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墨大千,一点成劫】
【墨落一点浓成劫】
镂空雕刻的古朴木窗有了几丝沧桑之意,细细的雨丝透过窗飘进来沾湿了光羽隹的宽袍红袖,让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冷战。
柔软的毛笔尖吸足了墨汁,光羽隹揉了揉右手腕接着提起笔打算在宣纸上勾勒一幅江山盛世,但是不巧的是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他这里住了一段时日了,到不觉得会有什么人来这座破败的屋里来找他。
手上的动作一顿,笔尖就停住了,饱满的色彩从笔尖上流泻出来,铺展在洁白的画纸上。门外的声音没有停止。他也懒得起身去开门,随口道一句
[进来吧。]
老旧木门发出吱呀的痛苦呻吟,光羽隹低下头去重新沾着墨汁,考虑怎么弥补那个浓重的墨点。
[光画师是吗?]一口熟练的中文似乎带着些奇怪的口音,外国人?毕竟这个年头军队中有几个外国军官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光羽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猜测着来人的身份和目的,在斟酌良久之后开始毫无顾忌的下笔。
那个人似乎也并不在意光羽隹的态度。
[我只是想请光画师画幅肖像罢了。]
清脆的脚步声踏进屋子里,逐渐移动到了他的背后。
[恩.....画的似乎不错,有了自己的特色了。]那个人自顾自的做着评价。
光羽隹并没有受到影响,流畅的一笔划过纸张,墨尽而神未断。
[只是这一笔浓墨再怎么掩盖......]
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指着画面说道,一下子的靠近让光羽隹不太舒服,口鼻中喷出的温热气息让他的脖子有些发痒。
[整个画面为掩盖他而少了些什么。]
光羽隹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兴趣将毛笔扔在旁边,毫无征兆的转过身去开口
[好吧好吧,先生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呢?]
面对面的近距离接触让两人的鼻子几乎要碰在一起了,这反倒让来人不好意思,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行为,立即往后退了几步。光羽隹倒也不急不缓的拢了拢自己的散发,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并不凌乱的红袍。
[所以一开始就说了是拜托光画师画幅肖像啊....]那人压低了自己的帽檐似乎是在感叹苦恼着这人到底有没有听自己说话。
光羽隹挑了挑眉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军帽下的金黄发丝,开口道
[既然是长官大人,可莫不是要欺压我这没权没势的低等平民?]
抬起头来眼角明显抽搐了几下光羽隹看的清清楚楚,玛瑙绿的眼睛。
[自然不会亏待光画师的。]说着伸出了一整个手掌,五根指头晃的分明。光羽隹垂下眼帘玩着光洁的手指头,正眼都没给一个。
[你说这战争频繁的.....这世道这么乱,今天米价还是这样的明天就....]语气故意拖得绵延悠长,面前的军官毫不含糊的喊出
[两倍。]
[成交。]
光羽隹立即站起身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欢喜,拱手作了个礼。
[那么长官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亚瑟,亚瑟·柯克兰。]
[那么亚瑟长官,什么时候开工?]
[恩——,我倒是不急,你认为什么时候......]
[那么明天就开工吧长官。]光羽隹已经转身过去收拾着自己的绘画工具,宽大的袍子没有丝毫的阻碍他的动作,动作如行云流水,黑色如瀑的青丝划过一道道弧度,瓷白的脸庞和微微上挑的眼角。亚瑟一下子晃了神。
[长官——,亚瑟长官?]略偏中性的嗓音拖着长长的尾巴,小小的洁白掌心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啊...没事儿。]亚瑟一下子回过神来,光羽隹叹了口气打算找一下铅笔或者西洋那边的画笔和调色盘的时候,亚瑟踏出门外将要离去
[明天收拾好东西我来接你。]一阵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光羽隹终于翻出他那陈旧的画具,架起画架,几次下笔都感觉不对,光羽隹终于放弃似的坐在椅子上,考虑着到底是自己的画技真的不行了,还是亚瑟长官的眉毛长得不对。
因为。
画完眉毛之后发现那张明明还算英俊脸庞好像就不需要五官了!
【腕转笔落惊与谁】
天蒙蒙亮光羽隹就已经醒了,慢吞吞的坐在床沿边上,抬头看向窗外依旧是阴沉沉的,虽然雨已经停了但是太阳仍然没有冲破厚厚的云层。
光羽隹木着脸揉了揉身上的几处关节,还是酸痛的忍不住呲牙咧嘴,抬起头乌亮的双眼盯着房梁,双臂一张缓缓的向后躺了下去。发硬的床板碰的他的头有些疼,一直这样子发呆到亚瑟来敲门。
光羽隹一咕噜坐起身,拿起走就整理好的工具就开门,对着一脸错愕动作还停留在敲门上的亚瑟说道
[长官走吧!]
走在这大街上,天已经彻底放晴了,虽说算不上是熙熙攘攘,但人群倒也不少还挺热闹。但是光羽隹却依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在哪里,并且内心有点惴惴不安。看到越来越熟悉的路途以及牌匾时脸色便彻底阴沉了下来。
亚瑟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脸色微微一笑
[光画师不介意为我画一幅肖像吧。]
光羽隹微微一抿嘴,说道
[长官大人倒是没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亚瑟毫不在意的问道,抬头看着那块牌匾在阳光照射下发出令人刺眼的光芒,以至于让人快看不清上面的字。
[只是不知长官来王家老宅是何贵干?]亚瑟暗暗的叹了口气
[四倍。]
[长官你倒是带路啊。]
光羽隹一脸振奋立马扫去面部上的阴云,一脸工作心切的样子看着亚瑟。
这说明金钱的力量不容小觑。
穿过一条条回环的长廊,光羽隹有些讶异于亚瑟一个外国佬能够记清楚这么复杂的路线,说真的他自己都有些忘记了。
[啊对了光羽隹。]亚瑟在带路的过程中忽然停下开口
[恩?]光羽隹盯着前后移动的脚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于是撞上了一堵肉墙。有些疼痛的揉了揉自己撞得发红的额头,内心默默腹诽这人的后背怎么这么硬。
[你见过王家大小姐王耀吗?我是要向她求婚的。]亚瑟转过身来看着一脸疼痛的光羽隹,考虑了一下该怎么安慰,最后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头。
[哈——?!]光羽隹一脸震惊死了全家的样子,不知道是在纠结王家小姐还是在思考亚瑟摸头的动作。
最近几天天气不是很好,总是时不时的滴下两个雨点,下雨也不痛痛快快的来几场,让他的筋骨不太舒服。
光羽隹百赖无聊的盘腿坐在长廊的凭栏上,右手拿着画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画板,红色的长袍险些要拖到了地上。
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色短发的男子,看起来似乎才二十出头,红色的袍子跟光羽隹身上如出一辙,对着光羽隹的方向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
[小香,好久不见了。]
光羽隹顺利的起身站在凭栏上丝毫不怕一不小心崴着脚的危险,跟走着杠杆耍杂技一样。
[大...]
[我叫光羽隹。]他在张开双臂,左手还拿着画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左右摇晃的身体让面无表情的王香露出了些许担心。
[光画师身体不好,还要自己多注意些才是。]王香叹了口气,看着画师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叹了口气便转身走了。恰逢此时,身侧的木门传来推动的声音。
[啊,早啊长官!]光羽隹听到动静立即转身换了个笑脸对待自己的顾客,可谓是敬业之至。当然了这也是亚瑟每天早上打开房门就能看到的景象了。
[早。]亚瑟揉了揉自己仍旧忍不住想要闭上的双眼,自从说出想要王家小姐求婚之后,光羽隹画师不知为何做起了红娘的工作。每天一大早出现在他门前,给他推介各种姑娘问其原因只道一句
[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啊长官大人,人家王小姐已经有了心上人啊。]光羽隹跟他这么解释的时候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这让亚瑟来了兴趣
[到不知那王小姐的心上人是谁?]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看着光羽隹一副吃饭噎着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没想好后面该怎么说,这让他想起很久之前,久到他还在英国的时候,遇见了在英国留学的他,到现在为止却也依旧是同样天真。
[所以今天你又带了多少美人画像...]亚瑟简直不明白自己雇光羽隹画师是来给自己干什么的了,从一开始正经的几天画了几幅肖像——虽然还没撕掉的多,后来每天基本都是跟在自己的身边,今天是李家的小姐,明天是刘家的女儿,诸如此类连续不断。
[......]一提到这档子事儿光羽隹就忍不住头疼。
由于光画师最近看见女性就要拉着人家去王府画肖像,导致街上不论五六岁的幼女,十七八的妙龄少女,甚至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听闻光画师之名无不闻风丧胆,不敢上街......鬼啦!谁会去拉老太太啊!!
光羽隹不得不佩服谣言的力量。亚瑟也不着急催他了,听到这最近的传言倒是大概猜到了什么状况,这性子还真是容易让人知晓的一清二楚。
光羽隹一想到这事儿就激动,结果一激动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向左侧倾去。
这宅子的设计是绕湖而建的,所以亚瑟所住的房屋也并不例外,凭栏的外侧就是湖泊,这也是刚才那个年轻管家那么担心的原因。不听劝这下子算是自食其果了。眼看就要落下去了,亚瑟倒也反映的快,向前一步跨拉住了光羽隹的袖子,将已经在凭栏外的身子给扯了回来。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光羽隹已经落在了亚瑟的怀里,被一手腾空的抱了起来。由于收到了惊吓手紧紧的握成拳放在胸前,然而依然不忘抓住画板关节都有些发白,双腿搭在了亚瑟左臂上,他的右臂还紧紧的搂着光羽隹的背部。典型的西方公主抱。
原先随意扎起的松散马尾经过这一拉扯在不知不觉中散了开来,长发随意的披着有些凌乱,因受到惊吓脸色有些发红。
亚瑟盯着光羽隹的脸庞一下子失了神,仿佛想起多年以前在英国时的初遇,简直如出一辙。
[喂——!!放我下来!]光羽隹在发呆了三五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
双手捶打着亚瑟的胸口来唤回走神的亚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砰砰砰的心跳声差点惊吓到他自己,让他想起以前这混蛋也有过相似的失礼行为。亚瑟像是一下子不知所措一样,慌张的放开了手,于是惨剧发生了。
[啊——!亚瑟你个混蛋!]光羽隹狠狠的跌在了地上。
在经过一系列的兵荒马乱之后,终于解决了琐事,亚瑟看着一脸生气的画师似乎想要调节一下气氛,咳嗽几下之后清了清嗓子说道
[画师我雇了你来给我画肖像,也不知这进程怎么样了?]
[长官也从未见你急过,今日何必这么急?]光羽隹挑了挑眉头也没给亚瑟好脸色看,还气头上呢。当然了这也倒不是光羽隹懈怠工作,画若是让他拿出一摞来也不成问题。只是他还不想完成的这么早,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也不知为什么,大概是和刚才同时想起的把自己当成女性的旧仇。
这亚瑟倒也是长住记性了。光羽隹不禁暗笑了起来,火气也消了几分。亚瑟看到他脸色好了几分才开口
[因为今日我就要上战场了,怕是不一定能回来呢。]亚瑟正了正军帽,像是才想起了似的问道
[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