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吧,土方先生。我是不会允许你以冲田夫人以外的名义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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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撒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出现在眼前的仍是他熟悉的寝殿的天花板,他却有些茫然地盯着看了好半天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
他翻身下床趿了双鞋,拿起一边象征着帝王尊严的大红斗篷胡乱披在身上,摸到一侧的墙边扳下了什么机关,打开露出的暗门走进内室。
已经下了一层台阶之后,冲田却停在拐角口犹豫了起来。明明右转再深一点的地方就是关押着土方的地方,走到这里反而生出一分怯意。冲田盯着转角另一端有点闪烁的灯光毫无根据地猜疑着:那个人会不会真的逃走了,还是被什么人救了出去?
那个人是他现在还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理由。只要稍微想到自己等下会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囚室的可能性,冲田就会感受到与梦中相同的、无法承受的疼痛,仿佛梦里的自己真的要从心里钻出来,控制自己的行为作出相同的举动。
正当冲田的想法游移的时候,另一侧的灯突然闪了一下,灭了。
冲田的思考也随之中断,不觉慌了起来,立刻飞身冲到最里处,摸到石砌的墙壁后左转拔剑割开了囚室的铁栏硬闯了进去,直到在墙角的牢床上触到了安然睡在那里的土方为止,冲田才松了口气拥紧他瘫在他身旁。
土方被突然闯进自己怀里的人惊醒,奇怪外面的灯为什么不亮。牢房唯一的换气窗通向冲田的寝殿,此刻也无法提供多少光线。在什么都无法辨别的黑暗中,土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醒了,只有一个名字疑惑地脱口而出:“总悟?”
“嗯。”怀里的人闷声答道。
话一出口的瞬间土方就后悔了,应该称他为凯撒的,土方被自己吓到真的清醒了过来。而后乖乖回答的冲田反而让他觉得不对。
“那个,现在是夜里吧?”土方试图向冲田确认。
“嗯。”冲田仍只是搂住他,不多发一语。
土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也单手环抱上他。
真选组帝国的戒备森严自不必提,从冲田的寝殿进来这里也要两道铁门。然而这种程度的束缚还不能令冲田满足似的,土方被加以脚镣,双手也被铁链铐在墙上,除了吃饭时会被稍微松出几环,其他时候都被保持着令双手难以交握的距离。逃走不必说是不可能的,对外联络的方式也就只有冲田格外留给他的呼叫按钮而已。对于他来说,所谓的自由就只意味着可以在这一小片的范围内选择站着、坐着还是躺着的权力。
身为前真选组的智囊,土方很清楚,越是这样就越说明冲田对他的在意。因此冲田会半夜找到他身边这件事,土方虽然觉得惊讶,本质上却并不感到奇怪。
“到底怎么了啊?”土方露出了苦恼的微笑。
明明对方是个已经年过20岁,身高也超过自己,能力战无不胜,权力手眼通天的家伙,在土方的意识里却还是会不自觉地将他当做孩子。
土方很想用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发,但手臂的活动范围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只能尽可能地将身体侧过去一些来更紧地抱住这个孩子。
冲田的剑就在两人身侧。
只要冲田想要就可以拿它凌虐乃至抹杀土方,或者砍开锁链放过他;只要土方想要就可以拿它向冲田复仇,或者至少用它从这里逃出去。
然而两人都没有在现状的基础上,做出任何一个改变情况的多余动作的打算。
时间就这样停止多好,仿佛有人这样悄悄祈求着。
发生过的爱也好恨也好,曾有过的伤害也好被伤害也好,在此刻像是不存在一样。这个正被浓郁黑暗所裹挟的狭小囚室中的气氛似乎被什么从过去与未来之间隔断开来,独立着,是只属于此时此地的存在。
灯倏地亮了,划开牢房中腐朽的空气,也仿佛划开了什么不存在的幻象。
土方被突如其来的灯光晃到,过了一秒钟才看清周围的景象。并未有过任何改变的囚室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处境,有些尴尬地看着怀里的冲田,犹豫着要不要松开自己的手。
冲田显然比土方更爱听从本能的意志,环境的变化只让他从土方怀里抬起头,稍微眯了下眼,手顺势攀上了终于能够看清楚的土方的脸庞细细抚摸着。经久不见阳光的皮肤变得苍白,或许是因为自己有提醒仆人每餐都要好好地加蛋黄酱的原因,脸色倒还有光泽。
这是他一生挚爱的容颜。
就在没有多久之前,在梦境中的世界里,他用匕首对准了这张脸。如果稍微晚醒来一会的话,他还会亲手割开他的动脉吧。按照梦中的情节发展,冲田毫不怀疑这一点。事实上醒来之后,冲田稍微想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也觉得自己一定会这么做的。
梦中发生的一切,是他醒时绝不会去做的事。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梦里的自己,也是他真实的想法,区别只在清醒时内心残留着的一些纯洁的憧憬会叫停他一切过激的冲动罢了。
他的爱情没肯赐予他任何温暖与幸福,到现在给过他的,反而只有不要伤害土方的要求,更准确地说,是对他发出了不要伤害土方的命令。他被这求之不得的感情左右着,被它堵死了所有去路,既不能放任土方离开,也无法给彼此一个痛快。只得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土方,告诉自己该视他为囚徒、为奴隶、为蝼蚁。只剩下这样,才能他假装自己在这份感情面前还拥有什么尊严。
他曾经也只是单纯地爱着,所以想要占有土方,想要得到他,想要他一生都在自己身旁。
只是现实拒绝了他的愿望,他只好自己动手来实现这一目标。
他也知道这样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偏激,到最后失控了的话,大概就真的会变成梦里的结果。但他再不剩下什么留住土方的办法。至少到现在结果是一个样子的,这样不就好吗。
至于这份扭曲了的感情是会伤害到自己、会伤害到土方还是会伤害到旁人,全都不重要。
他只是这样地爱着面前这个人。
而这份唯一的爱,没能成为他灵魂的救赎,就只能化作他内心的魔障。
冲田叹了口气,明明他的手还放在土方的皮肤上,却有种一生也无法真正触碰到他的感觉。他的心情很久之前就因为这个人精疲力尽了,此刻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只想回到楼上自己的被窝里,那样就什么都不必再想。只是刚刚做过那样的噩梦,也不知道后半夜还能不能成眠。
“没事,只是做了个梦。”冲田做了个什么决定一般最终回答道。说着,伸手要捡起自己的剑准备离开。
明明只是刚才灯亮之前他说出口,冲田回答时却觉得距离土方的提问恍若已经隔绝了一整个尘世。
他方一起身就被抱在自己腰侧的手拉了回去。
见冲田因为惊讶而不知做出什么反应,土方才松开拉住他的手,转而拉扯着他的衣服简单整理着“虽然这里有点凉,”土方单手勉强将冲田的披风裹好。抬头瞟了一眼对面亮着的灯光,想一想又从自己稍微有点狼狈的衣服里面摸出了一个有一年没有被人戴过了的眼罩。虽然有一两处已经被磨开了线,但也还不妨碍使用。土方不禁对这样做的自己露出了一个自嘲的表情,将眼罩递给了冲田,回手环住他让他枕在自己的臂弯:“睡吧。”
冲田做了一个深呼吸,才将已经有一年没有用过的这个眼罩接过来。带上去的时候,他觉得双手有点抖。是错觉吧,冲田这样说服自己。
即便在发生过那么多之后,怀抱的主人依然和最初一样,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包容他。
恐怕就是从被这份温柔触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会着魔的吧。
这个人会始终对他这样好,却不会给他真正的爱情。
这份得不到对等回应的感情,所有的挣扎纠结都只属于他一个人,他无计可施,只能任由这无望的爱将他一步一步逼向那个梦魇的深渊边。明知道那里等待着自己的只有毁灭的结局也还是无法放手。
冲田紧紧抱住土方,像孩时那样依偎在他的胸膛。
呐,我是这样爱着你。
你知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