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之后,从城里来这里滑雪的车慢慢地多了起来。哈克隔着雪具大厅的玻璃大门在认真地观察每一辆车,每当车门打开时,也是它最紧张的时刻,它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仿佛那是即将开启的阿里巴巴的大门。我注视着它的眼睛,它的目光在经历一个——迫切的期待,不知所措的紧张,已经习以为常的失望,以及面对现实的挫败感——复杂的过程。以前,我从来不知道一条狗的眼睛竟然拥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我发现,哈克对越野类型的汽车更加关注。我记得那些少年对我说过,丢弃它的主人,驾驶的就是越野车。
度完这个两天的假期,我离开时,尽管哈克没有对我表现出恋恋不舍,但仍然在我的车驶出滑雪场时追出了几步。它静静地伫立着,看着我离开。
第二次我再去滑雪场已经是两周以后了。
这次是弟弟开车送我来滑雪场的。下车时我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一边从车上往下搬单板包一边偷偷地向雪具大厅的门口张望,希望哈克会跑出来。这是我与弟弟长久以来互相攀比的一种游戏吧,看看谁可以在陌生的环境里迅速地得到陌生的狗的信任。我们还有另一个比赛,那就是谁的马骑得最好,这个竞赛对于我几乎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永远也无法骑得像他那样好。所以,我希望在这个方面比他更强一些,以此让他相信,自己拥有所罗门王的指环。
随着周围几个女士的惊叫声,我回头时,一个斑斓的影子已经扑到我的胸前。
是哈克,原来它就在外面。
我满以为它会像我的狗一样倾尽全力地一扑,但它的动作却颇为节制,只是轻轻地将爪子搭在我的手上,轻轻向我摇动着尾巴。
弟弟像小时候的我一样,对狼种犬倍加青睐。看到这样漂亮的雪橇犬,他的眼睛像孩子一样闪闪发亮。
“你认识?”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哈克,头也不抬地问我。
“没有,我当然不认识,所有的狗都是天生对我有好感。”我做出无辜的表情。
“你骗我,你一定认识。”
弟弟是带着饱满的失败感离开的,因为自始至终,哈克都对他非常冷漠,对他扔给它的食物,看都没看一眼。
那些滑雪队员已经发现了我,过来和我打招呼。
我上索道时,哈克还在我身边流连了一会儿,但是很快又跑到雪具大厅前去了——那里又有车驶来了。
滑了两个多小时,那些滑雪队员以绝对权威的语气告诉我,我的滑雪技艺进步了很多。他们当然不知道,我没事就扛着滑雪板到小区后面的滑雪场去练豚跳,每天练下来都像要散架一样,我从未像现在这样了解自己骨骼的结构。
我们坐在雪道的半山腰休息时,不知不觉中又谈到了哈克。
这时我发现气氛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化,他们似乎早已经计划过什么,并达成了一个协议,只有我是不知道的。
最后,他们的代表——那个获得过全国冠军的少年,郑重地告诉我,他们希望我来收养哈克。他们知道我养狗,而且哈克对我的印象也不错。滑雪场即将进行商业化运作,前几天哈克撕破了一个挑逗它的游客的滑雪服,尽管是那个游客的原因,但在滑雪场养一条大狗毕竟不是什么安全的事。滑雪场的经理已经在酝酿将它送走的事,这些少年都不是它的主人。他们希望可以给它找到一个合适的主人。
这个计划多少出乎我的意料。我确实挺喜欢哈克,但我已经有两条狗了,我不知道我的狗会不会接纳它。
我告诉这些少年,中午我会打电话给弟弟,如果他同意,就会收养哈克。
中午在滑雪场的快餐厅吃过午饭之后,我找公用电话给弟弟打了电话。他还在为哈克早晨对他的不理不睬而耿耿于怀,但在我简短地讲了哈克的经历之后,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而且对哈克这个名字感觉略有些不妥,已经开始琢磨给它取一个漂亮的蒙文名字。其实,在早晨看到哈克的第一眼,弟弟就已经喜欢上这条狗了,这是我这个冬天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