强劲的冲击力向四面八方扫射而去。
但是敌人的身体强度出乎她的意料，有三两人硬是顶着密集的箭阵紧靠过来，使得包围圈变得越来越小。
“啧，没想到南诏倒也有这等战斗狂人。”
敌人近身后连弩的作用就很小了，花了最少的时间做出判断和取舍，唐无落踢向一个靠过来的南诏兵，反手一匕首向他的天灵盖就是一记重击。
并不是所有擅长远程的人都不会近战，唐门的钻心刺骨就是个例外。
那剧毒的尖刃使唐门能在近身搏斗中也能有效地杀伤敌人。
就这这半死的人腿上一个发力，蹑云逐月直冲进前方的人群中。近战中不能再依靠连弩，那么……
顾不得如何调整，直直把机关拍在地上，硬是把那本体从底座中拍了出来。小小的不起眼的轮轴转动起来，带着索命的剧毒。
同样的底座，里面的机关却大不相同。如果说连弩是远距离杀伤的利器，那么现下的毒刹就是近身敌人的噩梦。
十尺以内都会被其中蕴含的剧毒所感染，变成一片死尸。
不过毒刹的杀伤力之大造成了它的机轴磨损极快，眼见着那轮盘转着转着就快稳不住要落下来。皱了皱眉，将匕首收起，两手一翻向四周挥去，伴随着手腕的抖动一阵阵细微的光晕向四周扩散出去。
孔雀翎。并没有时间装填到千机匣中，唐无落干脆用手将那数百根针一拨拨地运功抛掷出去。
………………

按理说，乘现在附近这个小型狼牙营地中大部分兵力被消灭，而主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举直捣黄龙是最得利的。
然而仔细斟酌了一下眼前的情形，伊珞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带着伤员不好动啊。认命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辛苦一下充当临时担架的素月，还是决定先绕小路过河去豹隐洞歇息一下。
“这是……去哪……”
之前在进行简单处理的时候就昏过去的唐无落在马上颠簸之后清醒过来，咬牙打算撑起上半身看四周的地形，被伊珞一笛子又敲了下去。
“有伤就不要乱动，要不是我带了冰蚕蛊你那腿上的伤口就能把你痛死！安分点。”
“哪有这么容易死，”唐无落翻了翻白眼，还是乖乖侧身半靠在马上不再动弹，“在堡里的训练受的伤都有比这严重……”
“那你到时说说你为什么晕过去了啊！还有，你们堡里再怎么也有药材，这孤村野林的，你是要为难我吗？！”
“你还有脸说你个庸医，我真觉得你修毒经太正确了，连冰蚕蛊你都养的那么猎奇，我绝对是吓晕的好吗。”
“滚蛋。”
伊珞狠狠地在空中甩了甩笛子，擦出呼呼风声，“我庸医，看我医不死你！哼，回头去了豹隐洞，绝对不让小真帮你治疗。”
“豹隐洞？”
唐无落才想起镇中肖郎中的话，赶忙用还有力气动的左手摸了摸衣服上的内袋。还好，牌子还没丢，不过可能沾上了点血迹，应该没什么大碍。
“是啊，我们从洛道来的时候发现这里的神策已经基本覆灭了。几个难民告诉我们逃出来的人都躲在豹隐洞，我就想先把小真放哪比较安全吧。”
“小真…她和你一起来了？”
“半路上遇到万离旭他丢给我的，说送我们帮忙了。”
唐无落抬起手盖住双眼，“那个神经病，难道想在这种时候这鬼地方让他师妹历练？”
“小真虽然不习花间，但离经之道可是胜过她师兄的，在这战乱之时正好是不可或缺的帮手。”
“也是……”
路程也不算很长，聊着聊着就到了。唐无落把牌子交给伊珞交待了大概，便继续闭眼装死了。
“你敢睁眼吗。”
“不敢，都是明教我怕把持不住。”
轻哼一声，不知道的人可能以为唐无落因为当年的事件对明教有偏见，可多年促膝长谈的几个人都清楚知道这货的脾性。
说白了，就是看到那些西域波斯猫就要去忍不住揪人家帽子。第一次发现她有这癖好的时候，同行的其他人都默默装作了不认识她。
不过这是很久前的事了，在此便一笔带过。
两个人一边走进洞内一边胡思乱想，都没有注意到前方扑过来的小身影，以至于一下子被撞得有些措手不及。
“好慢，我都以为你忘记我了。”
为了方便行动把长发束起的小万花鼓着嘴，气呼呼地说道，“你们总不会栽在那帮杂兵手里吧！阿落呢？”
“咳，小真啊，阿落还真栽了……”
咳嗽一声，伊珞回身把马上的唐无落扶下来，“她个弱渣渣还受了伤，你看看。”
“卧槽，我对付的都是将领精兵，把他们都收拾了你才来清理残兵能一样吗？！”唐无落伸手拍拍小万花的头，努力站直身子，“而且我只剩机关了，不拼命还能怎么样啊。”
“你的猪呢！”
“哪有空等它搓弹啊！”

“好了，这样应该就行了。”
堪真擦了擦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能用的法子我都用了，过两天应该就行了。”
“不愧是万花啊，当真是生死人肉白骨……”
唐无落摸了摸腿上绑着的绷带，经过堪真的处理后伤口已经止血了，只等皮肉重新长出来便能痊愈了。
“那是自然的。”堪真拍了拍自己的小身板，“阿落你这两天就好好躺着，不要乱动。我晚上给你换药。”
“辛苦你了。”
随手拍了拍堪真的头发，在遭到抗议之后唐无落笑着把手变本加厉地在对方头上揉了一通，把小万花气的跑走了。
年轻真好啊，哪怕在这乱世之下还那么有精神。
把头转向洞口，外面的阴霾始终没有散去，掩盖在天上，同时也压在人们心头。不久前伊珞从那里出去寻找附近的山贼商谈联手抗击狼牙的事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虽然不指望她的谈吐能和对方好好商谈，但应该不至于打起来吧，总觉得有点慢呢。
“小真，小真。”
唐无落向一边忙着制药的小万花招了招手，指向自己带来的行囊，“帮我把包裹拿给我。”
堪真还在生揉乱头发的气，哼哼叽叽地把包裹甩到对方身旁，扭过头继续手上的事。
“这么生气啊，会变不可爱的哦。”唐无落忍俊不禁，“别摔啊，我的东西可不禁摔。”
解开包裹上特别的绳结，唐无落随意地把最外面的一些干粮等杂物拿出来堆到一旁，从包裹里翻出一个用布包住的盒子来，扯开布捣鼓了几下，随着咔嗒一声，盒子毫无征兆地弹了开来，分成两半露出里面的东西。
“还好没损伤啊……”唐无落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东西捧出来，那是一只小猪样式的机关，可却仿佛有生命似的，从被拿出来开始就动个不停。
“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拍了拍小猪的背，唐无落少见地露出笑容，“下次不会让你别那么久了啦，唉……艾玛，别拱我！”
小猪转着圈子，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翘着自己短短的尾巴昂头看着唐无落，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把唐无落逗得不行。
“别闹，给我做点弩箭去。”
小猪又转了几圈，似乎对于主人只会让自己干活感到不满，抬起前脚踢了踢唐无落的手。
“嘿，你还反了你。”
把小猪整个翻过来，看着它蹬着四肢也不得巧的样子，唐无落哼哼着，“哼，知道谁是头了没。”
在一旁看着她如此孩子气行为的堪真，都憋出了眼泪，还是强忍住没有笑出声来，赶忙转过身去，气也消了。
最后受到暴力欺压的机关猪还是老老实实地跑到唐无落身边开始制作弩箭机关，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而唐无落也翻出了千机匣保养，一边把机关猪吐出来的弩箭装填到箭匣中去。
“其实这次过后我发现天罗诡道还蛮好用的……”
看了看机关匣里为数不多的机关，唐无落又看了眼小猪，却得到了对方用屁股对着她的坚定拒绝。
“好吧，只能自己做了……”
搓了搓手，之前的脱力导致双手现在还有点抖，想了想还是先休息比较好。
之前一直忙碌着也没怎么好好休息，之后昏迷又从马背上颠醒。一时空闲下来，倦意也慢慢席卷上来，悄悄地混淆剩下的神智。
打了个哈欠，唐无落把机关猪抱到怀里，直接闭眼靠在洞壁上睡了起来。

四周布满了或粗或细的青竹，密集的竹叶将视野完全遮蔽，看不清更远的四周。
地上新长出的嫩草和半枯的交错生长着，还能闻到不知什么植物散发出的淡淡清香。
有几只黑白相间的身影从不远处跑开，转眼就没了影。抬头只能看到一小块夜空，挂满了星辰，忽明忽暗。竹叶过于密布连月光都只挤进了一小块身子，更别谈能见到明月了。
“这是……”唐无落环顾四周，这熟悉的地方怎么看都是唐家堡外的山林，除非这世上还有个和唐家堡一样的地方。
不过自己应该在洛阳，为什么……
“……”
“谁！”
本在吹动竹叶的微风骤然停止，一丝冷意从背后窜上心头，唐无落猛地转过身。
面前的竹林很密，可是却被渐渐分开。从中走出一个穿着门派中高级服饰的唐门男子，脸上的面具反着那一小块月色。
唐门男子头发四散着，他抬手随意地将它们梳起，然后擦了擦嘴角，唐无落能看到那有些苍白的脸上和深色的手套上都沾了刺目的血色。至始至终，他都冷冷地盯着唐无落的方向。
“师傅……？”
唐无落看着眼前的人，下意识就单膝跪地行礼。而待她再站起来的时候，却不免有些奇怪。
唐禹没有向往常一样开口，仍是默默地盯着自己看。从那片漆黑的眼睛里，唐无落才发现，他始终盯着的方向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后。
“……？”
唐无落转过身子，看到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一片翠绿墨绿的竹林前男子紫色的衣袖飘动显得十分显眼，一支笛子握在手中，隐隐作亮。
男子冲唐无落笑笑，抬起手将笛子横置于唇下，两颊微鼓，手指轻颤着在笛上跃动。笛中便飘出一串乐声，悦耳动听。
五毒？
唐无落看到那动作，便不免想起友人的样子，印象中，那虫笛能在她手中上下翻转，吹出动人的音律。
然而自己记得没错的话，伴随着升起的紫色光芒，五毒接下来的笛声将会是一首索命之曲……
唐无落心里一沉，反手就去摸自己的千机匣，却什么也没摸到，不免感到惊讶。
五毒的男子依旧在吹着不知名的音律。不过比起伊珞吹的，唐无落总觉那音色更加空灵，不带一丝杀意。反而听了那声音之后，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我们五毒除了毒经，还有一个内功叫补天决。我虽修了一些，但终究觉得那音律不适合我，你没看补天的那些弟子，一个个都从上到下360翻转着才能使出功夫，对我来说太麻烦。”
唐无落猛地想起伊珞很久前和自己说的话。伊珞虽是双修却很少用补天，自己根本没有受过她的治疗，所以尽管知道这个职业，却从没见过。
随着笛声扩散，四周也渐渐聚起了蛊虫。不过不是唐无落常见到的那种灵蛇天蛛，而是一群娇小的，拍着翅膀翻飞的碧蝶。
“蛊虫里面，碧蝶反是最难养的。”
伊珞抬手给唐无落看自己指上停留的小蝴蝶，说道，“喏，因为太脆弱，很容易被养死。”
伊珞很喜欢碧蝶，曾经特地拉自己和另几个朋友一起试着养，但一群人捣鼓了几个月，还是只养出十来只。伊珞当初张开手护着背后的小蝴蝶们，嚷嚷着不许和她抢。
眼前的碧蝶群起码有三十只以上……翻飞起舞着。五毒男子一曲吹罢，放下笛子又冲唐无落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她……身后。
得到主人指示的碧蝶扑棱着翅膀慢悠悠地飞过去，绕过唐无落径直向唐禹飞去。
“滚开。”
唐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唐无落转头看到他面无表情地挥开那些碧蝶。
唐无落记得自己师傅是知道碧蝶没有攻击力的，当初自己去陪她们养的时候，他还说了句幼稚。
“……师傅。”
“你走开。”唐禹冲她说。
“师傅？”唐无落以为自己听错了，以往师傅虽对自己严厉，但从没嫌弃过自己的表现。偶尔也会说几句要丢了自己，不过都是幼时吓唬自己的话，这是唐禹亲口告诉她的。
“你离这远点。”唐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脸色也变得难看，“你不该到这来的，回去。”
“什……”
还没说完，唐禹就猛地拔出自己的千机匣，冲自己蓄起了追命箭。

“……喂……”
“……无……”
……？
“唐无落！你丫的给我速度起来！！”
唐无落睁开眼睛，看见伊珞放大的脸正怒视着自己，顿时吓了一跳，剩下的睡意也一扫而空了。
“……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你还有空睡那么爽啊，没时间了我们快走快走。”
“怎么了，你把那些山贼激怒了他们要来攻打这里了？”
“你滚，”伊珞抬手用笛子敲了下她的头，“我帮他们解决了叛徒就回来了，他们已经被我折服了同意结盟了！”
“哦……真好。然后，为什么急着跑？”
“江湖人士自发组成了各种抗击叛军的联盟，这里就有个，叫屠狼会。”
伊珞扶她起来，“能动不？”
“问题不大，你接着说。”
“他们现在在原先的洛阳城外的山中集合，我想我们可以去看看。”
“你什么时候这么合群了？我们不一向独自行动。”
“这不一样。”伊珞沉吟道，“这种大事，光靠我们是不行的，而且一个不对还可能坏了大事。我们之中没有懂军事的吧，还是得去找一个能制定战略的人才行。”
“……随你。”唐无落扭过头，脸上明摆着写着，我不喜欢人群，几个大字一般。
“好啦，我们慢慢去嘛，先去看看咯。”
伊珞拍拍手起身，“我去问小真拿药给你换。你也真能睡，一下子就睡了一整天。你是多久没休息了啊？”
“还好吧，你等一下。”唐无落从包里翻出一张纸来，一条条列了个列表递给她，“帮我找一下这上面的东西，我有用。”
“什么啊……大量柳木，桐木，赤铁成锭或矿石……软骨皮毛？机关轴？机关润滑油？！……你要做什么啊！为什么还需要一块唐门面具！”
“啊抱歉写错了。”唐无落伸手拿回纸，把上面的机关轴之后的几项都划去，“麻烦帮我问问吧，出去收集也行，你没工具的话我带了索野。”
“……不是这个问题啊，你这是要干啥啊！”
“你收集来就知道了啦，快快快。”唐无落拍拍她的背，“没收集来我以后只能继续躺你的素月了。”
“……你的望云呢？”
“那个啊，被师傅借走了。”
“……你师傅不是有踏炎吗？！”
“……他说他情缘没有黑马……”唐无落被戳到了痛处，“你以为我想吗我想吗，我的小望云嗷QAQ……我一路都是驿站马啊……”
“……”
最终伊珞还是挫败地收过那单子出去寻找上面的材料。堪真在忙乱中抽出了一点时间给唐无落换完药便继续去看护其他伤员，一时间又恢复了平静。
“……”唐无落揉了揉眉心，喃喃自语，“我睡了一天……？”
总觉得发生了什么……梦吗……
一时想不起来，唐无落有些烦躁地捶上洞壁。
“……总觉得，好烦啊。可恶。”

“只有矿石，没有成锭。”
伊珞摊了摊手，把能采到的赤铁月锡都给了唐无落。
“成……”唐无落结果对方递换来的索野，想了想还是挥了挥手，“你和小真这几天不要来找我，药留着就好。哦，你们可以先去洛阳城那边。”
“你开什么玩笑？！”伊珞不置可否，“如今豹隐洞的人都已经前去城里或长安等地支援，平民们也从洛道往巴陵南屏撤离，要是我和小真也走了，你一个伤员要怎么办？！”
“托小真的福，已经快好了。”
唐无落淡淡地说，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一般，“我自然是能赶上来，你莫是不信？”
“你……”
堪真拉住又要去敲她头的伊珞，劝说道:“相信阿落吧，而且她的伤真的不适合在马上颠簸了，你不是没剩多少冰蚕蛊了吗？”
“……那你到时候自己要快点啊。”
“那是自然的。”唐无落笑笑，“要是我伤好了，轻功自是可以用起的。”
“……你别又摔断腿啊。”
“滚蛋，我什么时候摔断过。”
看着两人离去渐渐看不到身影，唐无落这才送了口气，看向自己手里的索野。
“接下来……要大干一场了啊。”
之前拜托了一下，以至于在豹隐洞的人都撤走后，洞内仍是剩余了一座锻造台。
腿伤已经快好了，可是为了安全起见仍是不能长途跋涉的。
“唉，好久没有做什么了，希望不要手生啊……”
喃喃低语了一阵，洞穴里的温度渐渐升高，传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
……

伊珞不得不承认，这些狼牙军是真的有点烦。
为什么总有那么多闲的发慌要弄点事来影响别人的生活呢？神策也好红衣教也好，就连从自家分裂出去的天一教也是，尽干些不入眼的恶事，五仙教的名声都败坏了……
现在又出了个叛军狼牙军。为什么这帮人这么喜欢争夺那权利呢？真是自己不能理解的世界。
这件事在之前伊珞就问过，她不懂为什么本来还对圣教忠心耿耿对教众严厉的长老，转眼就变成了要杀害族人，欲要灭去五毒的天一教教主，甚至要做出用活人来炼制尸人这种事。从前对大家都很好的玛索师傅也突然一声不吭地叛变了，实在是……
“啊，因为你笨啊。”
在她想不通的时候，唐无落敲了敲她的脑壳，轻描淡写地就是一句，“不过，笨也没什么不好。”
“你是不懂，权利的争夺是很正常的事。这就像一种变相的选拔比赛，最后活着的就是胜者。”
“这怎么能一样嘛！”
“当然一样了，只不过是所牺牲的程度不同罢了。”唐无落把头抬起来望向天空，夜空中的月光明亮透彻，倾洒在大地上，“这种争夺……在唐门是很普遍的。”
“一个不留神嘛，不是重伤就是死吧。既然确定了是敌人就没必要仁慈，这是唐门一直信奉的。”
“……你们真是冷血的门派啊，同门之间的情谊呢？”
“哈，谁管那东西。说不定你哪天就被平日里关系亲密的同门捅一刀了。这是整个体质所导致的，即使无影少爷已经制定了不少新的门规……不过老一辈就传下来的东西，并不是我们这代能轻易改变的。思想这东西，有时是根深蒂固的。”
“……听起来真可怕。”
“嗯哼，不怕告诉你，你们五毒分裂其实也是有唐门在其中挑唆的成分在的。”唐无落擦了擦手中的千机匣，“想知道原因吗？只是因为大小姐……要是分裂了五毒，就能去霸刀谈亲了。为了私欲，我们牺牲了很多弟子，也确实导致了许多人受难……但是，如果大小姐没变成那样，她会认为这些都是值得的。”
“人多少都是自私的，只是想要，就去做了。牺牲只是欲望的垫脚石而已。”
“……听不懂。”
“不懂也没事。”唐无落将头发挽起梳成高马尾，对着水面正了正头上的发冠，“不懂……更好。”
——————
————
——
“我现在还是，不太懂你们这帮人的心理啊……”伊珞挥了挥手里的虫笛，将堪真不动声色地拉到身后。
“这个方向是去集合点的没错吧？小真。”
“嗯，只要沿这条路一直走，到了山口的岔路在弯进去就是了。”
堪真揪着伊珞的衣角，探了个头小声嘀咕着。她不是第一次出谷，但确实是第一次面临这种战争，这种血淋淋互相残杀的局面，不免有些紧张。
“没事，不要离我太远。”
伊珞唤出蛊兽，指挥着其中的玉蟾保护好堪真。
她冲着对面的狼牙大喊了一句:“我们只是要过此路，不知几位可否让道。”
“嘿，你说让道就让道，难不成不给军爷一些好处吗？”
领头的狼牙军官大笑一声，引起身后几个人的一阵附和。
“那好吧，军爷爷们的好处自是要给的。只是……”伊珞眯了眯眼，笑着把虫笛横置于唇下，“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接了……”
婉转的笛声引出林中隐藏着的虫兽，
灵蛇交错的头颅张开了血口，
那阵盘旋的紫色魅影随着惨叫声的减弱而消散。
一曲夺命，
一曲断魂。
当最后一个音符吹奏而出时，不知何处爬出的蛊虫们已经四下散去。
灵蛇讨好地游过来，张开大嘴展示功绩。
尖锐的蛇齿上，血液蔓延而下，滴落到那猩红的舌头上。
伊珞拍了拍双生灵蛇们的头，转身拉起堪真的手，轻轻地哄道，
“来，跟着我走，把眼睛闭上哦。”
小万花点了点头，听话地闭起双眼。
两人畅通无阻地走过宽敞的大道，绕开了那一些落在地上的血迹。
这种年代，这点血迹不会有人在意的，是吧？
伊珞笑着提了提握住的手，说道。
“睁开吧，过去了。”
堪真小心的向四周看去，除了一点点新鲜的血迹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场面。
是啊。
伊珞瞥了一眼身后的密林。
在那些草木遮掩之后，是密布的虫蛇，
和它们所在爬动寻找有无可以食用之处的，狼牙的尸体。
最后一曲，为你们送程。

与此同时，金水镇。
听闻洛阳沦陷之后，这里的居民长时间活于一种恐慌之中，唯恐叛军突破那最后脆弱的防线，占领这相邻的镇子，乃至身后的水乡。
不过，每每经过的江湖人士都会给他们一丝信心。看到那些疲倦赶路的人们，居民们都会邀请他们留宿一晚，以蓄精力赶赴前线。而金水镇的客栈，生意也比往常多了一些。
“清涟，我们走了多久了？”
客栈的角落里，两个蒙着面的女子只点了两杯茶水。她们用斗笠遮住整个头，身上还裹了严实的斗篷，和周围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算上今日是第四日了。”唤作清涟的女子捧起面前的茶水，轻抿了一口，皱了皱眉又放下，“你也知道，唐无落从成都寄出信以后便抄近路一路直奔洛阳而去，而成都离五毒并不远。”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最晚的了？”
“如果是从扬州寄出的，那我们能比另一个人早收到。”
清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但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啧，不爽啊。”问话的女子冲着店里打堂的小二喊道，“喂，店家的，过来过来。”
“诶，客官您要什么？”
“你们这有水和干粮不？有鱼吗？”
“诶……有是有，不过都不多……”
“我全要了，”女子从斗篷中伸出一只手，往桌上放了几锭银子，“这些钱够么，不够还有。”
“这……这……够了够了！我这就去取！”
“嗯，去吧。”女子挥了挥手让他快去，再次和对面的唤作清涟的人聊起来。
“华翡，鱼是不能保鲜很久的。”清涟提醒道。
“哎呀现在不吃以后可吃不到了，我可不觉得洛阳那水里还能有活着的鱼。”华翡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介意。
“你啊……都这种时候了，还这么讲究。”清涟看了看窗外系着的两匹马，摇了摇头，“相比起还有的吃的我们，马都快饿死了。”
“唉，我仅剩的甜象草怕是保不住了。”华翡叹了口气，“回头一定要问阿落要一点啊。”
“那也得先碰到她们才行。”
两人坐在客栈大堂的角落里，尽管不引人注目，可两人却在扫视客栈里的人们。
“啧，都这种时候了，还是有不识相的人存在呢。”华翡轻哼一声，并没有故意降低声音。话意明显指向大堂里声称自己是要去抗军的武林人士，而向店家讨要钱财的混混。
“你，你什么意思！大爷我可是要去前线抗军的大侠！”其中一个混混听了华翡的话，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如果混混都能称之为大侠，那江湖武林人士是不是都能叫做流氓？”
华翡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水杯不动声色地掷过去，集中了那个叫嚷着的人，直接把他打晕了过去。
“你们说你们是武林人士，倒不知是哪个门派的侠士？”
“你个丫头，不要管那么多。”
为首的一人挥了挥拳头，有些嚣张地说。
“呵，不过一帮会些拳脚功夫的小流氓，也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
“华翡，我们没有时间管闲事了。”
清涟扯住要起身的华翡，皱眉低斥道。
“哈哈，两个都是女娃子，莫不是怕了。”
为首的混混吐了几句秽语，不仅让华翡气的起身，连清涟都冷了脸色。
“清涟，这样你还要忍吗？”
“我不是在忍，只是懒得管这种麻烦。”
清涟摆了摆手，“随便你吧，别弄死了就是。”
“呵呵，那定是。”
华翡解下身上的斗篷，露出罩在里面的服饰。
“这……”看着她身上的服装，那群人不免变了脸色，“七……西湖七秀坊？！”
“啧，算你还有点眼光，立马滚出本姑娘视线范围。”
华翡抽出背上的双剑，划了道剑气直直削去了那人的头发。
“华翡，走了。”
看到小二捧着个包袱兢兢战战地站在客栈门口，清涟起身拉了拉她的衣服，示意她穿好斗篷出门。
“好吧，算你们走运了，姐姐我赶时间。”
华翡哼一声，捎过小二手里的包裹道了谢，和清涟一起翻身骑上客栈外的马，调转马头往洛阳疾驰而去。
“这……两个姑娘去战场……？”
小二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
“你懂个屁，那是七秀坊的女子，可是比你厉害多了去了。”
客栈店主出来，拍了拍他的脑袋，拖他进去干活。
——————
————
——
在两人赶往洛阳的同时，豹隐洞里已是一片狼藉。
唐无落擦了擦手中的面具，举起来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才送了口气。
“还好没坏，我都快忘了这玩意了。”
她喃喃自语道，把手中的面具小心地按上面前半蹲在地上扶着她的机甲人脸上，又调整了几个机关，这才拍了拍手。
“好，这样就完成了。”唐无落将累得趴在地上的机关小猪抱到手上，这几天它可是帮了自己不少忙呢。
“不好意思啊，当初把你拆的连完整的一块都没有……不过现在终于是做出来了呢，虽然最核心的部分还是原先的。”唐无落抚了抚那张面具，没想到当初贪玩所做的行为还能在未来帮到自己呢。那面具纹路中残留的灰尘……正代表了那人漫长的，毫无联系的日子啊。
一屁股坐到机甲人的手上，半靠在他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我们也差不多去和她们集合了。”
载了独门核心机关的唐门机甲，最惊人之处便是如有思想一般，所作所为都和常人相仿，听于任命。
机甲人自觉地拾起地上的行囊，迈步向洞口走去，同时小心地托住手上的人防止其掉落下去。
“啊，真厉害啊，都已经聪明到这种程度了。”唐无落赞叹一声，眼中除了兴奋还涌上一些落寞，“真厉害啊，我就办不到呢……师傅。”
“您到底……去了哪里呢……”
机甲人转过头看看靠在自己身上的半个创造者，疑惑地歪了歪头，又转了回去，大步往主人所指的方向赶路。
毕竟再精致的机甲，也没法代替得了那真正的人。

天在下雨。
人在哭。
伊珞带着堪真一路只为安全，并不能展开手脚，对一些事也唯有装作视而不见。
但闭了眼不可能堵了耳，堵了耳不可能锁上心。
那呼声多凄烈，那心便有多疼。
万蛊噬心。
“珞姐姐……”小万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我这一路……是负担吗？”
“……”
该怎么回答？
堪真从未离开过万花谷，可以说江湖阅历几乎是一张白纸。
这般战争，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来说是否过于残酷？
“怎么会，你不要多想。”
想想自己那个年龄，还是无忧无虑的快活样子。云游四海，结交侠友。
这不禁让她想起那个不负责任的人。
「我希望你能代我照顾她。」
「你是她师傅，照顾徒弟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没法子。」黑衣的医者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我希望她能安安乐乐地成长，而不是和我一起去那危机四伏的地方。」
「你想抛弃她吗……！」
「……」
伊珞有些恼怒地看了看远处的小万花，她正对着没见过的草药研究着，神情专注的可爱样子让人不忍打扰。
她不知道为什么万离旭能狠心丢掉这个从小带大的徒弟，尽管，伊珞知道这是为了她好。
她不满，同时也惊讶。
这是她第一次，在那位无依无惧的医者眼里看到哀求之色。
他拜托她，第一次。
「我必须去那里。他们说，叛军不会放过纯阳。」
「那你为何不留她在谷中……」
「没用的，长安倾覆，相邻的门派城镇还有什么退路？」
万离旭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怆，也有些自嘲版的，「呵……门派即将遇难，我却为私事出谷……逆徒罪重，还请谷主所谅……」
「你说什么丧气话，你都不能给自己希望，还期待老天给你希望吗！」
「我不信天。」他笑了笑，「但此刻我却希望天佑大唐……」
「太素仁心，却救不了天下人……」
“山河戚戚，苍生何苦……”
伊珞拍拍堪真的头，语气从所未有地柔和。此刻她倒像个温和的大姐姐一般，看不出一丝之前对敌的狠厉。
“你师傅他不负责，我可不会。”
“嗯……”
堪真揪紧了她的衣袖。提到万离旭，她不免想起临走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小真，今天我给你的功课完成了吗。」
「嗯。」
「好，好……接下来的事，你可以慢慢做，十年，二十年……没有期限。」
「师兄说的是？」
「代我救治这天下苍生！山河之争，与民无干，医者仁心，你要尽可能就每个人……这才是我万花谷医者，知否？」
「是……我会完成的。」
相对的，也请你能活到检验的那一天。
这句话在口中绕了许久，终还是咽了下去。
“到了。”
曾经的东都之城。

唐无落不免想起原先恶人谷的日子。
要多自在便多自在，要多潇洒便多潇洒。
当初的自己也是个亡命徒，为了任务能杀红眼，不死不休。
她不禁叹岁月如梭，上一次回谷内还是五个月前，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有没有人顶替，不知道自家头领有没有安分不惹事，不知道两家什么时候才能当上亲家。
她其实是想回到那时候的，特别是和李迟穆搭档任务的时候，两个疯子是个贴切的说法，他们所过之处人头和割麦似的。当然，他们的头也是麦子，随时可能被割。两个人不带任何奶，流的血把人盖了都认不出是谁。
她也很怀念曾经去了浩气营地被波斯猫追着跑，就躲到叶斩白那处的事。
多想回到从前。
从前她还是恶人谷，还只用管情报和暗杀；从前李大爷和叶少爷的关系还混乱不清不如现在断绝得深刻；从前她能和另外一起工作的喵姐一起爬到老大屋子上偷偷隐身作死。
从前姬铭还活蹦乱跳地要和她决战。
呵。
唐无落甩甩头。
“终究还是……想到了啊。”
机甲人顿了下来，打断了唐无落的回想。她抬头望去，立刻勾起了嘴角。
“哟，这幅辛劳样，是踢上硬铁板了吧？小珞？”
“……”对面的五毒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上下打量她几番，“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玩意？！”
“呸，别说的和偷的似的，老子自己做的。”
她从半蹲而下的机甲人肩上跃下，“真好啊，华翡你们也到了，比我想象的要快……”她一一对他们扫过去，却在看到那丐帮的时候停住了。
那丐帮也盯着她许久，抚了抚肩上的白隼，才又露出刚才消失的痞笑。
“这不是……唐落嘛。或者还是叫你唐无落比较好？”
“呵，我没记错啊。”唐无落也扯出个笑容来，标志性的冷笑，“这不是波斯猫旁边的小乞丐嘛，倒是长大了哈？”
“你可以叫我郭肆。”
丐帮嘿嘿笑起来。
“诶诶……你们认识吗？！”一旁的华翡都看出气氛不对，赶忙插进两人中间。
“不熟，不过……我倒是和他主子熟得很。”
唐无落脸色有些苍白，但她仍是不愿说软话，“要看他吗？他睡死在明教了，哈。”
郭肆脸色一沉，伸手握上腰间的竹棒。
唐无落也抽出千机匣，另一只手一抖，袖中的匕首落在手里。
她早该和这人打上一场了，无论输赢和生死。
是她对不起他，她害死的姬铭。
唐无落知道郭肆偷偷喜欢着那波斯猫，这点小孩子的心理她还是看得出来的，不过姬铭那家伙反应迟钝，估计从没想过。
『学会找徒弟了？』
『嗯……不过养大了他就该离开我了，我可不想一直带着他跑。』
『二打一你欺负萝莉。』
『我呸，唐落你还算萝莉吗？！』
她和姬铭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没有开打，而是心平气和的谈话。
是了，唐落。
她在恶人谷从不用真名。
她不知道郭肆是怎么知道她的真名的，连李迟穆，都是在分别时才知道搭档了许久的唐门是无字辈。
不过这也映证了他多想找到自己了。对于姬铭的死恐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原因，没人会听她解释，她也不想解释。
“早该打上一次了。”
“乐意至极。”

唐无落活了十几年，为数不多后悔过几件事。
第一件事是拜到唐禹门下。尽管她如今的成就多来源于唐禹的教导，可给她另次机会她选做一个普通人可能都不会在和他扯上关系。
第二件事是离了恶人谷。她很想念以前的生活，尽管那时候每天都活在危险里。
第三件事是当初只是把姬铭打晕扔在路边，而没有打断腿丢回浩气。
“你要是不执意跟过来，就不会死。”
“笨蛋。”
唐无落和郭肆说过，她把姬铭埋在了明教。那是他的愿望，回归圣火照耀的土地。而唐无落也将姬铭腰间的那匕首，某种意义上，送还给了郭肆。
“以后我可能还要多一件后悔的事。”
唐无落叨念着，手中的动作不停，有些湿软的土地很快被翻起。唐无落将那长条的盒子深深埋入进去，再将土完全踏平。
“能当做小小的……留念吧？”
其实她有很大的私心，很大很大。
深埋入土地的盒中，两柄弯刀失去了光照，再不复原先的光耀，与神采。
就如它们的主人一般，一起，深深沉眠于土地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