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百年前,天边突然降下一座山,状似五指,故被唤作五指山。
那时我还小,四百岁不到。成天只知四处游玩,惹是生非。其实我很早便懂事了,但我总喜欢把心思深深埋藏,因为每个人总有那么几个不得不说的秘密。对了,我是一条小白鱼,虽然父皇说我其实是条龙,但哪儿有龙长得像我这样广尾长翅还没有爪子的?
五指山那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我,再听说下面压着个无法无天的大魔王,我整颗心都躁动起来。父皇像是知道我的想法,立刻对我下了禁足令,又命十二组虾兵看守我。十二组虾兵,几乎是一小支军队,除了加深了我的好奇,对我再无其他影响。父皇他虽然了解我,终究低估了我的耐性。
于是,我等了整整一百年,等到父皇终于放松,倏地,像箭一样飞到了那座山。
入目的是漫山荒夷,黑压压的山峰,像一只手掌立在那里,拒绝靠近,无端地产生了沉重的压迫感。我绕着山飞了一圈,却见一棵巨大的桃树生长在半山腰,格格不入地矗立着,挂满了饱满的桃子。我飞下去,又绕着这棵树看了好久。按理说,此山出现不过百年,不可能生长如此巨树:跟死死盘着山间巨石,枝叶指着天空,仿佛天空才是它的向往。而如今正值初春,哪儿来这些硕果?
正想着,一阵风吹过,一些熟透的桃子竟掉了下来,咚地砸在我脑袋上。
“嘶——”我捡起它,大大地咬了一口,清甜的气息弥漫了心扉,“叫你砸我!”说完,我幸福地眯起眼睛,又咬了一大口。
“哪儿来的女娃,竟敢吃俺的东西。”
在我如此没有防备的时候,这声音真真吓了我一跳。我想着这难道是我心心念念的魔王大人,哪知仓惶四顾,只见一只卡在山间的小猴子。于是毫不客气地回他:
“树长在这里,凭什么说是你的东西?”
“嘶,这树是俺吐出的桃核所长,是俺看着长大的,怎不是俺的东西啦?”
我突然想到自己的目的,兴奋地问他:“好好好,是你的。你知道这山上的大魔王在哪儿嘛?就是大闹天宫的那个。”
“哦~”他抬头,露出得意的表情,“俺就是齐天大圣。”
“胡说,魔王明明是眼似铜铃,声如雷响。身披彩霓,屹立不倒。手指一伸,天地变色!”怎么会是一只小猴子!我在心里补了句。看着他变得有些黯然的脸,我补道,“你若是不知道就罢了,别冒充魔王大人。”
“是的,俺不知道你说的魔王是谁。”他低头轻声道,忽然抬起头,看着我,双眼放出异样的光彩,“反正俺是齐天大圣。”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不欢而散了。回到龙宫,他最后的表情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竟真有点英雄的味道。晚上,我假装无意地在侍女银翘面前提起了“齐天大圣”这个名字,没想到她吓得赶紧捂住了我的嘴。
“公主,说不得啊,这是那大魔王的名字。”她脸色苍白,“谁告诉公主的?”
“哦,前些日子去找父皇时无意听到的,我不再提便是。”打个哈哈,我走入房内,心情复杂。原因一是我终于见到了他,可他却不是我想象中的他。二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实在称不得好,显得我特别以貌取人。
我寻思着若再去找他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场,一连寻思了几天,无果。最后,等我站在五指山的桃树下时,我才明白,想要见一个人的时候,什么理由都不是理由了。
所以我站在树下,听他戏谑地说:“小丫头,怎么今儿才来?莫不是回去打听了俺的名字,怕了?”风再次拂过,吹落了几个沉甸甸的桃子。我捡起一个,狠狠地咬了一口,抬头张扬地望着他:
“我来陪你了。”